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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客养千金躯

眼见前方就是皇宫的琉璃瓦,陆寄风身子一窜,越至屋顶,如履平地,奔入数不清的树影楼阁之中。吉迦夜也跃至,紧追在后。

陆寄风对皇宫地势熟悉,自然占了便宜,借着花木曲折掩映之便,吉迦夜一个没瞧见,陆寄风等人已经不见了。

吉迦夜找了一会,在大魏的皇宫屋顶来回疾奔,都不见陆寄风,又是气又是惊,想道:“那青年是什么人?内力何以如此深湛?”

不能亲手杀陆寄风,吉迦夜总感到不能安心,如果陆寄风也是拜倒在无相美色下的众生,任无相驱策,那么以他的武力,佛众安有醮类?

吉迦夜又想道:“他必定是昙无谶身边大员,甚至或许就是昙无谶本人!除了他之外,不可能还有人功力深湛若此!可是……那妖释身在北凉国,为何闯至魏来,还穿着魏官的服色?对了,近年来魏国征讨北凉,北凉屡败,或许他是奉了沮渠氏之命,混入宫中刺杀魏主。”

这么一想,吉迦夜不再迟疑,定神在宫瓦上奔驰寻找,打算找到拓跋焘,如果陆寄风对拓跋焘下手的话,那么他就可以逮住陆寄风了。

吉迦夜循着宦官或宫女的服色寻找,很快便在御书房内找到了拓跋焘。拓跋焘睡眠极少,体力过人,每日只要睡两个时辰就已足够。时已深夜,拓跋焘还在批阅奏章,精神奕奕。

更漏声响,侍宦宗爱道:“子时一刻了,万岁请爱惜龙体,回殿就寝。”

拓跋焘批过最后一本奏折,伸展双臂,起身道:“已经子时了吗?”

宗爱道:“万岁示下的乐舞,还在后殿等着呢。”

拓跋焘一怔,笑道:“朕倒忘了,叫他们散了吧!改日再与朕取乐。”

“领旨。”宗爱并没有马上出去传旨,立在原地不动。

拓跋焘顺口又道:“还有,传旨冯贵妃诣寝殿。”

宗爱看了拓跋焘一眼,才故意慢吞吞地说道:“万岁,冯贵妃身子不便,另传他人吧。”

拓跋焘并不特别坚持,遂道:“那叫李妃罢。”

这么一试,宗爱便试出拓跋焘心里没有人选,道:“启禀万岁,新有绝色入殿,万岁可愿一见?”

拓跋焘道:“你也有人选?好,唤来朕瞧瞧。”

宗爱道:“奴才该死,此姬已在寝殿迎驾了。”

拓跋焘一怔,笑道:“你这奴才,早给朕设了这局?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宗爱笑道:“奴才不敢,万岁若见了不满意,只管取下奴才的头去。”

拓跋焘笑道:“你还敢打包票?朕倒要瞧瞧,是她美还是宗卿美!”

说着顺手在宗爱脸上拂了一把,宗爱身子一扭,嬉笑着闪过。高处的吉迦夜见了,眉头略皱,想不到传闻中英明神武的魏主拓跋焘,与这貌美的小阉侍之间有这样一层。

宗爱出殿传驾,吉迦夜暗想:此时拓跋焘身边没有什么守卫,陆寄风不动手,那表示今晚是绝不会动手了,自己再守下去也无意义,看来只能改日再设法找到陆寄风了。

于是吉迦夜又轻巧地跃了出去,很快离开了皇宫。

拓跋焘乘着软轿,御驾进入寝殿,门外宿卫森严,一重一重的门内,卫士与宫女内臣越来越少。

拓跋焘夜夜易地而寝,就连皇后都不知道他的睡处,这间寝殿他自己也没来过,一进入内殿,只见重重薄帷之中,缭绕着水烟迷蒙,隐隐还可以听见水声哗哗。

原来这间殿中央,以白玉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池内温水上撒满了花朵,而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暖香。在池子周围悬张着层层轻纱,让池内景像若隐若现。

拓跋焘并不是沉溺于欢乐的君主,见了此景却也颇为惊喜,这自然是宗爱精心想出来的花样。

只见薄纱中,隐约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足尖轻点,轻盈地踏着水波,朝拓跋焘走来。

拓跋焘一怔,人怎么可能凌波点水?他一使眼色,要宗爱为他掀开薄纱,让他看个清楚。

纱帐中,那身影微微一旋,不再前进,发出一声极为清脆动人的轻笑:

“你怕我?”

