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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事实上我们有两种性能痿缩的例子,一、 是心理上的痿缩( psychic impotence),二是神经衰弱性的痿缩(neurasthenic impo tence),后者是一个旧有的名词,笔者想我们现在还可以用。在第一种例子,解欲的机构并无问题,始终完整,但因情绪方面的抑制,张而不能弛,结而不能解罢了。所以治疗的方法只需把这种抑制的势力尽量消除,对当事人的种种疑虑加以排解。在神经衰弱性的例子,解欲的机构不是受了抑制,而是多少有衰弱的倾向,所以治疗的功夫通常虽未尝不可能,而复原的希望却比较不大。不过经治疗以后,虽未必能把损坏的机构恢复原状,至少可以减轻损坏所引起的影响。无论那一类的痿缩,治疗的要点是在和缓当事人的恐惧心理,让他的意念从性的题目上转移开去,并且要他能切实用意到日常的卫生。我们在这里不准备考虑各种药物,市上尽管有这些东西出售,尽管有许多广告宣扬药力,它们的价值终究是次要的。对部分的例子,有的药物也许有些用处,但除了心理方面可以增加少许兴奋与慰藉而外,究竟有几许影响得到体质的实际功效,却始终是一个疑问。马钱子(或叫番木鳖,nux vomica)一类的药物。对于性的系统以及整个脊脑,是有兴奋影响的。 当一种强壮剂或补益剂用,也有它的价值,但如服用的人已经在一个过敏与易感的状态之中,用了比不用还不好。性交也不是治疗方法的一部分,不应当鼓励,至于用寻花问柳的方法来锻炼性能力,更是应当在劝止之列。不过,对已婚的人,旷久和期待的时间太长,倒也是不相宜的,对常人如此,对这种例子尤其如此,同时,一切太用力的心理活动和情绪上的焦虑也是犯忌的。在这种地方,一个明慧和能随机应变的妻子是医生的最好的副手。卢梭的经验在这方面就供给我们一个佳例。卢梭是个神经过敏和极容易引起兴奋状态的男子。他的一般情绪是一触即发的,而他的性冲动也反映着这种高度的神经易感。要是对象是个妓女,或是个他能感到热恋的女人,他是不能完成性交行为的。但是他和泰蕾丝相处既久,既维持着一个宁静的伴侣生活,他似乎并不痿缩,并且,要是他在《忏悔录》里所自信与自述的种种确乎是事实的话,他还生了许多的儿女。对于这一类易感而易于兴奋的例子,凡属可以和缓或轻减这种易感性的事物都是有用的。平常一个男人,在旷久之后而有性交的机会时,第一次的亢进与射精作用也许不免提得太早,但第二次交接的结果即便恢复了常态,至于第一与次与第二次间的距离,少的不到半小时,多的可以延缓到好几天,那就要看各人性的方面的气质了。旷久则易感,易感则不免射精过早,常人如此,痿缩的人更不免如此,道理原是一条。

我们在这里不妨再进一些劝告,性交的尝试,最好不要在夜间就枕的时候,而在已经有一度睡眠与休息之后,或在清晨似醒未起之际。据一部分专家的意见,以为就大多数痿缩的例子而言,清晨实是最适宜的交接时间。凡属痿缩的例子诚能留心到这些细节,同时又能涵养些精神上的静谧和注意到一般身心上的合理的调摄,相当满意的结果是可以有的。

前文的讨论表示性能的薄弱或欠缺大部分是个人与社会适应的问题。就大多数例子而说,如果一个青年,从小和异性的人始终维持一个自然与健全的关系,到了结婚的时候,倘若对方人品相当,要取得和谐的好合,是不会成问题或发生很大困难的,见了可爱的异性以后,前文所提的那种神经性的恐怖、那种事先的畏俱或临事表面上虽急色而实际上却痿缩的一类的状态也就不至于发生,笔者刚才说性能痿缩大部分是对社会生活适应得不完全的一个表示,我以为这不是徒托空言,而是有相当理由的。我们当然不能忘记那些先天的因素,比如,同性恋的倾向之类。我们也未尝不顾到体格上或结构上的弱点或缺陷。要有的话,这些是不能不请教外科医生的。但是一个有见识的外科医生自己就承认,他把他的一部分责任尽了以后,心理学家和精神治疗学家应尽的责任正还不少。

