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窥宫城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随口就说了那些话。但是总觉得那些事似乎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了。”
在涩谷那家经常光顾的酒馆里，珠绪的面前摆着很少点的魔芋烧酒，桌上的每盘小菜也都得花上一个500日元的硬币。这家店随时去都是爆满的，排队等候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在一张大桌一角占到两个位置。
旁边坐的不是翔，而是经常拿衣服来典当行卖的水谷。水谷是造型师，经常会受模特、艺人们的委托过来卖衣服和鞋子，在业内似乎不是很有名气。水谷的优点就是并不掩盖这一事实。他有着男同性恋所特有的聪明头脑以及温柔的外表，这也让珠绪非常喜欢。
“被翔的母亲说得一文不值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下去我和翔肯定是要分手了。更严重的是我很可能开始讨厌自己。这就太可怕了！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讨厌了，那就完了！”
“是呀！确实如此。”
水谷深深地点了点头，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也表示赞同似的跟着一起摇摆。
“不过成为一位医生，没准是个很不错的想法。考医科大学确实很难，但是其实要比人们想象的简单。”
“真的？”
“经济这么不景气，有不少人在公司上了班之后，又开始发奋学习，最后考上医科大学。阿珠肯定也能行！”
“水谷你能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珠绪拿起自己的酒杯与水谷的杯子碰了一下。
“翔也惊呆了。估计是觉得肯定不可能吧！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能行似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满怀激情地想要做什么呢。又不是以前失败过的事情，反正是第一次尝试。只要拿出前所未有的拼命干劲儿，我感觉就一定能行。”
“我呢，就喜欢阿珠这一点，真心喜欢！阿珠，你真的很棒！头脑既聪明，心胸又豁达。更重要的是你很清楚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么……”
珠绪有些不好意思，拿起烧酒喝了一口。
“阿珠，你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了不起，配那个无能之辈真是可惜了！”
“哦？无能之辈？我男朋友？”
“是啊！”
“水谷，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么知道？”
“光凭你说的这些就能想象得出来。他应该在他母亲面前更袒护你们姐弟俩才对！”
“那件事，确实是我那个蠢弟弟不好。那家伙做了错事，没办法！”“要我说呀！那位小哥做的所有事都是模棱两可，半推半就。离家出走也好，反抗父母也好，始终还是被家里、被他妈妈拽着小辫子。不过，这也是常有的模式。”
“是么……”
“这样也好，由此你可以开始发奋图强，成为一名医生。很好的契机！我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嗯！”
也许是有些醉意，珠绪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能得到水谷的支持……我心里确实挺高兴的。可是医生也不是说当就能当上的。”
“那是当然。”
水谷高兴地大笑起来。他和珠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笑，他说这是因为珠绪既风趣又有魅力。
“率直也是你的一个优点。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我以前的恋人，现在在开美容整形诊所。他是东大医学部毕业的，干起了美容整形的生意。你说是不是挺过分的！花了国民将近2亿日元的税收，当了医生，却成了专谋私利的了。为了让他赎罪，咱们就让他帮个忙！”
水谷口中的“赎罪”当然还有其他层面的含义。珠绪明白，这方面的意味可能更浓重一些。
水谷少年时上的是一所初中到高中直升的学校。那是一所东大合格率能挤进前十的重点校。在那里，学生们被隔离在深山的宿舍里，通过非常紧凑严格的课程安排来提升他们的偏差值。
但那毕竟是一群风华正茂的大男孩。他们真心地迷恋配餐的阿姨、做卫生的大婶等仅有的几位女性，还非常认真地给她们写情书。也有不少人走上了同性恋的道路。
在那里，水谷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苦恋。两个人被发现后非常苦恼，甚至差点就选择一起自杀了。就在最后一刻，对方背叛了水谷。水谷伤心至极，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升学的问题。可对方却在当年就考取了东大医学部，之后又正常地结了婚。以前水谷曾经讲过这些。
