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月15日
凌晨2时35分
萨曼莎·布莱尔挣扎着试图摆脱这场幻梦。
不会吧,怎么又来了。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当下这具躯体也无疑不属于萨姆。眼泪正如泉涌般从那女人眼中汩汩流出。萨姆感到一阵疼痛,却仍旧无法动弹,只得默默咬牙忍受。恐惧感撕扯着她的心,衰落的神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暴风骤雨般的狂捅乱劈让她脑海一片空白。随着身体一阵抽搐,她抖动扭曲成了一个可怖的姿势。乌黑的血迹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屠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萨姆放声尖叫。她惊恐万分,但那沙哑的尖叫声却并非出自她口。
面对眼前这一切,她心中疑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刹那间,她恍然大悟,接着内心涌起一阵绝望和惊恐。
原来她正目睹着另一个人的噩梦。她被禁锢在了一个恐怖的错位时空里,附身于那女人,亲历那女人临死前被千刀万剐的遭遇。
又一次通灵视角的体验。
刀子一挥而下,刺穿了女子的腹部,一路从胸腔划到骨盆剖开一个大口子。那女子痛苦的尖叫始终在萨姆头脑萦绕。她畏缩了。
那女子失去了意识,而可怜的萨姆仍旧清醒着。此刻,所有的疼痛只有萨姆一人来承受了。尽管这具躯体不属于她,萨姆却感觉每一刀都捅在自己身上,每一根折断的骨头都与自己相连。
女子的头歪到了一边,脸颊贴在浸满了鲜血的床上。从这个视角望去,萨姆看见一把血淋淋的刀举在空中,持刀人是一名男子,从头到脚一身黑,只露出一双闪着狂喜光芒的眼睛。她颤抖着。求你了,老天,结束这一切吧。
凶手的狂怒突然消散了。他感到了一阵疲乏,手臂不禁轻颤。“见鬼。”他除去手套,挠了挠手套内里。
借着昏暗的月色,萨姆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他手上闪烁的金属光芒,那是一枚戒指,她明白这个细节很重要,于是努力抓住最后机会铭记这一幕。她的眼缓缓阖上了。在她思维的最深处,等待似乎没有尽头。
萨姆的心灵在抽泣。哦,天,她并不喜欢这种通灵能力。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她无力帮助那女人。她甚至难以自保。
男子又一刀挥在她身上——这次很轻,饱受摧残的女人只略微一个震颤。在波浪般汹涌的黑暗深处,萨姆饱受折磨的精神久久无法平静,她挣扎着想要脱离这场噩梦。凭着最后一丝气力,那女子睁开了眼,目光锁定在面罩男的白光戒指上,那男子也迎上了她的眼神。女子的心跳开始慢慢停止,视野也逐渐合拢,直到那双无神的眼汇成细细一条线,然后她便永远地闭目了。接着,便是绝对的沉寂。
幸运的是,伴随着死亡萨姆也终获得了安宁。
二十分钟后,她从自己的床上一跃而起。在求生直觉的驱使下,她想要拔腿就跑。苍白的痛感适时地降临其身。
“噢!”她痛得大叫起来,双手划过腹部,担心自己将要承受更大的痛苦。她的手指划过一道深深切口的粗糙边缘。一阵刺痛使得她大口喘气,猛地一转身,滚滚热泪喷涌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沾满了她的手指。“哦。天。哦,天呐,天呐。”她不断呻吟着。
萨姆困惑地环顾四周,感到害怕,恐慌,然后迷迷糊糊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清晨的几缕阳光照射在水滩上,光线折射至粗糙不平的天花板和破旧不堪的手提箱,把地面照得亮堂堂。房间空荡荡的,就像是她空虚生活的生动写照。这是领养家庭的童年留给她的一切。
她此刻在家里。
回忆淹没了她,冲击着她的感官,带来更多的疼痛。萨姆崩溃了。她像一只小兽一般蜷成一团。痛感像利刃一样穿透她,她再度尖叫起来。被撕裂的肌肉组织边缘和血肉互相摩挲着,只要轻轻一动,破碎的肋骨就嘎吱作响。鲜血从剖裂的胸口流出,浸湿了下面的床单。
