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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里基·蒂基·塔维”

有一个洞穴,他钻了进去。红红的眼睛,皱巴巴的皮肤。

小红眼睛如此说:

纳格,与死亡共舞吧!

眼对眼,头顶头。

跟上节奏,纳格,

舞蹈不会结束,直到分出胜负。

悉听尊便,纳格,

你一招,我一式 ,互不相让。

快逃吧,纳格!

哈,死神放过了一个。

轮到你了,纳格。

在塞戈利驻屯地,有一幢宽大的平房。在浴室里,里基·蒂基·塔维单枪匹马作战,长尾缝衣莺达尔奇给了他援助,麝鼠丘琼德尔当了回军师,而以往,他从来不敢跑到房屋中间,只是贴着墙根儿走。但是,真正投入战斗的,只是里基·蒂基·塔维自己。

他是一只毛皮和尾巴长得有点像小猫的獴,但是他的脑袋和生活习惯却跟黄鼠狼有点相似。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他的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那鼻尖也是浅红色的。他可以用任何一条腿去挠身体的任何地方;他能让尾巴鼓起来,上面的毛蓬松得像一只刷瓶子的刷子;他在草丛里奔跑的时候,总是发出这样的喊声:里基——蒂克——蒂基——蒂基——恰克!

有一年夏天,发了一场大洪水,以至于把他从家里冲了出来,冲到了路边的沟里。开始他还能咕咕地挣扎,后来他只能紧紧抓住沟边漂浮的一把青草,直至昏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烈日晴空,他躺在一条花园小路的中间,湿漉漉、脏兮兮的。一个小男孩正在说:“这里有只死了的獴,我们为他举行葬礼吧?”

“不要。”他妈妈说,“我们把他带到屋里吧,给他擦擦水,说不定他还活着。”

他们把他搬进了屋里,一个人用拇指和食指把他拎了起来,这是男主人的手。他说:“他还活着,只是被水给呛坏了。”他们找了些棉絮,把他包了起来,放在火堆旁边取暖。他慢慢地暖和过来,睁开了眼睛,并打了个喷嚏。

男主人很高大,是个英国人,刚刚搬进这幢平房:“现在没事了,别把他吓着。我们看看他打算干点什么。”

要吓唬到一只獴没那么简单,因为他全身都是好奇细胞。所有的獴都信奉一条格言——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而里基·蒂基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獴。他看了看棉絮,认为这不是食物,便围着桌子跑了一圈。之后坐下来梳理自己的皮毛,又挠挠痒,然后跳到了小男孩的肩膀上。

“特迪,不要害怕,这表示他喜欢你,想要跟你做朋友!”小男孩的父亲如此说道。

“哎哟,他蹭得我的下巴好痒!”特迪说。

里基·蒂基把他的小脑袋伸到小男孩的衣领和脖子中间看了看,又闻了闻他的耳朵,便爬到了地板上,坐在那里揉鼻子。

“上帝,这是野生动物吗?他看起来好温顺,是因为我们对他好吗?”特迪的妈妈说。

“獴都是这样子,”她的丈夫说,“只要不拎着他的尾巴,也不打算把他关起来,他就会整天跑来跑去的。我们给他点东西吃吧!”

他们给他一小块生肉,里基·蒂基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他就跑到外面的门廊上晒太阳。他把他的皮毛蓬松开,让它彻底干透。他觉得那样就舒服多了。

“这幢房子里有那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简直比我全家人看到的东西加起来还要多,我要仔细研究研究。”

那段时间,他整天在屋里游荡,他差点在洗澡盆里被淹死;他把鼻子伸进了墨水瓶里,又把鼻子伸到男主人的雪茄烟头上,把鼻子烫伤了,原因只是他爬到了男主人的膝盖上,想看看字是怎么写出来的;天黑的时候,他跑进特迪的房间,那是儿童室,他去看看煤油灯是怎么点着的;特迪上床的时候,他也爬了上去。只是,他天生活泼好动,只要一听见声音就要起来看个究竟。特迪的父母睡觉之前进来看了看特迪。这时候,里基·蒂基正躺在枕头上,还没睡。特迪的妈妈担忧地说:“我不喜欢这样,说不定他会咬伤特迪。”

“不会的,有那个小野兽看守着,特迪比大猎狗在跟前还要安全。比如,要是有蛇爬进来……”