这个男人似乎和水谷还时常保持着联系。不是憎恨或者威胁之类的关系，而是一种藕断丝连。这也是同性恋男子之间不可思议的地方。总之，水谷决定为了珠绪利用一下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你就交给我吧！这个男人可是应届考上东大理Ⅲ的人。理Ⅲ知道吗？东大法学部毕业的那帮家伙嚣张吧？当然现在没那么夸张了，他们以前可是连经济学部毕业的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连这些人在东大医学部出来的人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因为大家都知道一般人是考不上那儿的。找他帮忙，肯定能让你考上某个大学的医学部。他知道很多考医学部的经验，又有花不完的钱。就这么办！就找他了！”
水谷拿出手机，那个动作格外像个女人。珠绪看了感觉有些别扭。
“算了……别太勉强了，这种事……”
“没事！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我的人生全都被打乱了。让他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水谷盯着珠绪，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醉意。
4天后，珠绪跟着水谷来到一间位于青山的高层办公室里。从青山大道拐弯进来不远处就是这幢刚刚建成不久的楼房。这幢楼有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的，映出夏末时节的街景。插着白色玫瑰的玻璃容器、端茶过来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无一不让人感觉很高档，一切都闪烁着光辉。接待用的沙发是——
“卡西纳㊟的。价格相当贵！”水谷说道。
这里是院长室。组合沙发侧面放着一张大办公桌，桌子旁边是一面白板，上面写着日程安排，还贴了很多便签。啊！珠绪下意识地盯着白板，上面写着很多珠绪熟知的艺人的名字。
“○○○要您马上回电话。”
“△△△4点钟会再打电话过来。”
喂喂，你看那个！珠绪拍了拍水谷的肩膀。
“○○○还真的做了整形了。我还纳闷眼睛怎么突然间变大了呢！原来如此啊。”
“当然，肯定做了。”
水谷随意地回应道：“即便不做整形，也会打玻尿酸之类的。他们这也太不小心了，不知道什么人会来这儿，用这么大的字清楚地写着那些名人的名字。”
珠绪在脑子里反复地回味○○○那双像洋娃娃似的大眼睛。正在这时，房门轻轻地开了。
“久等啦！”
一看就知道进来的正是院长大村。大村美容整形医院的广告经常出现在女性杂志上，上面还登载了院长本人的大幅照片。“你的美丽，我来创造”这样的一句广告词和一个面带微笑又不失威严的白衣男子。那就是大村。
“哦！好久不见啦！”
“最近还好吗？”
珠绪能够切实地感觉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造型师水谷很注重服饰，有时还戴着项链，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同性恋。他长着那种男人特有的溜肩膀。但是大村则不同，身材魁梧、个子高大、眉毛很粗、声音洪亮，颇有男子气概，而且感觉正值壮年。要说他就是水谷以前的恋人，一时间还真难以置信。不过水谷也曾经说过：
“谁要是说自己以前曾经是同性恋，那肯定是不可能。”
同性恋跟抽烟、不学无术完全是两码事。这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个性，也可以说是一种宿命，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即便事业成功，即便正常结婚，他的身体和内心深处总会燃烧着那么一团火。想要隐藏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他身边总有一些年轻男人。”
水谷用悲伤的眼神眺望远处。
“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忘了我的。那样纯洁地相互爱恋的经历对于他也好，对于我也好，都不会再遇到了。”
如果是平时的珠绪，肯定不想卷入这样一种不可理解的关系当中。仔细想想也是，以昔日的恋爱关系作为筹码，来要求对方帮忙，简直有些无耻。
但是那天，水谷对着踌躇不定的珠绪怒吼了起来。
“你还装什么装！说出‘要当医生’这种不靠谱的话的是你自己！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帮你吗？既没关系，又没钱，我估计你连日本有多少所医科大学，里面有多少是国立的都不知道！真是笨蛋！你是个大笨蛋！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这样我好帮你！现在你能求助的就只有我了！你清楚吗！”
喝醉的水谷说起话来完全变成了一副娘娘腔，引得店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水谷催促着珠绪起身行礼。珠绪站起来说道：
“初次见面，我叫宫城珠绪。”
“我是大村，多关照！”
“名片呢，给个名片！”水谷有些不客气地命令道。大村递过来的名片上印有很多职务，有美容整形相关团体的理事、一些不知名的大学客座教授等头衔。
“我在电话里提到过的就是这个女孩。她无论如何都想考上医科大学。”