拓跋焘愕然,此地只有他和宗爱,那女子所说的“你”,还会有谁?饶是英武威严的他,也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看向宗爱。

宗爱忙道:“万岁,此女是远国不知礼的女子,请万岁圣怀恕罪。”

不过宗爱这么说时,口气可不是紧张,而是促狭。

拓跋焘更惊奇了,看来宗爱真的非常有把握自己见到此女之后,不会降任何的罪,才敢这么对待他。

拓跋焘英雄性起,朗声笑道:“好!朕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三头六臂!”

他上前一步,亲自掀扯开纱帘,生性好奇的他先要解开的就是女子凌波之谜,因此一掀帐,他不看人先看水。

一见之下,不由得大笑三声,水里有莲花玉柱,那女子不过是立在玉柱之上,水漫过了她的雪足,看起来像是点水而立罢了。

拓跋焘笑过之后,眼睛严厉地由那女子的脚向上打量起,敢以这样挑衅的态度对待天子,除非她真的有神一般的美貌,否则就算只有一点点缺陷,再美拓跋焘都会立刻传旨将她拖下去斩了,也给宗爱一个下马威。

拓跋焘以严苛得不合理的眼光,打量那女子的足尖,脚背,脚踝,小腿,肌肤,膝盖,大腿,只挂着黄金片的腰与臀,细得令人想一把握住,然后捏断的腰……

他的眼光越来越疯狂,那是一个有资格对他呼叱的女子,那已经超越了绝色的范围,但她也不是神仙,在她的身体上传达出的讯息是:征服我吧!

能令拓跋焘疯狂的不是美丽,而是难以驾驭的野性,那女子就像荒野中不驯的嗜血生物。

在拓跋焘还没来得及见到她的脸,沉醉在那罪恶的胴体上之时,她背转过身,柔若无骨地缓缓扭动了起来。那像是舞又像是欲求般的扭动,在水波反射出的光芒里发出令人目眩的色香。

拓跋焘笑了,他大步上前,涉水入池,道:“让朕看看你的脸!”

水深及腰,那女子立在莲花玉柱上便高出了他半截,拓跋焘正要抓住那女子的脚,她竟轻盈一闪,已立在另一柱上,甚至发出了一声极为不屑的冷笑。

“哈哈哈……好,朕就不信抓不着你!”

拓跋焘身手矫健,在水中亲自动手扯碎外衣和内单,浑身小麦色结实的肌肉虬结突起,有如黑豹一般。他将皮带握在手中,重重一甩,激出一大片水花,朝那女子击去。那女子轻身一闪便躲开了,拓跋焘手中的皮带沾了水,再加上他膂力过人,谁被这样的鞭子打到都吃不消,更不用说是一名细皮嫩肉的女子。

但拓跋焘一直没打到她,并不是他怜香惜玉,这名女子的野性已令他无法记得什么叫怜香惜玉了,他只想掳住她,以最原始的方法撕裂她。可是她一再闪过拓跋焘的皮带,闪身的动作依然优美如舞。

拓跋焘的欲念被那女子妖艳的舞姿挑逗得兴奋无比,终于一鞭缠住了那女子的头发,使劲一扯,将她拉入了水中。

女子惊呼了一声,拓跋焘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喘着气道:“让朕瞧瞧你的脸!”

拓跋焘用力地将她的头发往下一扯,逼得她仰起脸来,湿淋淋的几绺发丝还贴在脸上,贴在她赤裸的高耸双乳上。

染着水珠的脸,竟清雅如稚子,冰冷如顽石,拓跋焘的呼吸更急了,一手捏住那精致的下颚,吻住了她,肆意侵犯她的口舌深处,像是想把她吃入腹中一般。

当拓跋焘放开了她的口唇,望着她的面孔时,那双眼睛依然冰冷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拓跋焘粗暴地扯断她的黄金腰带,反扭她的手臂,残酷地玩弄着她纤柔的身体。她因疼痛而微皱起眉宇,咬着唇发出轻微的喘息与呻吟,在在都让拓跋焘的兴奋一波接一波冲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朕封你什么,赏你什么……你说吧!”

