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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南海秘宝

海风吹散黑烟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绢之国风格的商船“胜利”号的宽广甲板上又再度冒起了浓浓的烟雾。这艘船的船头装饰有一个涂料都已剥落的龙头,看来就像一条龙在黑烟当中痛苦地挣扎着一样。

船长古拉杰在甲板上吼着:

“基兰港就在前面了。看到我们这个样子,那边的船就一定会来帮我们的!咬紧牙根加油啊!”

他用两国的语言重覆了这一段话。“胜利”号上一共搭有九国的船员,可是只要使用帕尔斯语或绢之国的语言,所有的人员就都可以听得懂意思了。船员虽然以“哦!”回答了船长的怒吼,但是看来就不太有精神。原本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很难提起精神的。

古拉杰还不到三十岁,头上缠着白布,腰带上插着短剑;骨格健壮,肌肉浑厚,均匀高大的身材很有看头。被海风和太阳灼烧成赤铜色的脸上,两眼绽放着锐利的光芒。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上长着粗硬的粗须。他出生在海上,将来或许也会死在海上吧!

“古拉杰船长!海盗们就快要追上来了。他们好像要攻上我们的船!”

耳边传来夹杂着悲鸣的喊叫声,古拉杰回头一看,果然有一艘海盗船就像要撞上“胜利”号一般紧逼而来。吃了一惊的古拉杰船长重新拿好手上的枪,朝着一个站在海盗船船头,面目狰狞的巨大男人丢了过去。就在他把枪丢出去的同时,他把身体又转向前方。船长的部下看到那个腹部被刺穿的海盗倒在甲板上。古拉杰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对着站在船首的部下大喝道:

“怎么样?港口那边有没有船只开始动了?”

“没有,边个鬼影子也没看到。”

“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不应该没看到这副景象啊!难道基兰的人们大白天都在睡懒觉吗?”

正当古拉杰这样怒骂时,又有一艘海盗船逼近了,而且不断地射箭、投枪过来。古拉杰的周围已经有三具被海盗杀害的船员倒在甲板上了。

古拉杰一个人靠着智略和武勇已经走过好几个国家了。他虽然有技艺,可是一下子要是跑上几十个海盗的话,他也抵挡不了。皱着眉头的古拉杰再度对船首的部下吼道:援兵来了没有?

“没有!没有任何私人兵队移动的迹象。他们大概认为如果这艘船被毁了,货物就会减少,价格就可以提高了吧?”

一个部下呻吟着报告。总而言之,古拉杰的船就要被牺牲了。

“这些人都以为事不关已。难道他们不晓得如果我们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吗?”

船长恨得咬牙切齿。这时,一阵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起,一枝火箭从距离他脸颊三张纸远之处飞过。火箭刺进甲板上,船员赶忙脱下上衣想要灭火。

“把船停下来!把船停下来!”

海盗们仿佛合唱般吼叫着,他们张大了嘴巴,连牙龈都露出来,嘲笑着眼前即将到手的猎物。夹杂着海水的海风乘着他们的吼声吹了过来。

“把所有的财产都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就跳到海里去吧!我们给你们一个和鲨鱼竞技的机会。”

“或者你们想死守着船一起烧死?”

古拉杰吐了一口口水。

“罗嗦!就算我要死,那也是在你们的葬礼之后的事。”

船帆已经化成了火块,火粉掉落在甲板上。金黄色的雨把它那灼热的水滴洒落在古拉杰的身上,可是,年轻的船长动不不动。他把手搭上腰间的短剑,用燃烧的眼神睨视着海盗们。

“不管是要烧死还是溺死,反正我是不会栽在你们手上的!”

部下们的叫声把他这一番话给掩盖过去。一艘从港口一角出现的渔船划破波涛,朝着这三艘纠结在一起的船驶过来。看到这个景象的古拉杰再度咋了咋舌。

“啐!原本以为总算有人要伸出援手,没想到却是那么一艘可怜的渔船。还有女人坐在上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坐在渔船上的那四名男女当然是打算从海盗手中救出商船。他们就是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和加斯旺德。

幸灾乐祸是违反人道的。不过,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对亚尔斯兰等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奇迹。如果让奇夫来说的话,那真的是“贩卖名声和恩情的好机会”!

如果亚尔斯兰等人击退凶恶的海盗,拯救基兰市民的话,市民们当然会对他们另眼相待。“王太子他们帮助了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帮助王太子的”,事情就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什么都不做却一昧要求市民“对王太子尽忠!”,这是没什么效果的。在这之前必须先显出自己的实际效益。

从总督官邸直接前往港口的达龙一行人丢下了金币,强行借来一艘渔船,朝着海盗船划去。除了金币之外,渔船的船主一定也被法兰吉丝的美貌所镇住。不管怎么说,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当渔船和海盗船接触之后,一个渔夫丢出了装有挂钩的绳子。一个海盗看见钩子上钩上了船缘,便挥着大刀,想要砍断绳子。此时弓弦声响起,法兰吉丝射出的箭贯穿了海盗的左眼。海盗把大刀丢向半空中,从甲板上滚落海里。当他的身体和惨叫声消失在波涛间时,达龙的身影就出现在海盗船上了。

不管在马上或是在陆地上,大概已经没有其他像达龙那么勇猛而刚强的战士了,然而,在船上时又如何呢?