我们也有理由可以相信性冲动虽因人而有强弱,但总不会弱到一个完全不能表现的地步,即使在最弱的人,遇有良好的机缘,也总可以有几分表现。克拉夫特-埃平承认性能完全缺乏的例子虽属极少却是有的, 但他自己并没有提出亲自观察到的例证来,他所提出的只是两个不完全的例子,一是迪索尔(du Saulle)

所研究的,一是哈蒙德的,前者始终能遗精,后者甚至偶然还有暂时勃起的能力。

这一类例子的性感觉无疑是极薄弱的,但既有遗精或勃起一类的表示,就不能算做性能完全缺乏的例证了。

女人方面是否真有性能完全缺乏的例子,也是一样可以怀疑的。女人中性能薄弱的例子或普通所谓阴冷的例子,特别多是不成问题的。有人曾经加以估计,认为几乎多到70%,这种估计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笔者却不知道了。这一类夸大的数字当然是要不得的。汉密尔顿医生在他的研究里,在100 个正常的已婚妇女中,真正阴冷而始终不曾有过性感觉的例子,他只找到一个。至于只能接受自动恋与同性恋的刺激的例子,虽也有几个,但为数不多。狄更生的《一千件婚姻的研究》里有很长的一节讨论到这问题,狄氏认为“阴冷”不能看做一个固定的状态,也不能算做一个确切的先天品性。阴冷的成因是不一而足,体格、性情、教育、习惯(包括知识缺乏和自动恋的种种习惯在内)以至丈夫的知识能力不足等等,都有关系。狄氏又认为最一贯“阴冷”的女子是那些有自动恋习惯的女人;不过,严格说来,自动恋的女人是一点也不阴冷的,只要性刺激对她们的胃口,她们的感觉和反应是再敏捷没有的。

许多女人的所以被认为“阴冷”,主要的原因并不在她们自己身上,而在男人身上。上文已经再三说过,在男人方面,性冲动的发展是趋向于自动与主动的一途,好象是不靠什么外力似的;在女人则不然,无论性冲动的潜在能力是如何强大,在潜意识里的地位是如何重要,它的活跃的表现是要靠外力引逗出来的。

在我们的社会里,就正常的情形而言,这外力就是丈夫的功能与功夫了。妻子的性生活的教育,是丈夫的一种责任;要教太太有性的要求,要教这种要求成为她的自觉的欲望,只有丈夫做得到。如因为知识不足,或成见太深,或过于操切,或不善体贴,做丈夫的不能完成他的自然的任务,做他的太太的,尽管身心两方面全无缺陷,也可以被认为“阴冷”一流。近代以前,在很长的一个时代里,一切性知识既在所必禁,也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又何怪乎一大部分男人不能成为热情的丈夫,而一大部分女子不免被认为属于“阴冷”一类,有如不波的古井呢?

到了近期,我们才渐渐从这时代里解放出来,也正因为我们去那时代不远,所以“阴冷”的女人至今还是那么多。

在我们的文明状况下,女人容易发生貌似阴冷的状态,根据上文的讨论,可见是有许多理由的。我们的社会情形,名为文明,一般男女在性的题目上,却是充满着盲昧无知、浑浑噩噩的状态,又加上一般教育的不得其当,性态度的假仁假义,酸腐不堪,同时,性关系开始的年龄又复展缓到无可再缓,许多女人不免于阴冷的判断,也就无怪其然了。不过若说绝对的性能缺乏或性感缺乏在女人中是个普通的现象,那我们必须记得,在女人方面,这问题要比男子方面困难与复杂得多,轻易下什么断语是危险的。还有一层,在女人的性生活里,我们更需辨别一点,就是性欲和性交时的快感往往是两件事。在有的女人,也许有其一而无其二,即使两者俱无,我们也不便断然说她是一个性能完全缺乏的例子。在汉密尔顿医生的研究里,有一点也许是很有意义的,即有很大一部分女人(55%),色情亢进的能力虽薄弱,却自己承认性欲的强烈要在一般女人的水平以上。另有一些女人,虽然嫁过好几次,与好几个男人发生过接触,虽始终表示着阴冷的状态,但到了最后,也许已到中年的后期,性冲动才开始活跃起来。即使性冲动的活跃始终不在性交的时候发生,它也往往可以在别的时候用别的方式表示出来,或成为种种歧变的活动,或假手于其他比较在边缘的发欲带而取得满足;在女人身上,发欲带比男人要多得多,且接受刺激的能力要大得多,这是以前早就讨论过的。

