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宫城家掠影
珠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反复地读着自己的指导老师寄来的信。她并没有见过这位奥肋老师，不过据岛田校长介绍说，“给阿珠安排的是正在就读东大研究生院的最优秀的老师。”
珠绪从奥肋老师那儿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和入门测试一起寄回来的。信里开头这样写道：
“珠绪，初次打招呼，你好！我是今后负责辅导你的奥肋老师。接下来，我会和你一起为了考上理想的学府拼命努力，请多多关照了！”
后面又接着写道，“首先，你能够下定决心报考医学部，我觉得很了不起！不过为了你，请恕我直言：一边打工一边复习是很难考上的。”
读到这里，珠绪有些失落，感叹道：“果真如此。”
“不过复习考试过程中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奥肋鼓励道，“关于学习请不用担心，我们会根据你目前的实际水平制定安排课程。从入门测试来看，你有很多地方空着，说明有很多知识你现在都已经忘了。尤其是数学，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我们就从高中学习的基础内容开始一点一点来。有些基础内容也许会觉得很简单，但是绝对不能够轻视。没有彻底掌握基础就盲目地涉足高难度试题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只有基础掌握牢固了，才能够培养出解答难题的思考能力和应用能力。尤其是宫崎大学医学部的入学考试，特别强调一般题目的准确率，切实地掌握基础知识是不可或缺的。虽说还有时间，但每天至少要保证3～4小时的学习时间，3～6小时的话当然更理想。一旦保证不了，接下来就会非常困难！”
珠绪在第一次收到的信里用记号笔做了很多处标记，并它贴在书桌前面。
她眼下正在做因式分解。
6x+11xy+4y
这个算式要先把y提出来，变成：
6x+11x+4
再转化成：
（3x+4）（2x+1）
最后再把y加上。
奥肋老师是这样说的：
“用5分钟思考，然后马上动手解答。无论如何也解答不出来的话，就直接看答案，把答案抄写下来，再背下来。”
奥肋老师要求买的那些参考书，主要也是为了能将教科书中的内容吃透，据说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奥肋老师断言道，虽说很简单，但如果能认真把整本书都掌握了的话，肯定会提高不少。
因此，珠绪决定每天坚持做4页练习题。问题确实不难，成绩一般的高中毕业生也基本能够做出来。因式分解也就是高一的难度。
自从开始复习的那一天起，珠绪就一直坚持着这项练习。
虽然奥肋一直强调：“首先从基础开始，现在珠绪你需要做的就是把基础的学习能力弄扎实。”但事实上珠绪还是感到些许不安。
光复习教科书上的这点内容，真的能考上医学部吗？
幸运的是，珠绪的英语摸底测试结果相对好些。奥肋留的作业是“每天翻译两段长文”，但也不是特别难的内容，总感觉有些不够。
这样下去真的能行吗？母亲洋子经常发来短信。
“妈妈给你寄了最喜欢的炸糖球和冲绳豆腐。妈妈知道阿珠从小就很聪明，所以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亲生母亲对自己表示认可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珠绪现在想要得到的，是别人的母亲的认可和屈服。珠绪现在想要对方对自己说一句：“真是太对不起了！”
这时传来“咚咚”的声音。因为挂着的是拉帘，这自然是有人学了下敲门声。
“阿珠，我给你泡了咖啡哦！”
“Thank you！”
翔最近打游戏时都调成静音状态。珠绪坐在书桌前学习时，翔也很注意。打工多排了些夜班，很多时候在漫画咖啡店的前台一直站到早上。因此两个人的时间基本上都是错开的。两个人一起在家的晚上，很多时候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我们这么悠闲，感觉就像一对老夫妇似的。”珠绪笑着说道。
从前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就只有打电子游戏。两个人在这件事上都很认真，不止一两次不知不觉玩到天亮。而现在，两个人会随意地聊天、喝茶、吃点心。除了偶尔的应酬两个人都几乎不喝酒，吃点心算是最大的嗜好了。这一天，翔从地下商场买来了魔芋馅的小点心，这可很是稀罕。虽然喜欢吃点心，但是两个人基本上不会去买商场里的高级货，通常都是从便利店里买来。
“太奢侈了吧！这个甜味真是美妙，肯定挺贵的吧！”
“也没那么贵啦。挺好的，偶尔改善一下。”
翔磨磨叽叽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解除静音后的电视画面里不时传来搞笑艺人们的大笑声。珠绪吃惊地盯着画面。
“咦！这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吗？”
“是呀！”
“之前不还是那个脸盘挺大的艺人主持的吗？就是站的这个人的位置！”
“最近电视台也不景气，只好少用那些演出费很贵的大人物。我在店里的周刊杂志上看到的。”
“哎呀，电视上的这些人也挺不容易的。”
“连这些上电视的人都这么不容易，感觉像我们这样的人辛苦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对不住你。我这边减少了打工时间，收入一下子缩水不少，一定很辛苦吧！我第一次体会到苦学生原来是这种状态。”
“是呀，不过……当当当当！你看这个！”
翔用一副不自然的姿势站了半天了，背后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阿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打工了！只管学习就行！”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存折。存款额一栏写着两行10万日元。
“这是什么？”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给珠绪的奖学金。”
“等等！这不是写着木下满津枝吗？这到底是谁？”
“是我外婆。”
“外婆的存折怎么在翔你的手里呢……难道？！”
“不是那样啦！是外婆专门为我办的。”
翔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当然，他没有说出外婆提出的“如果珠绪没考上，他就要去考大学”的条件。因为一旦告诉了珠绪这些，她也许会觉得受到了很大侮辱吧。但即便如此，说话的过程中，珠绪还是绷起了脸。
