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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战斗的意义

太阳已经开始躲入山谷西方的山丘之后。小山灰色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山谷,甚至延伸到东方斜坡的下端。微风拂过在灌木丛中伫立的巨大粗糙石块,消失在低处茂密的森林中,但偶尔也会在森林空旷处重现。在蜿蜒的收税官大道上,一辆孤单的马车正在借这段最后的光明前进。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情景,因为对于旅行者来说,狄雷布镇所在的这片山区在夜里可不是什么平安的地段。实际上,在白天也不怎么安全。这里流窜着好几十股土匪,抢劫杀人之类的事情可以说司空见惯。因为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所以这一带几乎看不到零散的行人,小规模的商队也往往集结成强盗难以一口吞下的大队伍才敢前进。只有那些对自己的力量极其自信,武装齐全,有能力对付一切威胁的人才会在夜里通过这一带。

山区的雾气在压制它们的太阳消失后,已经悄然从草木阴影中游荡而出。用朦胧的纱布和夕阳最后的余晖争夺世界。这场胜利会属于它们的,因为太阳的力量只能在西方的天空维持最后一点点光彩。雾气也爬进了行进中的马车车厢,将寒意悄悄地送进衣领之中。

塞文屈腿坐靠在马车一角,低着头。他表面上在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观察着对面那个自称为魔法师的罗莫。这个人是这趟旅途中的一个不确定因素,而每一个聪明人都知道不确定因素所包含的风险。罗莫则垂着头,紧闭的双眼和微微的鼾声说明他已经睡熟了。他自称是个小有名气的魔法师,但鬼才相信这套谎话。他最多不过是一个会两手戏法的骗子而已。问题的关键是汤马士为什么会接纳他。

塞文仔细地考虑这个问题,他假设自己是汤马士,然后以这个身份考虑种种选择。最后他认为这是一个明智而谨慎的决定。这个决定的基础在于汤马士对旅行者塞文并不真的十分信任。不错,目前旅行者塞文确实不会对小王子有害——那场战斗就说明了一切。如果塞文对小王子有不良企图的话,他有一百个机会可以下手。但是未来就难说了,要是有某个势力用足够多的利益引诱,那谁也不能保证旅行者塞文会不会突然翻脸。但一旦有了一个第三者,他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防止其他势力和旅行者塞文接触谈判。特别是这个第三者毫无危险。

罗宾躺在车厢里唯一的软垫上,他的整个头都埋进了垫子,所以看不出来他是否睡着。不过即使他醒着,他也绝对看不破他身边近在咫尺的危险的。

马车的车轮撞上了一块石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个震动几乎没有影响到塞文,却让罗莫整个人弹了一下,头撞上了木架。这一下撞击把他从刚才的梦里拉回了现实。这个骗子揉了揉眼睛,向车外探头看了一下。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汤马士是摸黑驱马。

“等一下,汤马士爵士,”罗莫急切地喊道,“这一带路很难走,夜间行车十分危险……不如早点宿营……”

车轮滚动开始缓慢下来,很快的,汤马士停下了马车。

“汤马士大人果然从善如流……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罗莫一边继续他令人恶心的肉麻奉承话,一边爬下了马车。今晚的夜色十分昏暗,天空看不见月亮,也没有星星。四下的丛林在黑暗中看起来简直如同无数舞动的魔鬼。这种天气实在不是赶夜路的天气。

塞文跟着下了车。在路边,有一块很适合小队伍宿营的空旷平地。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完成了宿营的准备工作。一堆篝火在黑暗中点燃,野营的人围在篝火边开始准备他们的晚餐。晚餐的内容是一大块腌肉,一点干粮,还有一壶水。旅行者一般的饮料是甜酒,但这一次汤马士用煮开的水来代替。

“汤马士大人,”吃过东西后,罗莫又凑到了汤马士的身边,用一贯的谄媚口吻建议,“所谓风高放火夜,月黑杀人天,这种晚上正是强盗活动的大好时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一定要有所准备……”

强盗?塞文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黑暗与寂静。但塞文的眼睛曾经在黑暗中受过最严格的锻炼,普通人难以看透的黑暗在他面前却与白昼无异。他们这个宿营地的位置非常好。这块平地的四周是几丛无法藏人的小灌木——是那种山区人最讨厌的长刺荆棘。这种植物可以让任何试图穿过去的人品尝足够的肌肤之痛。在这几丛灌木的外围,隔着另外一块空地,再外面才是可以让人藏身的树林。如果树林里有敌人冲出来,他们必须冲过空地,然后绕过荆棘,这就给防御者提供了足够的准备时间。

不过这种晚上真的有强盗么?塞文暗笑了一下。强盗可不会笨到和开店一样天天守株待兔。他们都有完整的情报系统。他们的探子都是在城镇里寻找合适的猎物。那些遭遇强盗的人实际上在城里的时候就被盯上了。而塞文很确定没有任何可疑分子对他们的马车给予过多关注。他的眼睛扫过不远处的树林,树林里静悄悄……哦,那是一点反光?篝火在钢铁上的反光!