如果有人顾虑到这一点,那就未免太多虑了。达龙以前前往绢之国时,也曾在渡河的大船上演出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对方是绢之国以武勇而闻名的四个剑士。和当时的战斗比起来,眼前的船只虽然大,敌手的技艺却差多了,对达龙来说并构不成任何威胁。

“哪!谁想先来送死?”

达龙沉稳的豪语让海盗们显得很激动。原本以为眼前的肥羊就要到手了,没想到竟然杀出一艘看来破旧的渔船。这个站在甲板上的硕长男人看来不像是单纯的渔夫,只见他漫不在意地舞着刀杀了过来。

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怒吼着。海盗们的头被砍了下来,身躯被截断,鲜血化成了彩虹般的雨水洒落在甲板上。多次出现在帕尔斯大地上的景象首次在帕尔斯的海上重现。

每一次的斩击都有海盗惨死,滚倒在血泊中。达龙的脚步、身形极其绝妙,虽然站在摆动不定的甲板上,他却一点也没有摇晃。惨叫声和怒吼声不断响起,强烈的阳光和卷起的烟雾混杂其中。

达龙无异是一个化成了人形的灾厄。强力而流畅的手腕在半空中舞动着,反射着阳光的长剑将海盗们的颈部砍成了两断,浓稠的血腥夹杂在海风中。海盗们固然有着强大的腕力,身形也极轻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对抗这样的剑。他们只有被左右砍杀,加重血腥味的份。

跟在达龙后面的两个人,也就是奇夫和加斯旺德的剑技也压倒了海盗们。奇夫那仿佛流水般优美的剑法歌颂出流血的四行诗,加斯旺德的剑势则犹如辛德拉的太阳般强烈。

海盗们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倒卧在甲板上,他们在到达天国之前的那一刹那被赶入了地狱。奇夫在甲板上奔跑着。狭窄的楼梯上方有舵轮,奇夫想杀死掌舵的海盗。在到达楼梯下面时,刀鸣声再度响起,想爬上楼梯的奇夫又受敌方从上突刺而来的攻击。

承接了从上方落下的剑,奇夫在飞散的火花当中,刺出自己的剑。强烈的回应声再次告诉奇夫他已经战胜了敌人。海盗的颈部喷出鲜血,滚落楼梯。

在这段期间,法兰吉丝的弓弦和海风发出了共鸣,奏出死之旋律。每当银色的线撕扯大气时,就有海盗倒卧在甲板上,或者从船缘跌落海中。海盗们不是被船内的白刃所杀,就是被船外的弓箭所射。

“被女人的箭射怕了,你们还算是靠海为生的男人吗?不知耻的家伙!”

有个这样大叫着海盗挥舞着弯曲的大刀,朝着法兰吉线靠上来。然而,他连一步也走不得,因为法兰吉丝射出的箭把他的一只脚钉死在甲板上了。他发出咆哮般的惨叫声,丢下了大刀。现在他既不能战又不能逃了。

和其他的同伴比起来,他的不幸实在微不足道。宛若一尊做坏了的雕像般伫立在原地的他,左右方尽是被砍下头颅、斩裂身躯、贯穿喉咙及喷着血雾的同伴。

古拉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船随着波涛的起伏摇摆着,甲板也左右不停地晃动。倒在其上的尸体就像圆粗木一样地滚动,尸体的伤口在海水的洗涤下奇妙地泛着白光。

海盗虽然有四十人之外,却被四个人给完全制伏了。有半数以上的人不是被斩杀就是被射杀,有十个左右跳进海里躲开可怕的敌人,其中有半数的人被海浪所吞噬,或者被船体撞上而掉了脑袋,永远再也不能回到陆地上。而有十个左右的连跳进海里的机会都没有的男人只好弃械投降了。于是,“胜利”号终于从海盗的手里逃过了一劫。

在灭了火,丢掉烧坏的帆布之后,“胜利”号到达了港口的码头。在下令将尸体处理好,治疗负伤者之后,古拉杰对恩人们道谢。达龙就站在他面前。

古拉杰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而且就像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似地挥舞着那么长大的剑。他认为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为了某种理由才来帮自己的。

“或许我做事的顺序有些颠倒了,不过,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大名?我想知道是谁救了我们的命。”

“达龙。”

达龙简短地报上名字,就已经够让这个海上商人大吃一惊了。古拉杰盯着对方猛瞧。

“啊!这个名字不就和我所知道的一个帕尔斯人的名字一样吗?听说那个男人有着战士中的战士这样的称号。”

“没错,是有这个称号,不过,那可不是我自己封的啊!”

达龙苦笑着说道,古拉杰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我听说那个叫达龙的男人经常穿着黑衣、黑甲胄的啊!”

