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某些神经衰弱的患者,尤其是像虔诚的宗教人士那样严于律己的人来说,内疚可能会成为一场恶梦。
内疚的表现可能只是一些想法。有道德的人会把这些想法看得过于重要,他们无论如何抗争或努力也无法将其消除。我对这样的患者解释说,这些想法的反复出现不过是恐惧和记忆共同作用的结果,短时间内它们不会消失,患者必须暂时地接受它们。这些特定的想法已经反反复复了几周、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它们在患者的脑中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来。这样的想法既然已经成了患者的习惯思维,那么它们怎么可能被随时、随意地消除呢?不过虽说是这样,有些人还是拼命地想把它们忘掉。在这种情况下,成功的方法只能是昏迷或者沉睡。
在我指出这一点之后,患者通常都会感到极大的安慰,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别有罪的人。虽然这并不会让他们感到多么高兴,但他们确实只是一些有着正常反应的普通人而已。
理解,使许多人忘记恐惧。而随着恐惧的消失,他们将赢得最终的胜利。那些不受欢迎的想法虽然还会出现,但它们已失去了原先的意义,其存在与否也将渐渐变得不再重要。最终,它们将会被忘记。
如果过去某些令人内疚的行为是造成你神经衰弱的重要原因,那么你不妨说出来,并在可能的情况下予以补偿。如果你没有像预想的那样立刻感到放松,你也不必失望。你的神经系统仍很疲劳,有可能一种内疚刚刚消失,别的内疚又会接踵而至。对此你不必在意,应该看清内疚不过是神经系统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失常反应而已。内疚可以单独引发神经衰弱,而更常见的情况则是在神经衰弱期间出现的内疚综合症。由于疲劳,大脑会变得敏感且不够灵活,它可能会死死地抓住某种真实或想象出来的内疚不放,以至于患者发现自己要不停地和一个又一个的内疚做斗争。
所以,如果你已消除了目前的内疚,那么赶快享受可能随之而来的放松吧。这种放松或许是持久的,但如果不是,你也不要灰心。康复之后,你的内疚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那时你将能够以一种理性的目光看待这一问题。
宗教人士可以通过祈祷或忏悔来抒发歉意,所以即便他们伤害过某些已经过世的人,他们仍能藉此聊以自慰。如果你正处于类似的境地,但却无法从宗教方面得到帮助的话,你就应该直面现实,并决心通过某种方式予以补偿。但如果你感觉压力太大的话,请不要强迫自己立即就这样做。在现阶段,能做出补偿的决定就已经可以了。之所以不能强迫自己,是因为治疗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在患病期间尽量不要给自己添加额外的压力。你和你的顾问必须做出判断,看看马上进行忏悔和做出补偿对恢复到底有多重要,然后再采取相应的行动。
我们每个人都会从众多的祖辈那里继承某些人性的弱点,很少有人在到了中年之后还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事实上,多数人的心里都有着一个藏匿心事的柜子,只不过他们很聪明地设法把钥匙丢掉了而已。让过去的内疚影响现在的生活只会毁掉生活。如果内疚自己浮出水面,那么我们应该承认它,并尽我们所能地做出补偿,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平和地继续生活下去,并坦然地将一部分责任归咎于我们的祖先,归咎于那些教育我们以及忽视了对我们进行教育的人。从现在开始(在你康复之后),就让我们用富有意义和建设性的生活来做出补偿吧。
如果人们因为内疚而决定不再继续生活下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变得空无一人。相比之下,接受内疚并愉快地生活下去是多么值得赞赏的一件事情啊!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赎罪。所以,永远都不要拒绝给自己另外一次机会。你绝不可能堕落到无法回头做好人的地步--如果说你下定决心要做好人的话。诚然,跌得越深,恢复的路就会越艰难,就越需要你做出巨大的努力。不过,当成功的一刻最终来临时,你会发现自己已变成了一个更加健康的人,而那些额外的付出也将被证明是值得的。
这样的努力并不意味着你需要咬紧牙关打一场硬仗,同时不断地提醒自己目标是什么。它只需要你想象着自己希望成为的样子并等待时间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如果每天清晨起床前你能花点儿时间想想自己将来的样子,那么这个目标就更容易实现。而在其它的时间里,你并不需要刻意地去想这事。每天的提示可以强化潜意识里的决心,并有助于你形成条件反射似的习惯。这一过程并不需要残酷的战斗,你只需要利用自己的潜意识,用每天的提示去指引它,让它为你创造奇迹。相信自己的潜意识吧,它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是你要记住,决不能因为失败而彻底地丧失信心。有时你可能会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目标,但如果你想把它找回来,你就总能找得到它。愿望决定着你的行动,所以,只要你有愿望,你就已经具备了成功的重要条件。
