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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世仇

第九章

伦敦的达达里和基斯马尤的洞穴巨人之间的往来信息确实是用密码编辑的,不过现在密码被破译了。因为英国的政府通信总部和马里兰的米德堡原本都怀疑那两人之间用密码编文,所以特别留心解码,现在他俩之间的通信就相当清楚了。

海量的商务和产业通联信息都通过网络传递,不可能接受全面的严格审查。所以,上述两大中心的监听人员根据其所掌握的证据,对可疑目标设置了优先级。索马里属于可疑等级非常高的地区,几乎所有的信息都要进行最优先级的密码测试,只有表面看来完全无害的信息才直接读取。之前伦敦和基斯马尤之间的通信都逃脱了审查,不过,这种状态现在结束了。

表面看起来,这是一个位于伦敦的大型食品生产商和他的原材料产地经理之间的通信。从伦敦发出的信息貌似问的是一些关于当地有哪些水果、蔬菜、香料以及它们的价格这样的问题。从基斯马尤发出的信息看起来则是产地经理的回复。

切尔腾纳姆的英国通信总部和爱丽儿几乎同时发现:密钥就藏在价目单里。它与这些产品在国际市场每年那个时段的真实价格不一致,有的时候非常高,有的时候又非常低。其中一些价格是真实的,但其他的则不是。后者这一类数字指的是字母,字母组成单词,单词组成信息。

伦敦西区的这栋时尚别墅和基斯马尤仓库数月以来的往来信息表明,穆斯塔法·达达里是传教士在索马里之外的自己人。达达里不仅提供资金,还充当眼线,必要时给出建议或者警告。

达达里订阅了主要涉及西方对反恐怖主义思考的专业技术类刊物,研究各个智库有关这个主题的文章,还收集英国皇家联合军种研究院、伦敦的国际战略研究所,以及美国同类智库的研究报告。

他和朋友之间的电子邮件显示,他经常参加一些社交活动。这些活动的宾客中,通常都有公务员、军人和国安局官员。简单地说,他是一名间谍。在彬彬有礼、完全西化的外表之下,他和他在索马里孩提时代的朋友一样,同时也是一名萨拉菲斯特极端圣战分子。

爱丽儿还发现了一些情况。在信息的行文中,存在单个字母的输入错误,但这个现象并不是随机发生的。非专业的录入人员,很少能输入很长的一段文字而不偶尔敲错键,产生某个字母的录排错误。在杂志社和出版社,校对人员就是专门负责修正这些错误的。不过只要文字的意思正确,很多非专业文字并不需要这样麻烦。

洞穴巨人的文字使用校对,但达达里的没有。因为达达里的录排错误是有意安排的。每发送一或两次信息才会出现一次错误。出现的频率很有节奏。它并不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但常常是前一则“录排错误”的后一个位置。爱丽儿推测,这些字母是不为人注意的警示信号,如果它们没有出现,那就是告诉读到信息的人,发送信息的人受到了胁迫,或者他的电脑是敌人操控的。

追踪者需要的情况之中,有两件没有从这些通联的信息中得到确认。信息里提到“我的兄弟”,但这可能是穆斯林同伴之间的称呼。它们只提到“我们的朋友”,而不是“佐勒菲卡尔·阿里·沙”或是“阿布·阿萨姆”。信息内容也没有确认“我们的朋友”是住在马尔卡市中心的一座建筑里,而不是基斯马尤。

要想获得这两个证据,以便让有关当局实施一次突击终结此事,只有一个法子——由可靠的消息人士确认。或者,传教士受到刺激,犯下了可怕的错误,并且从他自己的住处上网。马尔卡那个建筑上空的全球鹰将即刻监控到并截取它们。

实现第一点需要有个人,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穿戴好头巾或是棒球帽,站在场院里,抬头向天上看,并且点点头。坦帕能看到他向天上看的脸,就像克里奇之前看到安瓦尔·奥拉基向天上看一样——在内华达州的一个地下堡垒里,他露出来的脸充斥了整个电视屏幕——这最终招致了他的死亡。