“嗯。”
大村扑通一下子坐到沙发上，双脚分开。由于坐的位置比较浅，他的上身略微后倾，些许赘肉开始堆积的下腹显得非常明显。然后他一下子就流露出一副了不起的做派。
“这很困难啊……”
“所以才来拜托你给想想办法呀！”
“咱们上过同一所学校，你应该也知道要考上医科大学有多难。玩命地努力学也就考个不入流的地方国立大学罢了。这姑娘又肯定上不起私立大学。”
“那是肯定的，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呀！”
“这样的话，真的不可能。”
大村独自一人点着头。
“虽然没有详细问这位姑娘的情况，但既然是高中毕业已经工作几年了，那得有22岁了吧！要跟那些应届学生一起竞争考取国立医科大学，肯定办不到！”
“这些我都知道，这不才拜托你嘛！”
水谷一直盯着大村。难以理解的是，水谷面对这个院长表现得相当强硬。珠绪不想去了解他们之间的那些故事，但是以前肯定就像是错综复杂的电视剧一样。
“要是让你辅导她学习很困难的话，你就把她送到哪所补习辅导学校去学。东京不是有很多吗？医生家庭出身的蠢儿子笨姑娘花上一年两年就能考上的那种补习学校。做这点事，对于有现在这种地位的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钱又多得花不完。”
“你怎么对美容整形行业有这么大的偏见呢？”
大村却丝毫不松口。
“现如今和早先不同了，这个行业里的价格也开始松动了。之前价值30万日元的肉毒素，现在已经降到2万日元了。我们也只能跟着降价。在青山这一带，有些诊所已经倒闭了。”
“我可不信！再怎么不景气，你不还是到处做些很华丽的广告。别说你没赚钱，至少你还有之前攒下来的呢！”
“哪儿有的事呀！别把人说成守财奴好吧！美容整形这行，不打广告就根本做不下去！那些一流的女性杂志都很硬气，价格一点也不给降！现在业内最赚钱的你猜是哪儿？包茎专科医院！他们只需要在色情杂志上登广告就行了。”
两个男人激烈地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却又洋溢着甜蜜的气氛。也许是因为珠绪知道两个人过去的故事，所以不知不觉仿佛就像是在听打情骂俏似的。
“嗯……”
珠绪怯生生地开口插话。
“我知道自己这样拜托您，有些厚颜无耻。但是我和水谷除了来这里，别无他处了。钱我肯定会还的。我肯定会拼命努力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名医生，到时候一定会悉数奉还。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借给我补习学校的学费……是这样吧？”
珠绪寻求水谷的支持。
“你不用借。这家伙赚的都是不义之财，就让他资助你好了！”
“你是……宫城小姐，对吧……”
“嗯，是的！”
“宫城小姐很简单地说成补习学校的费用，你知道专门针对医学部的补习学校学费是多少吗？确实有这样的学校。他们把学生关在小屋里，从早到晚进行一对一的授课。那是专门给医生家的孩子开的补习学校，那种地方一年的学费，要花上六七百万日元了！”
“啊！一年的学费是700万日元？！”
“是的。”
“700万日元！是真的吗……”
“是啊！”
“完了……”
珠绪一下子泄了气。水谷说过大村非常非常有钱，而且对自己言听计从，拜托他的话，肯定能让你考上医科大学。而且要是能让他再帮忙出学费那就好了。水谷还说出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大村在几年前曾经在一个想要成为演员的年轻男子身上花了很多钱。可是那个男人本性恶劣，不光是让大村给租住高级公寓，还向他勒索了一笔相当大额的钱财。最后说是要去伦敦留学，还要了至少1000万日元的分手费。跟大村给那个男人的钱相比，这点学费算不了什么。水谷说没问题，全都包在他身上。基于这句话，珠绪压根儿就没考虑过钱的问题，只是在考虑怎样才能考上医科大学，想知道其中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可以的话最好了，再找大村借准备考试期间的学费。
但是，一听说要700万日元，珠绪一下子就泄了气。一年700万日元。花一年时间就考上估计是不可能的。两年的话就得1400万日元，三年的话就是2100万日元。珠绪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过这么多钱。万一考不上医科大学，又该怎么还呢？就像翔的母亲说的那样：
“想要成为医生的人，都是从一开始就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不能就这么退缩了！自己连入口的门都还没敲开呢。刚才大村所说的肯定是最贵的特训课程，珠绪在心里琢磨着，终于定下心来。
“嗯，我可以自学的！”
“自学呀……”
大村淡淡地笑了。他笑得很像翔的母亲。珠绪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向露出这种笑意的人认输！她调整呼吸，心想不是已经决定要考医科大学了吗！暗自给自己打气。
“但是，想上医科大学的话，单靠自学肯定不行！即便能行，就你的情况也差了点。不过你要是真有这份干劲儿的话，倒是还有一条路可走。”
大村起身走向书架，取出一个绿色的大信封，把它径直放到珠绪面前。
“这是函授教育的申请书和介绍材料。”
“函授教育？”
大村转向高声发问的水谷：
“是啊！你还记得岛田那个人吗？比咱们晚一届，管乐俱乐部的那家伙？”
