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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欲观其人

又过一两日,陆寄风一有时间便到解功室中,研究剑仙门的武功,顺便躲着迦逻,免得再听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冷袖,因此又伺机下去,想看看冷袖是否真的疯了,是否还有可能医治封秋华。

这回当他来到藏书室,只见冷袖高大的背影又瘦了一圈,手持帛册沉思着,脚下手边的书卷更凌乱,而地上片片碎帛残锦,竟是他的著作被亲手撕毁的余迹,令陆寄风吃惊,暗想:

“冷老前辈竟将多年心血给撕毁,他精研医理,这些不出世之作就这样毁掉,实在可惜!”

但见冷袖摇头长叹,道:“放屁!真是放他妈的狗屁!”

冷袖手劲一吐,又将手中那卷著作给化作飞絮。

陆寄风待要阻止,冷袖已冷冷地说道:“陆寄风,你给我出来!”

陆寄风想不到自己潜息抑气,还是给他察觉了,只好小心地走出来,道:“前辈……您怎么把这些著作都给毁了?这不是您百年心血吗?”

冷袖看着手中的残帛,神情有点消沉,道:“都是些不通的狗屁,留着只是丢脸!若不是劲节君、秦嵩子不能说话,我也想帮他们毁了这些东西,免得遗世之羞!”

陆寄风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些都是书海之珍,留着只能造福天下。”

冷袖道:“呸!机关、风雅,留着让人去玩玩也就罢了,医道是对就对,不对就不对,一错了就该毁去,这种错误满篇的东西,还是毁了干净,免得误人性命!”

陆寄风道:“您的见解应该不至于全盘都错吧?您不是医好了我的离魂散及闪电蛫毒吗?”

冷袖道:“那种雕虫小技,有什么好说的!”

看冷袖的脸色变得憔悴青白,但是双眼精光内敛,气裕神盈,陆寄风便放下心了,说道:“难道前辈有了更深的领悟?”

冷袖默然一会儿,脸色更臭,道:“没有!还有什么更深的领悟?我现在只觉得全天下都是放屁!”

他口中怒言,一伸手又要抓起一卷著作来撕毁,陆寄风连忙出手拦阻,道:“不可!”

他伸手一阻,冷袖的手臂已向上疾举,陆寄风举手欲抓,只见冷袖的手向下一滑,往左一偏,不但灵活地闪过了陆寄风的擒拿,还点到陆寄风手肘穴位,令陆寄风的手一麻,不禁退了一步。

这一下闪手、疾点,只在一瞬间,反把陆寄风吓了一跳,想道:“冷前辈的出手怎么比以往快了这么多?”

他点退陆寄风,自己也有点惊讶,随即得意地笑道:“怎样?你蹲在锅子里给人煮了十年,就这么点小本事?”

陆寄风道:“是前辈进步神速。”

冷袖不知为何狂气大发,笑道:“是吗?咱们来过两招!”

反正只是过招,陆寄风只好奉陪,但冷袖一拳打来,竟是虎虎生风,陆寄风连忙凝神以对,冷袖一击来,劈里啪啦地接连五六拳,迅疾无伦,陆寄风想也不想,随手拆招,耳边阵阵凌厉的拳风掌气,全是真刀实枪,何止是过招,根本就是拼命。

陆寄风觑隙斜出一掌,中途变掌为指,点向冷袖的双目,这式“惊鸿一瞥”也是解功室壁上的一套“飞仙掌”的其中一式,虽以掌为名,但是包含了拳、掌、指的灵活变化,张拳则有鸟翼之形,握拳则有鹰袭之势,变指又有爪牙侵凌之功,十分的刁钻,花样虽多,记熟了就十分好用。在解功室的壁上,已经被第三代的掌门给破解了。

冷袖不假思索,便身子一矮,双掌高举,格偏陆寄风这一击,出的果然是壁上的破法。陆寄风又变指为拳,左右开弓,冷袖却身如滑鳗般闪开了,反身一抓,直取手腕,又是破解此招的路数,但是这回却与壁上的招式不尽相同。

陆寄风与他连过数招,都是用司空无的功夫,冷袖随格虽拆,两人攻守早已易位,不过却对得顺手,根本就忘了谁是攻谁是守,反而像套好了招,演练一番而已。

冷袖身子一拔,跃出了战圈,道:“你别只用这些旧招式,换点新的,我要看司空无的弟子有多么了不起!”

