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和接受了神经衰弱的各种恼人症状后,你可能又会问:“还要多久我才能成为原来的我?”关于这一点,我不妨这样回答:尽管你在治疗方面采取了全新的方法,但你的症状肯定还会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存在。
或许最初的反复还会和你读这本书之前的发作一样剧烈。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因为尽管你采用了新的方法,但分泌肾上腺素的神经仍很疲劳,也很敏感,它们还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慢慢恢复。
我发现在神经衰弱患者中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即在找医生进行过第一次咨询之后,他们会变得欢欣鼓舞,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快速解决问题的魔杖并确信自己已被治愈。然而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又会满怀失望和沮丧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尽管在此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他们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于是乎,我又不得不再一次地做出解释,告诉他们神经需要更多的时间对新的治疗方法做出反应,就像赛跑者一样,即使已经到达终点,贏得了比赛,他也还要继续跑上几步才能停得下来。当这些患者最终明白了这个道理并接受现实后,他们便会振作起来,理解和等待也才能最终创造奇迹。
平静地接受就是你要为之奋斗的目标--尽管它不会让你在一夜之间获得痊愈。不过,就算是你理解了问题的实质并努力要平静地接受,你还是会发现开始时这并不容易做到。不过不要失望,因为开始的时候只要你的脑子能想着接受就可以了,平静的接受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做到。
另外,虽然你希望自己不要害怕,但你仍有可能会感到害怕。就算这样,你也不必灰心。只要你能理解我所告诉你的那些道理,那么你就已经迈出了走向康复的第一步。在这个阶段只要有不害怕的愿望就可以了。如果你下定决心,在害怕的同时仍然去接受那些奇怪的感觉,那么你的恐惧就会渐渐退去,因为这种决心会缓解你的一部分紧张,从而也就减轻了症状的强度。这会给你一些希望,并使你对康复产生信心。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彻底忘掉恐惧的。
不过不要以为我这是在要求你不使用镇静剂。事实上,每天服用两三次镇静剂可以缓解你的神经所受到的刺激,而通常情况下医生也会建议病人这么做。不过你一定要在医生的帮助下找到合适的镇静剂以及恰当的服用剂量,因为过量的镇静剂会让你感到抑郁和瞌睡。另外,如果医生开出的剂量太大的话,你也没必要坚持按这一剂量服用,而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为某个特定的人确定准确的剂量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需要多次的尝试。所以,如果你希望减少剂量,那么千万不要犹豫。但是,你不能在未经医生允许的情况下随意增加剂量。
在等待痊愈的同时,你应该让自己有事可做,这一点很重要。不过我也要警告你:不要为了追求忘我的状态而拼命地找事情做。这是在逃避,但恐惧并不会被你甩得很远。我希望你面对自己的症状,接受它们在恢复过程中不时复发的可能,并在这样的前提下保持有事可做的状态。这和逃避截然不同,好比是你停止了疯狂的忙碌,放松下来并开始平静地做事;你对自己说:“好吧,就让那些可怕的感觉来吧。逃避是没有用的,但如果我接受,它们就会慢慢地消失。与此同时,我还要让我的脑子里装满工作,这样它就不会再有那些无谓的担心了。”
每次恐惧过后的短暂放松都是让你的神经平静下来的好机会。坚持下去,敏感的神经和剧烈的反应就将渐渐得以平息,直到最后成为你的一种回忆。
我曾经给疗养院的一位朋友写过一封信,告诉她如何治疗自己的神经衰弱。几个月后,一位陌生的女士打来了感谢的电话,说那封信也让她得以痊愈。她说她没读完那封信就知道自己已经痊愈了,而且没过几天就出院了。她告诉我,从那以后四个月已经过去了,她的状况依然很好,她相信自己再也不会复发了。
如此迅速的康复是有可能的。当我说在一段时间内你仍有可能感到恐惧,你的症状仍会继续存在,你必须准备好等待更长的时间时,请不要误以为我是在说所有的恢复过程都是漫长和令人疲倦的。这一过程可能会出奇地快,就像刚才提到的例子那样。我只是想提醒你康复的过程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快,以免你感到不必要的失望。“等待更长的时间”不过是说你要再耐心一点,只是由于“耐心”这个词在一个神经高度紧张的患者看来可能是难以承受的,所以我才有意不直接使用这个词罢了。两者的差别虽然微妙但却非常重要。患者在愿意等待更长时间的同时也可能会认为自己无法接受要他耐心点儿的建议,因为光是听到“耐心”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感到烦躁不安了。