“哦，那个小号吹得很烂的家伙？”
“那家伙那会儿就很怪，不过确实是有个性。他应届考上了东大的理Ⅰ，但不久就退学了。第二年考到了北海道大学的医学部。”
“啊？”
“毕业之后他去了某家大学的附属医院上班，但是发现自己的性格似乎不适合当医生。现在他开了一家叫哲青塾的补习学校，还做大学入学考试的函授教育。很多地方上的普通高中生都借助他那里考上了东大，现在都成了业界的王牌，炒得很热。”
“哦？他倒不像是那么执着的人。”
“函授教育里面就有医学部特别课程。我已经跟岛田通过电话，说你要带这孩子过来。那家伙倒是格外自信，说不管是高中毕业还是初中毕业，只要有适合自己的方法就肯定能考取医学部。关键要看本人有没有干劲儿了。他这话确实有道理，不过，这就看宫城的了……”
这时大村转向珠绪。大村也觉得珠绪很有趣，取笑蔑视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珠绪开始觉得大村是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好人。
“宫城，你有这个毅力吗？”
“我有！”
珠绪毫不迟疑地答道。
“从小我父母就说我是一个很执拗的孩子。而且这次的事情……”
像演电视剧一样也没办法，在这里只能实话实说，别无他法了。
“这次关系到我的名誉和爱情。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弃！”
“跟你说过，她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吧！”
水谷说道。两个男人小声地笑了起来。
两天后，珠绪来到佐佐木车站前面的一座小楼前。这栋楼竟然是私有建筑，叫作“哲青楼”。一楼、二楼是补习学校，三楼和四楼好像用作办公室。那天回去，珠绪就在网上查了一番。据说岛田直树经营的哲青私塾不光有函授教育，还有升学辅导、提供家庭教师等多种业务。不仅如此，岛田还写了50本以上的专著。珠绪之前不知道，其中一本叫作《学习靠要领、考试靠技巧》的书销量达到70万册，是超级畅销书，最近的高中生几乎人手一本。
珠绪问了一下回到岛上的弟弟亮太，他也说：
“哦！我知道。班上学习认真的家伙们都有那本书。”
那次“代办手机”事件之后，亮太就回到岛上，在母亲的酒馆里帮忙了。另外，听同父异母的兄弟裕亚说，导致亮太做出这种事的那个中国女人，从那之后也失踪了。
“这样也好！亮太如果对那个年长的女人再认真一点的话，事情就更麻烦了！对方既有丈夫又有孩子。”裕亚用大人一样的口吻说道。
珠绪想起乘轻轨把亮太送到滨松町时他脸上的表情。买完到羽田的车票后回过头，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姐，你是认真的吗？”
“嗯，是认真的！”
珠绪一边回答，一边咬着下嘴唇点了好几次头。
“姐，你肯定行！你脑子聪明，一定能考上医科大学！到时候给那个大妈点颜色看看。那大妈简直把我们当成蝼蚁了！他们就有那么了不起吗？！”
珠绪想阻止亮太叫对方大妈，但还是放弃了。现在想要让弟弟用好听的话来称呼对方是不可能的。
“我跟妈妈说，让她给你寄生活费过来。从我每天的工资里扣也行。姐，你就是我们的希望，一定要好好努力！”
也许是还没到放学时间，珠绪在一楼只是零星地看到一些穿着制服的中学生。根据网上的简介，这里与其他的升学辅导学校不同，特设了岛田班。也就是甄选出40名中学生，由岛田校长亲自指导。据说这个班上东大、京大的升学率能够达到98%。也就是说，40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会考不上！
珠绪看到的中学生里有几个女孩，每个人都把头发梳得非常利落，看上去很聪明。她在家乡的岛上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孩子们。珠绪虽然完全不理解他们制服上由樱花、钢笔和利剑所组成的标志是什么含义，但那肯定是优秀人才的标志。
由美子那一席话就像是魔咒似的，一直回荡在珠绪的心中。
“能当上医生的人，都是从小就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她说的就是这些孩子吧！见到朋友他们也嬉笑攀谈，但手里拿着的不是漫画，更不是游戏攻略。从封皮就能看出来那是参考书，还有几个女孩拿着文库本。
珠绪像是在跟自己的恐惧心理抗争一般，从他们身边穿过，乘上电梯。她要到三楼的办公室拜访岛田。
打开门，里面的空间意外地很宽敞，屋子里有很多人。大家都在忙碌地打着电话或是看着电脑。墙上贴着已经考入大学的人员名单，东大、京大、上智等大学的名称下面印有姓名和蔷薇花。其中还贴着一张特别大的纸，上面写着“东大理Ⅲ合格”“奖金10万日元”。珠绪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也许是给负责辅导的家庭教师的奖金。对于从未参加过大学入学考试的珠绪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是第一次目睹。她没想到，为学生营造拼命学习的场所竟会是这样一个混乱嘈杂的地方。
一位复印材料的女人注意到珠绪，非常诧异地看着她。
“我叫宫城，请问岛田先生在吗？”
女人说道：“请您去四楼的接待室吧。”
小楼房经常会在不常用的高楼层电梯旁边放置很多东西，教材和复印纸的箱子摞得很高。珠绪在其中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扇写着“校长室”的磨砂玻璃门。