“基兰太热了。而且,我也不是打出娘胎就穿着黑色的襁褓。”

“是吗?我可是穿着绢之国的襁褓的,你不是吗?”

古拉杰笑了笑,拍了一下手,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他两手交抱在胸前,这是绢之国式的礼仪。

“呀!达龙大人,因为您的相助,我们不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船。我叫古拉杰。真是衷心地感谢您。”

“你是绢之国的人吗?”

“家母是。”

对船长而言,人生是没有国境的。他的人生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在帕尔斯,三分之一在绢之国,另外的三分之一在海上度过。

“我可以用二十国的语言跟人打招呼。”

古拉杰挺挺胸。

“至于粗话和脏话,我可以用三十国不同的语言来骂人。不过,要道谢当然是要用最美丽的帕尔斯语了。”

话说到这里,古拉杰看了看聚集在港口的人们,用力地咋了咋舌。

“不过,基兰也具是没有人情味啊!在两三年前,如果其他的船只有困难,大家都会出手援救的,而现在大家却都只抱着他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的想法哪!”

有人被他这么一瞪视就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或许是因为不管古拉杰怎么说,他们都没有立场反驳的缘故吧?

基兰的富豪们所聘雇的私人佣兵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彼此之间并没有联系或协调,大家都是视自己的方便行动。对海盗们而言,在这样的情况下,予以各个击破是最好的方法。

实际上不光是作战。在袭击某艘商船时,海盗们还会对其他商船的船主说“我们不会对你们出手,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话。于是,其他的商船们就不插手,而海盗们往往就在不战的情况下获得他们所要的利益。

古拉杰把救命恩人们带进一家酒馆,他再度对达龙以外的三个恩人道谢,对法兰吉丝尤其郑重有礼。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我的船只的恩人。我保住了原本已该丢掉的性命,所以我要好好谢谢你们。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可以帮大忙。”

达龙简短地把事情做了个说明。对古拉杰而言,这些事情无异是个新鲜的情报。他们离开帕尔斯出海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前的事,那时帕尔斯还很安定,看不出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怎么会有这种事?帕尔斯又和他国的军队作战了?在国外是有所耳闻,可是……”

古拉杰实在难以想象帕尔斯军会大败。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帕尔斯人都有这种想法。

“不管怎么说,王太子殿下光临基兰之事,市民似乎都还不知道。一定是总督那家伙有什么奸计而有意隐瞒吧?”

这是一个误解,不过暂时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达龙也就不说什么了。古拉杰交抱起双手,随即又松开。

“总之,我会帮助王太子殿下的。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和王族或贵族打交道,可是,借自他人身上的东西不还回去我就无法心安。”

于是,当天夜里,古拉杰就召集了三十名左右的海上商人。在把众人聚集于古拉杰位于海岸边,有一年以上没有居住的家中之后,古拉开始用他所知道的三十国语言中的帕尔斯语对大家展开说服的工作。他把亚尔斯兰说成一个悲剧王子,热烈地为王太子辩解“如果是一个有血有泪的人就该帮助王子”。同席的那尔撒斯和达龙闻言不禁连连苦笑,而商人们的反应在一开始显得很冷淡,纷纷出言推托。

“我们一向守帕尔斯的律法,也按时交租税。有什么理由要求我们再做得更多?”

“是啊!就算没有国王,我们一样可以活下去。从以前到现在不都是这样吗?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过日子。”

“王太子来到基兰那是他的自由。我们没有理由一定要表示欢迎。”

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那尔撒斯开口劝阻了古拉杰,他带着嘲讽的眼光环视四周的人。

“你们大家真是能言善道啊!不过,在动你们的舌头之前,请先看看你们自己吧!今天救了古拉杰船长的是你们还是王太子?”

海上商人都沉默了。眼看着古拉杰遭遇危险却没有相助,确实让他们感到愧疚。尽管他们有那么多的藉口,在这个时候越是辩解只是越发显出他们的可耻而已。如果说话不小心,搞不好会激怒古拉杰,使得他想用武力来解决同伴间的不忠实表现。

海上商人们要求在另外一个房间商量。古拉杰面露不平之色,不过那尔撒斯对他点头示意,他也只好勉强提供另外一个房间。在那尔撒斯做出最初的结论之前,古拉杰喝光了五杯酒。不久之后,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一伙人做了表示。

“如果王太子殿下能把基兰从凶猛的海盗手中救出来的话,我们就宣誓对殿下效忠。因为今天之事只有古拉杰一人获救而已。”

“可以,就这么决定了。”

那尔撒斯拍了拍手。他虽然早就看穿海上商人的内心,不过,如果要以这个理由责怪他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只要重复对他们证明亚尔斯兰是一个多么值得信赖的同志就可以了。

古拉杰蹙了蹙眉头。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海盗们是在海上活动的啊!而你们连一艘军船也没有。”

“不需要什么军船。在三天之内,我们就要将那些觊觎基兰的海盗一网打尽。”

看着那尔撒斯若无其事的表情,古拉杰不禁傻了眼。达龙则隐含着笑意。在这个时候,话说得越夸张越好。

面对亚尔斯兰的古拉杰在亲密地打了招呼之后,就打开话匣子。亚尔斯兰也对第一次遇见的海上男人抱着极大的兴趣,问了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古拉杰船长曾经在海上遇过危险的事情吗?”

