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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科恩无言以对,他躺倒在床上,痛苦地闭上眼腈。

“我希望我也死了,”最后他说。

凯尔笑了。“这个问题你可需要态度坚决点——早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来科恩的样子看上去就够惨了,现在似乎更沮丧了一些。

“我不是不知感恩,”他咕哝了一句。

“不是不知感恩?”凯尔问。“那是不是说你是感激的?”

“是的,我感激你。”科恩再次闭上了眼。“我所有的朋友、所有的亲人、我的父亲,他们都死了。”

“有可能。”

“是肯定。”

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于是凯尔也不知道对此该说些什么。

“你该睡了。反正除了养好身体,对救赎者们以牙还牙,你也没其他事能做。记住:最好的复仇是复仇。”

说完,他就离开了,剩下科恩一个人咀嚼他的痛苦。

打定主意设必要跟科恩道别之后,第二天天刚亮凯尔就骑马出发了。他想,他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而且,为一个坦言不会同样对待自己的人差点搭上性命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儿丢脸。他想起了当初在树顶森林的某个月夜,和伊德里斯·普克一起抽烟时,老头儿对他说:“要拒绝你的第一反应。它们总是慷慨的。”当时凯尔还认为这不过是伊德里斯·普克的又一句黑色幽默罢了,现在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尽管急于回到孟菲斯确认阿贝尔平安无事,凯尔却向东北方向进发,绕了个大圈远离回城的路。他料定往孟菲斯的路上会有很多游荡的救赎者和马特拉兹人,而混乱中,他们可不在乎杀掉的是谁。他避开了城镇和乡村,只在偶然经过的偏僻农庄买点食物。虽然偏僻,那些农庄里的人们也听闻发生了一场大战,但有些人说胜了,有些人说败了。对于人们的询问,他回答说自己一无所知,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第三天,他终于转向朝西,朝孟菲斯进发。最终,他到达了从索姆克海提通往首都的阿格尔大路。这条路已经荒废了。他在路边的树林里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看到有人经过,才决定冒险走这条路去孟菲斯。这个决定后来被证实为他四天来犯的第三个错误。一路上,离孟菲斯越近,他心中那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就越甚。踏上这条路不到上分钟,就有一队马特拉兹巡逻兵突然从拐角处出现,而他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至少他们不是圣殿的人,而且,当他看清带队的是阿尔宾队长时,虽然吃了一惊,也倒松了口气。但他仍然不明白,马特拉兹情报机关的头目来这里有何贵干。当阿尔宾手下的二十名士兵拔出武器时,他的困惑立刻变成了警觉。其中四个人是弓箭手,他们骑在马上,手中的箭直对着凯尔的胸口。

“怎么同事?”凯尔问。

“这事儿我们做不了主,但你被捕了,”阿尔宾说。“别惹麻烦,这才是好孩子。我们要把你的手捆起来。”

凯尔别无选择,只能照办。他想,元帅很可能是为了他把阿贝尔扔给克莱斯特和含糊亨利而动了怒。突然,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

“阿贝尔·马特拉兹没事儿吧?”

“她没事儿,”阿尔宾说,“虽然我觉得你应该在溜走之前考虑到这一点,鬼知道你溜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西蒙·马特拉兹了。”

“这跟我没任何关系。现在我们要把你的眼睛蒙起来。请配合。”

“为什么?”

“因为我这么说了。”

事实上,他们拿来的是个散发着啤酒花味道的麻袋,又厚又重,不仅遮住了光,就连声音也几乎都挡住了。

过去了五个小时,凯尔可以感觉到路突然变陡了,驮着他的马也绷紧了身体。透过麻袋,他可以隐约听到马蹄铁踏在木头上的声音。他们正在穿过孟菲斯的三座城门中的一座。尽管被麻袋套住了头,他还认为一定能听到城里惯有的喧嚣声,但只偶有几声沉闷的喊叫,只有持续不断的上坡路显示了他们正在往内城走去。对阿贝尔的担心使他的胃一阵发紧。

终于,他们停下了。

“放他下来,”阿尔宾说。两个人从左边伸过手来,把他拽下马,扶他站稳,动作倒也不粗暴。

“阿尔宾,”还蒙在麻袋里的凯尔说,“把这个拿下来。”

