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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葬心

婚礼很快开始筹备起来,无论是礼堂还是婚戒,每一个细节于瑾都会亲自去安排,他们不愿意大张旗鼓地举行,为此只邀请几个亲朋好友,尽量简单却不失隆重。

光阴似箭匆匆而去,一晃而过。

转眼结婚那天来临了。

客厅被一簇簇美丽的薰衣草点缀得如梦似幻,安佳怡坐在房间里化着妆,身旁的小姐一边整理着她婚纱,一遍微笑着:“安小姐,你丈夫一定等得急死了呢。”

安佳怡礼貌地笑笑,随后微微抬起裙摆走了出去。

门外。

于瑾在看见佳怡的那刻,一下子愣住了。

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几缕发丝柔和地垂下来,若隐若现的锁骨,纯白素美的花边衬着她些微苍白的脸庞,她头上带着璀璨的皇冠,微微闪烁的光亮,却丝毫没有夺取她的美丽。

于瑾失神地看着她,他上前抬起她的脸,激动地在她额前留下一个吻:“佳怡,你今天真得好漂亮。”

她望着他,淡淡地微笑。

“化了这么久的妆,有没有觉得累?”他凝视她,黑黝的双眸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和怜爱,仿佛能把她融化进心里。

“不累。”

“那我们就走咯。”说着他就把她打横抱起。

小区门口,一辆超长型的婚车停在路边,可爱的Q版新人娃娃装点在车头,鞭炮在他们两个人出来时,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新娘子出来了,哇~~~~新娘子好漂亮啊。”

“新郎也很帅,这对新人真是般配。”

底下围着很多好奇的居民,当看着于瑾抱着安佳怡出来时,他们都惊叹出声。

“啊~~新郎小心!”

于瑾一个不留神,踩在到了婚纱上,踉跄地向前冲了几步,一个居民眼明手快地扶住他,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佳怡,你怎么样?”于瑾担心地望着安佳怡。

她依偎在他怀里,淡笑:“我没事。”

洁白纯美的婚纱随风微微飘荡,他将额头抵在她额头,宠溺幸福得化出一抹如水的微笑。

冬至的天碧青如洗,和煦清雅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撒下一地稻田般的光晕,连雪花都那么轻盈宁静。

墙上的时钟指向早晨八点五十五分。

楚俊昊装着一席白色的礼服站在镜子前,脸色疲惫得有些憔悴,黑色眼眸如深海般暗不见底,但即使这样,仍然无法掩饰住他高贵孤傲的气质。

刘阿姨在楼下细心准备早餐。

楼下,宾利欧陆已经准时停在花园里。

他望着镜中自己好久,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粉色精致的礼物盒。

他打开它。

白色绒花絮填满了水晶盒,心锁项链安静的躺在里面,缀满精致钻石的心锁挂坠散着淡淡的光亮,美仑美幻,光彩夺目。

他凝视着项链。

眼眸里似乎也有微光在静静闪耀。

时钟敲响——九点了。

他将礼物盒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走了出去。

复古的中世纪教堂。

十字架顶立在巨大的尖塔,漂亮炫美的手工玫瑰,充满着浓烈的幸福气息。

婚车缓缓停在路边,

于瑾抱着安佳怡走下来,雪花静静飘落下来,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银色覆盖的世界,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她环顾四周,半晌,轻轻地唤他:

“瑾……”

“怎么了?”

“先不要进去好吗?”

他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却没有停下:“外面这么冷,这样会感冒的。”

“我还……不想进去。”

“怎么了?”他疑惑地望着她,顺着她的目光,他知道了原因——

那积满雪花的路边,没有一辆银白色的宾利欧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轻轻放下,拥进怀里,很用力,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生命里。

大厅内,来宾已经全部就座。

牧师庄严的立于圣坛前,等待着新人。

空荡荡的马路,冷风凉嗖嗖地迎面扑来。

他们两个人等了好久,但是路上仍然没有一辆车子开过。

“我们进去吧。”

于瑾轻轻地对她说,但是安佳怡像是没有听到般,仍然望着远方。

“楚俊昊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雪静静落在她洁白婚纱上,她的面容有些苍白。

好久好久。

她无力地握起双手,缓缓点头,挽着于瑾走进教堂。

无数焦虑的喇叭声被按响,楚俊昊的车子被堵在路上,长长的车队始终没有移动的迹象。

“少爷,估计一时半会是通路的,怎么办?”

