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
献给我的母亲,多萝西·汤普森
感谢她给予的一切
山峦之巅,矗立着一座石塔。绕着它走一周,大约要一百步,高度有二十多步。如果要问这座石塔建于何时,在此居住的七个部落中的人,都无从知晓,但要论及它的历史,大家都如数家珍。
一位少年站在石塔之上。虽然才十二岁,却自认为是顶天立地之男子汉,自称身经百战的战士和身手不凡的猎人。可在他父亲古堡里进行着的谈判,却足以决定他的命运。如果谈判顺利,他就将大婚;可要是失败了,那就将身首异处。
站在旁边的年轻人是他的堂兄,短小精悍,只比少年高出半头。有人说正是因为他个子小才显得虎虎生威。要和他一起去打猎,你算是找对了人,可要是和他辩论,就像“秀才遇见兵”,会把你气死。堂兄所猎杀的雄鹿、狗熊不计其数,甚至还在近身搏斗中虐杀数人。他嗜血成性,鲜红的血液让他欣喜,让他发狂。但就算是他这样残暴不仁之人,也不忍,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堂弟流血。在堂弟的央求和劝说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在此一起守望。
漫漫长夜,与兄弟俩相伴的,只有身旁的石塔。他们轮流站岗,就算是休息也绝不会昏昏大睡。狂风长时间地呼啸着,兄弟俩矗立在劲风中,没有丝毫懈怠,因为这点儿风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在等待着信使的到来,他将传达喜讯,或是宣判处以少年死刑的噩耗。
在这寂寞难挨的长夜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少年开始回想当初到底是什么驱使他站了出来。他父亲,一定会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召唤一个响当当的英雄。可在命令发布的那一瞬,少年心底的冲动,让他挺身而出,毛遂自荐。少年自己也吃了一惊,他并未想到会这样。但这下可好,与会的人对此争论得沸反盈天,简直乱成一锅粥。古堡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个顶个的英雄,所以根本不会考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其中反对声最高,持续最久的就是现在立于身旁的这个人,他的堂兄。虽然少年父亲的胸中也早已波涛汹涌,但他竭力抑制,平息了眼前的纷乱,毕竟是由他来执掌即将到来的谈判。如果最终协商失败,他的骨血来偿债才符合道义。
鉴于从石塔无法看到平原边上的古堡,两个传信兵的岗位设在了山顶边缘。军营和山沿都提前堆放了柴薪,要是谈判破裂,就点燃它们来报信。军营里的传信兵会发信号给山上的守卫人,而他们则会传消息给少年。整个晚上,少年都望向信号会出现的方位,脑中不时浮现出火光冲天的场景,闻到引信烧着时的气味。黎明破晓时分,少年可以看得到那两个传信兵,以及山下更多的兄弟姐妹。因为要时刻关注古堡里的风吹草动,两个传信兵背对他站着。白天时分,柴火会失去效用,但还会启用其他方法来通风报信:将兵器亮出并握紧代表着胜利和死刑终止;而将武器先放于身体两侧,再举起,并挥舞一次,则表示失败和死亡。
少年等待得有些焦急,因为觉得不论是好是坏,消息来得都太慢了。难道是谈判还在进行中?还是会议结束了,但还未来得及通知自己。他叹了口气,跺了跺只穿了草鞋早已冻僵的脚,想让它们暖和一些。
“饿了吗?”堂兄问道。
“不饿。”
虽然行军包里有食物,但他们整晚都没有动里面的面包和冻肉。少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然后用一枚金胸针把它固定了起来。这枚胸针是他母亲咽气前给他的遗物。
“堂兄,你要好好保管它,万一我哪天……”少年说道。
堂兄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死了,那我将追随你去地狱。有些人说我是个易怒的人,要是把我逼到绝路,或者让你血溅沙场,那我就得让整个森林的飞禽走兽,还有七个部落的人开开眼了,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怒发冲冠的模样。”
少年摇摇头:“请别把愤怒发在他们身上,他们又不是罪魁祸首。”
但他已经察觉到堂兄深褐色双眼中的愤怒,并预知了堂兄会英年早逝的事实,这其实也早已镌刻在了堂兄的额头上。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会有相同的命运。死亡的信息已经迫近。他看到远处的传令兵已回身看向平原,再次摇动了下武器,比第一次急迫了许多。
“你可以动手了。”少年对堂兄说。
“有什么嘱托就说吧。”之后少年就看到堂兄饱经风霜的脸上流下滚滚热泪。他回过身,看到传令兵朝着相反的方向急速奔跑着,离那些未点着的柴薪越来越远。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其实已经来了。现在为何又发展得如此快,而当初的等待却是那么漫长。他双膝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我发誓。”少年开始说,他的声音被恐惧裹挟着,颤颤巍巍,带着孩子般的哭腔。此刻的话语,如果无法达意,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整座山都在颤抖。从平原到山沿,传来沉重、震天动地的脚步声。
“没有时间了。”堂兄说。
山的边缘,两颗硕大的怪物头颅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怪物已经抵达山顶,并在烽火台上大踏步席卷着推进。它们可远比自己当初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已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恐惧、怯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发誓,我将守卫此地。”他说道,声音变得清晰,铿锵有力,“我将驻守此地,不论肝脑涂地,抑或长眠于此,我都将誓死捍卫它。”
怪兽已近在咫尺。少年却听到了身后利剑挥舞,空气嘶鸣的声音,这种力量,无人能及。
片刻之后,万物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