总之,要肯定女人有性能缺乏的存在,比在男人身上作同样的肯定要困难得多。如我们遇到貌似阴冷的特殊例子,我们只能说,我们还没有能发现这个女人所由表现她的冲动的方式,或目前虽无表现的方式,将来或许有,那就得留待以后再说了。阿德雷是一向笃信性感缺乏是女人中常有的现象,但当他想提出一个最确切的例证来的时候,要提出一个真正的“冰一般的女子”(femme de glace)

或“在心理上纯粹缺乏性感”的女人时,他却只能在故纸堆中找寻出一个,而这个例子是在他自己出世以前已经作占了一百多年、并且除了文学的记载外更无丝毫医学文献以资对证的一个,那就是著名的华伦夫人(Madame de Warens)。并且他所依据的只是卢梭在《忏悔录》里的一段文字,而我们知道卢梭只不过是一个善于言词的文学家,其记述未必可靠。同时,即以情人的地位来观察,卢梭的才能也颇有问题,即卢梭根本不是一个富有性经验的情人;更可异的是阿氏根本没有看到华伦先生自己对他的夫人的一些记载,他说她是有歇斯底里的神经病态的。而自性心理学发达以后,我们知道这种病态是容易引起性冲动的种种诡谲的变相表现的,如果例子没有精细的医学记录,这些微妙的变化便恨本无从究诘。

总之,这一类的例子是很难置信的,我们必须寻根问底以后,方才可以接受。笔者根本怀疑“冰冷的女子”的存在,不但当代没有,怕从来就不曾有过。

前面讨论的是性能不足的一面,下文对性感过敏的又一端也要简略说一说。

在目前文明状况下,男女性感过敏的存在,比性能不足更要普通一些,而其大部分的原因也就由于文明的生活情境。这种情境一面增加性的刺激,而一面对于性的冲动,却又多方阻挠,不让它有适当的表现。在平常求爱的过程里,少许的性感过敏原有它的地位的。在动物中,性感过敏的表现是一种极度的兴奋和躁动,其在人类,这种兴奋在表面上往往取一个比较静止的方式,而成为对于对方才貌的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在绝欲或旷久的状态下,性感过敏也时常可以发生,普通和性生活不相干或很不相干的事物到此也可以成为性的刺激。但如性感过敏到一个程度,以致随时可以发生反应或反应的倾向,那就成为一种变态,而是和神经病态多少有些关联了。

但性感过敏和性能强大并不是一回事。性能异常强大的人,或贝内迪克特(Benedikt)所称的“性的运动家”,或“性的健将”,在性感上是并不过敏的。

力量的表现需要事前的宁静,而在性感过敏的人是享受不到宁静的。性感过敏的人如有性能强大的表现,那只是一个形似,虽往往足以教本人自信为性的健将一流,但知情人自能辨识;性的过敏是孱弱的表示,不是强健的表示。

变态的性的过敏可以在春机萌发前表现,也可以在老年的时候发生。在前文所已讨论的各种歧变里,它或许也是个很重要的成分。必须一方面有接受不寻常的性刺激的力量,一方面又有相当敏感的程度,一种歧变的方式才有成立的可能。

前文说过,在性感过敏的状态下,任何和异性对象有关的事物,甚至和性的事物至多只有一些形似或比类关系的事物也可以引起性的联想和激发性的情感。身体的任何部分并不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任何比较特殊的姿态,也许和性的题目全不相干的姿态;动物的交合以至于昆虫的交配;寻常至多不过是一些浮动的象征,过眼便尔忘却的,到此不但都成为象征,并且都具体化而变为可以留恋的刺激了。