楚俊昊蹙起眉头:“这里到教堂还有多少车程?”

“大概四十分钟。”

他拿出电话,按下一连串号码:“小周,现在立刻开一辆车在圣辉北路等我!”说完,他拉开车门,迎着寒风一路狂跑。

进场音乐隆重的响起。

大门被缓缓打开。

几位身穿天使服的孩子们欢乐地走进来,她们手捧着鲜花竹篮,向着天空挥洒着美丽的花瓣。

安佳怡挽着于瑾进场。

长长的裙摆被孩子小心的提着,她捧着花束,唇边的笑容却渗透不到眼底,空落落的心仿佛总是缺少了什么。

他们并肩站在牧师前。

“在这个特别的时刻里,我们众亲戚、朋友聚集在上帝面前,是为了见证新郎于瑾、新娘安佳怡在上帝面前,在神圣婚约中,结合成为一体。”

凌厉的风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迎面扑来,他不停地往前奔跑,风吹着他的衣袂飞扬,急促的呼吸使肺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

红灯亮起,但他没有停下来,穿过人流不息的十字街一路继续飞奔。

跑了好久。

终于他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车子。

“少爷您总算来了!”望着气喘吁吁的楚俊昊,小周立刻打开车门,“您要去哪儿,我马上送您去。”

楚俊昊直径上车:“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但是……?!”

话语还没有落下,楚俊昊就踩足油门,飞驰而去了。

车内的电子时钟显示十点二十分,婚礼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他咬紧牙关,用力打下方向盘,将车速加到最大极限,以几乎疯狂的速度往教堂驶去!

但就在那个时候——

一辆重型卡车突然从拐弯处变道——

楚俊昊来不急踩紧刹车!

电光火石之间,

伴随着一声巨响,楚俊昊连同车子被撞的凌空飞起,空中猛速翻转了两圈,最后重重的坠落在下来!!!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在公路炸开!

车子倒翻在地上,一瞬间车窗碎裂成千万片,尖锐的玻璃渣肆意地飞裂开来!

“于瑾,你愿意娶安佳怡作为你的妻子吗?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你都愿意爱她、保护她,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于瑾凝视着安佳怡,黑黝的双眸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和怜爱:“我愿意。”

“安佳怡,你愿意……”

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温馨。

宁静的教堂里,牧师庄严的声音缓慢地荡开。

她望着牧师手中的圣经上的十字架,十字架是如此的耀眼,金灿流离的光芒仿佛可以照进她的心底。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人陷在大簇的光芒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他望着她,稀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向她说什么解释什么,但是当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时,他的眼神变的好忧伤、好忧伤。

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如被人狠狠撕裂开来般。

为什么他没有来……

他说过,要一起走进礼堂,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为什么……

浓稠的血像是融化的冰雪般,不断地从楚俊昊的头部蔓延开来,殷红的颜色仿佛如同一朵朵盛绽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一个粉红色的礼物盒滚落在他胸前。

在破裂的水晶盒里,

心锁项链被血染透了……

窒息的寂静。

牧师已经宣读完毕,但是新娘的回答却始终没有响起,在座的宾客全都流露出奇怪的眼神。

“佳怡?”于瑾轻轻唤他,手指却在不知觉中僵硬地握起来。

好久好久。

她才缓缓抬起头,轻轻地说:

“我愿意。”

雪花静静地飘扬,牧师听见她的回答后,慈祥地微笑:“现在你们二人在上帝面前和会众面前互设誓约。”

于瑾执她的右手,很轻很温柔,他微笑地望着她。

她回望他,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接着,全身都在微颤,不停的微颤。

缓缓勾起嘴角,但微笑还没有在嘴角成型,浓烈的血腥直冲进喉,一口献血突然喷出!