“别说了,希望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特迪的母亲打断了父亲的话。

早晨,里基·蒂基坐在特迪肩膀上,在门廊上吃香蕉和煮鸡蛋。他轮流坐在他们的膝盖上,因为他们都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成为家獴,他可以随意地在房间进进出出。里基·蒂基的母亲以前住在将军的府邸,她曾经小心地教给里基·蒂基,当遇到白人的时候,如何跟他们相处。

后来,里基·蒂基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外面的花园,他的好奇心也跟了出来。外面有一座很大的花园,一丛丛的尼尔元帅玫瑰、酸橙树、橙子树和一簇簇竹林,一块块高大茂盛的草丛才占据了一半的面积,每一丛玫瑰都有一座凉亭那么大。这种玫瑰,是一八六四年培育出来的,以拿破仑麾下的元帅道尔夫·尼尔的名字命名。里基·蒂基咂咂嘴:“在这里打猎绝对棒极了!”他一想到这儿,尾巴就变成了瓶刷。他肆意地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直到他听到悲恸欲绝的声音,循着声音来到一处荆棘丛,那是长尾巴缝衣莺达尔奇和他妻子的家。他们用植物纤维缝合了两片巨大的树叶,中间铺上柔软的棉花和羽毛,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鸟巢。但是现在,他们正坐在边上哭得伤心欲绝。

“发生什么事情了?”里基·蒂基问。

“昨天,我们的一个孩子跌出了巢,纳格把他给吃了,我们太伤心了。”达尔奇解释说。

“天呐,这真是个悲剧。不过我刚刚搬来,冒昧问一下,纳格是谁啊?”里基·蒂基说。

正在这时,荆棘丛下浓密的草丛里传来了低低的咝咝声——这可怕冰冷的声音,把达尔奇和他的妻子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就缩回了自己的巢里,而里基·蒂基也被吓得一下子跳出去两英尺。接着;大黑眼镜蛇纳格的脑袋和鼓胀的头兜一点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他的身体足足有五英尺。当他的身体离开地面三分之一时,他会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左右摇摆来平衡自己。他的蛇眼如此邪恶,死死地盯着里基·蒂基。蛇的表情不会出卖他的内心。

“谁是纳格?”他说,“我就是,当第一条眼镜蛇鼓起头兜,为正在睡觉的大梵天神遮住阳光的时候,大神就在我们身上打下了他的印记。看吧,你不害怕吗?”

他更加卖力地鼓起头兜,背面的眼镜印记在里基·蒂基看来,像是一只搭钩纽扣的孔眼。一分钟之后,里基·蒂基就不再害怕了。虽然他以前根本没见过活的眼镜蛇,但是他的妈妈给他吃过死的。他知道,獴一旦成年,遇到蛇就要战斗,并且吃掉蛇,这是獴们毕生的信条。纳格也知道,所以,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有所忌惮的。

“好吧,”里基·蒂基又竖起了他蓬松的尾巴,“不管有没有印记,你吃掉那只跌出巢的雏鸟,是不对的。”

纳格正在盘算着什么。他看着里基·蒂基身后草丛里极其微小的动静。他知道,只要有了獴,他们一家迟早都得面临死亡。但是,为了放松里基·蒂基的警惕,他微微低下脑袋,偏着脑袋说:“我们谈一谈吧,你能吃蛋,我为什么不能吃鸟呢?”

“小心,注意你身后!”达尔奇喊道。

里基·蒂基没有浪费时间去看后面,他用力往空中跳得很高。纳格那个狡猾的妻子——纳吉娜从他身体下面溜过。原本她想趁机杀死他,可他听到了她失败后暴怒的声音。现在他跳在了她的背上,因为还太年轻,他不知道现在是杀死她的有利时机。他咬了一下后,便跳开了。受伤的纳吉娜用她的尾巴进行反击,但被他躲过了。

纳格用力去扫鸟巢,可达尔齐早就把巢筑在了荆棘丛的高处,现在鸟巢来回摇晃,蛇就是够不到它,纳格说:“坏极了,达尔齐坏极了。”