激烈的冲刺中,拓跋焘的手几乎要捏断了那女子的细腕,她紧紧缩起的双足缠在拓跋焘腰间,痛苦地扭动着。

“我什么也不要……”女子奋力挣开拓跋焘的手指紧扣,十指抓住了拓跋焘的头颈,咬嗫着他的耳朵,喘着息,露出邪媚的笑意,道:“现在……皇上你就叫我若紫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若紫?呵……”拓跋焘笑了,他要征服这个眼神冰冷的女人,当她出现热情的那一天,她就会成为被玩腻、却依然对他崇拜、期待着他的临幸的冷宫弃物,这就是王者的爱的游戏。

殿外的天色蒙蒙泛出鱼肚白,看来今日是不上朝了。

好不容易才潜出宫的陆寄风,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他带着因断腿而昏过去的云拭松,以及惊恐的千绿,就躲在水殿的横梁上。他见到无相赤裸着身体,在水池莲柱上作妖魔之舞,诱惑着拓跋焘;他见到无相扭腰仰颈之际,刻意伸展双臂,完全将自己的酥胸呈露在陆寄风面前;他甚至见到无相对他微微一笑,那笑里除了邪恶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陆寄风都没有心动,他知道那不是若紫。

以云若紫的脸庞,做这样的事,能挑起他的绝不是情欲,而是怒火和悲恸!

当拓跋焘扯开纱帐涉水而入时,所有殿内外的宿卫都专注于保护皇上本身的安全,在这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于一处时,陆寄风便挟着两人闪身出了殿,奔入市井之中了。

无相知道陆寄风在看她,她恶意的诱惑和挑衅,是为了什么?陆寄风根本不愿意去想,但是他的心更乱了,胸口间冲撞着种种苦涩和酸楚。为什么会有人带着那样的面孔,出现于他的面前?

在云若紫死去的那一晚,他独自望着尸体,直到完全地烙入脑海中,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可以超脱于情了,但现在才知道自己离所谓的超脱,根本还远得很!

陆寄风阴沉的神情看在千绿眼里,也唯有黯然,装作没看见,免得再乱他的心。

千绿道:“公子,少爷还好吧?”

陆寄风回过神来,道:“他的腿被那和尚打断了,得找个地方让他静养。”

云拭松清醒了过来,呻吟一声,道:“臭和尚,下次我非报此仇不可……”

陆寄风道:“我先替你接好断骨,拖久了伤筋骨,大有妨害。”

云拭松的功夫当然远远不是吉迦夜的对手,却为了救陆寄风挺身而出。在危急之时,看似只会拖累他的云拭松和千绿帮了他几阵,令陆寄风心中甚是感激。

陆寄风问道:“云兄,你哪来的毒烟?”

云拭松道:“那他妈的是什么毒烟……是千绿的脂粉!”

陆寄风哑然失笑,千绿虽也笑了出来,见云拭松又痛晕过去,再次心急不已,道:“少爷!少爷!”

陆寄风道:“走吧,快找地方让他静养。”

千绿道:“万一咱们宿店,遇到那和尚,不就糟了?”

陆寄风倒没想到这一层,幸好千绿先想到了,陆寄风沉吟不语之时,远方传出细碎的金玉敲击之声,一名家仆鸣锣开道,后面紧跟着绕出一匹牛车,精壮的牛只身上披金戴玉,拖着四周密封住的油壁车,穿过大街。陆寄风虽穿官服,但被吉迦夜那么一困战,样子已是狼狈不堪,他退至道旁让这辆富人家的牛车先行,不料千绿像是想到了什么,拉了拉陆寄风的衣摆,朝着牛车努了努嘴。

陆寄风起初不解其意,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他也想到了。

出入乘坐这样的车的人,一定是个大富人家,大富之家的宅院深幽,必定可以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地,让云拭松养个一两天的伤。

他赞许地看了千绿一眼,目送那牛车经过,才一把挟着千绿,一手负着云拭松,轻轻一跃,已跃至车顶上,三人趴在车顶,随着牛只的颠摆前进。

牛车晃入了一户高大的门内,又往前走了许久,陆寄风趴在车顶上张望周围,但见园木扶疏,枝叶在道路顶端长成了拱形,成为一条绿色的树木甬道,美则美矣,但白天一定很阴暗吧?