我们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内疚,也可能会因为他人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我的一位同事就曾向我描述过她的女佣在她儿子被投进监狱后是如何变樵悴的。为了安慰这位老妇人,我的同事说:“别担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会再出来的。”但是老妇人却回答说:“问题不在这儿,大夫,而在于他给我带来的耻辱。”
安慰因这样的羞耻感而患病的人并非易事。我们可以告诉他们时间如何能够磨灭记忆;如果他们太过在意,羞耻感又会如何找上门来;以及补偿和悔悟如何能够抚平伤口等等。我们还可以告诉他们,这种感觉不过是受挫的自尊和对别人意见的恐惧混合后的产物;如果他们能够超脱这一切,去想想那个让他们蒙羞的人,想想他更为剧烈的痛苦,他们可能就不会这样了。不过就算这样安慰他们了,羞耻感还是会让他们觉得难以承受。
如果你因为这样的羞耻感而患病,那么谁也不会责怪你,而只会对你表示同情。同样,那些爱你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种羞耻感而减少对你的爱,他们反而会更加爱你。
如果你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耻,那么你别无选择,只能仔细查找自身的缺点,并下定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记住,大多数人愿意看到你做出补偿,因为这将使他们恢复对人性的信心。这个时候也许会有一些闲人要多说几句闲话,但这种无聊的东西在任何时候都不值得你去理睬。你需要关注的是那些真正的朋友,他们的鼓励才是你应该接受的东西。
问题、悲伤、内疚以及羞耻感可能引发神经衰弱或对神经衰弱的形成起着重要作用,而由这些问题引发的持续恐惧以及随着恐惧而来的副作用不但会让患者感到痛苦,更有可能会替代最初的起因而成为困扰患者的主要问题。
这些最常见的副作用有:强迫症、失眠、清晨恐惧感、抑郁、丧失信心、社交恐惧症、回家困难、忧虑。
有强迫症症状的神经衰弱患者的特点是具有反复的、强迫性的、令人苦恼的想法与行为。患者可能有不止一种这样的想法或行为,同时疲劳可能会使他处于一种极易受影响的状态,以至于任何讨厌的想法都可能缠上他并成为他的一种强迫观念。
根据我的经验,强迫症有三种主要的类型:第一种类型的强迫症仅仅是重复某种行为的习惯,其本身并不可怕,让患者感到害怕的只是这种不停重复的状态。举例来说,患者由于害怕感染细菌而养成了反复洗手的习惯。第二种相比起来则要可怕得多,例如患病的母亲常常会有那种担心自己伤害到孩子的强迫想法。第三种类型的强迫症,许多神经疾病患者都有,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自己和自己的病上面。
一个因为害怕感染细菌而不停洗手的人,最后会像担心凭空想象出来的细菌一样担心自己所处的强迫状态。这一类型的强迫症大都如此。患者大脑的一部分似乎已失去了自由思考的能力,被某种特定的想法搞得精疲力竭,以至于他无法理智地思考问题,这会让他感到害怕。医生或许可以给他带来片刻的平静,但用不了多久,从前的那种习惯想法和恐惧就又会卷土重来,占据他的思想,而大脑极度的疲劳也使得他无法长时间地从其它角度看待问题。服从于强迫的想法或行为并不会引发上述的疲劳,一个人如果愿意洗手,那么他洗上一整天也不会感到疲劳。但如果洗手让他感到紧张、焦虑、易怒和绝望,那么他就会感到疲劳。这种紧张、焦虑、易怒和绝望正是令大脑变得疲惫和僵化的第二种恐惧。这种恐惧会让患者变得非常敏感,以至于第一种恐惧--对细菌的恐惧,也成了一个令他想不通的问题。
对细菌的恐惧不一定要有深层的原因,也不一定非要找到原因才能治愈。这种类型的强迫症患者总是错误地想要和恐惧抗争,阻止它的来临并竭力地想把它忘掉,但这样做是永远都不会成功的。他的抗争只会凸显强迫的想法或行为,令他印象更为深刻。
如果你患有这种类型的强迫症,你就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它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继续困扰着你,这是由你的敏感状态所决定的。但是如果你试着不要为自己的状态所困扰,不要加剧这第二种恐惧,你就能渐渐地摆脱紧张,消除疲倦,脱离那种敏感的状态。当你决心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强迫症时,你会感到一种内心的平静,强迫症也就不那么可怕了。接受的心态能够消除强迫症噩梦般的属性。而随着第二种恐惧的消失,你的大脑就能得以恢复,你也才能更为冷静地看待第一种恐惧。无论它是什么,你最终都能够客观地加以对待。