里基·蒂基发怒了,他的眼睛发热变红了。他像袋鼠一样坐在自己的尾巴和后腿上观察四周,嘴里喳喳叫个不停。但是纳格和纳吉娜已经躲起来了。蛇进攻受挫之后,往往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迹象能看出他的下一步企图。里基·蒂基对于同时对付两条蛇还没什么把握,也就没有跟踪他们,只是坐在房子附近的碎石小路上思考。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十分严肃的。有些自然历史的书上说,蛇獴在战斗时,如果獴被咬伤,就会跑开去寻找一种能够治伤的草药。事实上,这是一种谬论。

有时候输赢只在眨眼之间。蛇出击头部的时候,动作比人的眼睛快得多,蛇獴之争的关键比任何药草还要神奇。里基·蒂基知道,他还很年轻,一想到自己想办法躲开了背后的蛇的攻击,他还是很欣慰的。所以,他的自信开始增多。这时,特迪一路小跑过来,里基·蒂基很享受他的抚爱。但是,还没等特迪弯下腰来,什么东西在尘土里稍微蠕动了一下。他听见有个声音轻声说:“小心点,我要杀了你。”他叫克赖特,是一种专门生活在泥土里的棕色小蛇,由于他常常蒙满灰尘,又十分细小,所以人们常常注意不到他。又因为他和眼镜蛇一样有毒,所以,对人们有更大的危害。

里基·蒂基的眼睛又变红了,他用一种传承下来的、特殊的晃动摇摆姿势跳向克赖特。这种姿势看上去有点滑稽。可是就是这种步子,却又巧妙的让身体保持了平衡,以至于他可以随时转向他喜欢和想要去的方向。与蛇对抗,这是他的优势。只是现在的里基·蒂基还体会不到。现在他与克赖特的战斗远比和纳格更危险。因为克赖特身体小,转身快。如果里基·蒂基不能咬到他的命门——背后紧挨脑袋的地方,那么里基·蒂基的眼睛或者嘴唇就会受到反击。只是里基·蒂基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睛全变红了,他前后摇晃,寻找攻击的好时机。克赖特出击了,里基·蒂基往一边闪了一下,准备与他短兵相接。可是那个蒙满尘土的、小小的灰脑袋迅速发动攻击,差一点点就咬到里基·蒂基的肩头了。里基·蒂基不得不闪身躲避,跳过克赖特。可是那个邪恶的脑袋紧追不放。

特迪冲着屋里喊:“哦,快来,我们的獴正在跟一条蛇打仗!”里基·蒂基听见了特迪母亲的尖叫声。特迪的父亲跑了出来,手里紧紧拿着一根木棒。但是,等他跑出来的时候,克赖特的攻击过了头,里基·蒂基起身跳到了蛇背上。他低下脑袋,冲着蛇的命门狠狠咬了一大口,一个筋斗翻下来。这一口要了克赖特的命。里基·蒂基正想跑过去美美地吃一顿,忽然想起,吃得太胖会使动作受到影响。于是,他放弃了美食。在特迪父亲捶打死去的克赖特时,他走向荨麻树丛,在泥土里打滚。里基·蒂基心想:“我已经杀死了他,你捶打他不是多此一举吗?”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目瞪口呆:特迪母亲一把把里基·蒂基从土里抱起来,哭着说他是特迪的救命恩人;特迪父亲说他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他觉得,这些激动和忙乱有点滑稽。事实上,他不知道他们在干吗。在他眼里,特迪母亲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在泥土里玩而抚摸他。他觉得,这里的生活很惬意,很快活。

那天晚上,他在餐桌上的酒杯中间来来回回,可以随意吃任何想吃的东西,他吃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肚子撑得大大的。虽然特迪母亲称赞了他,一直宠爱地抚摸着他,他坐在特迪的肩膀上很舒服,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时不时变成火红色。因为他想到了纳格和纳吉娜,他发出战斗呐喊:里基——蒂基——蒂克——恰克。

特迪把里基·蒂基抱上床,让他睡在他的下巴颏底下。里基·蒂基从来不咬人也不抓人。但是等特迪睡着,他便跑下来,在屋子的四周游荡。他遇到过麝鼠丘琼德尔,当时他正绕着墙根遛圈子。丘琼德尔是一只胆小的小动物,整夜呜咽吱吱叫。他没有胆子跑到屋子中央。

“别杀我,里基·蒂基,别杀我!”丘琼德尔几乎要哭了。

“你认为杀蛇的我会杀你这只麝鼠?”里基·蒂基高傲起来。

“会游泳的总是会被水淹死。”丘琼德尔悲伤地说,“说不定在哪个漆黑的夜晚,纳格会把我错当作你给杀了……”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里基·蒂基说,“纳格是在花园活动,而你从来都不去的。”

“我的表哥老鼠乔厄跟我说过……”丘琼德尔话说了一半就没接着说。

“跟你说什么?”