“曾经被鲸鱼吞过一次,船因为暴风雨而毁损了十四次,和海盗们交战过一百多次以上……反正只要是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都碰上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像我一样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了。”

古拉杰挺着胸,满不在乎地诉说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亚尔斯兰是一个个性拘谨的少年,从来没有自我吹嘘过。可是,他却很喜欢听他人的夸言大语。古拉杰是一个充满朝气的男人,见闻既广,又很会说话。达龙当初拜访绢之国时,来往都是经由陆路,所以对海洋之事一概不知。对亚尔斯兰而言,古拉杰无异是一个活生生的惊异。他完全被古拉杰吸引,两人畅谈了好久。

“那家伙真是会扯。简直就像是海上的拉杰特拉嘛!”

达龙提起了辛德拉国王的名字,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便回答道:

“或许您认为只有辛德拉才有这种人,其实在帕尔斯也多的是这种人。”

在这段时间内,那尔撒斯带着耶拉姆去拜访老朋友夏加德。这个老朋友好不容易才从别墅那边回来,两人终于见了面。

“那尔撒斯,啊!来得真好!来得真好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还平安,真是太好了!”

夏加德是那尔撒斯的远亲。据耶拉姆所听说的,他是那尔撒斯的父亲的姐姐的丈夫的堂兄的儿子。他们曾在王立学院一起共学过。当夏加德和其他贵族的爱妾大谈恋爱而闹得满城风雨时,那尔撒斯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他们还曾为了废止奴隶制度之事约定将来要一起合作的。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那尔撒斯毕竟还是在王宫任职过,而夏加德则完全没有做官的打算。他把身边的资产全部换成了宝石和金币,在基兰买了邸宅,过着游荡的日子。

夏加德在迎进那尔撒斯之后,便把所有的下人都集合到大厅来。虽然经过日晒风吹,他仍然是一个看来比那尔撒斯更有贵公子容姿的年轻人。卷曲的头发或许是因为母亲有马尔亚姆血统的缘故吧?

“各位,我来介绍我的朋友!这个男人叫那尔撒斯,是全帕尔斯头脑最好的男人,但也是帕尔斯性格最差的男人。”

“啊!还要这样称赞我。我是一个谦虚的男人啊!”

说罢,那尔撒斯和夏加德便走出了大厅,在可以了望大海的露台上喝起酒来了。耶拉姆则待在大型绢之国风的内厅,藉以表示对这个年轻贵族的尊敬。在一阵话旧之后,那尔撒斯说明了自己的境遇,要求夏加德帮助亚尔斯兰王子。夏加德的才能应该会对王子大有助益的。

不过,如果说那尔撒斯有所改变的话,夏加德也一样不同于以往了。夏加德的宅邸中除了有二十名以上的奴仆之外,还有超过一百人的奴隶在广大的果园里工作;还备有监督奴隶的鞭子和勇猛的大犬。尽管以前他曾和那尔撒斯畅谈要废除奴隶制度;现在,夏加德只是浅浅地笑着,拒绝了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的理想。

“废止奴隶制度就当做是戏言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奴隶是不行的。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那些被虐待的奴隶一定和你有不同的意见吧?”

“并不是所有的奴隶都被虐待啊!”

“以你的才智而言,这真是一个笨拙的诡辩。以前你不是就说过,生而为人用金钱买卖身体,这件事本身就违反了人道,不是吗?”

“当时我对世事根本是一无所知。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尔撒斯,你的话根本就是个童话。”

夏加德把极昂贵的葡萄酒倒在绢之国的玉杯里,他看着那尔撒斯的眼神中绽放着奇妙的光芒。戴拉姆的旧领主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原本他所信赖的,想把耶拉姆的一生交付出去的朋友怎么会这么眷恋俗尘,抱着死守不当特权的想法呢?

“我再重申一次,废止奴隶制度是行不通的,那尔撒斯。因为奴隶们也没有这种自觉。他们会这么说的,我们不要什么自由,我们只要慈悲的主人。”

“我懂了。”

在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戴拉姆的领主之后,那尔撒斯就把自家的奴隶给解放了。然而,就像他对亚尔斯兰所说的,他失败了。

“但是,过一段时间是会改变的。不管脚步多么缓慢,只要踏出一步,就接近目的地一步。光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大言不惭地评论‘一定会失败’,这样是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这种语气就像在说教,可是,那尔撒斯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或者,你本身也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用金钱来买卖?用用你最低限度的想象力吧?难道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夏加德?”