在这种广泛的性感过敏的状态里,一个人对于刺激是无所谓选择的,几乎所有都是刺激,而一切刺激都有提示或暗示的力量。有了这广泛的过敏状态做基础,做土壤,各种特殊的物恋现象就可以分别地生根成长;物恋现象的发生虽大率不由此路,但这也未必不是出路之一。我们在这里更不妨提一笔,性感过敏也可以有变相的表现,或假扮得教一般人看不出来,甚至于连本人都感觉不到。前文说过的性寒酸,或性的假仁假义,就是此种扮相的性感过敏。对性事物的畸形的恐怖或憎恶以及畸形的爱好,同样是建筑在过敏状态上的。

变态的性感过敏往往和神经病态有联带关系,但不一定是癫狂的表示。过敏的状态是可以约束的,可以掩饰的,即多少是可以受意志的控制的。但在极端的例子里,冲动的力量和筋肉活动的力量,也可以大到一个不能控制的程度。在这种情形下, 就可以成为一种病态, 在男人称做“嬲狂”或“求雌癖”(satyriasis),在女子称做“花旋风”或“慕男狂”(nymphomania)。

● 第八节 贞节我们在文稿讨论过绝欲的问题。谈到绝欲,我们心里想到的是一个消极的状态。只是把一个自然的冲动抑制下去,当然是消极的。这种抑制自有其动机,而动机又自有其外露的因缘,而此种因缘往往是卑之无甚高论,不但和冲动很不相干,而且完全和冲动作对。绝欲往往有害,原因就在于此。绝欲本身决不是一种德操,固然我们也承认造成绝欲的部分动机也许是一些德操,或与德操有关系的事物。法国作家福楼拜(Flaubert)有一次写给法国女作家乔治。桑( Ceorge Sad)的信里很有趣地讨论到这一点,他称绝欲的努力是好的,但绝欲本身不是。

我们如今要讨论的贞节,却不能与绝欲同日而语了。

贞节可以有绝欲的成分,但不一定包括绝欲。贞节这个名词,在一般人的用法里,常有时和绝欲相混,那就不免小看了贞节,是很不相宜的。贞节可以有一个界说,就是在性领域里的自我制裁。易言之,贞节的人有时可以绝欲,但有时也可以适度地施展他的情欲,要紧之点,是要在身心两方面对性冲动有一个深虑与和谐的运用,而把这种运用认做生活的一大原则。我们有了解,就知道贞节不是一个消极的状态而是一个积极的德操。有一次笔者在旁边听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责备一个差不多同样年纪的男孩,说他太贪吃,她说:“你从来没有懂得自我节制!”男孩说:“这是不必要的。”女孩说:“不错,你并不需要节制,但能节制要比不能节制好些。”我认为这女孩将来长大以后,一定很容易了解什么是贞节。贞节是情欲有分寸、享用有分寸的一种表示。这个一般的节制或有分寸的原则英文叫做temperance,而古希腊人叫做sophrosyne,性欲的有节制,就是贞节。

贞节之所以为德操是不受任何信仰与宗教的限制的。诚然我们承认,在全世界许多地方,宗教对于性欲总有一些制裁的力量。易言之,从宗教的立场看来,性的活动只应在相当规定的范围以内,超越了这种范围,便成罪孽。任何宗教社会,无论其为基督教的或其他宗教的,不能不有此种态度与规定,是很容易了解的。不过我们倘若把宗教搁置一边,而完全就社会以至于人性的立场说话,贞节也始终是一个德操,以前如此,现在还是仍然。