“抱歉。”

两个人一边一个抓住他的胳膊,推着他向前走。他听到一扇门打开的声音,觉得自己被推进了门里,然后被带着走在一个类似走廊的地方。又一扇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他被小心地带了进去。走了大约几码之后,又停了下来。稍后,他头上的麻袋被取了下来。

由于眼里进了灰尘,加上数个小时来一直处于完全的黑暗中,他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他用捆住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擦掉了粘在上面的啤酒花屑,然后把目光投向房间里仅有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他立刻认了出来——伊德里斯·普克,双手被缚,口里塞了东西。但当他认出站在旁边的那人是谁时,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憎恶让他的心跳都停止了。那人是兵事神父博思科。

最初几秒钟的震惊过去后,凯尔觉得自己几乎要跪倒在地,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如果不是憎恨拯救了他,恐怕他真会这样做。

“你好,凯尔,”博思科说,“上帝又把我们带回到开始的地方了。当你像条疯狗般瞪着我的时候,想想吧。你的愤怒和逃逸带给了你什么?”

“阿贝尔·马特拉兹怎么样了?”

“哦,她安全得很。”

凯尔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问问含糊亨利和克莱斯特的情况。他什么也没说。

“就不担心你的朋友们吗?”博思科问他。“救赎者,”他大声叫道,房间另一端的门开了,含糊亨利和克莱斯特被带了进来,也是被捆住双手,塞住嘴巴。

他们身上没有伤痕,但两个人显然是吓坏了。

“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凯尔,而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听你说不相信。我对你说过谎吗?”他问。

每个星期,他都会暴打他。还有五次让他去杀人,但现在想想,至少据他所知,博思科从未骗过他。

“没有。”

“听我说将要告诉你的事情时,请记住那一点。你必须明白,我要告诉你的至关重要,远胜这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为了让你明白我的态度,我会放你的朋友走,三个都走。”

“证明你的话,”凯尔说。

博思科大笑起来。“放在过去,你这种口气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伸出一只手,斯佩普·罗伊递给他一本厚厚的皮面的书。“这是救世主的《圣经》。”凯尔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本书。博思科把手掌放在书的封面上。

“我在上帝面前以我永恒的灵魂发誓,我现在所做的承诺和我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全部是真实的,绝无一句谎言。”他看了看凯尔。“你满意了吗?”

博思科的所有恶行中,伪誓并不在其中,但这个事实并不就能让凯尔相信他。然而,他也知道,对于博思科而言,誓言决非儿戏。更何况,除了相信,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的,”他说。

博思科转身对斯佩普·罗伊说:“合理范围内,满足他们的需要,准其通行,让他们走。”

斯佩普·罗伊走到伊德里斯·普克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亨利和克莱斯特旁边,又把他们三个一起朝门口推去。凯尔有些相信博思科说的是实话了:他指示不必给他们太多,他们受到随意而粗鲁的待遇,这些似乎都是真诚的。任何更慷慨或更和善的举动都是令人怀疑的。

“阿贝尔·马特拉兹怎么了?”

博思科露出了笑容。“为什么一心要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是多么不了解呢?”

“什么意思?”

“我会让你明白的。但你必须允许我捆上你的手,堵住你的嘴。你要老老实实待在那边阴影里的屏风后面,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弄出动静。”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任何事情?”

“以此来交换你朋友们的命?还算公平的交易吧。”

凯尔点点头。博思科示意一个守卫上前,把凯尔带到房间后面的一个小屏风后。就在到达那儿之前,凯尔转过身来。

“你是怎么把这座城攻下来的?”