身体的疲惫会延缓康复的进程,但即使是这样,在保持良好饮食与平和心态的情况下,通常两、三个月的时间也足以缓解一个严重的神经衰弱患者的病情,当然前提是他的病情没有太多的反复。每个患者的康复都有自己的节奏,这取决于恢复自信与平和心态的速度。有信心,就有力量。一旦你明白了错误的想法会致人瘫痪以至于让他们卧床不起时,你就能理解为什么犹豫和缺乏自信会使人虚弱了。自信的恢复和体力的增强是一对孪生兄弟,它们是密不可分的。
l女士三年来一直坚持每周去一次健身房。那儿的教练对功能性神经失调的治疗很感兴趣,他们坚持认为康复过程应该缓慢进行,以免客户们过度地消耗自己的体力。三年下来,l女士对自己体力的信心几乎丧失殆尽,只好花更长的时间等待自信的完全恢复。
在我指出她真正的问题是缺乏自信而不是肌肉无力,并告诉她必须挣脱思想束缚,通过运动强化肌肉之后,她惊奇地发现几天之内自己就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她说:“我太吃惊了,我只是觉得我做不到这些。这种错误的想法似乎并不可能让我这么虚弱,然而实际情况却真是这样!”最近,我收到了她的一张卡片,她告诉我:“我仍然在使用你给予我的金钥匙,没有人会觉得我有问题!”
不要去翻看日历以记录你用于恢复的时间。
进行必要的等待,别管时间长短。
让身体按照自己的节奏恢复。
只关注恐惧的消失和肌肉的使用。
或许有些时候当你觉得自己已经痊愈时,过去的恐惧和那些奇怪的感觉又会卷土重来,其剧烈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刚发病时差。不要灰心,这并不奇怪,因为你的记忆仍很深刻,“伤疤”也还没有愈合。另外,这些奇怪的感觉也可能是你自找的,因为摆脱它们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想试试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要因为害怕而停滞不前,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有多少次反复,过去起作用的因素将来一定还会继续发挥作用。所以,你应该平静地接受每次挫折,并等待更长的时间。
一旦揭穿了神经的小把戏,你就再也不会被它们吓倒了。你内在的自信和力量总是会帮助你飘然地度过恐惧的。同时由于这种自信源自于你切身的经历,因此它绝不会轻易地丧失。你或许会有反复,但你绝不会被再次吓倒。
另外在你摆脱了恐惧并重新贏得自信之后,你就会丧失对自身感觉的兴趣。你开始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而且这种状态的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外部事物吸引了你的注意,你又回到了大家的世界,成为了原来的自己。
现在,你已开始使用面对、接受、飘然和等待的康复方法了,但不知你是否也开始用心去体会这一模式了呢?我希望是这样,因为我想让你熟悉这个模式,并使它成为你思想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地理解这个模式,以便在疑惑或遇到困难时能立即想到它。如果你能正确地应用这一模式,那它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因问题、悲伤、内疚或羞耻感而变得
对于前几章所述的几种神经衰弱患者来说,除了需要摆脱由神经过敏引起的身体不适外,再没有其它什么令他们不安的大问题了。然而,还有很多人的神经衰弱则明显是由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极度的悲伤、折磨人的内疚或羞耻感引发的。身体的不适只是他们所患疾病的一部分,通常他们会由于过分关注引发衰弱的原因而极少注意到身体的不适,直到这些不适的感觉变得很严重而难以去除。这种类型的神经衰弱比起焦虑症来要复杂得多--尽管两者有许多共同之处,有时甚至无法将它们区分开来。
一个明显无法解决的问题及它可能引发的冲突是引发复杂神经衰弱的最常见原因。一个严重得足以引发神经衰弱的问题会使患者想要躲避。有时,正是患者自身敏锐的情感和他对荣誉的重视以及他的责任感使他不能做出妥协。如果换作一个没有太多顾虑的人的话,这种妥协其实并不难做到。尽管大多数人在遇到头疼的问题时都会首先想到逃避,但他们最终会去面对问题并解决问题,或者是在必要的情况下做出妥协。然而可能会患上神经衰弱的人则并不是这样,他们的注意力会越来越多地集中于问题烦心的方面,从而使自己变得一筹莫展。
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只要它严重得足以引发神经衰弱,那么它就会让患者感到不安,以至于患者会时不时地在想到这一问题的时候感到恐慌。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感到由持续的恐惧和紧张所引发的身体不适,他的双手开始出汗,胸口感到恶心,心脏评枰地跳个不停。起初,他主要是在想到那个问题或与之相关的事情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即使这样,他的情况也已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因为那些令人不安的感觉已经伴随着问题出现了。