霎时间血染红了于瑾胸前的礼服。

剧烈的痛在胸口爆发出来,她慌忙地用手想抚去于瑾衣服上的鲜血,可是擦不掉……腥红的液体,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从她体内流出。

大片大片的血花让于瑾,呆了!

胸口一阵阵的悸痛。

她想告诉于瑾,她没事……

但是她刚一张开嘴,那鲜红的液体又一次染上了洁白的礼服……

血氤氲于瑾的眼眸,他惊惧地抱紧她的身体:“佳怡!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佳怡!!”

整个身体被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每呕出一口血,她就感觉自己的全身即将要爆裂开来!

意识越来越薄弱,她感觉有人惊恐地冲她喊,她感觉被人抱起,感觉周围好冷好冷……

于瑾抱着她发疯似地冲出教堂。

天亮得发白。

阳光仿佛从很有的地方照射下来。

她虚弱地睁开眼。

突然发现……

这光亮好像十字架上流离的光芒……

这是来自天堂的光芒吗?

他又回到了该死的医院,又被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得无路可退,恐惧像是漫无止境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心头,连呼吸都痛得深入骨髓。

手术室的门偶尔会被护士推开,她们奔进跑出,手里的托盘上是一袋袋鲜红的血浆。

于瑾总是惶恐的抬起双眸,看着她们进进出出。

雪白的礼服,胸口的那摊血已经干涸了,但依然红的触目惊心。

为什么会这样,他每天都叮嘱她定时吃药,前几天明明还那么健康,明明还笑着告诉他过几天要去看她妈妈,怎么会突然呕血昏倒呢?怎么会这样……

他把脸无力的抵在相握的手上,声音低如呢喃。

“佳怡……你不要这么残忍……”

脚下是苍白的地砖,左右是空荡荡的雪白墙壁。

他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相握在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再难过,似乎这样就会清醒,就会有勇气继续等下去。

红色的灯,始终亮着亮着。

漫漫长夜。

不知何时,原本寂静的走廊被打破了。

一位车祸伤者被紧急送过来,医生跟着运着伤者的手术车一路奔跑:“转诊医院之前做过多少急救措施?!”

“将外伤和一部分断裂骨头都处理好了,但是病人脑部有大淤血!!!”

“马上打电话让李医生过来,通知病人的家属了没有?”

“暂时还联系不到他家人。”

于瑾缓缓的抬头,在望见手术车上的人时,彻底惊呆了!

楚俊昊闭着眼睛躺在上面,他的脸色骇人惨白,血不断的从额头处的纱布渗出来,点点殷红血渍,触目惊心。

于瑾惊惧地站起来。

“护士,这位病人他怎么了?”

“他下午和一辆卡车相撞,全身多处骨折!”

“那他会有……”

话语还未说完。

“磅——!”的一声,

手术室的门就被重重关上,他被推进了安佳怡隔壁的手术室。

一盏相同的红色小灯亮了。

茫茫的夜晚,风打得医院窗户啪啪作响。

于瑾骤然跌落在椅子上,仿佛被人抽去所有的力气。

全身骨折?脑部有淤血?那躺在手术车上看上去濒临死亡的人居然是楚俊昊?!他痛苦地垂下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一墙之隔。

他和她同时在和死神抗争。

多么可笑的讽刺啊。

神终将是吝啬的,给了人一点点希望,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更大的悲剧却跟随着希望同时降临。

天亮了,又暗了。

华灯初上,安佳怡终于结束了手术,她被护士推进了无菌病房,于瑾日夜照顾着她,血丝渐渐布满了他的双眸,但他仿佛不知疲惫地,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

二天后,安佳怡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于瑾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曾经如此澄净的,动人的眼眸,如今却没有丝毫生机,也许她是太累了,只要过短时间就会康复的,他忍住不禁浮上眼眸的泪水,这样的安慰自己。