陆寄风道:“这些旧招式你都还克不了,换什么新招?”

冷袖怒道:“谁说我克不了!你口气真大!”

冷袖这回不再容情,顺手取了几上宝剑,手上剑风阵阵,往陆寄风身上连刺了数剑,这几剑每一剑都是声声刺耳,直刺陆寄风的手臂、腹部、大腿等处。却只见陆寄风气定神闲,负手不动,任由这几剑在他身边挥刺,戳穿了衣裳贴肉滑过,而没伤到他半点。

冷袖住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连动都不动,全身流转不已的真气就能把他的剑气给带开,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而更难得的是他还能够神情轻松,不愠不火。这等修养及眼神,他从前对付司空无时,便印象深刻。想不到陆寄风一代高手的风范,已宛如司空无再生。

冷袖怔怔地放下手中之剑,不发一语。陆寄风连忙道:“前辈,我也只有这些内力强过了人,其他的不足一哂。您还是……”

冷袖听了更是气闷,他一个几百岁的老前辈,败在一个他看不起的剑仙门第八代弟子手里,真是颜面无存。冷袖闷闷地说道:“你可以滚了吧?”

陆寄风想不到安慰他不成,反让他更消沉,便道:“这些内力也不是我自己修的,前辈的医术却是天分与苦学,所谓术业有专攻……”

冷袖跳起来道:“我就奇怪你为什么左右不离我的医术,我知道了,你要我去医治封秋华,对不对?”

其实陆寄风也没有一定存这样的心,但下意识里大概老是存着此念,所以才会再三提起,陆寄风干笑了两声,道:“封伯伯的沉疴无人可解,天下只有您老人家……”

冷袖道:“我条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医不医是看你们,不是看我!哼,那老贼有本事,怎不自己去医他徒孙?”

陆寄风也料得到他的回答,但还有点失望,叹道:“前辈,不医好封伯伯,我难以脱身灭舞玄姬,您难道就是不肯帮晚辈这一个忙?”

冷袖道:“你杀舞玄姬干什么?那狐妖作乱是她的事,与剑仙门无关!”

陆寄风奇道:“什么?剑仙门与舞玄姬没有过节?”

冷袖道:“本来就没有!好男不与女斗,人不与畜牲斗!舞玄姬不但是女的,还是个畜牲,好好的人要去信仰她,是自己鬼迷了心,我们没事担起诛魔的事干什么?”

冷袖的说法竟与冒充的眉间尺完全不同,可见弱水道长是有意误导自己,原来剑仙门与舞玄姬之间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弱水道长在剑仙崖上,刻意要他诛舞玄姬,口吻又与在通明宫不同,或许这才是弱水道长行迹诡异的主因。

冷袖把手一摆,道:“你就一辈子待在剑仙崖好了,没必要再下山去。你身上有阴毒缠着,我本来想过几天心情好一点,就上去给你治好,可是现在为了不让你下山去招惹舞玄姬,我还是别治,这样你就不会去送死了。我说完了,你滚!”

陆寄风张着口,作不得声,哭笑不得。原来自己被舞玄姬种了相思符的事,冷袖也看出来了,而本来可以被医好的,却在自己无心说的一句话中又断了机会。

陆寄风道:“前辈,这……”

冷袖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完了,还不滚!”

陆寄风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出去。冷袖个性如此执拗,根本就没法子说动他。难道真的要自己一辈子困在剑仙崖?

陆寄风出了解功台,独自走出庭中,想着该如何说动冷袖医治自己和封秋华,却百思不得其计。

那天傍晚,众人聚在一起用餐,陆寄风也陪着饮了些茶,漫不经心地听众人闲话,突然听得蕊仙的声音,惊愕地说道:“哎呦?你的衣裳怎么给剑刺破了?谁要杀你?”

此话一出,令迦逻和千绿都吓了一大跳,担忧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自己都忘了衣服被戳破之事,淡然道:“我跟冷前辈过了几招。”

眉间尺道:“你又下去看那疯子了?”