“小心!”塞文大叫出声,“是弓箭!”他的身体比他的声音行动得更快,在那箭射出来前,他已经扑倒在地。弓箭手的动作慢了半拍,羽箭只是在塞文的头顶无害地飞过。

汤马士拔出了他的长剑,罗莫则带着罗宾跑向马车躲起来,借着马车遮蔽自己。

“该死的!”塞文拔出自己的长剑。看到这边有了防备,树林里的攻击者冲了出来。一共有五个人,每一个都全副武装,其中—个手里拿着弓箭。不过这个弓手似乎没有再用弓箭的打算,他丢下弓,拔出一把长剑,跟在同伴身后冲了过来。

“没想到随便出来逛逛也能碰上肥羊!”领头冲过来的那个强盗看起来兴奋异常。五对二,他们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就外表来看,那个全身盔甲的骑士才是这个小团队的真正战力。汤马士也立刻明白数量上的不利,他向前冲去,挡在两丛荆棘中间,想尽量减少敌人数量上的优势。塞文一脚踢翻篝火上的水壶,浇灭了篝火——黑暗是弱势一方的战友。

汤马士已经和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交上了手。黑暗中,长剑与盾牌撞击的沉闷声响接连不断地传来。塞文看得一清二楚,强盗们没有笨到要正面冲锋,他们中有两个人用盾牌正面顶住汤马士,另外三个人则想从两面绕过长刺荆棘丛。两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那个单独从右边绕过来的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离开其他人,低头弯腰,想借着黑暗遮蔽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绕到汤马士背后——如果没有塞文,他很可能就会成功。但一个人和同伴分开,他就会变得孤单,在人数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选择隐蔽,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孤单而缺乏实力的人,就是队伍中的弱点,同时也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第一个目标。

塞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矮下身,以接近匍匐的高度绕着荆棘丛向那个人迎去。他让自己整个人都贴近荆棘丛,他的身体贴得那么近,不止一根刺穿过了衣服,插进肌肤中。山区的这种灌木的长刺确实非常讨厌,但总比武器的锋刃可爱多了。在接近自己预测的位置后,他像猫一样弓起了身体,长剑早已握在手里。透过荆棘,他看到了那个黑影。

一道剑光暴起,塞文无视荆棘丛,直扑向目标。想偷袭的人现在成了被偷袭者。荆棘顽强地试图阻击胆敢大胆穿越它们的身躯,又硬又利的长刺划破衣服肌肤,留下一条条长长的血痕。但荆棘毕竟不是墙,它阻挡不了愿意承受痛苦的人。这一剑没有任何的停顿和犹豫。塞文的剑尖感觉到了血肉的柔软。精确无误的一剑,直透心脏,一剑致命。

塞文翻了一个身,他没有时间去检查自己身上到底被扎了多少根刺。不管扎上几根都不会致命的,也影响不了战斗。他看向战斗的核心部分,汤马士和两个对手。那两个人十分明智——他们无意速战速决,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到其他的同伴迂回到这个骑士的后方。这种全心全意地防御非常难以攻破,再加上两人的彼此配合,哪怕是汤马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手。刀剑不断交击,偶尔有明亮的火花在灌木丛上空飞溅。

那两个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汤马士身上。他们已经知道猎物手里没有弓箭,他们不必去关注远方的敌人。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一个错误——一个错误就够了。在他们没有注意的位置,塞文已经摘下了盘在皮带上的带钩长绳。这是一件攀爬的工具,但作为武器也很上手。

旋转的钩索从黑暗中飞来,准确地钩中了柔软的脖子,在扯离的时候带起一串血花。被击中的强盗踉跄旋转了一圈,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这声呼喊毫不意外地被打断,汤马士一剑帮他解除了痛苦。

