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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晚宴如期结束后,客人被引领离开,元帅在维庞德的陪同下,几乎是冲到了自己的寝宫,他的一双儿女已经奉命在那里等候了。他还没踏进门就大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算是哪种没心肝的玩笑?”他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一样被蒙在鼓里。”

父女俩谈话期间,受了惊的库尔豪斯还在对着西蒙扭动手指头,只不过动作尽量小心。

“喂,你——你在干什么?”

“这是,啊……这是手指语言,陛下。”

“什么意思?”

“很简单,陛下。我手指的每个动作都代表一个单词或一种行为。”库尔豪斯紧张得要命,语速快得让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说慢点!”元帅吼道。库尔豪斯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元帅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向库尔豪斯比比划划。

“西蒙殿下说,说……您不要生我的气。”

“那就好好解释。”

“并不复杂。陛下。就像我说过的,每个手势都代表一个单词或一种情绪。”库尔豪斯用拇指碰碰胸口。

“我。”

然后他手握成拳头,在胸口画圈。

“道歉。”

他抬起拇指,其余手指仍保持握拳,将拇指向前,做了个敲击的动作。

“使。”

他指指元帅。

“您。”

他来回拍打着手腕和拳头。

“生气。”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很快,几乎无法分辨每个动作。

“我道歉,使您生气了。”

陛下瞪着西蒙,仿佛能把真相瞪出来似的。怀疑与希望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库尔豪斯。

“我怎么知道是我儿子在说话,而不是你?”

库尔豪斯慢慢恢复了通常的冷静。

“您无法确定,陛下。就好像没有人能够确定只有他自己能思考、有感觉,而其他人都是只会假装思考和感觉的机器一样。”

“哦,天哪,”陛下说道,“你是学林院出来的吧。”

“的确如此,陛下。但最重要的是,我说的是真的。您知道其他人能和您一样思考和感觉,是因为阅历给了您良好的判断力,使您能够辨别真实与虚假。因此,如果您通过我与您的儿子交谈,您会发现,虽然他没有受过训练,也令人遗憾地无知,但他的思维同你我一样敏捷。”

库尔豪斯的话虽然不太中听,却很真诚,很难不被打动。

“好吧,”陛下说。“让西蒙告诉我事情的始末,从开始到今晚发生的事。别自作主张乱添话,让他显得更聪明。”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西蒙父子进行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对话。元帅偶尔会问一些问题,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听。西蒙说完时,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惊呆了的阿贝尔也两眼含泪。

陛下终于站起身来,拥抱了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孩子,我对不起你。”然后他命侍从去把凯尔叫过来。听到这个命令,库尔豪斯心情复杂。在他看来,西蒙对整件事的描述不公正地偏向了凯尔,过分强调了是凯尔首先提出教西蒙一套简单的手势语,而对于他库尔豪斯将之从一系列简单、粗糙的手势发展为真正具有表现力的语言系统却轻轻带过。看上去,讨厌鬼凯尔要把他的功劳抢走了。由于库尔豪斯事先让西蒙发誓保密,以求一鸣惊人,同时也让众人意识到自己的作用,所以对于二人取得的进展,凯尔并不知晓,当晚宴会上发生的事,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吃惊。

凯尔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一顿臭骂,没想到却受到了阿贝尔父女俩迎接救主般的热烈欢迎。元帅这一方面,还为自己忘恩负义地竟想摆脱凯尔而感到内疚,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并非毫无道理。

阿贝尔同样也有负疚感。红馆可怕的决斗事件之后,她和凯尔一起度过了许多销魂的夜晚,但白天,她却不得不听访客们谈论所罗门·所罗门死时的惨状。因为以前谈到那位来历不明的保镖,她总是一副厌恶的口气,所以人们也就毫无忌惮地在她面前刻画他的可怕形象,任何令人不快的细节都不放过。有些描述明显失真,可以视为讲述者的偏见而置之不理,但就连诚实善良的玛格丽特·奥博利都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留在那里。起初,我很怜悯他,他看上去那么瘦小。但是,阿贝尔,这一生中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冷酷野蛮的人。杀死所罗门·所罗门之前,他还跟他说话。我能看见他在笑。用我父亲的话来说,就算是对待牲口,也不能那样。”