车中人轻咳了几声,陆寄风听那咳声,想道:“此人中气衰微,咳声干哑却有秋意,命不久了。”

这富人是个快死的病人,他在车中不住轻咳低喘,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咳声,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轻叹中,似有无限忧愁,但还带着几分缠绵。陆寄风虽不识他,听了也中心恻然,想道:“富有之人却无福享受,天命短促,真是人间无奈之事。”

随着牛车前进,阵阵寒气不知由何处传了过来,越是往内走,花香就越是浓烈,水气与花香充塞在空气之中,熏得人头痛。

陆寄风想道:“此地怎么这么香,这么冷?”

牛车终于走完树木拱道,停在空旷的园子中。月墙边放了几盆盛开的菊花,每一盆中半人高的菊花朵朵都大如人头,万重金瓣美丽绝伦,就连花茎及叶片也粗壮油绿,乍看之下简直不像是植物,而像是矫健的动物。

前方还有一重小门,门内只点着几盏微弱的金灯,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

两名乌衣仆人将车帘掀起,道:“主人请下车。”

那富人又咳了一两声,颤巍巍地让旁边一名管家样的健壮男子将他扶下,由车辆的微晃,陆寄风也可以断出他身形颇为清瘦,果然是个久病之人。

他下了车,倚在那高大的壮男身上,咳得更厉害。那壮男轻拍了拍他的背,任他掩帕而咳,他呕出了一口血,才轻喘了一口气,将帕子递给那壮男。

那壮男道:“主人,安歇吧。”

那病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峰,我带了几位客人,帮我招呼他们。”

“客人……?”

那病男子道:“车顶君子,请下车一见吧。”

陆寄风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众人在此了,道了声:“失礼。”便抱着云拭松与千绿飘然而下。

被称作“峰”的男子戒备地望着他们,他相貌普通,身材壮硕,和靠在他身上的病男子正成对比。

那病重富人望着陆寄风,他身形修长,一头乌亮的长发并未结冠,而是随意绑束在脑后,形状优美的耳上,挂着灿然的紫蓝色宝石珥珰,珥珰轻摇时便发出阵阵细碎的彩光来,映照着他俊美的脸孔。他虽然俊美优雅,剑眉杏目,但因病重而带着死气,好像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也因死气而让他的气质更显诡异近妖。而且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股忧郁之色,缠绕不去。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话声音很轻,要很仔细听才听得清楚:“请入内奉茶吧。”

他自己先让峰扶了进去,陆寄风抱着云拭松,和千绿一同随之入内。

门内还有一重院落与天井,两边依然是栽培着一盆盆艳丽大方的奇卉,花朵之盛压过了绿叶翠意,看起来便无法予人放松之感,而会觉得像置身于华堂一般。

走过这重院落,进入堂中,堂中也只点了几盏烛光,光线仅足以分辨出人而已。

那病重的苍白富人被峰扶上首座,他道:“各位请坐,峰,去奉茶。”

峰不放心地看了主人一眼,才道:“是。”

峰退了下去,那富人被上首的烛光照着,更显得病容苍白,若非如此,还真是个英俊得近乎妖丽的男子。

他开口道:“这位朋友伤得不轻,请在此将养吧。”

陆寄风道:“多谢,在下陆寄风,这位是云公子云拭松。”

那富人看了千绿一眼,道:“这位姑娘是……?”

向来并无介绍婢女之习,陆寄风也自然没想到要介绍千绿,这才道:“她是千绿姑娘。”

“嗯,”那富人微微一笑,道:“千绿姑娘该是位婢女吧?她与二位一同历难,在陆公子眼中,她还是一名不值一提的婢女,是不是?”

陆寄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直接问难的话来,一时有点困窘,忙道:“万无此意……”

千绿连忙道:“婢子原本就是婢子,陆公子您别在意,这位公子您何必口出此言,折煞奴婢?”

那富人冷笑,道:“是吗?”

陆寄风见他五官与中原人不同,尤其是长密的睫毛与瘦窄的脸形,大概是远国来的人,想他或许只是国情不同,他们对仆婢特别礼重,便道:“公子您见教得是,千绿姑娘待我忠勤义重,在下自然不该将她忽视,是在下之过。”

那富人微笑道:“她爱当你的奴婢,是她自己愿意,你要忽视也怪不得你,谁叫她就爱你?”

陆寄风脸上一红,心中也升起不悦,想道:“这关你什么事!这人也太多管闲事!”