钩索第二次飞过来,钩中了剩下那个强盗的肩头。这一次铁钩深入血肉,深达骨头。那个强盗狂叫一声,挥动手里的剑割断了这条危险的绳索,但他也因此空门大开。除了远处飞来的铁钩外,他还面对着另外一把巨剑。那把剑可没有停下来的义务。

整个过程不过十五六秒钟。等那两个迂回的强盗冲到汤马士前面的时候,战斗的局面已经转变成了二比二。他们在数量上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看到三个同伴先后阵亡,剩下的两个强盗却毫无罢手的意思。他们甚至停下来,看着塞文和汤马士汇合在一起。“不错嘛,”那个领头的强盗开口说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能一下撂倒我三个部下,值得鼓励。”

“承蒙夸奖。”汤马士冷静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双方虽然尚未交手,但却已经互相找上了对手。那个身材高大、头戴牛角盔手持锯齿战斧的强盗挑上了汤马士,而另外一个一声不吭、手里抓着两把短剑的则选择了塞文。双方彼此虎视眈眈,但谁都没有先动手。

“你看起来像个骑士……如果你投降,交出武器和财物,我就放你们一马。”强盗首领说道。

“他是雄牛,黑暗之手的首领!”躲藏得好好的罗莫发出一声尖叫,“我看过他的悬赏画像!那家伙在骗我们,他从来不放过猎物,投降的也照杀。”

“哎呀,你们的同伴眼力不错。你猜对了,所以我更不能放过你们啦!免得泄露我的行踪!”

没有人意识到第一击是由谁发起的,四个人捉对厮杀在一起。汤马士的巨剑和巨斧你来我往。这样巨型的武器彼此交手几乎没有耍花招的可能,一招一式都中规中矩,因为任何一方都付不起一次错误的代价。而另外一边,塞文的长剑和对手两把短剑却交织成了一团乱舞的银光。双方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一沾即分,绝不恋战,彼此一边试探一边寻找对手致命的失误。

“你和我很相似。”在战斗的空隙,塞文听到对手沙哑的声音,“这不是普通人的剑法,而是务求一击成功的杀人剑法……看来你的老师是一个刺客。”

“是吗,我倒从来不知道他的来历。”塞文双眼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同时回答。

“但你老师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刺客剑法的关键在……”强盗看着塞文,一瞬间他发现塞文的眼睛正偷偷瞄向另外一边格斗的双方。下一瞬间,强盗已经穿越了彼此间三四步的距离,扑向塞文。他的手一扬,短剑夹杂着一把一直隐藏在手心里的泥土飞向塞文的脸。

“……为了胜利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强盗的声音跟着短剑和泥土之后传来。

巨剑和巨斧一次一次地碰撞,每一次撞击都会迫使汤马士略略后退。在常人中,汤马士已经算很高大的了,但他的敌人的体格却比他还高大一个档次。那家伙的力量和体格真的十分相配,力气大得像头真正的公牛——汤马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力量上逊色于对手。局面开始向强盗首领倾斜,靠着力气上的优势,他的攻击完全封死了汤马士反击的能力。现在的汤马士没有进攻,而是彻底地在防守。等到他在这种消耗战中疲惫的时候,强盗首领就胜利了。

另外一边,飞剑、泥土和突袭混合成一次精彩绝伦的攻势,打得塞文手忙脚乱(或者是看起来手忙脚乱)。短剑趁他躲闪泥土的时候划向他的脖子,塞文勉强闪过这一剑,换回右肩头的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回敬了一剑,总算遏制了对方的攻势,那个强盗嘿嘿地冷笑着退开,右手上已经出现了另外一把短剑。

“你有几把剑?”塞文问道。他刚才不止一次地打算利用自己剑上的毒,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除非到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能让汤马士知道这事情。

“那要看你能流多少血!”那个强盗回答,声音里透露着无尽的恶意。接着他再次冲上来,这一次他的攻击变得有针对性,每次都向塞文右侧进攻。他想利用刚才造成的那个伤口——这一剑伤得很深,会让肢体因为疼痛而反应迟缓。而在另外一边,强盗首领已经用自己的战斧顶上了汤马士的巨剑,把战斗变成纯粹的力量较量。这种较量中失败的一方会因为后退失去平衡而门户大开,难以躲闪追击的致命一击——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事实上却很难避免这种较量。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吟唱,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加速术!”