听到这些话后,年轻的公主内心矛盾不已。诚然,听到别人对自己的情人作如此评价不是件愉快的事,但她自己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时的可怕模样吗?如果她不曾把恐惧压在内心最深处,刻意不去想,谁又能责怪她呢?但是,发现凯尔为西蒙做了那么多,无异于给予他新生之后,所有那些糟糕的念头都消失了。她拉起他的手,满怀感激和热情地亲吻它,为他所做的一切无数遍地表达谢意,就算凯尔说库尔豪斯才是她应该感谢的人也无济于事。库尔豪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忘了,一开始是凯尔发现了西蒙·马特拉兹的潜力并找到发掘他潜力的办法的。在他看来,凯尔想把功劳分他一份只不过是在惺惺作态,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显得更加伟大。于是,那天,凯尔终于赢得了两位对他有所怀疑的人的感激和信任,却也为自己收获了另一个敌人。

当晚,阿贝尔将凯尔搂在怀中,心中对他再无保留。他是多么勇敢啊,而她是多么忘恩负义,竟然还怀疑他。他使她的兄弟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他对别人是多么慷慨,又是多么聪明和敏锐啊。当她柔软的身体缠绕着他时,对他的崇拜和爱意几乎使她燃烧起来。而这份爱情也像魔术般使托马斯·凯尔备受折磨的灵魂起了变化,他又惊又喜地回应着她。稍后,当他被阿贝尔修长美丽的四肢环抱着躺在那里时,他觉得自己冰冷的灵魂的最深处也被阳光照耀到了。

“不要受到任何伤害。答应我,”近一个小时的沉默后,她开口说道。

“你父亲和他的将军们并不打算让我上战场。我也不想去。这场战争跟我没关系。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这是我唯一感兴趣的事。”

“但如果我遇到危险了呢?”

“你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就算是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怎么了?”

“没什么。”她用双手托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就像是在寻找某种东西。“你知道挂在隔壁房间的那幅画吗?”

“你的曾祖父?”

“是的一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斯苔拉。我把他们的画像挂在那里是因为,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我发现了一封信,是在一个装满家族古物的箱子里找到的。我想,大概一百年都没有人碰过那个箱子了。”她站起来,裸着身体走到房间另一端,那样子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的心跳停止。这么美丽的人怎么会爱我呢,凯尔不由地想。阿贝尔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个信封回来了。她从信封里抽出了两张写得满满的纸,忧伤地看着它们。“这是他在耶路撒冷围城战中遇难前写给斯苔拉的最后一封信。我想把最后一段读给你听,因为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她在床尾坐下来,开始读信:我最亲爱的斯苔拉,种种迹象清楚地表明,我们将会在最近几天再次发动进攻——或许就是明天。我怕再也没机会给你写信了,因此提前写下这些字句,若是我无法回去,希望它们能够回到你身边。

斯苔拉,我对你的爱超越了死亡,这份爱犹如有力的绳索,将我紧紧与你缚在一起,除了上帝,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亲爱的斯苔拉,请水远不要忘记我有多爱你。战场上,当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时,口中轻唤的将是你的名字。

但是,斯苔拉!如果亡者可以重返人间,在他的爱人身边徜徉,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在明媚的白天,在漆黑的深夜——在你最欢乐或最痛苦的时候——永远,永远;若是有轻风拂过你的脸颊,那是我的呼吸;或是凉爽的空气轻抚你跳动的鬓角,那是我的灵魂走过。

阿贝尔抬起头,眼里噙满了泪水,“这是她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她从床尾爬向凯尔,紧紧抱住他。“我也和你缚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要忘记,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会感觉到我的灵魂在看着你,陪伴着你。”