“这是妇人之仁。国政是无法用感伤来推动的。”

“你好像连感伤和理想都无法加以区别了哪!看来,你的眼睛已经被基兰太阳给晒花了,连看清世间矛盾的眼力也丧失了。”

那尔撒斯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想起了在夏加德的果园中看到的奴隶们的身影,他们的背上尽是鞭子所造成的伤痕,脚上还铐着脚链,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绝望。而这些都是夏加德加在他们身上的。

“自己什么都不做,却只会嘲笑他人的理想来满足自己,这种人实在太卑劣了。”

“你说我卑劣?”

夏加德的两眼充满了怒气。

“你说我卑劣,真是不可饶恕,那尔撒斯!”

“我实在不想用这种字眼。我只是为你的巨大转变感到痛心罢了。”

那尔撒斯射出了这道冷箭,两人正面相互睨视着。

耶拉姆担心地看着这两人。他当然完全站在那尔撒斯这一边。然而,主人和老朋友反目成仇未免太可怜了。那尔撒斯感受到耶拉姆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自制下来。那尔撒斯早就知道夏加德一定会用得意的表情口出狂言,可是,就因为推戴亚尔斯兰王子来改革这个社会的弊病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才放弃了隐者的平淡生活,陪着王太子一起作战。

亚尔斯兰的志向很高。当然,如果飞得太高,地上的人们就追不上脚步。国王是一种统治地上的存在,这一点必须先让地上的人们了解。

就人道而言,废止奴隶制度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个没有奴隶,社会和经济照样能够顺利运作的社会结构。对奴隶本身也要加以教育,使之能自力更生,而且还要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和资金。开拓荒地或许可以解决土地问题,可是资金从哪里来?金币不是从天而降的。理想固然要高,现实却也得一步一步去整备。

那尔撒斯必须考虑到这一层的问题,所以也得花点苦心在这上头。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想拉老朋友成为王太子的同伴,然而,他却被完完全全地拒绝了。

在一片不祥和的气氛中,夏日已经西沉,夜晚来临了。当带着耶拉姆同行的那尔撒斯放弃说服老朋友的念头告辞时,夏加德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立刻关上门扉消失了身影。回过头来看着象征友人严厉拒绝而被关上的门,那尔撒斯加怜快了脚步,开始在夜路中往前疾行。耶拉姆跟在他身后一步远之处开口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

“朋友已经不是以前的朋友了。即使是相爱的男女也时常有分离的情形产生,更何况只是朋友。”

那尔撒斯在夏风中耸了耸肩。

“耶拉姆,我原本想把你托付给那个男人的,还好我没有这么做。搞不好那家伙会把你当奴隶看待,或者把你安排去侍侯他那些侍侯他那些情妇呢!光想到你被人用鞭子鞭打的景象我就不寒而栗。”

那尔撒斯感慨万千。

当他正感哀伤的时候,他订的计策开始在另一个地方奏效了。夜路上传来了轻的脚步声,亚尔佛莉德出现了。

“进行得很顺利哟!那尔撒斯!”

同一个夜晚,基兰总督佩拉裘斯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绢之国的商人送上来的“活生生的礼物”。只要是绢之国的交易商人都知道,在当地的要路上给人一些甜头吃也是一种买卖。如果惹得总督不高兴而使自己的生意受损,这绝非他们所愿,毕竟他们从故国度过了如果以帕尔斯的标准来说就是一千法尔桑(约五千公里)的海路才到达目的地。对他们来说,把“活生生的礼物”,也就是美女送给总督是一种很便宜的代价。

因此,佩拉裘斯总督在当天晚上愉快地等待着自己的“礼物”。他打算以某种藉口来赶走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那些来历不明的部下。对他而言,基兰是他蕴藏着丰富秘密的花园,他怎么可能让那个自称是王太子的盗贼来破坏这一切呢?帕尔斯国王、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帕尔斯王室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他打算就带着利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财产,经由海路逃往外国。相反的,如果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了帕尔斯的全土,他仍然做同样的打算。至于以后的事那就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苦等许久的美女为了避人耳目利用深夜前来,只见她戴着厚厚的面纱,带着一个像是外国人的侍从。在经过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女人出现在总督面前。她移了移面纱,用深绿的瞳孔盯着总督看。

“啊!该用地上的月亮来形容呢?还是用活动的宝石来歌颂呢?你的美丽连美之女神也为之黯然失色。你那像太阳般的瞳孔……”

总督阁下一像梦呓般地喃喃说着,一边调戏着美女。美女仿佛低低叫了一声“啊!”,受到这个声音的刺激,总督的鼻息随即变得粗重起来,双手就要抱上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仿佛天和地颠倒了一般,总督被女人抓住了手腕,一记巧妙的手法就把总督给打倒在地上。一声钝重的声音响起,总督的背上感到重重的疼痛感。他觉得似乎透不过气来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无礼地把总督阁下打倒在地上的美女很厌烦似地扯下面纱。同行的侍从像豹一般地一跃而上,熟练地绑起总督的身子。

“辛苦你了,加斯旺德。”

美女说出了她的第一句台词。

“根据圣贤王夏姆席德的法与理审判人世间的罪恶。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罪恶,只要在我眼前,就绝对不能放过!”