“佳怡,你渴吗?喝点水好吗?”说着,他就拿起杯子想去盛水。

“瑾……”一个轻如浮烟的声音叫住他。

他回过身。

“对不起……”她凄凉地望着他,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佳怡,你怎么了,道什么歉啊,刚刚做好手术,你不能激动,听话不要哭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不要这样子。”他慌张地擦去她的泪,抱紧她。她怎么了,为什么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些。

安佳怡靠在他的怀里,苦涩的泪不停的流淌下来。

“对不起……我……把婚礼搞砸了……”

她呜咽地哭着,那么无力,那么内疚。

他是那么期待那一天,每天都早早出去安排,是她把原本最美好的日子变成漫天的伤心和痛苦,原本的幸福就那么短暂,短得忽闪而过,而她却把这一点希望都打碎了。

于瑾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的无法呼吸。

他擦去她的泪,故作轻快的笑道:“傻瓜,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婚礼可以再选日子,但是现在你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养病,只要你健健康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乖,不哭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命运可以选择,那么,他宁愿代替她躺在里面,宁愿这一切的痛苦都让自己承担。

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静静的下着。

此时此刻,急诊室的那盏红灯,

依然亮着……

路西法在浑沌中坠落了九个晨昏落入地狱后,上帝开始了造人计划,他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用这根骨头创造了夏娃,这样,独自生活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就不会孤单了。

所以最初的最初,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一体的。

每个男人一生中都有属于他的那一跟肋骨,只有找到了她,他的胸口才不会隐隐地痛。

于瑾并没有告诉她,楚俊昊遭遇车祸的事情,因为安佳怡的身体,已经脆弱得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了。

但是纸终究没办法包住火。

无论他多么得小心翼翼,在一天的中午,隐瞒的所有所有,还是残忍地、赤裸裸地展现在安佳怡的面前。

那天于瑾陪着她做完治疗后,被医生叫去办公室,安佳怡一个人返回病房。

在路上,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毕怜蕾。

也许是因为疑惑,也许是因为内心莫名的慌张,她悄悄跟着她一直走,最后她看见她走进一间重症加护病房,透过厚厚的玻璃,她向里面张望。

时间就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她呆愣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错觉,她闭上眼,再睁开,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以后,她的大脑轰然炸开了!

苍白的灯光下,

楚俊昊紧闭着双眸,嘴上戴着冰冷的氧气罩,头部缠满了白得刺眼的纱布,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她的身体顿时晃了晃,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就在那个时候。

重症加护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毕怜蕾红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目光绝望而憎恨,仿佛将她恨入骨髓,仿佛恨不得她下一秒就死去!

“俊昊……他……”她颤抖地问。

“现在他变着这样,你满意了吗!!你不是一直希望他死,希望他不要缠着你,现在你统统如愿了!!你现在跑过来做什么,假惺惺地表示你的同情吗?!!”她狂怒的望着她,几天前,她得知楚俊昊出车祸的消息,连夜赶过来,当接到他病危通知单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昏过去。

她的面容惨白无色,全身轻颤得仿如随时可能倒下:“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把他伤成这样的人,就是你!!!”

空荡荡的加护病房区,

毕怜蕾的声音响得足以震破房顶!

安佳怡的身体颤了颤,浓稠的血腥味顿时涌上喉间。

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颤抖地往后退。

一步。

两步。

她在撒谎,她从来没有伤害他过,她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的……

“如果不是你,俊昊就不会那么痛苦,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不顾一切地往教堂里赶,如果不是你,在你结婚那天,他根本就不会出车祸!!安佳怡,你这个侩子手,这一切,全部都是你造成的!你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你这个魔鬼你给我滚出去!!!”

苍白的灯光将地板打得通白,她单薄的身体如遭电击,愣在原地。

好久好久,她用一种不属于她的声音,艰涩地自问:“全部……都是因为我吗?”

她的眼神空洞一片,仿佛瞬间被人掏空了所有东西,那凄苦绝望的神色,让毕怜蕾的心痛了一下,但是楚俊昊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事实,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逼近她,用恨入骨髓的声音继续冲着她喊:

“没错!!都是因为你,靠近你的人都会像是受了诅咒,一个个痛不欲生!!我告诉你,如果楚俊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你,就算你死了变成鬼,我也会把你挖出来,让你永远不得安宁!!!”