敲门后，屋里传来“请进”的声音，珠绪走进去。这个房间也是同样的杂乱，桌子上和书架上摆满了资料和杂志。一个年轻人正在用绳子捆摞好杂志。珠绪心想这也许是一位打工的老师吧。
“嗯，请问岛田先生……”
“我就是。”
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个20岁出头，个头矮小的青年。他戴着一副跟脸型不相称的大眼镜，就像动画片里出现的少年一样，跟书上印的“作者近照”完全不相符。
“我听大村说了，请坐吧！”
岛田也坐到了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夹克衫搭配法兰绒裤子，一眼就能看出质地很好，估计是名牌服装。不过还真有这么合适的尺寸啊……珠绪瞬间走了个神。
“我是宫城珠绪，请您多关照！”
珠绪低头行礼，抬起头时，发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当然那种打量并非在判定衣着品质，而是想要看透更深层次的珠绪。眼镜后面的那对眸子闪烁着光芒。
“了解。嗯，宫城是冲绳来的对吧？哪所高中毕业的？”
“县立首里南高中。”
“首里南高中啊！那里的偏差值确实只有59左右，在县立高中里算一般。今年有6个人考上琉球大学，1个人考上九州大学。”
珠绪一时间无言以对。她非常惊讶对方是如何做到一瞬间便能说出冲绳某个高中学校的数据的。
“这点数据都不能一下子说出来，还怎么开升学补习学校呀。不过，实际上是听到大村说是冲绳来的以后，我估计了一下，推测你应该是这类学校毕业的。”
“即便如此，也太厉害了……”
珠绪注视着岛田的脸庞想，虽说是中途退学，但毕竟也是考上东大的人，确实和自己的脑子连构造都不同。虽然感觉上没有特别明显的差异，但是额头的确比普通人要宽。这么说的话，大村好像也是如此。
仔细想想看，自己在冲绳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即便是来到东京之后，也从来没见过在东大上过学的人。一直以来她都认为那些人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但是，最近这一周连续见到了两位。珠绪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靠近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
“我听说宫城想要考医科大学。”
“是的。也许很困难，不过我想尽全力去试试。”
“嗯。不过从开始就说很困难这类的话可不好！”
岛田在脸颊前摆动着手臂，突然摆出一副中年男子的架势。
“你知道吗？人呀，只要有足够的干劲儿，基本上什么事都能实现。我的书你读过了吗？”
“是的。读了《学习靠要领、考试靠技巧》这本书。”
“我在那里面就反复地说，不是头脑不好，而是方法不对。你知道我们这所辅导学校为什么能够受到很高的评价吗？因为这里教授的是学习方法。是其他地方都不教的考试技巧。在我们这里有很多跟你很像的人。”
“哦？真的吗？”
“真的！年纪小的时候放弃了学习，有的是高中退学，有的是初中毕业。”
“可是，我那会儿也没放弃学习。”
“不管怎么说，上高中时没有经历过应试复习这一点是很大的阻碍。”
“这倒是……”
“其实我呢，在很多书里、在演讲的时候都在强调，现在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学业，过起了打工生活。”
珠绪想起翔，点了点头。
“一个月赚20万日元的打工仔，一辈子也就能赚7000万日元。但是好好读书上到大学毕业进入一家正规企业里工作的话，一辈子却能赚到3亿日元。整个人生会有2亿日元以上的差距。这样的话，你还要选择打工的人生吗？”
要是翔的话，肯定还是会选择打工生活的。珠绪在心里想。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表现出来。岛田继续讲道：
“有很多人误解我，认为我是推崇学历至上。我从来没有教导过学生考上一流大学就是人生目标。考上一流大学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手段？”
“对！是手段。你认为好学校毕业的人和不是好学校毕业的人之间，最大的差异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
“是可选择的更多了。”
岛田怒吼一般地断言道。他恐怕是在学生面前几百次、几千次地重复过同样的话了。
“从好学校毕业，能选择的职业自然就会增多，会有更多的可能性。你不觉得将来肯定会比单纯的打工生活更丰富多彩吗？”
“确实是。”
想想看，自己从博多的专科学校毕业时几乎没什么正式聘用的单位，直接听从了朋友的劝说开始了在东京的打工生涯。不过自己却从来没觉得这种生活很惨淡。究其原因是周围的朋友们也基本上走的是同样的道路。在了解到其他途径之前丝毫没有任何意识。也许是察觉到了珠绪的心思，岛田进一步连珠炮似的说道：
“这是我以前在早晨的专题节目里做评论员时的事情了。有个很蠢的评论家对一个从捡废铁的拾荒人奋斗成律师的人说了一席冠冕堂皇的话。不论是拾荒人还是律师都是了不起的工作，职业不分贵贱……然而还是律师之后说的话有震撼力。他说，我作为一个真正拾过荒的人来说这个话：拾荒谁都能干，但律师并不是谁都能干的！明白了吗？我经常在学生面前讲这些。”
