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长矛老人

想要放弃的想法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但在他们出发之前，贝克把水瓶放在坑里，把它灌满了水。

“我爸爸总是说，当你最想放弃的时候，其实正是你离目标距离最近的时候。”贝克道。他笑了。在水泡停止出现、瓶子被灌满之前，贝克一直没有抬头。“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品达利。贝克，我们不能因为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寻找线索，也不能因为我们一直希望这个人是品达利，就认为前面的人一定是品达利。他也可能是某个旅行者，或者有个傻瓜把空瓶子扔在了地上，瓶子聚集了阳光，把周围的植物点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野火就要在内陆蔓延了。在确定事实前，不要做出假设。 ”布兰虹妮仿佛是在故意打击贝克。

贝克笑了。他站了起来，又计算了一下方向。马上天就要黑了。再过 1小时，这里就会被黑暗笼罩，他们将无法看到烟。他们必须在那之前赶过去。

“东北方向。”贝克坚定地说，“让我们走完最后一程吧。出发吧！”

贝克知道，期望越高，失望越高。虽然贝克努力不让自己变得太过激动，但他的动作仿佛有了更多的活力，仿佛进入了长跑的最后一圈——在耗尽体力后，人不知从哪里又能找到最后一丝体力。

他们又经过了一个干涸的河床，在接下来的 20分钟时间里，他们开始爬坡。坡度在一开始并不太陡峭，但到最后，他们只有四肢并用才能爬得上去。在来到顶端后，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前方只有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内陆。贝克现在已经能够闻到烟的气味了，并能够看到前方隐约闪耀的橙色。他们一路前进，最后来到了一个山洞洞口。

他们先看到了火堆。在黑暗中，火堆太亮了——橙色的火堆不断发出木料燃烧的声音，散发着温暖和热量。一根木棍横在火堆上。两个“A”字形的架子被放在了火堆两侧，木棍被横在了两个架子上。贝克确定自己在木棍上看到的是正在被烧烤的沙袋鼠腿。

坐在火堆旁的老人十分安静，以至于贝克和布兰虹妮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老人把头夹在了双腿之间，他看上去很健壮，肩膀和胸都很宽。老人穿着破烂的牛仔裤和背心，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色的，这和他深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老人身边，竖着一支长矛。

老人安静的动作仿佛会传染。贝克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也动弹不了了。他用力迈开了步伐，走到火堆旁边。

老人张开了口。他的口音是澳大利亚口音和某种更为古老语调的混合体。贝克听过原住民说他们当地的语言。原住民的语言听起来就像是在唱歌，而且语速极快，仿佛所有的词都挤在了一起。老人仿佛为了贝克而故意放慢了语速。

“我觉得那就是你，但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从远方无法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你。”

贝克的心脏因为喜悦而加速跳动着。这的确就是品达利。这就是他们一直想要找到的人，也就是教给了贝克追踪方法的人。贝克很想手舞足蹈、大喊一声，但这不符合品达利的习惯。

贝克用同样平静的语气答道：“所以你为我设置了一个小测试，伯伯？”

品达利当然不是他的伯伯或亲戚。但在品达利的部落，年轻人会用“伯伯”和“伯母”这样的称呼来叫他们所尊敬的长者。能够使用这种称号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一种殊荣。在贝克刚刚和品达利见面时，贝克只能管他叫“长老”。当品达利允许贝克叫他“伯伯”时，贝克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某种特殊的荣誉。

“只有我的族人——或我的弟子——才能通过测试。 ”品达利说，“在雨后，你多半是在追踪我吃的那些东西所留下的痕迹吧？”

“当然，伯伯。这是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品达利第一次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贝克可以看到品达利眼睛里流露出了幽默的表情。“当然。”品达利说。贝克看出，品达利仿佛知道他想要放弃的想法。

“等一下！”布兰虹妮打断了他们，“哦——对了，我叫布兰虹妮。但你从远方无法看清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们第一次看到你时离得这么远，你应该什么都没有看到！”

品达利凝视着布兰虹妮的眼神：“你指的是你们看到我的时候吗？”

“所以，品达利在很久前就看到了我们。”贝克说道，“不知道他离我们有多近。”

“你应该是米娅·斯图尔特的女儿吧？”品达利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坐下吧。你有刀吧，贝克？你肯定有刀。吃点肉吧。”

深红色的肉很嫩。用砍刀轻松地就切了块肉下来。肉汁顺着刀尖落下去后发出了啪啪的声音。贝克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唤了。他先给布兰虹妮切了一块肉，然后给自己也切了一块肉。没有刀叉盘子，人很难文雅地吃东西。他们不得不把没有拿着肉的手放在下巴下方来接住滴下的肉汁。

“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来到内陆，但在那之前——”品达利的声音略略抬高，“如果我身后的两个人不露面，我会像砍死沙袋鼠一样砍死他们。”