陆寄风笑笑,千绿道:“一会儿我给公子您缝补起来,正好这两天我和蕊仙姐姐给您裁制了一套衣裳,您可以先换下来。”

“多谢两位。”陆寄风顺口说着,脸色更难看的迦逻和眉间尺,两股杀气简直是同时对着二女以及陆寄风。

蕊仙与千绿个性相似,整天就是腻在一起谈女红烹饪,说些体己话。迦逻与她们格格不入,只能跟眉间尺或云拭松混在一起,偏偏这两个人嘴巴都不饶人,三个人除了斗就是吵。云拭松知道迦逻竟是女孩之后,损起她来更加厉害,两个人只差没打起来了。

状况外的云拭松追问道:“那疯子什么时候可以治封伯伯?”

陆寄风道:“冷前辈神智清醒得很。”

眉间尺道:“清醒怎么会对着山叫骂?又胡乱打人?”

陆寄风道:“冷前辈的武功似乎更精进了,也许他在悟新的功夫,所以有时想不透便心思混乱,胡言乱语。”

“是吗?”眉间尺半信半疑。

陆寄风叹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可以治好封伯伯,只是他不想出手,就连我身上的相思符,他也不医,就为了让我长留此地。”

眉间尺笑道:“那你就长留此地吧!”

千绿与蕊仙同声附和,陆寄风只能苦笑不语。

那天夜里,陆寄风在房内打坐行气,突然听见解功室内传出轻微的声响,想必是冷袖出来了。陆寄风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面暗暗收气,随时准备应付。

只听冷袖的脚步声绕着解功室慢慢走了一圈,不时发出轻微的“嗯”声,像是点头认同,应该是正在看着墙上的功夫。不久,冷袖走了出来,陆寄风假装仍在打坐,看冷袖想干什么。

冷袖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以极快的身法闪了出去,陆寄风想道:“冷前辈要去哪里?”

他也暗中跟在背后,冷袖竟是往迦逻所住的房间奔去,让陆寄风更是奇怪。

冷袖进了迦逻的房间,迦逻已经睡着,全然不知身边之事。冷袖伸手一点,便点住了迦逻的睡穴,让她睡得更沉,然后一把抱起迦逻,就要走出去。

陆寄风不知该不该阻止,却不料眼前黑影一闪,冷袖已出现在他面前,道:“要医封秋华,就跟我来!”

陆寄风一愣,冷袖不理会他,自己往前便走。陆寄风当然只能乖乖跟上去,冷袖抱着迦逻到了陆寄风的房间,将迦逻放在床榻之上,伸手一点,把迦逻给点醒。

迦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到自己身在陆寄风房间,有些儿糊涂,看了看他们两人,道:“大哥,前辈……?”

冷袖道:“迦逻,你非陆寄风不嫁,对不?”

迦逻一听便醒了,小唇一扁,道:“他才不喜欢我,嫌我拖累他呢!”

陆寄风道:“你想太多了,我并无此意……”

冷袖道:“那很好,你们俩成亲吧!”

陆寄风吓了一大跳,道:“什么?冷前辈,您在说什么?”

就连迦逻也愣了一下,无从反应。

冷袖道:“你不是要我医封秋华吗?现在条件改了,你娶迦逻,我就医他。”

“这……”陆寄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拒绝冷袖之议,已经不是自己的意愿问题,而是扯入了封秋华的生命。

冷袖竟会突然发此提议,实在教他措手不及。

陆寄风道:“前辈,你这根本是为难我!婚姻大事怎能说说就算?”

冷袖道:“那你要不要我医封秋华?”

“我……”这教陆寄风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迦逻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何成亲?”

冷袖道:“迦逻,你多大了?”

迦逻闷闷地说道:“六十二岁。”

冷袖道:“这就不是小孩子了,陆寄风,你说话可得凭良心。”

陆寄风道:“那是在她娘腹中的时间,怎能作数!”

迦逻气恼地跃下了床榻,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不跟我做夫妻!”

陆寄风道:“姑娘家别把这事放在口中说!”

迦逻道:“为什么以前都可以说,现在却姑娘家怎样,姑娘家怎样的?你还不是跟云小姐做了夫妻,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

陆寄风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夫妻是什么?”

迦逻道:“你全没告诉我,千绿也扭扭捏捏,云拭松那混蛋一听就大笑,你们全不告诉我!”

原来她已经到处请教过了,可是没人会讲这种事,也一点都不奇怪。

冷袖道:“陆寄风,你等一会儿就可以告诉她了。反正你要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说完,他一把负起床榻上的封秋华,道:“这床让给你们,我把迦逻的老子带下去,过两天我会上来看你们夫妻做得怎样!”