“也就是说只能打工和也能打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是这个意思！宫城，你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增加你人生的一个选择。我们学校呢，会全面地支持你！”
“真的吗？”
珠绪心想，真是的，絮絮叨叨地教训一通，早点告诉我这结果不就好了吗。
“不过，所谓的选择是相当细致和复杂的事情。宫城，你真的有干劲儿吗？”
“是的！肯定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是有些担心。我呢，确实非常有干劲儿，但这个想法本身是不是太离谱了呢？”
“没关系！”
岛田深深地点了点头。
“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两年肯定让你考上医科大学！”
“哦？两年时间？”
“是的！一般让那些学习不好的医生的孩子考上私立大学，我会让他们给我一年的时间。偏差值只有50左右的也都能让他考上。但是，你要报考的是国立大学，所以需要两年。”
岛田示意珠绪过来看。在白板上平铺着一张地图。那是一张日本地图，有的地方标着☆，有的地方标着○，还有的地方标着△。
“这是全国设有医学部的学校。”
“哦！”
确实不多。像东北地区就只有6个标记。
“目前日本拥有医学部的大学总共是80所。其中29所是私立学校，要除去这些学校，对吧？”
“私立学校肯定上不了。我根本没那么多钱。”
“这样一来就剩下51所学校。在这些国立和公立的学校当中，就你能考取的可能性而言，我考虑了很多。”
岛田指着九州的右下角。
“就是这里！宫崎大学医学部。”
“啊！宫崎大学！”
“是的！之前都说你家乡的琉球大学医学部是最容易考取的。但现在是这里。宫崎大！这里分前期和后期两次机会，而且还有面试，对像你这样的人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不是吗。要是让高中生聊聊想要上医学部的想法，大家基本上是大同小异。但是你就不同了，肯定有很多很多想要说的。”
“其实，我也不是……”
不仅婚事遭到男友母亲的反对，还备受屈辱，一气之下决定要成为一名医生云云，这样的故事真能够被面试官接受吗？
“没问题！没问题！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在你身上肯定会上演一部令人震惊的剧目！一个曾经落到底层的人重新力争上游向上攀登！多感人的故事！”
珠绪有些愕然，自己真的就坠落到底层了吗？自己只是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平凡地生活到现在而已……但是在这些人看来，不上大学的打工生活就是坠落在社会底层……珠绪好一会儿才重新振作起来。
“而且，近两三年报考地方国立大学医学部的人越来越少。当然，除了旧帝大。给你推荐的宫崎大学今年的报考人数是去年的63%，而且国家还增加了医学部的招生人数。这可是很有利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哦？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东京的孩子们不想去地方上学。看我们这里的学生就知道，同时考取东京的私立大学和地方的国立大学的话，百分百会选择去东京的私立大学。即便是学费差很多。理由有两个，一方面私立大学学费大幅下降，另一方面就是在东京想要考医学部的人大多是医生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些孩子不想到地方上的大学，一个人经历医学部的辛苦学业。父母肯定也觉得孩子可怜，不忍心让他们去。要说娇惯，确实是太娇惯了。”
“私立的医科大学得花不少钱吧？”
“是啊！一般第一年的花费平均得有850万日元左右吧。6年下来应该需要3400万日元左右。”
“啊？！”
“很有意思的是，私立大学里越是名校越便宜。最有人气的就是庆应大学医学部了，第一年好像只需要370万日元左右。相比很多地方都得花1500万日元，这是无法想象的便宜。宫城如果想去庆应医学部的话，那儿奖学金很丰厚，打工的机会也多，这样看的话私立也是可以考虑的。只不过想要考取绝对很困难。偏差值异常的高，报考的人也相当的多。”
“您说的倒是很直白。”
“嗯，我从来不说不可能的话。宫城你能考取的学校就这么一所。就是这里，这里！”
岛田用手掌拍打着那张日本地图。九州的宫崎县就在地图的下方。
“我会非常努力，宫城你也要努力！今天马上就开始，先给你做摸底测试。了解了你的学习能力、擅长和不擅长的科目，才能制定出我们的方针。”
“可是，万一通过考试发现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可是专业人士。我很清楚一个从偏差值一般的高中毕业，进入社会4年之久的人的学习能力。你放心，肯定会从适合你的学习开始进行的。怎么样，稍微有点自信了吧。”
“自信倒还没有，干劲儿倒是更足了。”
“这样也挺好！”
岛田笑了。他笑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一样。
“估计不会输给那些即便考上了也不愿意去地方国立大学的城市娇小姐们。”
“好！”
“另外，这里的学费是多少呢？我今天从自动取款机上取了钱过来，还是能付的。”
“我们这倒不贵，先让你参加每个月5万日元的课程。大村已经付了今年和明年的学费。他还打过几次电话来，说就把你拜托给我了。”