超自然力带来的高速把塞文的身形幻化成一串的残像。一瞬间进攻方和被进攻方完全交换了角色,在闪过对方的攻击后,塞文发现自己居然有足够的时间来攻击对手的要害。强盗悚然后退,而魔法的能量则急推着塞文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追袭,他的长剑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音。

如果能闪过这由魔法和剑技结合的致命一击的话,那么这个强盗早就可以升级为首领了。事实上他还不配拥有这个最高荣誉。他的两把短剑没有能封挡这闪电一击,甚至连碰都不曾碰上。在双手有时间收回保护自己之前,长剑已经从第七和第八根肋骨中穿过,准确地直透心脏。这一击华丽而精准。没有垂死反扑,也没有挣扎,两把短剑无声地从强盗手中滑落,和他的生命一起离开了他。

魔法的吟唱声并不曾停下,“蛮力术!”另外一个魔法被加到步步后退的汤马士身上。攻守之势立刻易位,汤马士停止后退,反过来步步进逼。强盗首领全身肌肉都鼓了起来,牙关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碰撞声。但在魔法力量的帮助下,汤马士还是压倒了他。强盗首领的眼角已经看到了另外一场战斗的结局,看到了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是如何被杀的,而那个胜利者马上就要过来帮同伴的忙了。而这种较量却让他自尝苦果——如果他撤力后退,立刻要面对汤马士势如破竹的猛力一击;如果他坚持下去,那么他毫无防御的后背就暴露在塞文面前。

“我……我……我投降!”在塞文的剑袭向背后之前,强盗首领选择了唯一的生路。他松开手,任由汤马士挑飞他的斧头。

塞文从背后向强盗首领冲来,速度一点都没有减慢。

“等一下,他已经……”汤马士想阻止塞文,但已经太迟了。长剑刺进强盗首领肌肉虬结的后背,从胸口透出来。不管他有多么强壮,用肌肉去夹住利刃毕竟只是一个传说。强盗首领带着一脸惊愕倒了下去,像段木桩一样不动了。

“你……你为什么杀了他,他已经投降了。”汤马士收起剑,略带责备地看着塞文。

“不为什么,他们就是这么对待那些投降商旅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塞文回答。

他们停下来打扫了一下战场。罗莫欢天喜地地仔细搜刮了每具尸体上的财产,汤马士则默默地擦干自己剑上的血迹。塞文这个时候才发现汤马士的巨剑上居然没有任何因为碰撞而产生的缺口。要知道,用剑来格挡是战斗中一门深奥的艺术。不同于盾牌,剑是精致的武器,当汤马士的剑和那把粗笨的斧头碰撞的时候,当剑要格挡对手猛力的攻击时,所考虑的因素要复杂许多。想要保护剑刃,剑的格挡一定要用剑身的平面,要分析敌人武器的力量与角度,借助剑本身的弹性来抵消冲击的能量。这种技巧比任何战绩都能说明一个剑手的实力。塞文突然发现自己必须重新评估汤马士——无论是牧师还是希莱都特别提醒过他,汤马士是这次任务的关键,看来他们并非夸大其词。

如果有一天塞文要和汤马士来一场真正的较量,那么他就有机会体会这些技巧所蕴涵的真正威力了。

他们并没有埋葬尸体——这里距离狄雷布镇那么近,天亮后这些尸体就会被发现埋葬。然后那些发现者就会惊喜地看到自己拿到了一大笔钱,雄牛的脑袋价值五千金币哪!罗莫不止一次地提议这笔钱不应该落到别人手里,但汤马士坚决拒绝了携带人头上路的建议。不过有一点所有人都达成共识,就是尽快转移营地,免得强盗们还有援军。就算没有援军,罗宾也不可能在这种四周是尸体的环境下睡觉。

塞文坐在驾驶副座的侧面,陪在汤马士身边,同时动手拔自己身上的刺——所幸这个工作并不困难。晚上的道路崎岖难行,再加上潜藏的危险,需要两双眼睛来观察四周动静。

“你的战技很优秀……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一个骑士的。”过了一段时间汤马士突然开口说道,“以你的身手,哪怕是被编为近卫队军官也不会让人奇怪。我认识……”