博思科露出了带点自嘲意味的笑容。“简单得不费一兵一卒。普林赛普斯三个小时内就把第四军胜利的捷报传到了厄洛尔港,命舰队撤离,即刻攻打孟菲斯。而这里,这个无信仰的帝国表现出令人震惊的怯懦。在城外五十里的地方,舰队就看见了匆忙逃离孟菲斯的船只。我们没费任何力气就上了岸。出乎意料,但结果令人满意。安静地待在那里,你会听到和看到一切。”

说完,博思科挥手示意他到屏风后面去。守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对凯尔说:“可以简单点也可以麻烦点。随你。”

凯尔急于想见到阿贝尔,他没有反抗。过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博思科的在场和他奇怪的举动让凯尔心里越来越不安。随后,他看到一张桌子和二把椅子被放在房间中央。接着,门开了,元帅和他的女儿走了进来。

凯尔从不知道可以有如此轻松的感觉——一阵强烈而汹涌的快乐感觉把他的心包围了。她脸色苍白,神情惊恐,但看上去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她的父亲也是如此,尽管他的眼睛和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老了二十岁,而且还是颇为不易的二十年。

“请坐,”博思科柔声说。

“杀了我,”元帅说。“但我谦卑地请求你,让我的女儿活下来。”

“我的意图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血腥,”博思科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坐下。我不会再说一遍。”他语气虽和气,里面的威胁却也很明拄,在这令人不安的组合的压力下,父女二人乖乖地照做了。

“开始之前,我想让你们试着明白,主对他的仆人的要求和他们的热诚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能够理解的。我既不希求也不寻找你们的理解,但你们应该看清目前的形势,这是为了你们自己好。”他朝一个救赎者点点头,后者拉开第三把椅子,博思科坐了下来。“现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完全控制了孟菲斯,而你们的军队最多只剩下两千受过训练的士兵,而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成了俘虏。你的帝国,尽管幅员辽阔,却已经开始瓦解。你同意我说的话吗?”

沉默了一阵。

“是的,”元帅艰难地开了口。

“很好。我会把孟菲斯城交回到你的手上,允许你重建足以控制帝国的军队——附加一些税收和条件。其细节过些时日再谈,你会同意的。”

元帅和阿贝尔瞪大了眼睛看着博思科,既怀疑又抱着希望。

“什么条件?”

“别误会,”博思科的语气十分轻柔,凯尔几乎听不清。“这并不是谈判。你并没有可以谈判的筹码。你早已权势尽失,手上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

“是什么?”元帅问。

“托马斯·凯尔。”

“绝不。不管你拿什么交换。”阿贝尔激动地说。

博思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多有趣啊,”他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元帅问。

“拿一个帝国来交换一个男孩?我同意,听上去确实不合情理。”

“你想杀死他,”阿贝尔说。

“并非如此。”

“因为他杀了你的一个修士,那人做的事情令人无法启齿。”

“嗯,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杀了我的一个修士,而那人做的事情也的确令人难以启齿。直到凯尔逃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圣殿里竟有这样亵渎上帝的勾当。之后查出来的所有相关人等都被净化了。”

“你是说杀了。”

“我是说净化,然后杀掉。”

“为什么凯尔认为你对此事负有责任呢?”

“见到他后我会问他的。但如果你认为我会为了要惩罚一个男孩而放弃一个帝国,只因为他杀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变态……”他停了下来,脸上的困惑看上去十分真诚。“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这完全说不通。”

“你可能在说谎,”元帅说。

“有可能。但我真的不需要说谎。我迟早都会找到凯尔,只不过我希望早点。你有能力满足我的要求,而我的耐心只有那么多,一旦我失去耐心,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听他的,”阿贝尔说。

“为什么你那么担心呢?”博思科问。“是因为你们是情侣吗?”

元帅瞪着自己的女儿。他并没有要求女儿必须说出事实,也没有怪她玷污了皇室的血统。只是长时间的沉默。最终,他又扭过头来看着博思科。

“你想让我做什么?”

博思科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是你能够做的。凯尔信任的人很少,如果说有他真正信任的人的话,你也绝对不在其列。但你的女儿是,至于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明白了。我的要求是,她给凯尔写一封信,然后秘密交予他的一个朋友。在这封信里,你要让他在指定时间在城外与你相见。我会带着足够多的人手去那里。”

“你会杀了他,”阿贝尔说。

“我不会杀他,”博思科第一次提高了音量。“我永远都不会那么干,而当他能明白我告诉他的都是事实时,我会向他解释原因。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而在他知道前,他的人生就会像离开圣殿后那样 暴力、愤怒,只会把无端的毁灭带给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人。想想他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混乱吧。不管你认为自己对他怀有怎样的感情,你也无法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试图拯救他,且不说你绝对做不到,结果也只能是把灾难带给你的父亲、你的人民、你自己,还有,最重要的,凯尔。”