在世界各地的野蛮人中,幼童可以很自由的在性的方面做些游戏,甚至于实行一些性的活动。这证明在这种民族里,抽象的。凌空的性活动禁止是不存在的。

不过,一到春机萌发的年龄,即在我们所认为的原始人的眼光看来,一种新的对于性的态度也就似乎成为必要:这态度就是一个制裁的态度。在有了一些文化的民族里,各种对于性活动的限制的规条就很普通了,这种种限制也许和基督教对于未婚犯奸(fornication)与已婚犯奸(adultery )等等的限制不同其旨趣,但其为限制则一。总的说来,这种种限制对于性的价值的提高,性尊严的维护,都有几分帮助。有的限制目的在避免有害的性活动,有的在规定有利的性活动,有的则把性活动和民族相传为神圣的节气或仪式联系起来,所谓有利有害当然得用他们的眼光来看,但客观说来,大致也是不错的。这一类的制裁,这一类经过调节后而认为可以趋利避害的性活动,我们可以很正当地称做贞节,并且这种贞节可以认为是先民生活机构里一个中坚与有机的部分。民族文化不论高低,大多总有一大串所以直接或间接维护贞节的惯例,往往有很离奇的,但即就这种离奇的惯例而论,其目的也无非是在增加性生活的庄严性,所以不但可以得到大众的拥护,并且可以历久而不失,成为文化传统的一部分。英国人类学家克劳莱说得好:在我们看来,这种惯例尽管离奇,“但至少从先民社会学的立场而言,它们是和生物学的事实相和合的,并且这种和合的程度是很深的,同时,这种惯例也有许多传说的解释,表面上这些解释似乎也很不相干,但事实上它们对于初民富有弹性的神经系统也帮了不少忙,使初民的生活可以日益克于能自律、有理性、而无论于个人或于社会,都可以在事业上多取得有效的成绩。”克氏随后又说:“但如果这种惯例太走极端,一种分崩离析的趋势也在所难免;不过,就大势说,它们的目的是一个节制的目的,经过许多试验之后,不用说,试验总是很迂缓的,他们终于很有把握地达到了这个目的。这种原始而自然的贞节既然是屡次试验才发展完成,也正有它的科学的价值;这初元的贞节便是人类性生活史的起点。”

克氏所讨论的这一层,到了文化比较发达以后,常常有转趋暗晦的形势,而其原因就在上文所提的走极端那一点,也就是宗教的信条和社会的习俗通常把贞节的概念看得过于绝对,在最近数百年的西方文明里,这一层便有很好的例证。

贞节一旦变相而成强制的绝欲以后,它就成为不自然的了,也就不成其为一种德操,并且也不再有什么实际的效用。贞节的根本性质也就无形消灭。到了这种境地,不明原委的人便转以贞节为“不自然的”或违反自然的行为,从而加以贬斥,并且认为它是愚腐的宗教信条以及衰弱的政治统治的一个附带的条件,应该和这种信条和政治同其命运。这真可以说是冤极了。因为一般人有这种不明原委的看法,所以到了近代,在西方社会里,这种不自然的性藩篱一旦被除或破败以后,许多人的性活动便往往走上另一极端,不但把纵欲和乱交看作一个理想,并且真把这种理想见诸行事;他们不了解这样一个极端是一样的不自然,一样的要不得。

贞节是一个平衡的状态,禁欲和纵欲是两个动荡而各走极端的状态,平衡状态一旦转入动荡状态以后,要再恢复是需要相当的时日的,因为像钟摆一样,既摆到了左,便不能不摆到右,这其间有自然的物理的限制。这种困难我们在近年的苏联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在沙皇时代,在表面上,习俗对于性活动的限制是很多而很严的,在骨子里,纵欲败度的行为也正复不少,这两种相反的倾向自各有其反应。革命以后,性活动是解放了,而这种解放大部分趋于纵欲一途。目前(1933)离开革命已快二十年,但这种放纵的趋势还很有人感到需要,特别是那些把节制看作资产阶级愚腐德操的人。但主要的趋势总是对于纵欲的反动。因此,共产党员因私人性行为不检而被开除党籍的近年来也不在少数,也许并不少于因政治行为有所触犯而被清除的分子。目前俄国这种情形很像十八世纪加尔文宗(calvinism)统治下的日内瓦的情形, 因为俄国的马克思主义的固执与严厉根本上同加尔文教义很相象。在苏俄,有人说:“放浪、乱交、淫荡、强奸(也许包括短期中连续不止一次的离婚再婚在内)等等是受人厌恶的,犯者不免被开除出党,因为这一类行为是违背党的社会的目的的。”