“纳格无处不在,里基·蒂基,我想也许你应该去跟乔厄谈一谈。”

“我不去,所以你得跟我说,快说,丘琼德尔,否则……”

丘琼德尔大哭。泪珠顺着他的胡须滚落。他坐了下来,哽咽地说:“我好可怜啊!我从不敢跑到屋子中央去,我什么都不该跟你说,你听不见吗?里基·蒂基?”

里基·蒂基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一片寂静,但是他觉得他听见了轻微的沙沙声——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轻微的——像一只黄蜂在窗玻璃上爬。那是蛇的鳞片蹭在砖结构建筑物上的干巴巴的摩擦声。

“那是纳格或者纳吉娜。”他自言自语,“他正在爬浴室的下水道。你说对了,丘琼德尔,我确实应该找乔厄谈一谈。”

他悄悄跑到特迪的浴室,但是没发现什么。他又跑到特迪母亲的浴室,那灰泥墙根下面,撬起了一块砖作为下水道口,以便放洗澡水。里基·蒂基从澡盆旁边溜了过去,听见了纳格和纳吉娜的话。

“等到房子没人住了,他就不得不离开了,到那时,花园就又是我们的啦。悄悄进去,记住,先咬死杀克赖特的大个子男人,然后你出来叫我,我们一起去捕杀里基·蒂基。”

“只是,你能确定,杀死里面的人,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吗?”纳格问道。

“那当然!要是这房间里没人住了,那么花园里就不会有獴了。要是平房空了,花园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想想瓜地里正在孵化的蛋,说不定明天就有破壳而出的了,我们的孩子需要既宽敞又安静的地方成长。”

纳格说:“我没考虑到这个,不过我们好像没有必要去围捕里基·蒂基。我先咬死男女主人,可以的话,再加上那个小孩,然后我们就悄悄走开。只要房子一空出来,里基·蒂基就会离开了。”

里基·蒂基被这些话气得浑身发颤。慢慢地,下水道里露出了纳格的脑袋,接下来是他那冷冰冰的五英尺长的身躯。里基·蒂基虽然生气,但是看到这么大的眼镜蛇,心里也是很害怕的。纳格在黑暗中盘起身体抬起头,向浴室张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里基·蒂基心想:“如果我现在动手,纳吉娜就会知道,但是如果在平地上,我会处于劣势,我该怎么办呢?”

纳格摇晃着,去喝给浴盆添水的最大水罐的水。“很好喝,纳吉娜。克赖特被杀的时候,大个子男人拿着一根木棒,他可能还拿着木棒,但是他早晨洗澡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拿着的,我就在这等他来洗澡。你听见了么,亲爱的?我要在这个地方等到早晨。”

外面无人应答,纳吉娜已经离开了。纳格顺着水罐盘成一圈一圈的。里基·蒂基静悄悄地守在那里。一小时以后,他开始慢慢移动。纳格睡着了,里基·蒂基盯着他巨大的背部,考虑从哪下口:“如果第一下咬不到脊背,他还会继续打,如果他……哦,里基!”他瞧着头兜下面粗大的脖子,有点发憷。那个地方难度比较大,但是别的地方不能咬死他,之后还会激怒他。

“必须一口咬到头部,头兜附近,而且咬上了就不能松口。”他心想。

接着,他就跳了起来。头部稍微离开水罐,里基一口向水罐弯曲的罐颈下面咬去,用背死死顶住红色的陶罐鼓起来的地方,以便压住蛇的脑袋。这仅仅让他获得了一秒钟。而这一秒钟也为他赢得了时间,接着,他便像一只被狗咬住的老鼠被甩来甩去、来回旋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转起了圈子。但是他的眼睛变红了,嘴巴死死咬住了蛇。蛇像赶车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地板。他们打翻了勺子、肥皂盒、浴刷,撞上了浴盆边缘。他还是咬住不松口,而且越来越紧。因为他觉得自己要被撞死了,为了家族荣誉,他就是死也要咬紧牙关。他现在头昏脑涨,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突然,一股热风带着雷鸣般的声音从身后而来,红红的火舌烤焦了皮毛。原来这是那个大男人打的枪,他冲着纳格的头兜开了枪。