美丽少女的表白使凯尔感动万分,不知要说些什么。但很快,语言就是多余的了。

威尔弗雷德·潘恩,外号“大肚汉”,是距孟菲斯北边一百英里的约克城的守卫,他正越过城墙朝远方看去,一边努力瞪大眼睛保持清醒。绚丽的朝阳再次从城周的树林边上升起,尽管值了一夜的班又累又困,大肚汉还是不由地感叹,清晨的美景不管看上多少遍,还是让人由衷地觉得活着真好。就在这时,他觉察到了什么东西不对劲,因为事情太过古怪,他的第一反应是困惑,而不是警觉。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这绝不可能!从大约一英里半外的树林里飞过来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呼啸着划过被朝阳映红的蓝天。那黑色的东西越来越大,速度也似乎越来越快,大肚汉像被宰杀前的牲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直到那东西旋转着飞过距离他头顶不到二上英尺的空中,才看清那是一块像母牛一样大的巨石。巨石砸烂了下方的城墙,穿过乱石和尘土飞进了城中,沿途摧毁了四座房屋,最后落在了公共的夜莺花园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圣殿的四台可移动的攻城投石机共发射了十发巨石炮弹,调整好射程后,给城墙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这些投石机是刚刚设计的,尚未在实战中得到检验,其中两台机器的投石柄不久就断掉了。随普林赛普斯将军的第四军前来的工程师们就设计上的漏洞仔细做了评测,一个小时内就收拾好断掉的投石柄,开始了退回萧特沃的长途跋涉。

下午,天气十分炎热,鸟儿停止了歌唱,蝉鸣声显得愈发震耳欲聋。三点钟的时候,二百五十名轻骑兵自城中奔出,欲给予敌方当头一击,让其头目认清自己向约克城的挑战是在以卵击石。可树林中射出的箭雨迫使骑兵们掉头鼠窜,马特拉兹人此次示威的代价是两死五伤,外加十匹负伤而不得不解决掉的战马。圣殿一方坚守树林,看着骑兵们退回城中。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屏住呼吸,随时可能扑上来。但随即,静默被其制造者打破了,救赎者们爆发出一阵笑声。原来是蚂蚱,刚刚的马蹄声让它们停止了鸣叫,而马蹄声的远去又使成千上万只蚂蚱立即齐声高唱起来。

当晚,反击才真正开始。军士长特雷沃·贝尔带着十个人潜入杜德利森林,可以想象他们有多么不情愿和多么小心。天亮前,贝尔和七个手下回来了,带着两个俘虏,当即向约克城的总督报告了当晚的侦查情况。

“看在上帝份上,圣殿为什么攻击我们?”

“我不知道,大人,”军士长贝尔老实地回答。

“这只是个反问句,军上长。反问句用来加强语气,不用回答。”

“明白了,大人。”

“有多少人?”

“八千至一万六干之间,大人。”

“你就不能再精确点?”

“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身处一支戒备森严的军队之中,所以,回答是否定的,大人,我无法再精确了。若要我说,只可能更多。”

“你很傲慢啊,军士长。”

“我今晚损失了三个手下,大人。”

“对此我感到遗憾,但这不是我的错。”

“的确不是,大人。”

三个小时后,军士长贝尔回到了阿戈斯蒂诺总督的办公室中。

“我们能从他们嘴里挖出来的——或者说从其中一个人——只是他猜测的人数。在他永远闭上嘴之前,那个俘虏说树林中大约有六千人,但三天之前,军队兵分两路了——哦,还有,他们的带队军官是一个叫普林赛普斯的人。”

“给我一小时,大人,我单独跟他们谈谈。”

“我可不觉得你虐待俘虏比布莱德福特更在行。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工作。此外,我想派你和其他三个人去孟菲斯送信。走不同的路线,你走最容易绕开圣殿警戒的那条。”

贝尔和手下离开约克城一个小时后,救赎者们朝南面城墙上的一个缺口发动了进攻,进攻立刻遭到了三百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马特拉兹士兵的阻击,双方短兵相接。圣殿方面损失了二十名救赎者,而马特拉兹方面起初看起来没有一个重伤的。直到战斗结束后差不多一小时,后者才发现有三名士兵失踪了。

更蹊跷的是,几个小时后,从攻城投石机摆放的方位冒起了四丛黑烟,直冲蓝色的天际。一小队侦察兵很快回来了,向总督报告说圣殿已经退兵,他们烧毁了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运抵约克的四台攻城机。