“你必须写这封信,”元帅对女儿说。

“我不能,”阿贝尔说。

博思科同情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拥有地位和权力意味着什幺。没有人会嫉妒你将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不管选什么,对你来说似乎都是错误的。你必须选择是毁灭整个国家的人民和你所爱的父亲,还是毁灭一个同样为你所爱的男人。”她盯着博思科,仿佛被定住了。“不过,尽管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凯尔在我这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不管怎样,我迟早都会找到他。他的未来是和上帝的旨意连接在一起的,因此他只能是我们中的一员——非常特殊的一员。”他往后倚在椅背上,又叹了口气。

“告诉我,年轻的女士,你这么爱这个年轻人,能看出你的爱情是真挚的……”他停了停,特意给了她点儿时间来吞下这裹着蜜糖的毒药。“但你就没有感觉到某些……”他又停了停,小心地寻找合适的词语。“某些致命的东西?”

“你用你的残忍把他变成了那样。”

“并非如此,”博思科通情达理地解释了起来,似乎明白她的指责因何而来。“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还很小,但身上有某种令人震惊的东西。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合情理的。是使人恐惧的力量。我惧怕这个小男孩。当然,他身上既有的东西需要塑造和约束,但凯尔之所以成为凯尔绝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致。我并没有吹嘘。我只是上帝的代表,将凯尔的天性朝着对众人有益和为上帝服务的方向培养。但你已经看到了他身上的力量,它让你害怕——这是很自然的。而你偶然看到的他显露出的善良就像鸵鸟的翅膀——能挥动,却无法飞翔。把他交给我们吧,拯救你的父亲、你的人民和你自己。”为了强调,他又停了一下。“还有凯尔。”

阿贝尔想要开口,但博思科举起一只手阻止她。“我没什么更多的可说了。考虑一下,做出你的决定。我会把约见凯尔的具体时间、地址给你。这封信,你要么写,要么不写。”

两个一直站在门边的救赎者此时走上前来,示意他们父女二人离开。她正要走出去时,博思科叫住了她,似乎对她的困境稍许有些同情。“记住,你对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负有责任。而且,我保证,绝不再动手打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这样做。”门关上了,博思科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现在如蜂巢般甜蜜的双唇,很快将如苦艾般苦涩,如剑刃般伤人。”

兵事神父转过身来,示意凯尔上前,来到光亮处。守卫拔出塞在他嘴里的布,把他带到博思科旁边。

“你真的认为她会相信你?”凯尔问。

“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基本都是真话,尽管不是全部的事实。”

“哪些不是?”

博思科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凯尔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没把握的样子。

“不,”博思科最终说。“让我们静待她的回答。”

“你在害怕什么?”

博思科笑了。“好吧,也许这个时候我们两人坦诚一点儿也没有坏处。我害怕的当然是——真正的爱情会战胜一切,她会拒绝把你交到我手上。”

在她的寝殿里,天鹅颈公主阿贝尔正在个人感情和公共责任间苦苦挣扎,不管选择哪一方都意味着可怕的背叛。但事实比表面看上去更糟,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和比那里还要隐蔽的地方),她早已决定背叛托马斯·凯尔了。想想她失去了什么,亲眼看到自己所熟知的一切在眼前分崩离析,痛得让人失去知觉。想想博思科的话是如何从各个方面回应了她心中最畏惧的那些想法。尽管凯尔带给她激情,可他身上那引起激情的不同寻常之处同样也引起了她的厌恶。他是那么暴力,那么愤怒,那么危险。博思科看透了她。以她的身份,她只可能是高贵典雅和精致柔弱的。而毫无疑问,这正是凯尔爱她的原因。可是凯尔呢,他已经被锻造成型,在难以想象的恐惧和痛苦的烈焰中被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如何能与他天长地久呢?阿贝尔心中某个隐秘的部分早已想找寻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离开她的情人——公平地讲,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以,当凯尔努力找寻拯救她的方法并等待她对自己的救赎时,阿贝尔已经选择了苦涩却合理的道路,正确的道路,牺牲一个保全多数的道路。毕竟,谁又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呢?反正她不会。就算凯尔本人,假以时日也会理解的。