她狠狠的瞪着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冰冷的医院,冰冷的病床,冰冷的房门。

她呆在原地,眼泪疯了般流淌下来。

空荡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苍凉的灯光,病房的门被关得紧紧的,气温很低,即使开着空调,她仍然能感到寒冷,刺骨刺骨的寒冷。

厚厚的玻璃内,毕怜蕾握着楚俊昊的手,低着头,不知喃喃地在说些什么。

她闭上眼睛,扶着雪白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每走一步。

脚下就仿佛有千万把刀,步步都刺骨尖锥的痛!

毕怜蕾的话,像是洪水般翻腾在她脑海。

她是一个侩子手,楚俊昊会那么痛苦,他会伤得那么深……

这一切,

原来……全部都是因为她。

虚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颤抖。

她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即使脚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即使她好想代替毕怜蕾陪在他身边,

她都不能停下……

她要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只要离开他,他就会好起来,只要离开他,他就会健康地,快乐地活下来。

她越走越快,

不管自己身体有多虚弱,不管自己有多狼狈,踉跄地,撑着墙壁艰难地往前走。

她终于走回了病房。

在推开门的瞬间,她立刻被一个人紧紧地抱住。

“佳怡,你去了哪里?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于瑾紧紧地抱着她,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但是怀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于瑾放开她,顿时惊楞住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布满她的脸颊,仿佛像是抽取心的娃娃,她空洞地望着远方,好安静,安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

“佳怡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瑾……我是杀人凶手吗?”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空洞平板。

于瑾蓦地一惊。

“你们曾经都是那么快乐和幸福,但自从遇见了我,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你们开心过……她说我是侩子手,会亲手把身边的每一个人弄得痛不欲生……我是杀人凶手……会杀掉每个人的幸福,每个人的未来……”

眼泪疯狂地流淌下来,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

……

初夏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佳怡,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喜欢瑾了,但是,因为他喜欢你,我不得不一直伪装着。那种躲在角落里,悄悄爱着一个人的感觉,你懂么?真的很难受,就像一个哑巴,想拼命地叫,但却叫不出来。”

……

于瑾的眼睛有些微红,仿佛里面都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也想忘记你,我也很痛苦,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

楚俊昊狼狈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青紫。

“我承认……我输了,佳怡,这个惩罚已经够了……你回来吧,我真的……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

加护重症病房里。

他紧闭着双眸,嘴上戴着冰冷的氧气罩,身上缠满了白的刺眼的纱布,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

……

“安佳怡,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死掉……你这个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那么痛苦,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出车祸……”

“你这个侩子手,你为什么不死掉,为什么啊!!!”

她发疯似地将头磕向墙面,那么用力,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死掉,她亲爱的朋友可以重获新生,如果她死掉,一切的悲剧就会停止。那么神啊,请你收回她的灵魂,收回你曾经给她的一切仁慈……

于瑾惊骇!

他拼命地抱住安佳怡,将她紧紧圈在两臂之间,悲痛地吼道: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它只是意外,你听清楚没有,楚俊昊受伤完全和你没有关系,这只是一场意外!!”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眼泪失控得不断往下流。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过去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就像刺骨的鞭子,狠狠地抽向她的全身每一处。

这不是意外,不是啊……

就在短短的几天前,他还这么健康地站在她面前,她还记得他说要和她一起走进结婚礼堂,曾经这么骄傲的楚俊昊啊,但现在,他却缠着刺目的绷带,形如枯槁,毫无生机地躺在重症病房里。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恐惧痛苦全部哭出来。

于瑾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

就在他惊惧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看见她张口吐出刺目的红血,一口接着一口,浓红又黏稠的液体像是冲破大堤般,疯狂地,不停地从她体内流出。

那鲜红的液体烫伤了他的眼眸。

同时,也染红了整个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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