这种动荡的状态虽属不幸,却不应让我们忘记平衡状态中的贞节。它终究是一个值得怀抱的德操。这一德操也是万不可少的,为了扶植性功能的活力,我们少不了它。为了维护做人的庄严,我们也不能没有它。另外,对于可以增进幸福的恋爱的艺术,它也正复是一个很大的要素。所谓恋爱的艺术,有人下过一个定义,就是“用双手来和性的事物接触的艺术,而这双手同时并不忘记它们对生命的一切细微目的也同样有追求与克制的工巧能力。”

● 第九节 绝经在婚姻的过程里,月经终止或经绝(menopause )是富有心理意义的一个阶段。以前关于这种意义的看法也许是过分了些,但重大意义的存在终究是个事实。

笔者提到这一点的缘故,是因为最近的趋势又不免把这种意义看得太轻。许多医学界的妇女现在常说把这年龄里的种种病痛推源到月经终止上去,是人们的一一种“怪癖”。就她们行医的实际经验而论,真正因缘于经绝的症象是极难得发现的。这又未免把经绝的重要过于小看了。

经绝确乎是富于心理意义的,直接对妇女本人或间接对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都不容大家忽视。经绝是妇女生殖期的终止,好比春机萌发是生殖期的起点一样,起点可以成问题,终止也同样可以成问题,因为都是一个关口。

在英文里经绝,一称climacteric,有交逢关口的意思, 又称生命的变迁(Change of life),是性与生殖系统的一个退化时期。其发生的年龄往往因人而有很大的不同,最早的35岁,最晚的55岁,普通的年龄则为45至50岁之间。大多少则之年,多则3年,便可以完全终止。 它和内分泌功能的变迁以及自动神经系统的变动,都有联带的关系,而其所引起的结果,则为情绪方面、动脉血管方面以及神经方面的种种症象,其中最叫人感觉不快的是心跳、发火等。这些症象与其说是由于血压的增高,不如说是由于血压高低的动荡不定。许久以前,马拉尼昂就提出过一个“多腺说”(pluri glandular theory)来解释经绝的由来,照他看来,最有基本关系的是卵巢、甲状腺(一称盾状腺)和肾上腺,其次是脑下垂腺。这些起了变化,月经也就随而发生变化。菲茨吉本(Fiiz gibbon )另有一个说法,他认为女人到该年龄,生殖器官便会自动退化萎缩,经绝便是这种退化的一部分,而退化之际又不免释放一种毒素,上文所述发火以致面红耳赤一类的症象便是毒素流行的结果。所以在比较严重的例子里,若把子宫割除,这一类的症象就可以随时消灭。不过我们知道有些女人,早年因病把子宫割除以后,这一类的症象到此依然可以很显著地发生,所以菲氏这个说法至少也是很令人怀疑的。

在经绝的时期里,身心两方面轻微的变动或扰乱总是有的。但就许多妇女而言,甚至即就一部分神经不很稳健的女人而言,她们全部可以安全地渡过,不会经历很严重的困难。只有少数女人在身心两方面会感受到一些不可支持的虚弱而非静养不可。

在精神方面,有一种影响倒是很实在而不可避免的;人们怕老年的来临,妇女也许特别怕,并且总想教它延缓。如今绝经的时期到了,生命的变迁开始了,她的壮年行将结束,这种不由她不认识的事实不免在精神上留下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同时,生殖生活的结束好像也就是全部性生活的结束,固然在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在前文已经谈到过。女人到此,更不免大吃一惊地发现,她毕生最主要的一个阶段是像日落西山一般快要结束了。有的女人,自制的力量比较差,不甘心的感受比较深,会不自觉地突然增加她的性活动的范围与努力,甚至于主动地弃旧日迎新,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即在未婚的女人,一向循规蹈矩、深畏人言的,到此有时也会发生同类的行为;不过这种女人神经的不稳健大抵要在一般女人之上,否则不至于此。这一类的表现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在一般人的闲话里,又不免言之过甚。其实有这种表现的女人终究是不多的。