千绿又气又急,颤声道:“这位公子,您收留我们,诚为恩德,但您一再见辱,是何用意?要逐客也请明说!”

那富人脸色一变,随即道:“不,我并无逐客之意,陆公子,千绿姑娘,得罪了,在下复姓苏毗,幸会。”

陆寄风讶然,他就是寇谦之所说的“被美色掏空了身子”的苏毗公子?可是他一路前来,根本就没见到半个女子,就连端上茶来的都是男仆!

那几名男仆端上茶水,茶水中花香浓烈,但因为在这个宅第中待了这么久,已经习惯那么强烈的百花香气了,茶中的花香反而显得不怎么特别。

苏毗公子道:“这是寒舍自栽自烹的茶,名为‘艳髓’,若不嫌陋慢,请诸位少饮些许。”

陆寄风道:“多谢公子。”

他举杯正欲饮,千绿突然道:“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她扑上至云拭松身上,不断地轻轻拍他,陆寄风放下茶,道:“怎么了?”

原本好好的云逝松颤抖了一下,脸色泛黑,陆寄风见了也惊心,一按他的心口,才一碰到他的肌肤,便感觉冰冷潮湿,不断地冒着冷汗。

这是中毒之征,陆寄风不暇多想,撑起云拭松的身子坐起,双掌抵在他背后,急催真气,将云拭松体内的毒气逼出。

云拭松体内的毒性竟然甚浅,陆寄风的纯阳真气一贯入,云拭松体内的毒性便被逼出,他呕出一口毒血,毒气就清干净了。

这下子换陆寄风莫名其妙,云拭松只被打断了腿而重伤,怎么会突然中毒?

但好在云拭松没事了,陆寄风转头对苏毗公子道:“失礼了,能否拨一处所,让云公子静养?”

苏毗公子呵呵一笑,道:“那位云公子怎会中毒了?这毒来得好突然。”

陆寄风也甚感奇怪,抓了抓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毗公子却自己回答道:“我这宅子,到处是花草,花木多了虫子也多,或许他是给蜈蚣或蝎子螫了。”

这个说法令陆寄风释然,张望了一下周围,十分干净,实在不像有毒虫出没,不过除了这个解释之外,还能怎么解释?

陆寄风道:“或许吧?还好他已经没事了。”

转头一望,那盏茶不知何时已被翻倒,洒了一地,陆寄风歉然道:“糟蹋了公子的好茶,万般过意不去。”

苏毗公子不以为忤,道:“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在这里您要多少有多少。”他口气一转,又是那带着几分冷意的语气:“寒舍处处是毒虫,您敢住下吗?”

陆寄风道:“公子能暂时收容,已是万幸。”

苏毗公子淡淡一笑,击掌召来仆人,道:“带这几位到客房安歇吧!”

“多谢。”陆寄风抱起云拭松,苏毗公子也在峰的搀扶下起了身,道:“我身子不适,暂不久陪了。”

“不敢多劳公子。”陆寄风道,目送着苏毗公子和峰离去的背影。

仆人引陆寄风等人来到客房,此处花木虽少,但香气依然十分浓烈,而一路行来也都没见到人,幽暗漆黑一片,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样子。

陆寄风甚为不解,但也不便多问,进入客房后,仆人们细心殷勤地点灯铺被,张罗了半天,才各自离去。

千绿看着陆寄风帮云拭松接好断骨,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样子。

陆寄风道:“云兄的腿只是骨断,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了。”

千绿道:“婢子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这宅子好像怪怪的,公子,我实在害怕,咱们走吧!”

陆寄风道:“这宅子有什么怪怪的?”

千绿道:“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陆寄风笑道:“你是听苏毗公子说这宅子里毒虫多,心里害怕吧?”

千绿道:“婢子不怕那些。”

陆寄风道:“那不就好了?你不要想太多了,云兄那样子也不能走哇。”

千绿道:“可是……”

陆寄风道:“你如果真的这么不放心,我就到处看看,看这里是龙潭还是虎穴,好不好?”

千绿拉着陆寄风的衣袖急道:“您别去!”