他的生活开始有了“悲剧”的色彩。有时他可能会暂时忘记自己的问题,感到很愉悦,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突然想起那个问题,愉悦的心情便会像铅块入水似的一落千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溺水者,每次浮出水面还没等吸口气就又沉入了水中。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上几周或者几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患者仍会尝试着去继续工作,但逐渐地他会失去所有的生活乐趣。最终他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他会日渐憔悴,同事们也会注意到他的异常变化。
这一过程或许是缓慢的,但患者的情况也有可能迅速恶化,他会终日死盯着自己的问题不放,与此同时,恐慌的发作也是一次接着一次。不过不论这种恶化的过程是快是慢,其发展的模式都是一样的。最令人不安的是每次发作都会越来越剧烈,而即便是最轻微的刺激也会引发病人的恐慌。
病人开始感到迷惑,他不明白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由于极易发作,他会变得更加迷惑。任何事,哪怕只是和他的问题有一丁点儿联系的事,都有可能让他感到恐慌,他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报纸。
患者不仅容易受到恐惧的侵袭,他对压力的反应也会变得越来越夸张,从而使自己更加迷惑。等待所造成的压力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他感到自己的大脑神经就像是要绷断了似的;而焦虑所造成的压力则会成为一种真正的“头疼”,而不是心理上的所谓“头痛”。这是一种烧灼般的、受压似的疼痛,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使其得以缓解。如果患者必须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那么他可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抗情绪,这种情绪让他痛苦不堪,以至于他会动弹不得。另外,他也很难承受其他人的痛苦。一个在我们看来仅仅有些伤感的场景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出悲剧,而普通的事件也会充满了令他身心疲惫的强烈因素。多数人在疲劳的时候都比较易感到不安,如果我们把这种感觉放大许多倍,那么我们就能稍微体会到一些处于这种状态下的神经衰弱患者所感受到的痛苦,进而了解到他是多么迷惑了。
此外,患者还会对自己的“微不足道”变得过于敏感,而那些隐藏于潜意识里的内疚也会在此时冒出头来。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内疚,但我们能够给予其一些合理的解释,从而使自己保持平静。然而,神经衰弱患者却极少能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内疚感很难抑制。就算某种内疚得以平息,另外一种也会接踵而至。
像这样的内疚患者可以列出一大串,医生们常常在绞尽脑汁帮他们减轻痛苦后,发现他们又会面临新的内疚。对于道德心过于敏感的人来说,内疚简直就是地狱的烈火。尽管情况并非如他所想象的那般严重,但他已失去了正确看待问题的能力,因为只要一想起那件事,他就会产生过于强烈的情绪反应。生活对他来说似乎只剩下了内疚。
随着时间的流逝,患者开始感到疲惫。没有什么比无休止的精神压力更能让人感到劳累的了。开始时,他或许能够承受大量、甚至是连续几个月的思考,但渐渐地他就会感到脑力及情绪上的疲劳。在醒着的每一分钟里他可能都在思考,而到了晚上他还可能会做恶梦。
一般情况下我们并不做连续不断的思考。也许我们以为自己是这样,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的大脑就像是一部接收机,它记录下我们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但并不做思考。也就是在这些时候,大脑才会得到休息。
对于那些劳神的问题,患者会想得愈来愈多,直到醒着的每分每秒都会在这样的思考中度过,而只有在睡着时他的大脑才能得以休息--但这样的休息也只有在平静地睡眠时才可以获得,然而这种情况却是少之又少。像这样持续地思考某几个问题就好比是不停地放一张老唱片。起初,患者还能够忍受,但渐渐地,这种声音就会成为他工作、阅读及与他人交往的障碍,并进而控制他的大脑,成为他关注的惟一问题。刚开始时,患者还可以暂时地摆脱某些问题的纠缠,但随着情况的加重,即便是再艰苦的努力也变得无济于事了。他越是抗争,那些问题就越难以摆脱。换句话说,他的大脑因为疲惫已失去了其灵活性,而那些问题则自动地开始在脑中飞转起来。
本来,这种不停的思考就已经很让人疲惫、恐惧和迷惑的了,而现在一种新的且更令人担忧的问题又会接踵而至:以前患者至少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问题,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只能从最悲观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变得很僵硬,而不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