不过我们还得承认月经终止的时期里,性心理的生活有时是可以发生各种扰乱的,特别是性欲的畸形强烈,就是上文所已暗示的生殖之火的一次回光返照,或许还要添上一些别的心理品性,如同性情古怪、多虑、好猜忌等,有时性欲的表现又不免突然走上歧变的路。在已婚的女人,这一种情形往往更见得严重,因为她的丈夫的性的能力,到此也不免因年龄关系而日渐衰退。同时,因为结婚既长,彼此的情感关系已趋于和平淡泊的一流,要男人鼓起余勇,来响应妻子的强烈的性欲,是很不容易的。所以,这一种欲力便不免别寻发展的途径,或许转而表现为嫉妒的方式。所以当此时期,不但生理方面可以有种种痛苦与困难,在心理方面,许多不近人情的品性也不免应运而生。不过如果这一类身心两方面的品性转趋显著,无论显著到何种程度,我们应当知道,它们是和经绝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的,直接的原因还在本人的气质里原有这各种特点潜伏在内,到了经绝时期,才趁乘机发作罢了。

我们更应认识清楚,在经绝时期里,不但上文所说的种种症象和经绝没有根本内在的联带关系,到时候非发出来不可,并且女人到此年龄,事实上还有不少补偿的优点。菲尔丁(w.j.Flelding)说过:“对于无数的妇女,经绝是成就事业的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始。同时,只要先天的遗传良好,后天的生活正常,妇女到这种年龄也不会失掉她的风韵姿色,至少我们找不出什么非失落不可的理由来,实际上,有许多妇女在50岁时反而比她在25岁时要显得美;如果她们的人格,随年龄体验的增进而日趋开拓丰满,她们到了60岁时,或许比30岁时更要见得风韵逸秀。”

霍甫施塔埃特(Hofstaetter)说,在这个时期里, 女人不但在体格方面表现一些男性的特征,并且“在习惯与思路方面也表现很可以让人惊怪的近乎男性的种种品性,如条理清楚。观点客观、公道与正义一类的抽象概念的了解容忍的态度、经济的能力、一般社会与政治的兴趣等等。”笔者以为我们尽可以承认这些是绝经以后女人可能有的心理品性,但我们并没有把它们看做男性特征的必要。

它们都是一些和性别无关的品性,很多人虽以为寻常男人中表现这种品性的人要比女人为多,但事实也未必如此。但经绝以后既有这种种心理特征的表现。我们可以说,许多配偶的共同生活一定要到这个时期才算最后完成,才可以看作十分美满与和谐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尽管在表面上看去好像只是一种兄妹或姐弟式的关系、其为美满与和谐则一。妇女到这种年龄,理智的活动会比以前增加,这一层也是无疑的。在事实上,许多有名望的妇女是在生殖时期过去以后才开始她们的事业上的活动的。这种理智的兴趣或事业的活动能力,如不在一般社会生活里表现出来,就会在家庭里找到用武之地。因此,有的妇女对孩子的发育,不免干涉过甚,特别是对已经长成而家居未婚的女儿。这样,做子女的就不免很吃亏了。后辈如果遇到这种妈妈或祖母,一种坚决而不伤和气的反抗是很必要的;不伤和气的反抗大抵不至于引起家庭任何一方的痛苦,但如痛苦势在难免,则与其教小辈受苦,毋宁让老辈吃亏。不过在有见识的老辈,处此境地,一面对后辈往往既能尽量爱护,一面也会把母性本能的力量解放出来,而施之于更广大的社会与事业上去。

男人的生命里有没有一个约略相当于经绝的时期呢?这到如今还是一个争辩的问题。要有的话,这时期一定没有女人的那样清切可指。因为我们知道:精液分泌的功能是没有一个确定的最后年龄的,有的男人到了耄耋之年还能分泌精液。