“你、你是那个女神官……”

总督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丝声音,法兰吉丝艳丽地冷笑着。

“你总算注意到了,真是太粗心了。难道你认为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像我一样的绝世美女吗?”

“为、为什么做这种无礼的事?我到底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话?”

“如果让你做了什么那就太迟了。我们的军师做事总喜欢快人一步的。”

“流浪的吟游诗人”也出现了。奇夫一边恶意地笑着,一边看着在他右手掌中跳动着的小金属物体,总督差一点就当场晕倒。那是他的金库钥匙。

不久之后,亚尔斯兰和达龙出现,那尔撒斯等人也都到齐了。

“王太子殿下,基兰总督佩拉裘斯大人提出了令人钦佩的提案。他要把这三年间所储存下来的财产都捐出来做为殿下的军用资金。”

法兰吉丝恭恭敬敬地提出报告。佩拉裘斯在一旁翻着白眼,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不要说逃到异国去,眼前他就已经受制于王太子了。当法兰吉丝在对付总督的时候,奇夫就用甜言蜜语欺骗官邸里的女奴隶,顺利地打听到总督的秘密金库所在地,同时偷出了钥匙。

“真是一个办事效率奇高的男人。”

这是奇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说法,不过,事实也是如此,这种事情是达龙等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就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帕尔斯最高的勇将也只有在一旁苦笑。至于总督,不要说苦笑了,因为被抓到不利的证据,他现在只有跪爬在地上请求饶命的份。

“在法理的范围内,总督所储存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留下来给他?”

由于亚尔斯兰的指示,佩拉裘斯总督手边还留有一万枚的帕尔斯的金币。这笔财产应该够他衣食无缺直到老死了。

“王太子殿下的慈悲为怀诚属大恩。照道理说,除了要没收所有的财产之外,还要判处终身刑罚才对。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悔悟,就让你永远也不需要用到钱。”

被达龙这么一喝,总督惶恐地平身低头谢恩。当总督受缚在达龙的监视下时,那尔撒斯立刻就以王太子之名写成了布告。于是,在天亮之时,总督佩拉裘斯的解任和被流放的消息就公布出来了。

总督府因此变成了王太子府。那尔撒斯从总督贪污得来的资产中拿出了一万枚金币,换成二十万枚银币分给基兰的平民。这个作法纯粹是收买人心,不过,有时候也的确需要有这样的动作。总归一句话,他们必须让大家都觉得,王太子的所作所为和以前的总督是完全不同的。

上午,以古拉杰为首的三十个海上商人来向王太子殿下问安。古拉杰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男人,他很快地组织了海上商人,开始在基兰市建立起支持王太子的势力,并不是光在口头上吹嘘而已。

一个古拉杰带来的海上商人此时说出一件奇妙的事,就是在基兰的附近藏有海盗们大量的财宝。

“海盗的财宝,唔……”

听到这个消息,那尔撒斯不禁陷入沉思。大致上说来,“男孩子”这种生物都非常喜欢寻宝或秘密洞窟之类的事物。那尔撒斯也不例外。可是,太过荒唐无稽的话他又难以相信。现在不是寻宝的时候。

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听着。据说那些被藏着的宝藏是属于一个八十年前被称为“海盗王”阿哈巴克所有的。他想用所拥有的财富在某个岛上建立一个独立王国,但是,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强烈欲望而已。不管怎样,阿哈巴克在当时拥有超过一百只武装商船和军船,支配着南方的海域。而且,他既没有战死也没有被处刑而死,而是在自己的豪华船舱里安适地度过他的晚年。

虽然被定位为“海盗”,事实上他原本也是个武装的海上商人。在海上行动是需要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防暴风雨要有坚固的船只,防掠夺则要让船员武装。如果商谈决裂,还要尽力守住自己的利益。原本就因为事实需要,所以才在无其他办法之下武装起来的。

后来,随着交易的扩大,光是靠着掠夺就可以有足够的买卖,于是,专业的海盗产生了;但是,阿哈巴克并没有把海上商人所得的利益和海盗所得到的利益做出明显的分野。不管如何,他确实是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而在他死后,那些财宝消失于某处也是不争的事实。据说,这笔财富高达一亿枚金币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宝石、珍珠、银块、象牙等难以计算的财宝都被藏起来了。

据说这些上亿的财宝藏在基兰港的东南方,海上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沙夫迪岛上。如果这是事实,在找到这些宝藏之后,亚尔斯兰就可以拿到巨大的军用资金了。相较之下,总督佩拉裘斯所暗藏的财产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那尔撒斯决定也听听别人的意见。达龙只是耸耸肩没有说什么,法兰吉丝也带着一丝苦笑。

“一亿枚金币吗?听起来实在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谁能算出一亿枚?”

亚尔佛莉德问出了这么一个率直的问题。奇夫很正经地点点头。

“是啊!我也只存了它的百分之一而已啊!”