就像是一种思考方式已经在他脑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任何关于自己问题的想法都会自动地沿着这条印记延伸下去,而从其它的角度看待问题则成为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只要他试着以不同的方式想问题,过去那些令人痛苦的景象就会立即在他眼前鲜活地闪现出来,同时还伴随着强烈的、令人不安的感受,以至于任何其它的想法都会被驱赶得烟消云散。这种情绪反应来得如此之快,简直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射。
此时,患者开始真正地感到恐慌,他确信自己就要疯了。思想失控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一位患者就曾把自己的大脑说成是一块随波逐流的浮木,任凭溪流的摆布却无能为力。
在前面的章节里我曾经提到过一种像是被勒紧铁条似的头痛,患者想得越多,疼痛就越发剧烈。这种疼痛不仅会妨碍正常的思考,还会使思想变得混乱和迟钝。
下面就让我通过一位中年男士的病例来说明一下这种类型的神经衰弱吧。这位男士在来我这里寻求帮助之前,曾经做过一次全面检查,医生说他血压高并“有可能死于中风”--病人是这样描述当时的谈话的。这位男士听后颇为震惊,但却不愿表现出过分的担忧,他草草地问了几个问题就满腹忧虑地回家了。到家后,他对妻子什么也没说,但心里面仍在不停地犯嘀咕。在此之前,这位男士正准备接手一项重要的、需要他为之付出几年心血的工作,可突然间,这项工作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了。他陷入了一种可悲的两难境地:如果注定要在这一过程中死于中风,那么做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可糟糕的是,他已经被任命了。为此,他变得非常紧张和忧虑。渐渐地,每当他想到自己会死于中风时,前面提到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就会出现在他身上。
在第一次来我这里时,他的状况很糟糕,所以我找到了他从前的医生,请他回忆一下当时谈话的内容。那位医生对自己的话所产生的后果大为吃惊,他说他确实提到了中风的问题,但他的意思只是说,这位男士在到了行将就木的年龄时可能会中风。患者如此轻易地就误解了他的话,并由此产生了毫无必要的不安,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他一再说:“他真是个敏感的家伙!”是的,在涉及到其他人的健康和烦恼时,我们确实都很理智,但如果我们自己遇到坏消息时,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会感到震惊,并会曲解消息的内容。
我把这些都解释给那位患者听,本以为他会很快恢复,然而实际情况却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他再次回到诊所并对我说,医生,或许你认为我是个胆小鬼、笨蛋。你说的我全都懂,但我就是不能让它们进到这里面去。”说着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我的思绪就像凝固在中风这个问题上似的。我感觉只要有任何一件事情能够挤进我的脑子里,我就能得到解脱并以我希望的方式去思考。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每次只要一想到中风,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并想个不停,而哪怕是读到和血压有一点点关系的文章,都会让我产生这样的连锁反应。”
他太劳累了,以至无法摆脱因为情绪和脑力上的疲劳而产生的类似于条件反射的过激反应。
神经衰弱发展到这个阶段,患者会丧失所有的信心,甚至是小孩子都可以把他指挥得团团转。由于过去的几个月他一直都处于一种“无休止的左右为难”的状态,所以现在就算是决定一些小事都需要他为之付出极大的努力,并且这种努力还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对他来说,决定是否带雨伞出门都会成为一件超出其能力的大事,他会一会儿拿着伞出门,一会儿又折回家把伞放下,如此反复地忙个不停,直到雨过天晴这事才可能算完。
但即使是这样,患者还是经常地试图证明他仍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的那种胆小鬼。他不断地为自己设置新的测试,考验着自己的耐力,并愈来愈觉得有必要证明自己能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他会说:“这我能做,我是不会被它打败的!”不过虽说他可以做到,但却会耗费巨大的精力。因此,这种努力注定不能持久,而且还常常会遭到朋友们的批评,而这种批评对处于极其敏感状态的他看来又会显得过于严厉。