“肯定不是这样的！”
“什么？”
“这太奇怪了！翔的外婆怎么可能会把钱借给我呢？！”
“所以是我死乞白赖求她的。”
“翔的外婆，是你母亲的母亲对吧？！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她怎么会站到我这一边呢！”
“也许是太感动了吧！”
“为什么？”
“珠绪表现出的认真劲儿，还有我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她的内心？”
翔一边笑着一边想要蒙混过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绝对不可能！很奇怪啊！为什么会借给我这么一大笔钱？我跟你的外婆也没见过面。”
“所以说是我使劲求她才借来的。阿珠很拼命地努力，边打工边学习太辛苦了。每天都要做题，一天只能睡3个小时，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真是不好意思哦。”
“确实嘛！今天早上你在镜子前面不是也说了吗？”
翔轻轻地碰了碰珠绪的眼睛下面。那里的确出现了淡淡的黑影。
“不过，我怎么就一点也没瘦呢？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了！阿珠为了醒盹总是吃些煎饼、曲奇之类的东西。”
“可是嘴不动着点的话，更困了！就算这样，外婆也不可能就因为我的熊猫眼就感动了吧？！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不会的！我外婆跟我母亲可不一样，她性格非常和蔼。”
这当然是谎言。母亲由美子格外敬重的外祖母是一个个性强烈的人。也正是这样性格的人才能够供养两个女儿都上了大学，还给自家盖了房子。说她自尊心极强也不为过。
翔在想也许外婆和珠绪两个人会出乎意料的性情相投。外祖母的心胸和幽默感是母亲所不具备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变得只是爱慕虚荣。
“你外婆可是生养你那位母亲的人，真的会那么好吗……”
珠绪一脸狐疑地看着翔。
“真的。而且她还答应这件事情肯定会瞒着我母亲，说这笔钱本来就是想当作遗产留给我的。所以，不用太在意。”
“话虽如此，可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珠绪目不转睛地盯着存折。身在冲绳的母亲一直对自己说：“关于钱的问题，多小心都不为过。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
“可是……如果我没考上医学部的话，这笔钱该怎么还呢？”
珠绪问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开始复习之前，我确实坚信人只要有决心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但到现在了还一直在看高一的教科书，这样下去真的来得及吗？真的能行吗？我自己也有点没信心了。”
“还没做，先别考虑失败的事。以前我在电视上就看到有人说这种消极的想法会让运势也变坏的。”
“但说真的，如果万一没考上，这笔钱该怎么办呢？即便是当上了医生，开始也只是实习医生，工资好像很少。一点一点偿还的话，真不知道翔的外婆能不能坚持到那会儿。”
“即使失败了也不用担心。直接当作给我的遗产就好了。”
“这样说我觉得不好。”
珠绪直勾勾地盯着翔。这样一来，眼睛下面黑眼圈的颜色显得更深了。
“人去世了的话，分期偿还的借款就一了百了了，这种想法未免对外婆太不尊敬了。那可是疼爱你的外婆呀！”
“只是‘假如’而已。”
珠绪的态度很坚定，使得翔差点就把实话说漏了。
“我跟外婆之间已经约好了。我会还这笔钱的。”
珠绪大声喊道：“啊！你怎么可能还得了？那可是500万日元巨款呀！靠你打工的那点工资偿还，你知道得花多少年吗？！到时候，外婆真的会不在了！”
“所以呀，我会去……”
翔差点把“会去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的话说出口，赶忙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珠绪，肯定会对她造成伤害。
“我去新宿当男公关来偿还。那样的话应该还得上了吧。”
“啊？你要去做男公关！”
翔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说出这些话。到底怎么想到这种借口的呢？！翔记得是以前跟打工的伙伴们聊天时，有人开玩笑说：
“福原这长相，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还能去当男招待！”
这件事的确在翔的内心，像一盏小夜灯一样停留了很长时间。以前的年轻女孩常常抱着万一身无分文了还能靠出卖色相混口饭吃的念头，翔像她们一样，把这作为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好，最后的自我肯定也罢，始终也没有忘记这件事。
“翔，你真的这样说了吗？”
“不是呀！只是说万一的话。最近不是经常有把男公关拍成电视剧的吗？真要转行去做那种工作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那是肯定的！翔长得再怎么帅，但性格不是很热情，又认生，还不怎么健谈，肯定没法取悦那些女人的。”
“不过如果到时候非要那么做，没准儿也能做得来！说不定能得到那些有钱大婶的喜欢呢……”
“别说啦！别说啦！”
珠绪伤心地叫了起来。
“翔去当男公关我肯定不愿意！而且还是为了我借钱才变成那样的，那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你母亲！与其让你去当男公关，还不如我自己去洗浴中心做女公关呢！”
“哦？珠绪去当女公关？！”
翔大笑起来。虽然没有去过红灯区，但毕竟是在新宿工作，他自然能够想象出那些都是什么样的地方。
“看广告牌上可都是些很苗条的女孩哦！你跟她们好像不是一个类型吧？”
“说什么呢！这世道有人是专门喜欢丰满的女人！我走在大街上也有不少人跟我搭讪呢！”
珠绪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翔看了再次笑出声来。他接着说：
“要是有这种地方就好了。就是一边打游戏，旁边还坐着一个俊男或是美女陪着聊聊天说说话，一起对战几局的地方。不是什么男公关女公关，只是单纯一块儿玩玩游戏的伙伴。”
两个人度过了久违的温馨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