珠绪走出这幢楼之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记下的大村的电话号码。
“您好！我是宫城，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手术正好刚刚结束。”
“我刚才去了岛田先生那里。”
“是嘛。那家伙很奇怪吧？像不像是动画片里出现的大叔，根本看不出年龄……”
大村说的和珠绪的感觉完全一致。
“岛田先生给我指导了。说是好好地努力学两年，应该就能考上。”
“那家伙跟我也是那么说的：‘总之给我两年时间，两年时间肯定能考上’。”
“所以我就先申请了两年时间的函授教育。听说这些学费大村先生您已经帮我交了……”
“准确地说还没交呢，不过账单会寄到我这边来的。”
“我肯定会还给您的。即便是考不上医科大学，这笔钱我打一辈子工也会还的。”
“算了，算了。别放在心上。你就当是我的捐款好了。”
“那怎么可以。我肯定会还的！”
“跟这个相比，等将来阿珠当了医生赚了钱，一定要来我这儿哦！”
“咦？”
“阿珠的眼睛很大很可爱，只是鼻子有点扁。如果把鼻翼稍稍削去一点显出高鼻梁，一下子就会改头换面。到时候再把下颚做凸出一点，就能变成一个大美人。我免费给你做，一定得来哦！”
“好吧，我想着这事儿。”
珠绪挂掉了电话。刚才那一瞬间，她原本怒上心头想要回上两句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也许是大村独特的鼓励方法吧。
因为大村说了：“当了医生赚了钱。”不管怎样，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珠绪根本没法接受函授教育。珠绪的钱包里依旧放着刚才从ATM机里取出来的那12万日元。这是她一直以来打工攒下的钱，加上母亲寄来的5万日元。说是因为弟弟闯了祸给汇过来的。
母亲还发来信息说：
“亮太也是一直拜托我，你那边要是真需要的话每个月都会给你汇钱。别客气，有事情就直说。”
但最后还是这样说了句：“只是，人总会有些怎么努力也干不成的事情。有梦想是好事，但是中途如果发现还是不行，那就尽早说出来。没有人会责怪你，笑话你的。”
珠绪想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意见吧！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为自己能够考上医科大学。可是那个叫岛田的男人却说给他两年的时间，“怎么着也能考上”。
而且大村还帮自己交了两年的学费。珠绪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觉得有趣呢？还是期待呢？也许是一半一半吧。总之，学费问题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生活费怎么解决了。珠绪也不认为自己能够一边打工一边复习医科大学的考试。单靠翔的收入，两个人肯定够呛。又不能因此就让岛上的母亲给汇钱过来。钱的价值在岛上和东京完全不同。
在东京有很多人想都不想就能花出去1万日元，可是在岛上1万日元就是一大笔钱。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在那个小酒馆里，母亲一个人应付全岛的醉汉，要多么辛苦才能赚到1万日元。从这样辛苦的母亲那儿要5万日元，珠绪怎么也拉不下脸。
不过，珠绪心里还是觉得总会有办法的，没有必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总之先把眼前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好。这并不是谁教给珠绪的，而是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总之，从母亲那儿拿到的这5万日元，要为接下来做的事情花得有意义。
珠绪的月票只能乘坐到指定站点，余下的几站补了车费便下了车，来到郊外的一个大型商业街。那里有一个与车站相邻，卖场面积超大的家居购物中心。珠绪花了不到4万日元买了拉帘、滑道、小桌和椅子。拉帘和滑道随身带走，桌椅决定让商家送货。滑道很长，一部分露在袋子外面。珠绪站在电车里宛如拿着弓箭的战士。
到了休息日，珠绪亲自把滑道装上，在六叠大小的房间与厨房之间挂上了拉帘。冰箱挪动了一下，将旁边放蔬菜和瓶瓶罐罐的架子拆掉，好不容易腾出了能放下小桌子的空间。这一来基本上就没有活动空间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学习室。”
珠绪向翔宣布。
“很抱歉，我在这里面的时候，别跟我说话。还有就是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戴上耳机。”
“你动真格的呀……”
翔的目光中浮现的并非惊讶，而是另一种更加苍白的眼神。更准确地说，也许是一种恐惧。
“是呀，是真的。”
“我还以为那些话只是在那儿说说而已呢。当医生，高中毕业都好几年的珠绪怎么可能做到。”
“没准真的能做到呢。”
珠绪一边开开关关地确认拉帘，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道。她想尽可能不和翔在这个问题上争吵。卖场里珠绪选的是最便宜的面料，拉帘上印着红色和黄色的花样。整个色调显得非常突兀，就像在这间小屋里突然涌出的珠绪的决心一样。