陆寄风一笑,道:“你好好照顾你家少爷。”

说着他已一闪而出,留下着急不安的千绿。

陆寄风并不是全没感到奇怪,有了在独孤冢的经验之后,一遇异样之感,他便会加意小心,还是先查查此处是否真有诡异,才能安心放云拭松与千绿在此。

陆寄风奔出院落,随着屋宇的走势来到主屋,却发现主屋内空荡无人,就连仆人都没见到几个。

陆寄风更感奇怪,他绕至后堂,如果传言是真,那么苏毗公子的后堂应该是姬妾成群,可是当陆寄风来到后堂时,却只见到两排空荡的房舍,并无人烟。

陆寄风不禁想道:“就算传言非真,苏毗公子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好色,巨富人家也不至于半个女眷都没有!”

正当他满腹狐疑,却听见峰的声音,正在怒叱:“波斯国的商人怎么还没到?你跟我胡混些什么?”

陆寄风从屋顶上眺望,此处已是后堂的深处,人烟十分罕少,但也布置得花木扶疏,亭台俨然。峰独自立在凉亭之中,身穿锦袍的他看起来也颇有人主之威。而在凉亭外的阶下,却是一名中等身材,珠光宝气的男子。

那男子赔着笑道:“就快了,这年头不好,传说朝廷要往西边打,大家都不敢来呀……这回来了,下回还不知何时呢。”

峰冷然道:“是吗?好,那以后你别做生意了,我找别人去,请吧!”

那男子连忙道:“峰爷,您怎么这么说话的,公子要的人,小的就是怎样也会弄到手,您大人有大量,体谅我们些个……”

峰说道:“我不看面子不交朋友,你给我交女人过来就是了。”

那男子忙道:“这个当然,当然。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几方绢帕,道:“这些姑娘的相貌体态,已经绘真了,峰爷要不要先过目?”

峰道:“你拿这些干什么?我家公子只要见活人!拿回去!”

“是、是!”那人口贩子连忙又收了回去。

峰道:“总之你把人找来了之后,先不要卖,等公子挑剩了再随你处置。钱不是问题,你开多少就是一口价!”

那人笑道:“是,是,苏毗公子向来最是大方豪爽,那……”

“那你还不滚?”峰冷冷地起身,那人口贩子仍是一脸油笑,道:“是,是。”

他由后门退了出去,峰眉宇深锁,似乎十分忧心地负手沉思着。

陆寄风更感到奇怪了,看样子苏毗府中专买美女是事实,但看苏毗公子那样的身体,又怎么可能需索美女如此之急?

峰想了一想,便大步走出凉亭,往偏屋而去。陆寄风感到这里头大有文章,遂不出声地跟了上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峰来到一处清雅的小院落,此处并无花朵,反倒处处都是枯木岩石,一道清清流水绕着中央的竹斋,水激湍石的声音,格外清幽。

小斋内似已有人,一抹含糊的微光自窗中透了出来。

峰只是远远地站着,并未前进,望着小竹斋。

不久,自屋内传出箫声,箫声如呜如咽,旋律哀婉得令人泪下。

陆寄风并不知那首曲子是什么,但却可以由缠绵的旋律中,感觉到那必是思念所爱,伤恸永诀之曲。陆寄风听了,也不禁心头阵阵凄楚,感到鼻酸。

箫声乍止,又是激烈的咳声,峰脸色一变,急忙快步跨上石桥,进入小竹斋中,道:“公子!您无恙乎?”

苏毗公子咳了一会儿,喘着气道:“没……我没事……”

峰说道:“公子身体欠安,还是安歇吧……”

苏毗公子道:“我……峰,我能活到那时候吗?你说我能活到那时候吗?”

峰道:“方才李富说过,两三天里人就送来了,公子不必担心。”

苏毗公子叹了口气,道:“是吗……”

峰说道:“夜深了,夜气对公子不好,您安歇吧……”

苏毗公子却道:“我要去见越娘。”

峰道:“可是这么晚了……”

“带我去见她!”苏毗公子怒道。

峰只好叹道:“是。”

陆寄风忍不住大奇,想道:“越娘?苏毗公子病成这样,还要女人?”

可是全宅不见半个女子,到底藏在哪儿,实在令陆寄风好奇。苏毗公子被峰扶了出来,走向后院。

陆寄风紧跟在后,苏毗公子洁白的手上握着一柄白色的玉箫,箫上染着点点暗红,想是他所呕之血的残迹,在月下显得凄艳之极。

峰一打开后院的门,一股简直甜得令人窒息的花香扑鼻而来,就连陆寄风都头晕了一下,暗暗诧异。

门后的景色,简直让陆寄风讶异得张大了口,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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