里基·蒂基闭着眼睛死死咬住不放,他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是蛇已经不动了。大个子男人抱他起来,说:“又是那只獴,爱丽斯,这次,他救了孩子。”接着,特迪母亲进来了,她脸色苍白。里基·蒂基看了看纳格,跌跌撞撞地回到特迪的卧室。后半夜,他感觉自己仍旧一直在摇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碎成了四十块。

早晨醒来,他浑身酸疼,但是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现在就剩一个纳吉娜了,她可比纳格要厉害得多。哦,对了,她的卵不知道孵化了没有,不行,我得去找达尔奇。”

里基·蒂基来不及吃早饭就跑去荆棘丛。达尔奇正在放声高歌——凯旋之歌。清洁工打扫了纳格的尸体,所以他的死讯已经遍及整个花园。

里基·蒂基生气地说:“哦,你这个笨蛋现在是唱歌的时候吗?”

“纳格死了,死了,死了。”达尔奇大声高歌,“英雄里基·蒂基咬住不放。男人拿来枪,梆梆两声响,纳格就被炸成两半啦!啦啦啦,他再也不能吃掉我的小孩子了。”

“你说的没错。不过,纳吉娜在哪?”里基·蒂基仔细地观察了四周,问。

“她跑到下水道那里,叫着纳格的名字。”达尔奇继续高歌,“纳格却被挑在木棒上扔了出来,清洁工把他扔到了垃圾堆上。让我们一起歌唱英雄吧!”达尔奇深吸一口气,继续放声高歌。

“如果我能爬上你的鸟巢,我一定把你娃娃也扔出去!”里基·蒂基说,“你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你在自己巢里是安全,可是我还得战斗!闭嘴,别唱了,达尔奇。”

“伟大而美丽的里基·蒂基,我不唱了,你有什么吩咐?英雄里基·蒂基。”

“我第三次问你,纳吉娜去哪儿了?”

“正在牲口棚的垃圾堆上哀悼纳格,长着白牙齿的英雄里基·蒂基。”

“别管我牙齿白不白!不过她的蛇卵在什么地方?”

“瓜地里最靠近围墙的那块地的尽头,那里阳光很好,她把卵藏在那里已经好几个星期了。”

“你从没想过要告诉我?你的意思是,在最靠近围墙的那块地的尽头?”

“里基·蒂基,你该不会是……想吃掉她的卵?”

“准确地说,不是吃掉,达尔奇,你要是有一点脑子的话,你就回到牲口棚去,假装你的一只翅膀折了,诱使纳吉娜追你到荆棘丛这儿。我现在要是去瓜地,她还能看见我,但我必须去瓜地。”

达尔奇的脑子容不下太多东西,傻了吧唧的。刚开始,他认为杀死他们是不公平的,因为纳吉娜和他们一样,也是在孵卵。但是他的妻子很聪明,她知道蛇卵代表着眼镜蛇,于是,就把小娃娃托付给达尔奇,让他继续在那歌唱纳格的死亡。

她飞到垃圾堆旁边的纳吉娜面前,拍拍翅膀说:“啊,我的翅膀断了,小男孩扔了一块石头,砸断了我的翅膀。”她绝望地扑扇着翅膀。

纳吉娜抬起头,说:“我本来可以杀死里基·蒂基的,都是因为你的警告!说实话,你是来送死的吗?”她在尘土上滑行,向着达尔奇妻子的方向移动。

“男孩用石头打断了我的翅膀!”达尔奇的妻子尖叫。

“既然如此,我跟你说,我要找那个男孩算账。这样的话,我也算为你报仇了。我的丈夫今天死了,但是,在夜幕降临之前,那个男孩也就死了。你想跑吗?做梦!我一定要抓到你!小傻瓜,看我的!”