三天后,当贝尔抵达孟菲斯时,城中的人们已经知道了普林赛普斯将军的第四军另一半兵力的动向,该消息与贝尔带来的同样使人摸不着头脑。那一半军队并没有攻打沿途三个与约克具有同样战略意义的城镇,反而略过它们,向无敌堡进发。有句玩笑话在马特拉兹人中间广为流传:无敌堡并不是一个堡垒,可这没关系,因为它同样也不无敌。它实际上由大片的平原和缓缓起伏的丘陵组成,这些丘陵常常戛然而止,由狭窄的峡谷和布满岩石的山口接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地理面貌为骑兵和全副武装的步兵提供了最好和最糟的战场环境。正因为这一点,这里是马特拉兹人最好的训练营地,他们从帝国各处涌来,在无敌堡进进出出。其结果就是,该区域常年都有不少于五千人的骑兵和步兵活动,其中很多还是有多年战斗经验的。圣殿对无敌堡的进攻从军事上完全讲不通:这相当于拣了一个马特拉兹人天天训练的地方向他们最强的武装力量挑战。四千救赎者在高地排好阵型,向马特拉兹人挑衅,后者也应战了。但也算圣殿军运气太背,一支千人的马特拉兹骑兵队恰巧归来,堵了圣殿军的后路,将他们杀了个落花流水,损失了近一半兵力。剩下的两千人杀出血路,退到泰米蒂克谷,与等在那里的四千圣殿军汇合。那里的地势不利于马匹行进,骑兵无法施展。第一天的战斗虽然惨烈,但两方都没有取胜。战斗没有延续到第二天。当马特拉兹人醒来时,他们发现圣殿军已经躲进了山中,骑兵追不过去。让孟菲斯城的将军们挠头不解的是圣殿究竟为什么会进攻无敌堡。

次日到达孟菲斯的消息以另外一种形式让人困惑,虽然用“困惑”形容此事未必恰当。这个月第十一天的七点钟,圣殿第二骑马步兵团在救赎者比达尔·布里兹卡的带领下,开进了蒙特努吉恩特,一个人口约一千三百人的村庄。进村时,只有一个村民看到了他们。见证者是个十四岁的男孩,正为村里的某个女孩害着相思病,那天早上,他醒得很早,怕哥哥们笑话,便跑到附近的树林里为自己的单相思落泪。对于树林中的男孩来说,朝蒙特努吉恩特进发的三百人是个不寻常的景象,他们身穿男孩从来没见过的黑色法衣,骑在个头矮小的驴子上,行进起来颠上颠下,那样子绝称不上可怕,倒有几分可笑,相比男孩之前唯一一次去孟菲斯看到的威武的马特拉兹骑兵,气势上要差远了。八小时后救赎者们离开村庄时,全村的人除了男孩以外都死了。郡治安长官关于那场屠杀的报告就是根据那个男孩的描述写成的,现在和一个亚麻布袋一起放在维庞德的桌上。

救赎者们很快叫醒了全村人,并用喇叭通知他们,这只是短暂的占领,只要配合,就不会受到伤害。男人、女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被分开了。女人们被带到村里的谷仓,因为不是收割季节,那里是空的。男人们被聚集在会议厅里。孩子们被带到村里唯一的三层楼建筑——村委会里,关在了第二层。我们到达时,发现救赎者们在村中央竖了一根木桩,上面挂着随信附上的那个东西维庞德打开了亚麻布袋。里面放着一个像手套的东西,但是没有手指,看上去更像冬天市场里小贩们戴的既保暖又不影响手指活动的那种。材料是最硬的厚皮革,手掌边缘处最厚,那里伸出长约五英寸的刀锋,末端略微弯曲,符合人类脖颈的曲线。刀上刻着“格拉维松”,大概是产地的名字。手套里放着一张名牌,就像上学的小孩子在衣服上缝的那种,上面用蓝色的线整齐地绣着比达尔·布里兹卡。维庞德颤抖着接着往下看报告。