差不多六小时后,博思科走进关押凯尔的房间。他拿了两封信,把其中一封递给凯尔。凯尔面无表情地读了起来,待他显然读了两遍之后,博思科把第二封递给他。

“她含着泪,要我逮捕你后把这封信交给你。信里让你相信,做出把你交给我的决定是多么艰难,让你试着去原谅她。”

凯尔接过信,看也不看就扔到了火里。

“我过去是在做梦,一个美丽的梦,”凯尔说,“现在我醒了,只对自己感到气愤。想说什么就说吧。”

博思科在桌边坐下,这是这间屋里仅有的两件家具中的一件。

“三十年前,在成为修士之前,我到荒野去斋戒、祈祷,救世主的母亲——愿她的灵魂安息——三次在我面前现身。第一次,她告诉我,上帝徒劳地等待人类为杀死他儿子的罪恶忏悔,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人类罪孽深重,人心的所有念头都是邪恶的。他后悔创造了人。第二次,她告诉我,上帝说:‘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你将从地面上抹去我创造的每一个活着的男人和女人。当你完成这件任务后,世界就会终止,被救赎的人升入天堂,人类不复存在。’我问她如何才能完成上帝的使命,她让我继续斋戒,等待她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现身。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她带着一个小男孩一起来了,那孩子手中拿着一根山楂枝,山楂枝的末端滴着醋液。‘寻找这个孩子,当你看到他后,让他为此做好准备。他是上帝的左手,也被称为死亡天使,他会让这些成为现实。’”

说这些话时,博思科一副失神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在孟菲斯城的一间房间里,而是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法蒂玛沙漠里,正在聆听圣母的教诲。接着,像是某束光熄灭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中。他看着凯尔。

“十年前,那个男孩刚被带到圣殿,我就认出了他。”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笑容里满是爱意和柔情。“那就是你。”

一周后,一行人马在内城做了短暂的停留。马背上的人中有兵事神父博思科,他身边是凯尔。聚集起来看他们离开的人中有元帅、宰相维庞德,还有其他在西尔伯利山一役中幸存下来的高官。两派人中间隔了两列救赎者士兵,他们的作用是防止已获自由的凯尔有什么突然的举动,尽管他并没有武器。在博思科看来,维持元帅的现状是妥当的,但他明智地决定不让阿贝尔出现,以免刺激到凯尔。于是他亲自下令阿贝尔不必出席这个令她父亲和孟菲斯的其他人公开受辱的场合,这个命令让她如释重负。她是从临近的一扇窗户里听到和看到这一幕的。不需要提醒,她也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她在那里。尽管事先做了如此安排,博思科仍然有些迟疑,不知道不用绳子捆住凯尔是否正确。凯尔策马向前,越过守卫们的脑袋盯着元帅。他旁边站着神情狂乱的西蒙。凯尔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是那么轻柔,几乎被马匹不安的嘶鸣盖住了。

“我有个口信给你的女儿,”他说。“我和她之间紧紧相连,连上帝也无法分开。白天,若是轻风拂过她的脸颊,那是我的呼吸;夜晚,若是凉爽的空气轻抚她的头发,那是我的影子走过。”

说完这一可怕的威胁之后,他扭过脸去,面向前方,队伍开始行进。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消失了。在藏身的房间里,天鹅颈公主阿贝尔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如雪花石雕一般。

很快,元帅和他的官员们就默默离开,去咀嚼这苦涩的耻辱了。维庞德在阿尔宾队长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宅邸,路上,他转过头,平静地对阿尔宾说,“要知道,阿尔宾,年龄越长,我越相信,如果依据大多数可见的表象来判断,那么爱情看上去更像是仇恨,而不是友爱。”

半天后,队伍已经出了孟菲斯城的外围区域,朝疮痂地和圣殿方向进发。此间,博思科和凯尔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离公路有些距离的一片小树林里,含糊亨利、克莱斯特和伊德里斯·普克看着队伍消失在视线外。然后,他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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