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A-1
沈捷……沈捷……
假使没有这个人,故事会怎样?还会不会有这么多变数,或者横生出来的枝桠?
桑离无意识地用手指在“你我”的桌上画着这个名字,这样做的时候,似乎就能想起沈捷的样子:干净的面孔、儒雅斯文的气质、笑起来的时候和煦却又胸有成竹……
正在天马行空地发呆,手机响,马煜的短信:晚上去“魅色”,不要忘记,等我去接你。
又是要去演出的日子了。
桑离吁口气,起身回楼上换衣服,想了想,还是把头发盘起来,梳成一个半月形的发髻。
马煜推门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散开头发很好看,现在看来应该是怎样都好看。”
桑离笑着挽过他的胳膊出门,说:“马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花言巧语。”
马煜微微偏一偏头,轻轻吻上她额角:“‘魅色’的老板娘找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我没有给她。”
桑离笑得明艳:“你坏我财路!”
马煜拉她进了电梯,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他的声音在桑离耳边变得低沉回绕:“那你去给她演出试试——”
明明是带一点玩笑性质的小威胁,然而他的口气却让桑离蓦地一惊,隐约有相类似的声音在她记忆中盘旋。
她忍不住吸口气,努力克制那些记忆的起伏,故意反手抱住马煜的腰,手指握紧他后背的衣裳,笑着说:“试试就试试……”
尾音上翘,风情万种。
马煜眼神一暗,刚低下头,“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场。桑离站回他身侧,还是挽住他的胳膊,语调里带点小俏皮:“YOYO爸爸,快走啊!”
马煜叹口气,伸手刮一下桑离的鼻尖,无可奈何:“妖精啊!”
桑离却瞬间怔住了。
虽然短暂,但她终于捕捉到刚才那模糊的声音,沉静的、无奈的、满含宠爱的故作威胁说“妖精啊,你可不要玩火自焚”……
沈捷,你凭什么阴魂不散?!
桑离暗暗咬牙,然而脸上却仍然云淡风轻。
夜晚的“魅色”,还是相当的妖娆、相当的妩媚、相当的……或许有些风尘?
两人刚进门,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就迎上来,笑着把桑离从马煜身边拉过去:“桑离,你不会是把自己卖给这个男人了吧?”
她说话一向直接,马煜果断地反击:“盛锦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你自己沦落不算,还要拖垫背的?”
盛锦不理马煜,把桑离拉到一边游说:“来我这里吧,我给你高报酬啊,而且还有男人哦,来我这里的男人都很优质……”
话音未落被马煜拍头:“盛锦你活腻了?连你大嫂的主意都敢打?!”
盛锦撇嘴,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远处的人影,眼睛一亮,欣喜地招手:“这里,沈捷,这里!”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横空出世!
桑离有些僵硬地转身,昏暗灯光中,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近一些、再近一些……
终于,他从门口处走过来,嘴角还噙着浅浅的笑,像之前许多次那样,眼神温和看着桑离说:“桑离,好久不见!”
盛锦愣住了。
马煜皱起眉头。
桑离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模样没变,瘦了些,气色并不是太好,眼角有明显的细纹,四十岁了,沈捷你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有四十岁的这一天……
其实,他们分手也不过三年多的时间,可是为什么,就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三年,也可以是沧海桑田。
那晚的演出中,桑离还是尽职尽责地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舞台上,她的声音如带有魔力的雾,弥漫在“魅色”中,台下坐着的大多是行家,第一首歌间隙,掌声如雷。
盛锦坐在沈捷身边,手里转一个酒杯,看向舞台,浅笑着问沈捷:“你们认识很久了?”
沈捷也是盯着桑离的身影,语气平静:“九年了。”
盛锦惊讶地瞪大眼:“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说过吗?”沈捷皱一下眉头,似在思忖,“咱们认识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盛锦不说话,只是盯着沈捷看一会。突然灵光一闪,她“呀”地叫一声,指着桑离问沈捷:“离园里的那个……”
沈捷微微笑了:“你说她要是看见了,会不会回来?”
“沈捷你不能这样,”盛锦着急,“她是我大哥的,将来会是我大嫂,你不能破坏他们!”