“我查了很多。一个朋友还给我介绍了王牌补习学校的老师。那个人说的，好好地学上两年，怎么着也能考上。”
“这怎么可能！”
翔提高嗓门。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短短两年的时间考上医科大学！”
“所以说得好好学。”
“我告诉你，当医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我外婆以前就经常跟我说，长大了要像你外公那样当一个医生！我很烦听到这些。我表弟跟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他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说是要继承父业当医生，很拼命地学。当医生得是像我表弟那种家伙才能做到的。珠绪你怎么可能花两年的时间就能做到呢。”
“唉？翔你怎么会说出和你妈完全一样的话呢？”
“我也觉得是我母亲不对，不该跟珠绪和亮太说那些过分的话。但是，她肯定也是因为代办手机的事接到警察的电话，非常生气才那样的。但就因为这样，珠绪你就说出要当医生这种不靠谱的话，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呀。”
“联系大了！我呢，在这不想吵架，就简单地说说我现在的想法吧！我其实也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只是翔你好像总没当真，完全没入耳听而已。”
看到拉帘和书桌，翔才真正感受到珠绪的认真劲儿。
“说实话，对于翔母亲的那席话，我真的很气愤。我在想，我凭什么要被她说成那样呢？！同时我也在想，如果事情这样下去就更不好办了。即便是跟翔结了婚，我也始终会被人看不起的。”
“那又怎么了，干脆就不要靠近那个家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不管怎么说，翔，你还是爱着那个家，爱着你母亲的。”
“不可能！正因为不喜欢，我才离家出走的！”
“不是的。你是因为自己无法完成母亲的期许而感到痛苦才离家出走的。”
翔与珠绪面面相觑，互相揣摩着各自的眼神。两个人像这样还是第一次。翔试图去理解珠绪所说的话，而珠绪也在试探到底能够把翔激怒到何种程度。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我想试试看。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出于和翔的母亲赌气，但现在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己想清楚了。”
“那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想要干点什么，想要挑战一下的那种感觉，是整个人都在蠢蠢欲动的感觉。我呢，到这个年纪还从来没有想要拼命努力做到某件事情过。之前，我想过要是能跟翔结婚的话就好了，但那似乎跟这种感觉还不一样。总而言之，我打算试试。也希望你能够理解。”
“你说是要拼命努力，但这事情未免也太勉强了。一直以来我们不是很快乐，也很融洽吗？”
“也许是……”
珠绪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内心还没有完全整理好，还不清楚怎么去说明这一切。珠绪也没有读过什么自我启发相关的书，在电视上一旦看到谁在那说教般的唠叨，马上就会换频道。而现在，自己想要说的却似乎就跟那些人差不多。珠绪感到很惭愧，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产生这种感觉。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必须要把这一切告诉翔。即便是这些话会让自己和翔之间就此产生隔阂。
“也许我们能够更快乐、更融洽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见证过，所以一生哪怕就一次，拼命努力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奋斗一下。”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都20多岁了！”
“怎么会呢？”珠绪大声说道。
“以前我总是在想自己已经22岁了。但是最近这一个月，我的想法完全变了。我清楚地认为自己才刚刚22岁，还有机会见到很多各种各样的人。‘已经’和‘才刚刚’，感觉截然不同。我感觉‘努力’好像会让自己的寿命都变长似的。”
“嗯。”
翔回想起外婆曾经对自己说的话。
“才20岁，你就已经死了。”
翔感觉这句话跟刚才那一席话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总之，只要努力就好了。”
翔吐出这么一句。他确实有一定认同，但不否认其中混杂着些许厌烦的情绪。翔和珠绪一样，不想这样争论到底。当然也争论不下去。
“能支持你的地方我就支持你。”
“翔！我太高兴了！”
珠绪一下子搂住了翔的身体。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也是因为真心想要嫁给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