陆寄风道:“冷前辈,封伯伯他……”

冷袖根本不理会陆寄风的挣扎,闪身便往解功台去,跃入通道之时,还抬头对着追过来的陆寄风补了一句:“要医他不难,要杀他更加容易!”

这句话让陆寄风止步不前,只怕冷袖真的横无顾忌地杀了封秋华,造成遗憾。

陆寄风呆呆地站在解功台前,人落入冷袖手中,形同人质,可是真的要陆寄风因此娶迦逻,也太过强人所难。

陆寄风抓了抓头,慢慢地走回房里,坐在几边,看着迦逻。

迦逻也看着他,两人竟无一语。

过了许久,迦逻才起身道:“你那么为难,也就算了,我去跟冷前辈说叫他不要这样。”

陆寄风道:“迦逻,我为难决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兹事体大,不能随便承诺。”

迦逻闷闷地说道:“我愿意跟你纠缠不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是你不想跟我纠缠不清,那我也不能逼你。”

她说着,眼中却是泪光盈然。陆寄风于心不忍,招了招手,迦逻便走了过来,陆寄风握着她纤细的肩膀,道:“做夫妻为什么会纠缠不清,你还不知道,等你知道了再说吧。”

迦逻投入陆寄风怀里,哽咽着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呀,我喜欢看着你,喜欢你的气味,喜欢让你抱着我,我觉得我已经和你纠缠不清了。这还不够吗?”

陆寄风听她说的还是孩子话,却又有着女人般的心思,更是感到再这样下去,只怕情丝难断,狠下了心放开她,道:“看来冷前辈是不会医封伯伯了,我会想法子把他从冷前辈手中救出来,把他再带回云府,迦逻,我真是对不起你。”

迦逻怔怔地看着陆寄风,眼泪不断地滑下来。陆寄风硬是狠着心不理睬她,背对着她打坐调息。

背后,迦逻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流泪,直到天明。

天色方明,迦逻才慢慢地起身离开陆寄风房间,什么话也没说。

陆寄风虽感万分不忍,可是情丝能斩就当斩,若是无意却又有情,才是最牵绊无奈的。

为了不让冷袖真的杀了封秋华,次日,陆寄风更加小心地潜入梅谷,封秋华并不在藏书室内,梅谷塌了一部分,还有不少地方,冷袖不知会把他藏在何处,找起来也不是易事。

陆寄风在梅谷东寻西找,突然听见远方传出呼喝之声,掌气轰隆。陆寄风连忙循声赶去,但见梅树间身影翩连,冷袖的身子穿梭于枝桠,轰然一掌震落了一大把的枝叶。

冷袖收掌,喝道:“再来呀!你有本事就再来!”

树间空寂无人,不知冷袖在对谁吼叫。只听冷袖喘着气,道:“才过了五招,你就不打了?老子还可以跟你交手五百招!”

半空中飘然落下一片梅叶,原本轻柔的落势,在半途忽然变了方向,朝冷袖击去!冷袖连忙发掌欲反击,可是一片落叶在冷袖汪洋般的猛烈掌气中,非但不沉,反而随掌而飘,“啪”的一声,稳稳地贴在冷袖的额前!

冷袖脸色苍白,呆立了一会儿,直到那片落叶自己掉落在地,他的额上出现一片淡淡的红痕,人却没怎样。

陆寄风也看呆了,那片落叶的方向,绝对不是自然掉落,而是有人以内力操控,要是打在冷袖额上的,不是一叶,而是任何暗器刀剑,冷袖早就死了。

陆寄风几日以来的猜测果然没错,梅谷内还另有其人,是他刺激冷袖新的习武方法,新的医理,才会让冷袖虽然饱受折磨,却在数日之内突飞猛进!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神秘高手,委实超出了陆寄风的想像。

冷袖呆站着,良久,垂头丧气地一转身,便看见陆寄风,有点恼羞成怒,道:“你看见了?”

陆寄风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冷袖吼道:“不知道!总之是只藏头缩尾的乌龟!”

陆寄风道:“前辈从没见过他的样子吗?”

冷袖道:“一只乌龟有什么好看的!我问你,你跟迦逻做夫妻了没有?”