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这种类型的强迫症相对于第一种来说更容易引起患者的恐惧。例如,在母亲担心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强迫想法里,就存在着真正的恐慌,而了解这类强迫症产生的方式,则是治愈它的关键。我曾不止一次地做出过解释,敏感的人会对任何令他不安的想法做出极为强烈的反应,以至于他的情绪和那种想法的重要性会形成极大的反差。当一个患有神经疾病的母亲头一次产生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想法时,她会感到极大的恐慌以至于自己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她不会在等恐慌结束后这么想:“哦,是的,我绝不能那样做。”并同时感到自己也绝不可能那样做。如果她这么想的话,她还有可能度过恐慌并忘掉这件事情。但如果她不这么想,她就会感到害怕并担心这种恐慌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在她如此关注和害怕的情况下,恐慌必然是会再次发生的,而每次恐慌发生时,她都会重复第一次的错误,以至于这样的想法和感觉最终会成为她的强迫症状。
如果你患有这种类型的强迫症,你必须首先明白这种强烈反应源于你敏感的状态。这种状态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消除,你必须暂时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其次,你必须做你第一次恐慌时没能做到的事情:去试着接受恐惧。与此同时你还必须试着去瞥见真相--即你永远都不会做那种事情。你不过是被夸张的感觉和不实的想法误导了而已。你应该试着用一种真实、正确的观点去看待自己对恐惧的反应。开始时你也许只能瞥见一眼真相,但是通过练习,真相会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你能够牢牢地抓住它,从而使强迫观念渐渐地失去意义,最后被真实的观念所替代。
我知道这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工作,也知道这样的患者需要医生反复的解释和经常性的支持与鼓励。如果医生能把每次交谈的内容录到磁带上,那将是对患者极大的帮助。患者可以把磁带带在身上,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听取医生的解释和指导并接受他的鼓励。这种事情一天之内可能需要做很多次。
自省可能会造成极度的脑力疲劳,这种疲劳会使患者觉得自己的想法被限制在了自己身上,即使他努力地想对其他的事情产生兴趣,他的脑力也会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释放而不能遂他所愿。他或许会试着去工作、聊天或者阅读,但不论干什么,他的思想都会时不时地转到自己身上。这让他不禁有了一种被限制在躯壳里的感觉,以至于他只能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不能将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行为分开似的。
首先,要知道这样的强迫症不过是大脑极度疲劳的一种表现。
其次,由着你的大脑去想,把那些想法,包括内省的想法当作正常思维的一部分去接受。想就想吧,不要为此而感到不安,也别试着不去这么想。你可以练习在这么想的同时继续工作,直到最后这种思维习惯变得无足轻重。
要知道这种脑力疲劳的状况会随着你的接受而慢慢消失,你并不会精神失常。很多在你之前的人都有过相同的感受,但是在采纳了我的建议后他们都得以康复。如果你能这样想,你所感受到的紧张和恐惧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你的思想会变得不那么内省、不那么僵硬,直到最后关于其它事物的一点点兴趣都能改变你的这种思维习惯。,这种习惯会时不时地复发,这一点你必须明白。但是你肯定会找到应对的方法,而练习会让你应对得越来越轻松。
强迫症不过是由恐惧和疲劳引发的一种习惯。如果你能这么看,强迫症便不那么可怕了。恐惧一旦消失,留下的则只有记忆,而记忆是会被时间冲淡的。
一位患有这种类型强迫症的德国妇女就曾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过她是如何发作的,以及她的朋友是如何帮助她的。当她觉得一段令人烦躁的时期就要来临时,她便会跑到朋友那里说:“它又要来了,玛丽亚,又开始了!”玛丽亚回答说:“让它来吧,安娜,不要抗争,随它怎么样,会过去的。”--聪明的安娜。
通过消除引发疾病的原因,某些强迫症也可以被治愈。例如,有位感觉自己被强迫着穿过城市主干道的妇女,一次有机会出国呆了六个月的时间。回来后,她高兴地发现自己的强迫症状已经消失了。但是,尽管她消除了强迫症,但她并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因而也就很容易再次患上强迫症。我希望能教会你理解强迫症,并在无需逃避的情况下让自己得以康复,这样才能确保你永远不受强迫症的侵袭。
所以要治疗强迫症,你应该:
接受,而不是强迫自己忘记;
停止抗争;
探求其他的看问题方式;
耐心地等待。
这仍是我们熟悉的恢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