从妇女开始,救赎者们一个个地把她们带出去,强迫她们跪下。然后,一个手上戴着那种工具的救赎者上前来,把她们的头往后扯,露出脖子,用刀锋往脖子上一划,显然,刀是为这种目的特制的。随后,尸体被拖离视线,下一个受害者再从关押的地方被带出来。我们只发现了一个幸存者——一个男孩。据他说,杀一个人从头到尾连三十秒都用不了。受害者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她们看上去有些不安,但谈不上恐惧,死亡来得那么快,她们甚至连叫一声都来不及。整整一天,村里都没人叫过。就这样,一点钟不到,救赎者们就杀害了全村所有的女人(共计三百九十一人)。(证人从村委会的钟楼上看到了时间)男人们也以同样的方式被杀光了(共计五百零三人)。然而,轮到剩下的三百零四个十岁以下的孩子时,他们不再顾及保密了。孩子们被单个或成双地扔下阳台,摔断了脖子。连最年幼的婴儿也没能幸免。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讲完之后,我们没来得及阻止,证人就跑开躲到森林里去了。他发誓要报仇。

杰弗里·曼茅斯,马尔顿郡治安官

三天以来,白天的时候凯尔一直在皇家园林外围的树林里看马特拉兹人全副披挂地训练。他试了试留在走廊里的一副盔甲的重量。这幅盔甲的主人暂时借住在阿贝尔宫中的一个房间里。这人一定身份极其重要,因为城中已经挤满了马特拉兹人,无论是人情、金钱或是地位都难为他们谋一张舒服的床位。据凯尔估测,那副盔甲差不多有七十磅重。表面来看,凯尔实在不懂这么沉重的盔甲怎么能让人迅速灵活地行动,而这一点在他看来是至关重要的,就算它能提供再周全的保护又怎样呢?但看过马特拉兹人训练后,他发现自己错了。他惊奇地发现,身穿盔甲的马特拉兹人速度很快,每个动作都很敏捷,盔甲就像随着他们的动作在飞似的。他们上马下马的轻松劲儿也让他吃惊。科恩·马特拉兹甚至从反面爬上梯子,然后一翻身过来,爬到假装要进攻的塔上。每次击打都足以将一个没穿盔甲的人砍成两半,但哪怕是看似最可怕的攻击,他们也都毫不费力地抗住了。也有一些脆弱的地方——比如说大腿顶部和内侧——但攻击这些地方极其冒险,需要慎重考虑才能出击。

“嘣!抓住你了,”克莱斯特说着从一棵树后钻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含糊亨利和伊德里斯·普克。

“五分钟之前我就听到你们了。卖冰糕的胖娘们都比你们脚步轻。”

“维庞德想见你。”听到这语,凯尔才第一次抬起眼看他们。

“他说了为什么吗?”

“狗屎科蒂斯带领舰队攻击了一个叫科拉德港的地方,放火烧了半个港就走了。一个士兵告诉我当地人管那里叫小孟菲斯。”

凯尔闭上眼,像是听到了特别坏的消息一样。也确实是坏消息。当他向其他人解释后,大家都沉默了。

“我们必须离开,”克莱斯特说。“马上。今晚。”

“我想他是对的,”含糊亨利说。

“我知道。但我不能走。”

克荣斯特嘟哝了一声。

“看在上帝份上,凯尔,你觉得你和你的高贵小姐会有什么结果?”

“你干嘛不从码头上跳下去散散步?”

“我想你应该告诉维庞德,”伊德里斯·普克说。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把这告诉维庞德,我们三个就会躺在孟菲斯湾的水底喂鱼了。”

“有可能,”含糊亨利说,“我们马上会成为炙手可热的红人。”

“大家都知道这该怪谁,”克菜斯特看着凯尔。“就是你。你自己不会不明白吧?”

“我明天告诉维庞德。你们两个今晚离开,”凯尔说。

“我不走,”含糊亨利说。

“你要走,”凯尔说。

“不,我不走,”含糊亨利很坚决。

“你要走,”克莱斯特同样坚决。

“拿上我那份钱,你自己走,”含糊亨利说。

“我不想要你那份。”

“那就别拿。没有什么能妨碍你走自己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自己走。”

“为什么?”含糊亨利问。

“因为,”克莱斯特说,“我怕黑。”说完,他抽出剑,朝最近的一棵树乱砍。“该死!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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