什么？贝克和布兰虹妮都转过头去，看着品达利身后的黑暗。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过了一会儿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不要这样，伯伯。”黑暗中有人在移动。两个人影走到了火堆旁。贝克和布兰虹妮被震惊了。“是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布兰虹妮问。“布兰虹妮，贝克——你们好。”伯里加的双手叉在腰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是修好船后开过来的。河绕了一大圈——我们上岸的地方离这里只有大概 400米的距离。我们看到了火光，然后就走了过来。”

嘉南来到了伯里加的身边。他手上拿着一个背包。

“你好，品达利伯伯。”他朝品达利点了点头，“我们能坐在火堆旁吗？”

品达利怒视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你们。”

品达利的敌意让伯里加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一些。“我们上次看到你是一两年前，伯伯。你上次看到贝克可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我有记住贝克的理由。”品达利的声音很冰冷，“他是君坤人的朋友。他继承了我们的传统。他可不是一看到白人世界就抛弃了族人的人。我为什么要记住那样的人。”

贝克和布兰虹妮焦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可不想让这三个人反目成仇。所有人都必须团结起来。

“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伯伯。”布兰虹妮说。听到这个词时，品达利抬起了眉毛，但他没有抗议。“他们带来了关于君坤人的重要信息。”贝克补充说，“这是我们所有人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品达利考虑了片刻：“我记起你们了。”他对嘉南和伯里加道。品达利仿佛不是突然记起了他们，而是决定要记起他们。“嘉南……伯里加，坐下吧。贝克，告诉我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伯伯……”嘉南说。但品达利一直盯着贝克，很明显，他不想听其他人回答。嘉南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并用眼神告诉贝克，让他负责传达消息。

“我们是来完成我父母的遗志的。”贝克说，“路莫斯想买下君坤人的土地，并且会像他们污染亚乌鲁的土地一样污染君坤人的土地。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路莫斯。”品达利想了一下接着说，“他们对亚乌鲁的土地做了很邪恶的事情。我们不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土地。我们的土地与亚乌鲁被污染的土地接壤。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这里停了下来——我不愿你们接触到亚乌鲁的土地。我自己也不喜欢去那里，那里太糟糕了。”他哆嗦了一下，“食物和水都有毒。土地太受伤了。”

“贝克的父母在去世之前，给了你一样东西，伯伯。 ”嘉南说。

品达利把食指和拇指分开。“他们给了我一样白人的东西，大约这么大。他们说它很重要，虽然它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嘉南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向品达利介绍U盘的概念。但就在此时，品达利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又不能把电脑带到这里。在这里U盘有什么用？”

看到嘉南又把气吐了出来，贝克笑了。看上去，他因为被品达利所误导而感到很懊恼。

“希望你没有把U盘扔掉，伯伯。”伯里加说。

“我当然把它留了下来。它在受到我们祖先保护的一个山洞中。”品达利用手掌挥舞了一下，“在那个方向，在君坤人土地的边界上。”

“等一下，伯伯。”嘉南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张地图，然后把地图铺在了他和品达利中间，“你能让我们看看那是在哪里吗？我们在这里……”嘉南用手指出了地图上的一点。贝克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河流转了一个大圈，几乎形成了一个圆形。但在河流之间，夹着一块数公里宽的土地。他们现在的位置离那里很接近。

贝克疑惑地看到内陆的中间出现了一个长方形，它们看上去和内陆非常不协调。但他后来想到了那些长方形是什么：路莫斯的污染源自铀矿，这些长方形应该是路莫斯所遗弃的建筑。

“你能让我们看下，洞穴究竟在什么地方吗？”嘉南问。

品达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不用地图。”

“但我们还是用地图的……”伯里加用祈求的口气道。

“土地就在这里。土地不属于任何东西。它不应该在纸张上出现。我会告诉你洞穴在哪里。它在一座高山的下方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洞穴就在河流旁，但它位置很高，所以不会被淹到。”

嘉南若有所思地顺着品达利指出的方向看了看黑夜，然后又看了一眼地图。“那应该是在路莫斯所想得到的土地的边界。”嘉南说。

“U盘就在那里。它在有我们祖先守护的神圣洞穴中。 ”

“实际上，”嘉南说，“我一直觉得这很有讽刺意义。 ”

他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在背包中摸索。他的语调充满了嘲讽。

品达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刻意地把注意力转向了贝克。很明显，品达利不想再和嘉南对话了。“祖先会带着你们前去洞穴，跟随这根长矛……”

一阵刺耳的枪声突然在夜晚中开始回荡。品达利的脸上刚才还充满表情和活力，但瞬间已经僵硬和冰冷。他摔倒在了地上，胸口的衬衫开始慢慢被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