一看陆寄风吞吞吐吐的样子,冷袖便知道了,怒道:“我答应了那只乌龟把你们送进洞房,你不做,分明是要让我背信!”

陆寄风惊道:“什么?你是答应了那位神秘的高手,所以才……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

冷袖道:“谁知道乌龟的想法?你不服气就自己去问他。”

陆寄风满头雾水,道:“要怎么问他?”

冷袖幸灾乐祸地看着陆寄风,道:“你问啊,你不是也身怀绝艺吗?有本事你就把他逼出龟壳,老子也想会会他本人!”

梅谷重峦叠翠,高天远山,斯人却在云深不知处,根本无从找起。那位神秘高人屡屡不现身地与冷袖过招,已经摆明了不愿见人,他自己不现身,陆寄风知道是无从找起的。

陆寄风说道:“那位高人就只要你逼我和迦逻成亲?”

冷袖沉着脸道:“呸,他有这么好打发?”

陆寄风忙问道:“他还要您做什么?”

冷袖闷闷地说道:“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

冷袖怒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你快去跟迦逻成亲,不要害我失信!”

不知那人是正是邪,有何居心?他竟会做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只怕还有什么教人意想不到的指令,要透过冷袖去执行,所以才表面上与冷袖交手,实际上点拨于他,让冷袖成为自己的工具。

陆寄风道:“先让我看看封伯伯是否平安。”

冷袖眼睛一转,道:“好,你跟我来。”

冷袖在前面带路,将陆寄风带至另一间与藏书室相似的山洞,陆寄风道:“封伯伯在里面?”

冷袖道:“你看了就知道。”

他按了机关,打开石门,门内十分幽暗,但陆寄风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人,并不是封秋华,而是迦逻。迦逻闭眼躺在石榻上,脸色有点浮肿憔悴。

陆寄风吃了一惊,连忙奔上前去,看看迦逻怎么了。不料他才一进入石室,背后的门就关了上,冷袖在外面道:“现在没人打扰你们了,快给我乖乖的成亲!”

陆寄风喝道:“你干什么?为何捉了迦逻?快把我们放出去!”

冷袖道:“我没抓她,是她自己下来要我放过你,哼,她说放过你我就放过?你是什么东西!”

陆寄风道:“可是你把一个小姑娘关在牢里……”

冷袖道:“她自己累了要找个地方睡,这么舒服的房间哪像个牢房?当洞房还差不多,你真是想太多了!”

陆寄风看了看周围,虽然没有光线,四壁空空,可是床榻清洁,倒是个安静的睡眠之所。迦逻听见他们的争吵,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一看见陆寄风,便掩着脸叫道:“你出去,别看我!”

陆寄风道:“怎么了,迦逻?”

迦逻仍掩着脸道:“我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好丑,你别看我!”

陆寄风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她真的是因此不想上去,待在这里休息。

陆寄风无奈地对着门口喊着:“冷前辈,你快把门给开了,别再胡闹了!”

冷袖道:“我看你这死脾气,也是要我硬掀着你的牛脖子喝水,反正你就给我娶了迦逻便是,少说废话。”

陆寄风道:“就为了你随便答应别人,我就得害了迦逻吗?冷前辈,你好不糊涂!”

冷袖道:“你跟她做夫妻怎是害了她?我告诉你,你们若成亲才能两全!”

陆寄风问道:“这是何意?”

冷袖道:“你身上的阴毒,也只能靠阴气来冲和;迦逻就是个半阴之体,你跟她成亲,不就可以有源源不绝的阴气?”

陆寄风道:“我不能为了救自己而害了无辜女子!”

冷袖道:“你听我说完,你与迦逻双修,以真气渡她,便能让她禀受人气,而成全人,就不必怕圣我教的人以妖法收她的魂魄了。你看你们两个一旦成亲,好处多多,又一举好几得,何乐而不为?”

让迦逻受男子阳气而成为真正的人体,这个方法陆寄风也知道,可是涉及女子名节,要他亲力为之是绝不可能的。

陆寄风道:“没有情爱而成夫妻,会伤了迦逻的心,害了她一生。冷前辈,您就放过我和迦逻吧!”

冷袖道:“情感是可以培养的,再说那小妖女死了之后,将来可能成为更厉害的妖女,你说要灭她,哼,如果你心里没别的女人,老是念着她,恐怕你到时也下不了手。”

陆寄风一愣,原来冷袖也知道云若紫的事。

“前辈,这是谁对你说的?”