“但我并不想当一个骑士。”塞文简略地回答。

汤马士并没有放弃,“你只需要发誓遵守骑士的准则……发誓……”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当一个骑士。”塞文打断了汤马士的话,一边回忆着刚才战斗中的细节。在他偷眼看着汤马士和雄牛战斗的时候,很明显汤马士是处于下风,而事实证明汤马士的境况远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危险(要知道,真有危险时,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闲暇顾及武器),唯一的解释就是汤马士故意如此——他在保存实力。可是他为什么要保存实力呢?难道他已经看出破绽?不,根本就没有破绽可言。

“你肯定是一个熟练的战士,”汤马士轻叹一口气,换了个话题,“而且你一定经历过很多的战斗。老实说,你的战技真的让我感到惊讶。华丽而实用的技巧。”

“全靠那个蹩脚魔法师的魔法。”塞文轻描淡写地带过。他警觉地提醒自己,他很可能已经引起汤马士的疑心了,他得更加小心。他仔细地回忆自己的一举一动,最后发现他确实露出了一点破绽:即他强行扑过荆棘丛去攻击那个强盗的时候。一个普通的人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话说回来,多亏了罗莫,没他的魔法,我们很可能要陷入危机中了。”

“是啊,不过你为什么在战斗中有所保留?”塞文最后决定坦率一点,他需要隐藏的只有最后的目标,其他的东西让汤马士知道也无妨,“其实那个雄牛是绝对打不过你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看得出来。”

“你说得对,他确实很强,但还不足以打倒我……那场战斗我也很难击倒他。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会胜利的——先体力不支倒下去的就是他。但如果你输了,我也完了。”

塞文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汤马士随即挑起下一个问题:“塞文,你过去是干什么的?当过佣兵?”

“是啊。”塞文随口回答。他表面漫不经心,实际上却非常小心。而他的来历,他早就已经编好了一套完美的谎言,可以应付任何情况。现在只需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是侦察兵吗?”

“是的。”

“难怪身手这么好。想必在侦察兵中,你也是一个佼佼者。”

“停!”汤马士突然喊了一声,同时勒住了马。塞文这才发现前面的路已经消失了,在车顶的灯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们前面是一个悬崖。回头看看身后,他们过来的路盘旋曲折,以缓慢的速度下降,路边只有稀疏的丛林。一棵棵老树在黑暗中伸展扭曲的臂膀,沉默不语,如同许多阴郁的鬼怪。

“我们走错路了。”

“好像确实如此。”汤马士看了看四周,“不过这样的晚上我们也没办法找路……不如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们三个人轮流值夜,我值第一班。”

塞文点了点头。

“是什么让你离开了军队?”在塞文转身想进入车厢的时候,汤马士突然问道,“如果你在军队中,你的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我不相信哪个长官可以让你这样的人始终埋没在人堆里。你是被驱逐的吗?”

“我离开军队不是因为驱逐,而是我自愿离开的。”塞文吸了一口长气,“是自愿的。”他提高声音,这个回答一般会让骑士停止追问。因为骑士的道德观念中并不鼓励去探询别人的隐私。

“原谅我说这么多。今天看到你,让我想起过去的我……”汤马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种东西,“你的心是否在迷茫,因为就算你打倒无数的敌人,就算你用胜利后的美酒来麻痹自己,你心里最深处还是感到很空虚……你始终不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

“也许吧。”塞文如此回答。他钻进车厢里。他们的车可以容纳三个人,晚上在马车里可比躺石头堆里舒服多了。罗宾已经睡着了,他躺在两个软垫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而罗莫还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在看着小王子——也许他在盘算这个王子可以给他带来多少的收益。一直到塞文完全走进马车,罗莫才收回目光。

“你还没睡?”塞文问。

“山路颠簸,虽然疲惫却难入眠。要是多几个垫子就好了。”罗莫回答,他的脸始终不改那让人恶心的谄媚样,“塞文大人今天真的大展雄风……”

“我今天真的很意外。”塞文打断了他的长篇奉承,“老实说,我一点都没想到你还真的会几个魔法……不错的魔法。看起来有你做伴可以轻松很多。”

“魔法师总是有很多小把戏的。”罗莫得意地笑着。

……

“战斗的意义……真好笑……”在塞文躺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汤马士的话。看起来他刚才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汤马士怎么可能看得破那么多东西呢?战斗的意义……他突然开始仔细地回想这个问题。战斗的意义当然是为了钱,这还用问吗?他不自觉地想起被枷锁锁在刑台上示众的时候,想起那一个个点名就逃走的围观者。他确实不应该奢望太多,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单纯的金钱……仅仅是金钱而已。一张满是雀斑的少女面容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心头一阵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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