记载上有一个103岁的男人还有这种功能。不过有的男人, 到了生命的某一个时期里也会突然感到一个转变。 而在精神上引起一些烦扰。 孟德尔( Kurt Mendtei)是最早使我们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从此以后,很多人却主为这种转变是相当于女人经绝的一个现象。但也有个承认的,例如克拉夫特一埃平和一部分别的专家。 不过就在古代, 大家在男人的生命里也公认有一个“大关口”(grand climacteric),而其交逢的年龄是63岁。 这所谓关口的说法倒也不错,因为我们决不能说男人也有一个绝经的时期。马拉已昂也看到此点,替它另起了一个意思差不多的名词,就是“危机的年龄”(critical age),承认它是个人有机演化中的一个阶段,其中心现象是生殖生活的减少以至于消灭,不过这只是中心现象,而非轴心现象,是一个关口,而非一个枢纽,个人生命的演化只是经历着它,而不绕着它走,它是以前演化的果,而不是以后演化的因。所谓不是轴心,就是这个意思。个人的生命推演到这个年龄,生殖功能是退化了。同时,神经和内分泌腺的联络反应也起了变迁,这便是所谓危机的年龄的生物基础了。沃克(Kenneth Walker)把这个年龄约略放在55岁到 60 岁之间, 托雷克( Max Thorek)以为这年龄比女人的经绝年龄要迟7年到10年,兰金(Rankin)把它放在57岁与63岁之间,马库斯(Max Marcuse)则在45岁与55岁之间, 但认为最早的可以在40岁。我可以说还有比40岁更早的例子,有不少人在38岁前后就感到这个年龄的来临。男人到此,自己会突然发觉他的能力扩展时期已经终结,从此就不免日趋衰退,一般的能力如此,性的能力自亦不成例外;这种发觉当然是下舒服的。到此,头发虽未发白,牙虽未落,而所谓垂老的厌倦心理不免油然而生。

能力衰退与这种衰退的发觉是很有一些不良影响的,一种所谓不伏老的心理,在一般性格方面,可以表现为妄自尊大、自私自利、缺乏同情、待人粗犷等等的品性,而在性生活方面,好比前面所说女于在绝经时期所表现的那样,也可以像火山一般有一些突然喷发的现象。这些性格上的变迁,大体上是首好处的,就是它们对于风烛残年,总可以加上几分自卫的力量,老人所切忌的是强烈的情绪作用,而这些品性是和这种作用背道而驰的,即有了这种品性,青年人和壮年人所表现的情绪作用便不需要了。不过它们也可以引发许多问题,而这些性格的会同表现,包括性冲动的突发与不容自制、私利心之多与同情心之少等等,其所引起的问题,不免更见得严重,而成为各种变态的性行为,例如前文所已讨论的裸恋。对女童的特别爱好。又或转入同性恋一途而对男童发生兴趣,所谓“迟暮的同性恋”(retarded homosexuality)即是。德国著名小说家托马斯。曼(Thomas Mann )

在他那部《在威尼斯之死》(Der Tod in venedig)里就拿这问题做题材,曼氏自己也说明著述的原意是在把病态男人的关口年龄描画出来,希尔虚弗尔德认为在未婚男子与已寡女人中,这种病态独多,而马库斯则以为凡是性能欠缺的男子特别容易表现这种病态。

男子到了关口的年龄或危机的年龄以后,心理品性的变迁自不只前文所叙的一些。从广处看,勇气的减少。一切行为的自积极趋于消极、自急进趋于恬退。

在社会与政治的见解上,自革命的或改革的而趋于保守的一流。这一类到处认为是老年的特征的,我们也可以看作肇始于这一年龄。固然我们也承认,人老心不老的例外分子也还不太少。

总之,男人的生殖的生命既远不如女人的那么浓厚,所以男人的关口时期要比女人的绝经时期模糊得多,也较无关宏旨。不过它依然可以引起一些轻微不健全的品性,相当于女人在同期内所发生的品性,例如心躁、卑鄙、吝啬等等。但比较健全的也有。到了老年,一个人的人生观要比以前宽广,宁静,不过这其间所牵涉到的精神上的变迁,比起女子来,更见得是内在的,而不是外露的,因为男人的生活一向既比女人为活跃,其外倾的性质也比较显著,到此情形一变,便不免更显得内倾了,而女人的则似乎相反。内在的品性与行为的方向既有此种转变,所以朗金说,这也许是“生命的一个新的租期”,是一种新生命的起始。在这种新生活里,即使活动减少了,志向与豪气改变了,人生哲学也经过一番磨折而归于淡泊宁静,也正有它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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