冷袖道:“当然是那头乌龟说的,你这小子跟一个小妖女爱得死去活来,反正一样要爱妖女,迦逻也是妖女,你怎么不爱?”

陆寄风道:“前辈你这话颠三倒四,全不成理!”

冷袖道:“你才是头脑死板,自欺欺人!我说你到时候绝下不了手杀舞玄姬的女儿,与其那时给舞玄姬踩在脚下,大丢我们的脸,不如先给你另娶一房,好让你有家有室,你一有了家室,就不会只念着旧情了。”他说完,又对迦逻道:“迦逻,叫陆寄风快跟你生个娃娃,他有了孩子就会乖乖做人了。”

陆寄风气得跳脚,道:“别胡说八道!快把我们放出去!”

冷袖哈哈一笑,道:“要出来很简单,你就跟迦逻做夫妻!”

陆寄风怒道:“若我不从,难道你要关我们一生一世?”

冷袖冷然道:“就关你们一生一世!老子说得出做得到!反正你们不做夫妻,我失信于那头乌龟,也不想活了!等梅谷整个塌陷之后,咱们谁也出不去,也是一样!”

陆寄风又气又急,只见迦逻坐在床榻上,默然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安慰道:“你别怕,我会想办法出去……”

迦逻道:“不必想什么法子了,你宁肯被活埋在这个地方,也不肯娶我,那我……我……我宁肯跟你一起同穴长眠,总好过在外头天天见面,却总无法亲近你来得好!”

说着,迦逻又流下两行清泪,便抱着膝坐着,默默流泪不语。

陆寄风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凄凉的话来,心中登时又是怜惜,又是不忍。就算自己用尽办法逃出去,迦逻一定也宁死不肯离开。陆寄风虽能长生,但和迦逻一直关在这里,耽误了诛灭舞玄姬的任务,也不是办法。

陆寄风在石室中负手踱步沉思,眼下也只有自己娶了迦逻,才能脱困以及救封秋华一命。百般无奈之下,陆寄风只好长叹一声,道:“我娶你便是了。”

迦逻抬起泪眼汪汪的脸,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陆寄风朝着洞口喊着:“冷前辈!我会娶迦逻,我答应你就是了。”

冷袖道:“我没求你答应,你不答应结果也是一样。”

陆寄风道:“我答应娶迦逻为妻,可是要依礼而为!”

冷袖道:“怎么依礼而为?”

陆寄风道:“至少要神智清醒,两厢情愿,禀过长辈,才成夫妻。”

冷袖道:“那你是不是还要择定良辰吉日,跟我拖着十年八年的?少跟我闹这些虚文!反正你老子娘都死光了,迦逻的老子也半死不活,你们不必报告长辈,我就是长辈,咱们也别管什么择日纳采的,你们现在就做了夫妻,做了夫妻我就放你们出来!”

陆寄风严正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逼人苟合,我万难从命!”

听得陆寄风这样说,冷袖不由得不重新打算。

冷袖只好说道:“你先得发下毒誓,出去后必娶迦逻,我就放你们出来。”

陆寄风道:“发什么毒誓都可以,我说过的话绝不会不算!”

门外静了一会儿,终于应声而开,阳光洒进室内,陆寄风带着迦逻,步出小室。

冷袖笑道:“你说话要算话!”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你也要说话算话,医好封伯伯。”

冷袖道:“迦逻,你的陆寄风肯娶你了,你高不高兴?”

迦逻委屈地说道:“他又不是欢喜情愿的……”

冷袖笑道:“放心吧,他不久就欢喜情愿啦!”

迦逻道:“可是万一他不欢喜情愿,跟我爹一样,做了夫妻就甩了我,那怎么办?”

冷袖道:“陆寄风不是这样的人……”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大放心,对陆寄风道:“你敢逃我打断你的腿。”

迦逻居然大表赞成,道:“冷前辈,他若逃你就帮我斩断他的腿,让他没法子逃,好不好?”

冷袖道:“我凑成了你们,当然还要保证你们恩恩爱爱。陆寄风,你听见了没有?”

他们两个的想法,实在教陆寄风哑口无言,说了声:“不用你多事。”便带着迦逻离开梅谷,重回剑仙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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