达尔奇的妻子心里很亮堂:她绝对不能那么做。因为鸟儿看见蛇的眼睛,就会吓得不敢动。达尔奇妻子继续拍打翅膀,哀戚戚地叫着,不离开地面,纳吉娜加快了脚步。

里基·蒂基听见她们离开了牲口棚,便走上小路,飞快地跑去瓜田。在那里,有二十五枚蛇蛋,个个都有矮脚鸡的蛋那么大,不过有一层灰白色的皮替代了蛋壳。它们被巧妙地藏在西瓜四周温暖的草坑里。

“我来的时间刚刚好。”他说,因为灰白色的皮底下已经能够看见蜷曲着的眼镜蛇娃娃了。他知道,一旦被孵化,每条小蛇都能立刻杀死一只獴,甚至一个男人。他飞快地咬掉蛇蛋的顶端,小心翼翼把小蛇碾碎。他时不时还翻动那窝蛇蛋,看看有没有漏掉的。最后,只剩下三个了,他开心地笑了。

就在这时,达尔奇的妻子的叫声传了过来:“里基·蒂基,我把她引到那幢房子了,她进了‘U’形走廊。快来吧,她要咬人了!”

里基·蒂基又压碎了两只,把最后一只叼起来,一个倒滚翻便滚出了瓜地。他急匆匆地奔向走廊。特迪和他的父母正在那里吃早饭,但是里基·蒂基看见了,他们没有吃东西,而是脸色苍白,呆坐着。纳吉娜在特迪椅子旁边的垫子上蜷成一圈。她与特迪的距离使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突袭特迪赤裸的腿。现在她正在唱着一支胜利的歌曲。

“小家伙,你的爸爸杀了我的纳格。你不要动,我还没做好准备,等会儿,你们三个人都不能动,你们一动,我就会出击。你们不帮忙,我也要出击,哦,杀死我丈夫的那个愚蠢的人!”

特迪看了看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说:“特迪,你千万不要动,要安静地待着。”

这时候,里基·蒂基来了。他喊着:“转过身来,纳吉娜,转过身来我们决斗吧!”

“会的,”她目不斜视地说,“我得跟你算算咱们的账了。看看你的朋友们,他们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他们害怕了。别动,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先看看你的蛋吧!在围墙附近的瓜地里。去吧,纳吉娜,去看看吧!”

纳吉娜稍微转了转身,看到了走廊上的蛇蛋:“快把它还给我!”

里基·蒂基用两只前爪捧住蛇蛋,但是眼睛又变红了:“为了只蛇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为了一条小眼镜蛇呢?还是它将来是王?他是最后一只蛋吧?蚂蚁正在瓜地里吃其他所有的蛋。”

为了一只蛇蛋,纳吉娜忘了一切。她猛地转过身。里基·蒂基看见特迪父亲迅速伸出大手,把特迪从小桌子上拽了过去。特迪安然无恙。里基·蒂基欢笑着说:“上当啦,上当啦,蒂克——恰克——恰克。小孩没事啦,昨天是我在浴室里咬住了纳格的脑袋。”

他高兴地四腿并拢,又蹦又跳。脑袋挨着地面,蹿上跳下,蹦个没完:“他想把我甩开,可是没办法。我把他杀了,在大个子男人把他炸成两半之前。里基·蒂基·恰克——恰克。来吧,纳吉娜,我们决斗吧,我送你去跟他团聚。”

纳吉娜发现,她错过了杀死特迪的最好时机,而蛇蛋却还在里基·蒂基的手里。“把蛋还给我,把我最后一个蛋还给我,我就走,再也不回来。”她低下头说。

“是的,你会走的,而且再也不回来:因为你就要跟纳格在地狱相聚了!决斗吧,失去丈夫的纳吉娜。大个子男人拿枪去了,我们决斗吧!”

里基·蒂基围着纳吉娜不停地跳跃,总是刚好处在纳吉娜的攻击死角,他的小眼睛红红的,像燃烧的炭块。纳吉娜强打起精神,不断地扑向里基·蒂基,可是里基·蒂基纵身一跃就躲开了。纳吉娜一次又一次地出击,可是几乎每次她的头都会哐当一声撞在门廊的草垫上,然后她就像弹簧一样的缩回去。后来,里基·蒂基围着她绕圈,想寻找机会从背后偷袭,纳吉娜也紧跟着转圈子,让她的头部总是对着他的脑袋,因此,她的尾巴便噼噼啪啪地打在草垫上,发出像风吹枯叶一样的声音。