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毕竟是小孩子,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过也不是很认真。达龙这个时候改变了话题:

“那么,那尔撒斯,有对付海盗的对策了吗?”

“啊!这个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来办!”

那尔撒斯轻描淡写地回答。

五天后,受过重创的海盗们再度逼近。或许是真的想干一场吧?他们整备了三十艘的军船,备齐刀、枪,侵入基兰湾。当他们扬起了汹涌的波涛侵入时,港口内一艘船也没有,基兰就像一个无人的城市一样地安静。

人往往会因为过去的胜利和成功而骄矜。海盗们错估了港口的安静缘由,他们认为是因为前几天的袭击使得基兰的市民害怕了。虽然那一次惨遭痛击的是海盗的一方,然而,他们觉得那是偶然的失误,只要他们放手一搏,要打赢是很容易的。

“让对方上了我们的船是失败的根源。这一次可不会这样了。不知那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就是要把他们找出来吊在桅杆上!”

海盗们沉醉在复仇的快感里。把人活生生地吊在桅杆上,从下面射箭,使其像刺猬一样惨死,这是他们报复的方式。

二十只海盗船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港湾内横行。他们对着陆地上的建筑发射火箭,用投石器对着栈桥击出石弹,恣意破坏了一阵子。可是,当他们正要上陆而航向欧克撒斯河河口附近时,事情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桅杆上的了望员发出了惨叫声。

“洪水啊!”

对着惨叫声汹涌而至的是欧克撒斯河的大水。

那尔撒斯用砂袋堵住了欧克撒斯河的水流,使水势处于满涨之前的状态,当海盗船进入港湾时,就弄垮砂袋,引起漫天的洪水。

作战并不是这么复杂的事。只是,若要堆积砂袋必须要先了解欧克撒斯河的水流状态,要花多少时间储存多少水?要让洪水从什么方位涌出?如何防范不危害到港口?这些都要有专精的知识和精密的计算,那尔撒斯具备了这些条件。

“放火!”

那尔撒斯对着奇夫下了讯号。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三十几艘的小竹筏被推到欧克撒斯河的水面,筏上堆满了棉袋,里面注满樟脑和沥青。火箭一放,竹筏在一瞬间化成了火焰团。

火焰团乘着急流朝海盗船急冲。被洪水冲倒的海盗船或横着倒了焉为,或嵌在岸边动弹不得,或被推上了山崖,失去了航行的能力。在遭到竹筏的冲撞之后,火势立刻蔓延起来,火焰高高地冲上了天。

海盗船的甲板上充满了烟雾和惨叫声。被火包住的海盗们的身体一个个掉落海面,就像火形成的瀑布一般。

勉强逃到海上的三艘海盗船的桅杆都倒了,甲板上浸满了水,船舵损毁,十个以上的船员被海浪吞噬。战力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且就在海盗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波攻击又袭了上来。这一次就是剑的攻击。

“不要放过他们!绝对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

那尔撒斯下了这样的指示。如果再让他们逃走,他们一定还会再回来报复的,所以一定要彻底地、让他们体无完肤地全败。虽然无法永远杜绝海盗,但要尽可能让基兰在短时间内不再受海盗们的骚扰。这一次的作战对那尔撒斯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技俩,然而这个技俩却是那么完美。

那尔撒斯的头脑里面有一张正确而精密的帕尔斯全土和周边诸国的地图。山岳和平原、河川和沙漠以及每一个城市和道路都配合着各种数字详细地记在他的脑海里。年轻的军师同时也是帕尔斯学识最广博的地理学者。

旧戴拉姆领主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脑海里描绘地图一事他算得上了天才,但是,一旦拿起笔来,他的表现力就失踪了。他本人虽然不承认,达龙和耶拉姆可是十分了解。耶拉姆从来不在那尔撒斯面前说这件事,达龙却总是老实不客气地戮他的痛处。尽管如此,他和那尔撒斯之间的友谊仍不受到任何影响,或许是因为他们信任彼此吧?这是耶拉姆的看法。很遗憾的,夏加德这个人的器量远不如达龙……

接到那尔撒斯的指示而发动攻势的就是古拉杰和他的朋友们。五十几艘的小船聚向海盗船,以挥舞着短枪的古拉杰为首的男人们跳上了海盗船。

这一天,三十艘海盗船没有一艘逃过悲惨的命运。足足有二千五百人之多的海盗们能顺利逃脱的不到五十人。有三百人左右被抓,其他的人都被水、火或刀刃所杀。在面对海洋的山岸上悠然地观看着这一场决战的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建议道:

“殿下,在万事底定之后,就让那个古拉杰担任基兰的代理总督吧?”