她闻到了那股味道,夹杂着湿湿的羊毛味和独特难忘的血腥味。
萨姆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她脸涨得通红,因为怒意而有点紧绷。“妈的,妈的,去他妈的!”她像念佛咒一般轻声诅咒着。
她纤瘦的身体战栗不止,尽管她已慢慢回到现实,疼痛仍然无比真切。从幻境回归到现实。这简直像是个笑话。她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幻境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没有办法轻描淡写地形容这种感觉,因为受害者所遭受的每一击都会体现在她自己身上。愈合的过程是困难的——骨头要重新接上,断裂的韧带和肌肉组织要重组,被撕裂的皮肤要密合,这都需要时间。
萨姆明白这些伤痛背后是有缘故的,因为她的控制力还不够,她还无法接受这份天赋。很明显,如果她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就不用再遭受这么多痛苦了。但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无从知晓其中原因。她不知所措,她的身体总会莫名其妙地痊愈,但心灵的创伤却挥之不去。她觉得自己一团糟。
肉体愈合的过程通常要花十到二十分钟——依具体受伤程度而定。而心中的困惑,孤独,和孤立感却要更久才能消失。她太心急了,还没等身体恢复如初,就想自由活动,以至现在疼得呲牙咧嘴。萨姆颤抖着控制自己的能量到达每一个需要治愈的地方,她希望这个过程不会耗时太久。
两行热泪从她紧闭的眼中淌下,止都止不住。
愈合的过程真不好过。不仅她的肋骨根根被折断,身上也是遍体鳞伤。她从未经历过这么严重的肉体创伤。她有点担心自己可能失血过多。如果她不知道怎么断开连接,她的命运就会像幻境中的那幕一样,走向生命终结。
与那个可怜的女人无异。
萨姆讨厌转变的过程,因为它们在不断改变,不断加剧,不断发展。如此有力而又丑陋,她灵魂深处都感到一阵恶心。
几分钟后,萨姆抬起头,在床上摸索着。尽管她的四肢还无法挪动,但疼痛还尚可忍受。鲜血浸湿了床上堆得高高的毯子,那些毯子是萨姆从二手店买来的。她空荡荡的腹部就像是一个盛着冰冷血液的容器。见鬼,到处都是血。
她的唇齿间有一股不散的金属味,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咽了咽嘴里的唾沫,她继续等待着。她想要抛开这份记忆,远离那个幻境,逃离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做不到,她知道疼痛在深处酝酿着,随时会爆发,将她生生撕裂。她感到疲惫不堪,就这么无休无止地忍耐着,心中一片凄凉。
又十分钟过去。现在她应该能走了。抬起头,她将带血的唾液吐到纸巾上,看了下时间。
转化过程共花了十五分钟。她这次有进步。
哦,天呐。萨姆又不禁抽泣起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其他通灵者要么发现,要么听闻某些事物,他们中许多人甚至可以预见未来。而她则亲眼目睹了暴力——不仅仅是目睹,而是亲身经历了谋杀的全过程。
时不时地,她的身体又一阵颤抖,血液里似乎有股挥之不去的寒意。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消失了。她已不记得上次感到温暖是什么时候。萨姆将浸了血的地毯扔到地上,用斑驳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瘦弱的身躯,但再怎么裹紧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舒适感。
她不怎么走运。不管她喜不喜欢,她总有一只脚迈入那片黑暗地带。问题就在这里。多年来她一直四处奔波,最后来到这座小屋,从此避世幽居。但即便在这里也没有她要找的答案。
她坚定了决心。她受够了这一切。是时候把握主导权了,是时候开始行动了。她得阻止这个丧心病狂的杀手,而且越快越好。
老天,她已经厌倦了在死亡中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