里基·蒂基已经忘了那只蛇蛋仍然放在门廊上,可纳吉娜却没有忘记,她朝蛇蛋移动,越移越近,最后她趁着里基·蒂基松口气的时候,一下子把蛇蛋含在嘴里,转身就逃。而里基·蒂基紧追不舍,他知道,必须抓住纳吉娜,否则,所有的问题又得从头再来一遍。眼镜蛇要逃命,那速度可真叫快,就像一鞭抽在马脖子上。纳吉娜直奔荆棘树旁高高的草丛逃去,奔跑中的里基·蒂基希望有谁能拦住纳吉娜,可惜只听见达尔齐还在家里唱着他那支可笑的胜利之歌。好在达尔齐的妻子比较聪明,纳吉娜刚过来,她就飞出来在纳吉娜头顶上拍打着翅膀。如果达尔齐也来帮忙,纳吉娜可能就跑不了了。受到达尔齐的妻子的干扰,纳吉娜低下头兜,继续前进。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里基·蒂基追上了纳吉娜。纳吉娜刚钻进自己的洞穴,里基·蒂基就咬住了她的尾巴,他们一起钻进了纳吉娜和纳格过去居住的那个洞。无论多么聪明、勇敢、经验丰富的獴,也不愿意追着一条眼镜蛇进入他的洞穴。洞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里基·蒂基不知道洞穴哪里会变得开阔,让纳吉娜有机会转过身来攻打自己。他狠狠地咬住,不敢松口,伸开两脚当作刹车,死死抵在洞穴两边闷热潮湿的泥土上,他们就这样僵持不下。后来, 达尔齐看到洞口的草停止了摆动,说道:“里基·蒂基完了!我们要为他的死亡致哀。英勇的里基·蒂基死了!纳吉娜肯定在洞里杀死了他。”

于是达尔齐临时编了一支非常悲伤的歌,并在洞口唱了起来。正当他唱到最感人部分的时候,洞口的草又摇晃起来,里基·蒂基满身泥土,舔着胡须,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爬出了蛇洞。达尔齐惊讶地叫了一声,停止了歌唱。里基·蒂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打了个喷嚏,说道:“好啦,一切都结束了,那个寡妇再也不会出来了。”住在草丛中的红蚂蚁听见了,立刻排起队伍,一个接一个地下到洞里,想看看纳吉娜还在不在,里基·蒂基讲的是不是实话。

里基·蒂基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下,缩起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睡呀睡呀,一直睡到天都黑了的时候。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天的活,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他醒来以后说:“达尔齐,好啦。我要回家了,你告诉铜匠鸟,让他转告花园里的动物,纳吉娜死了,不要害怕了。”

铜匠鸟是一种能发出和小锤子敲打铜锅的声音一样的鸟。他是印度每一座花园里的街头公告人,他会向每一个愿意听的人通报所有的新闻,这也是他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原因。里基·蒂基还没回到家呢,就听到铜匠鸟像个小小的就餐铃一样发出了“注意”的声音,然后就用那平稳不变的声调报告主要内容:“叮——咚——当!纳格死了叮咚!纳吉娜死了!叮咚!叮——咚——当!”听到这个消息,花园里的小鸟都高兴得唱起了歌,连池塘里的青蛙也兴奋得呱呱叫起来,那是因为纳格和纳吉娜不光吃小鸟,也经常吃青蛙。

当里基·蒂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特迪和他的父亲、母亲(她看起来仍然十分苍白,因为她曾经昏了过去)都跑出来迎接他,一家人抱着他都哭了起来。那天晚上,里基·蒂基吃完了特迪一家给他的所有食物,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了,简直要撑死了。吃完饭他便伏在特迪的肩头睡觉了。晚上很晚的时候,特迪的父母到特迪的房间来看他,他还在特迪的肩头呼呼大睡。

特迪的母亲对特迪的父亲说:“他救了我们的性命,也救了特迪的性命。想想吧,是他救了我们一家人所有人的性命啊。”

獴的警惕性很高,听到有动静,里基·蒂基耸然一惊,醒了过来。“哦,是你们呀,”他说,“你们还担心什么呢?花园里所有的眼镜蛇都死了。如果他们不死的话,这儿还有我呢。”里基·蒂基有骄傲的资本,但是他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像所有的獴一样,用自己的武器(牙齿)和自己的武艺(跳跃、踢和咬)照料着花园,此后再也没有一条眼镜蛇敢在围墙之内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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