那尔撒斯并不是在论功行赏之后才有这样的人事推荐的。如果让古拉杰担任总督的话,理所当然地,他会对亚尔斯兰心怀感激。如果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知道这项人事案,不高兴而取消古拉杰的总督职位,古拉杰也只会对安德拉寇拉斯感到愤怒,相对的,就一定会把亚尔斯兰当成同志了。

也就是说,那尔撒斯在对有功者论功行赏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将来,确保住对亚尔斯兰有助益的有力同伴。

就那尔撒斯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布局。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和安德拉寇拉斯的决裂是免不了的。果真如此的话,增加亚尔斯兰的同伴,确保丰裕的基兰为势力范围的中心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安德拉寇拉斯原本就是个刚强的武将,是战场上的英雄。他一心一意藉着自己的强力来排除外敌,统治国内。对交易和从中产生的财富虽不是不关心,可是一向只偏重于陆路。对他而言,支配帕尔斯的关键在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大陆公路两项,基兰和南部沿海地方的比得显然就小了很多。

“所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把王太子殿下放逐到南方实在是一个天赐的良机。目前,我们就先拥有帕尔斯的南半部吧!”

那尔撒斯回头看着耶拉姆,大胆地笑着。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想染指南半部的话,到时再看事态来决定了。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构想是建立一个陆上的帕尔斯和海上的帕尔斯这样的双重构造国家。只依仗着国王强大的权力和武力所支配的单一国家看似强大,其实是很脆弱的。支撑国家的支柱只有一根是不够的。

“王权终归是要灭绝的。但是,帕尔斯本体却要存活下去。”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王统虽然因蛇王撒哈克而断绝,却也诞生了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王朝。这个王朝也不可能永远绵续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其他王朝所取代。

那尔撒斯在经过各种盘算之后所设计的策略一个一个实现了,只是,最大的一个失误却是基兰总督的人选。他原本是属意于老朋友夏加德的,然而在知道老朋友已经不可靠时,他只好改变预定的计划。还好现在获得了古拉杰这个人才,所以,那尔撒斯的计划也不至于太离谱。尽管如此,那尔撒斯还是很在意夏加德的事。很明显的,夏加感现在也对那尔撒斯抱持反感,而他那种人对人只会仅止于反感吗?或者,他会有更恶意的行为出现呢?

那尔撒斯也不能老是把心思放在老朋友身上,他必须自己去问问被他们所抓的一个带头的海盗。

被带到亚尔斯兰面前的海盗们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整个人像辛德拉人一样黝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帕尔斯人。脸上有刀疤,胡须刚硬,眼露凶光,乍看之下就不像是老实的农民或工人。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王太子殿下,就请您先不要管这件事,交给臣下来办。”

很稀奇的,达龙自愿担任审问人。他问了几个问题,海盗总是闭口不答。

“哦?不想说?那么就没办法了。”

达龙重重地说道。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祥,海盗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你、你想干什么?”

“拷问!”

达龙的话不仅吓到了海盗,也让亚尔斯兰等人瞠目结舌。达龙在战场上固然是豪勇无双,可是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对无法抵抗的人刑求拷问的人。尽管如此,亚尔斯兰还是保持沉默。因为他既已和达龙有了约定,而且他相信达龙应该不会真的拷问。一定是有什么主意吧?

海盗虚张声势地说:

“就算你拷问我,我也不会背叛同伴的。不要小看我!即使拔掉指甲、用烧红的铁棒灼我,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我不用会那种野蛮的方法的。因为再怎么说,帕尔斯都是一个文明的国家。”

达龙微微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拉过那尔撒斯,开始对着海盗威胁。

“哪!赶快说吧!如果不说,我就要让这家伙画你的肖像画了。这么一来,就有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哦!”

“……喂!什么意思嘛?达龙!”

“哎,就交给我来办嘛!”

在一阵耳语之后,达龙再次面对海盗。他装出恐怖的表情,加重了语气。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连一只虫也不敢杀的人,事实他曾在绢之国学过魔道,最擅长的就是使用图画的魔道技巧了。只要这个人画了谁的肖像画,被画的人的生命力就会被吸走,跟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一样。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当场试试看吧!”

听到这些话,海盗的脸色开始变青,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如果是其他的人讲这些话,他一定不会相信,可是,就在前几天,他已经目睹过达龙的豪勇,打一开始就被他的气势给压住。再看到达龙一副认真的表情,他压根没想到这是个骗局。加上,这次海盗原本就很迷信。

在不断的威胁之下,海盗终于说话了,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其中有几件让在座的人都惊讶不已。他也说出最近人们已经知道大盗阿哈巴克的财宝就藏在沙夫迪岛上的事。在审问得到最大的效果之后,海盗被关进了地牢。而达龙审问的技巧半受到嘲弄半受到赞赏。

其中感到最不高兴的便是被当成魔道画家的那尔撒斯。

“这件事实在叫人难以释怀。成功了固然可喜,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我不是就要承受耻辱了吗?”

“可是,就因为有那尔撒斯,那个海盗才会说实话的啊!那尔撒斯居功至伟啊!”

虽然亚尔佛莉德拼命安慰他,然而,看来这些话是爱之适以害之。

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王太子一行人便决定去寻找海盗所藏起来的那笔大宝藏。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心中有几个神秘的方案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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