“大哥?”沈捷也笑了,“你好像也没说过你还有个大哥。”
盛锦叹口气,看看坐在不远处的马煜:“他是我表哥,舅舅舅妈去世得早,一直以来都是我爸妈和外公外婆一起照顾他。后来考大学时他去了G市,然后又考了奖学金出国。本来说要回G市和女朋友结婚,在那里安家落户,可是谁知道后来还是分了手。回国后他就回这里来了,之后遇见桑离。现在他们是邻居,也是刚刚开始没多久的恋人关系。”
沈捷握紧手里的酒杯,语气却很平静:“那你知不知道曾经我和桑离又是什么关系?”
盛锦瞪大眼看着沈捷:“你……”
“我以为我会和她结婚。”沈捷怔怔看着舞台,看到桑离已经从台上下来走到马煜身边坐下。她还是那么美丽,带着一些成熟女子的韵味,吸引了酒吧里若干男人的视线。
那些旧事,好像浮云一样在他的脑海中聚散,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龟裂成一片片。过很久,他才看看表情僵硬的盛锦,缓缓说:“可能有许多人爱她,于是到后来,也就有很多人伤害她。”
盛锦看看沈捷,再看看马煜身边的桑离,张张口,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令桑离惊讶的是,那晚,沈捷并没有对她说任何话。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远处,安静地听她唱歌,偶尔礼貌的鼓掌。
他的身边坐着盛锦,那又何尝不是个漂亮的女子?
沈捷,他和盛锦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城市?为什么会出现在“魅色”?当年的逃离虽然足够凄惶,却也正合了他的意不是吗?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的主动放弃,她又怎能逃出他的五指山?
这样想着的时候,马煜的车已经在停车场停下,夜深人静中,停车场里空落落的脚步声好像越发让人恐惧。
马煜送桑离上楼,关了门,熟门熟路地去冰箱里拿橙汁喝。桑离当他要稍事休息,也没多问,拿了睡衣去洗澡。只是洗了个漫长的香薰浴走出洗手间,才惊讶地看见马煜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见她出来,马煜拍拍自己身侧的沙发:“过来坐坐。”
桑离乖乖走过去,在马煜身边坐下。马煜轻轻揽过她,让她枕在自己怀里,尔后用手一下又一下理着她的头发。他这样做的时候,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流行过的那首歌——《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里面的词说: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眼前这个女子,她才28岁,怎么就从沧海到桑田,走了那么辛苦的半生?
马煜低下头,可以看见桑离白皙的脖颈,他俯下身,低声唤她:“桑离……”
桑离翻个身,对上马煜的目光,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笑:“你想问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努力看到自己心里去。
见马煜不说话,桑离伸手抚他的脸一下,好脾气的问:“关于沈捷是谁这个问题,回来的飞机上我不是给你讲过吗……”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马煜说:“嫁给我吧。”
桑离瞪大眼,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马煜再重复:“嫁给我吧,桑离。”
桑离整个傻掉了。
过很久,才听见马煜喃喃自语:“我想给你时间的,可是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你会不会跟他走……”
桑离的心脏还在承受着巨大冲击波,下意识问:“谁?你说谁?”
然而马煜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低头,狠狠吻去她未落的话音,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她丰盈的唇,她修长的脖子,她柔软的胸前……呼吸变得粗重,在这样寂静的夜、寂寞的房子里,有火花灿烂地爆裂开,发出模糊又清楚的“噼啪”声。
他的手一路熟练地滑进她的睡衣,带着湿意的皮肤散发出好闻的熏衣草香气。马煜深深地吸口气,脸颊碰触到她细腻肌肤的刹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一下,然而还是伸手环住了他。马煜在熏衣草的气息中抬起头,下一秒,他手上猛地一使劲,打横抱起桑离往卧室走。
桑离在马煜的怀抱中仰起头,看见马煜的侧脸,眸子如润泽的耀石。明亮的灯光在头顶上方晃动,她忍不住闭上眼,只是凭借本能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如同一株柔韧的莵丝花,紧紧缠绕在生机勃发的树干上!
这一刻,他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年了,她的身体比她的灵魂更真诚地呼唤着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似曾相识的夜晚里,男人的身体、欲望的气息,四肢和小腹如同燃烧起绚烂的火星,摇摆着、跳跃着,好受又不好受地愈演愈烈!在那些她想忘记却总也无法忘记的时光中,她是盛开的暗夜花,无数次在同样好看的那个男人身边,徐徐绽放!
三年了,三年了,梦魇无数次上演,她无数次在惊醒后的泪水中问自己:假如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是选择一辈子简简单单,还是选择一刹那光辉夺目?
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你明知道,这才是命运游戏中至关重要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