此外,患者还会抱怨说自己的视力也受到了影响,看不清东西,并会出现重影。为了修正这一问题,他会不停地眨眼或眯起眼睛。另外,有些物体在他看来好像是蒙上了一层摇曳不定的薄雾,就如同夏天我们在灼热的沥青路面上看到的景象一样。从眼角看去时,这些物体还会痉挛似的跳个不停。亮光会让他觉得刺眼,所以他需要戴上墨镜,而他平常所用的眼镜则需要经常地调整,但也很难达到令他满意的程度。由于视力和神经紧张的程度有关,所以他每次检查的结果都不一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疲劳而变得过度敏感的听觉神经也会碰到类似的问题。在患者听来,饭勺和碟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会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而电视机的声音则会让他近乎发狂。即使他可以忍受这种噪音,他疲倦的大脑也很难跟得上说话的内容。而在多数时间里,他都会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谈话无动于衷,就像是在看无声电影,演员只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这确实是一幅令人非常不安的景象,他会因此而进一步远离家人,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和最初的冲突或问题相比,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的困惑可能更让他感到不安。患者可能会徘徊在街头,低头想着心事,希望能找到一条摆脱恶梦的途径,但任何办法都不会持久,更没有一种办法可以长期适合他的情况。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他的生活可能会出现额外的负担,譬如说家庭问题、经济困扰,或者是一些小小的不快,但无论事情是多么微不足道,他都会因此而变得狂躁。
举例来说,有位患者被带到乡下度假。到达以后,他发现在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凡高被割掉耳朵的画像。不幸的是他知道凡高是在一次发狂时用这种方式自残的。和这幅画呆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他紧张得近乎崩溃,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告诉主人将那倒霉的东西拿走。难道要对主人说他自己也害怕发疯,因而无法忍受在每次进屋时都想起此事不成?本来这个假期是专门用来解决他的神经问题的,如果没有那幅画,他可能会有所收获;然而,实际情况却常常是事与愿违。
有位女患者去海边度她几周的休假。到海滩的第一天,她就注意到有一群妇女站在水边两眼茫然地望着大海,而后面的几天也是天天如此。她们与周围极不和谐的表情是那么奇怪,以至于她终于忍不住要去打听这些人的身份,结果得知她们竟是来度假的某市精神病院的病人。一年中有那么多时间,她们却非要选择这个时候,好像存心要跟踪她似的。这位患者后来说,她总是可以看见自己朦胧的身影跟随在那些人的身后。
看着家人一个又一个地变得疲惫和狂躁也会加重患者的忧虑。家人们也在忍受着希望与失望交替出现的煎熬,他们中间必定会有人要说出一些令患者更加不安的话。有位女患者对她的丈夫说她快要疯了,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呃!有很多地方可以接收发疯的人。”他的丈夫是个极好的人,但由于帮助和宽慰妻子的任务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又要注意不说错话,以至于他的神经绷得太紧,到最后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正是由于他最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妻子,他才成为了给妻子最致命一击的人。
抑郁源于情绪上的疲劳。如果抑郁突然成为一种强烈的身体感受,那么患者可能会因此而崩溃。这个时候,他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仍是美好的,也不认为康复是值得和可能的。很少有患者能够明白这只不过是极度疲劳的另一种表现方式而已。作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我们的情绪很难得到自己冷静的对待。当这个世界显得暗无天日时,我们很难说:“不高兴的是我,而不是这个世界。”
在抑郁和对外界的漠然逐渐夺去患者康复的欲望时,抗争也变得越来越激烈。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甚至连梳头都会给他带来无法忍受的身体与精神负担,所以他看上去可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患者此时的疲惫几乎已超越了人的忍受极限,然而他还是无法安静下来。疲倦的神经变得躁动不安,尽管患者此时几乎已没有力气移动身体,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被强迫着忙个不停。他是多么希望休息啊,然而一旦要休息时,他又会受到种种的折磨和煎熬。这可如何是好?他将何去何从?他的情绪一会儿忧郁,一会儿疯狂,有时还要大哭一场才能得以宣泄。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强迫症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