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阿德勒禁止赏罚,他强调既不可以批评也不可以表扬,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合道理的主张呢?阿德勒究竟知不知道理想和现实之间有多大的距离?这些问题我很想知道。
哲人:的确如此。我再确认一下,你认为批评和表扬都很有必要,对吧?青年:当然。即使被学生们讨厌也必须批评,做错的事情必须加以纠正。我首先想听一听您对“批评”的看法。
哲人:明白了。为什么不可以批评人呢?这需要分情况来看。首先,孩子做了某种不好的事情、危险的事情或者对他人危险的事情,甚至是接近犯罪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此时要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
青年:不知道?
哲人:是的,讲讲我自己的事情吧。小时候,我无论到哪里都带着放大镜,见到昆虫观察,见到植物也观察,每天都尽情地观察肉眼看不到的世界,简直就像一个昆虫博士一样埋头观察。
青年:很好啊,我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哲人:但是,不久我就发现了放大镜另一个全新的用途。用它把光聚焦到黑色的纸上,纸竟然冒起烟来,很快又开始燃烧。在魔术一样的科学力量面前,我激动不已,似乎放大镜也不再仅仅是放大镜了。
青年: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比起趴在地上观察昆虫,发现了更大的兴趣所在。以小小的放大镜为切入口,尽情领略太阳的力量甚至感受到宇宙的浩瀚,这正是科学少年的第一步啊。
哲人:某个炎热的夏天,我又像刚刚说的那样烧黑纸玩。我像往常一样在地上放了一张黑色的纸,然后用放大镜聚光。就在此时,一只蚂蚁爬了过来,那是一只浑身裹着乌黑的坚固铠甲的大蚂蚁。已经玩腻了黑色纸的我用放大镜对蚂蚁做了什么呢?……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青年:……明白了。哎呀,孩子本来就很残忍。
哲人:是的。孩子们常常在玩耍时表现出这种类似杀死昆虫的残忍。
但是,孩子们是真的那么残忍吗?比如说,孩子们心中是否隐藏着弗洛伊德所说的“攻击冲动”之类的东西呢?我认为不是。孩子们不是残忍,只是“不知道”生命的价值和他人的痛苦。
倘若如此,大人们应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如果不知道,就要教给他。并且,在教的时候不需要责备性的语言。请不要忘记这个原则。因为那个人并不是在故意做坏事,只是不知道而已。
青年:您的意思是说不是攻击性或者残忍,只是无知惹的祸?
哲人:在铁路轨道上玩的孩子也许并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的孩子也许并不知道这样做会打扰别人。其他任何事情,我们都要从某人“不知道”这一点开始思考。对由于“不知道”造成的错误加以苛责你不觉得很不合理吗?
青年:哎呀,如果真是不知道的话……
哲人:我们这些大人需要做的不是斥责而是教导。既不感情用事也不大声吼叫,而是用理性的语言去教导。你也并不是做不到这一点。
青年:就现在这个事例来看,也许是这样。因为就先生而言,您并不愿意承认杀死蚂蚁的自己有多残忍!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简直就像是粘在喉咙里的麦芽糖,您对人的理解实在是过于天真了。
哲人:过于天真?
青年:幼儿园的孩子姑且不论,小学生甚至初中生的话,他们可都是明明“知道”还去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什么事情不道德,他们早就知道,可以说他们是明知故犯。对于这种错误,就必须给予严厉惩罚。请您尽快抛弃这种把孩子们当作纯真无邪的天使的老年人思考习惯!
哲人:的确,有很多孩子是虽然知道那样做不对,但还是陷入了问题行为之中,也许大部分问题行为都是如此。但是,你不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吗?他们不仅知道这样做不对,而且还明白这样做会被父母或老师责骂,尽管如此还是陷入问题行为,这太不合道理了吧。
青年:很简单,总而言之就是因为他们在行动之前没有冷静地思考。
哲人:果真如此吗?难道你不觉得还有更加深层的心理动机吗?
青年:明知会被责骂还是去做?被责骂之后有的还会哭?
哲人:考虑这种可能性很有必要,现代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人的问题行为背后的心理可以分为五个阶段来考虑。
青年:哎呀,说得越来越像心理学了。
哲人:如果理解了“问题行为的五个阶段”,也就知道批评究竟对不对了。
青年:我要问一问。先生您对孩子到底了解多少?又对教育现场了解多少?其实我一眼就能看清楚!
哲人的话毫无道理!青年心中充满愤怒。班级是一个小型的民主国家,并且,班级的掌权者是学生们,这些都还可以。但是,为什么“不需要赏罚”呢?如果班级是一个国家,难道这里就不需要法律吗?并且,如果有人破坏法律秩序犯下罪行,难道就不需要惩罚吗?青年在笔记本上写下“问题行为五阶段”,然后微微一笑。阿德勒心理学究竟是可以通用于现实世界的学问还是纸上谈兵?很快就要一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