至于第二件,追踪者自己还有张王牌可以出。

马尔默号内燃机船从苏伊士港驶出运河,进入红海。船只等候启航,从埃及领航员身旁经过时,伊克鲁德船长向他致敬并道别。不过他并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会登上另外一艘朝北航行的货船。

马尔默号在自己的船长指挥下,向南朝曼德海峡行驶,然后要向东进入亚丁湾。伊克鲁德船长很满意。到目前为止,马尔默号一直按计划行驶。

奥珀尔从渔市下班后查看了一下,确认自己绝对是一个人,没有被人跟踪,然后从房间地板下面取出自己的收发报机。他知道,在他的间谍生涯里,在伊斯兰青年军的堡垒里每天查看是否有新的消息发来是最危险的时刻。

他取出收发报机,连上已经充好电的电池,戴上耳机,拿好笔和记录本,准备抄报。消息被调解成正常语速后,也只有几分钟。他用希伯来语在纸上记录,每次都笔走龙蛇,写得飞快。

消息很短,直奔主题。祝贺他成功实施对仓库去往马尔卡的皮卡车的跟踪。下次再发生时,不要立刻跟踪。返回并取出收发报机,给我们预警,告诉我们它朝北开就可以了。完毕。

中国籍拖网渔船在索马里海岸正东,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开。并没有什么原因需要停下来。一架低飞的巡逻机发现有一支国际海军部队正在保护各国渔船免受索马里海盗的打扰。飞机降低高度飞下来看了一下,又飞走了。

很显然,这艘船就是一艘中国台北的远洋深海捕鱼船。它还没有下网,不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它正在寻找新的更好的水域。几周前,它被阿弗里特俘获,还见了报,不过那会儿用的是它真正的名字。现在名字改了。中国的船员被胁迫,在船首和船尾都刷上了一个新名字。

两名船员,只要两名就够了,现在正在舰桥上。十名索马里海盗蜷伏在看不见的地方。巡逻机的机组人员用野战望远镜扫视的时候,看见两名东方人在驾驶,没有任何怀疑。那两个人曾被海盗警告说,任何企图求助的示意行为都将导致死亡。

这种把戏并不新鲜,不过国际部队仍然很难侦测。如果他们伪装成无辜的渔民,乘坐索马里小船,只要被发现并被截停,很快就会暴露身份。他们也许会辩称自己需要AK-47自卫,不过有火箭弹就很难解释了。解决的法子是一种很轻的铝制梯子。你并不需要它来捕鱼,但你需要用它来证明自己是商人。

索马里海盗已经遭受了好几次毁灭性打击。大多数大型船只,装载货物价值高的,都有专职的武装。他们以前都是军人。船东给他们佩枪,他们也知道如何使用。大约百分之八十的船只就是这样自我保护的。现在在吉布提之外用飞机进行巡逻,一天之内大约可以巡视四万平方英里的海域。四个国家派遣了小型舰队。它们的战舰,在直升机的帮助下,可以作为远程的护卫。最终,在国际力量的支持下,有很多海盗被捕,简单地审判之后,被判有罪,拘禁在了塞舌尔。海盗的好日子结束了。

不过,有一种策略仍然奏效:母船。骊山八号——这就是它现在的名字,就是这样一艘母船。它在海上待的时间比一艘小艇要长得多,航程也非常远。外挂引擎的攻击小艇都藏在甲板下。从外表来看,母船没有问题,但在海上,那些攻击小艇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就做好攻击准备。

出了红海,进入亚丁湾,伊克鲁德船长小心翼翼地沿着国际上推荐的海上走廊行驶。这是国际武装打造的,能够给过往商船进出危险的亚丁湾时提供尽可能的保护。

走廊与亚丁港和阿曼港的海岸线平行,横跨东经45度至东经53度。这八个经度之间的区域可以让商船通过邦特兰,从这里开始就是海盗盛行的区域,想要绕行印度南部的船只,走这条走廊的话,需要绕很远,这条走廊离南部转弯点有好几海里。但这条走廊得到了国际武装的重点保护,能庇佑商船的安全。

伊克鲁德船长沿着航运界所说的走廊,驶出了东经53度地区,转向南行,朝印度开去。他觉得自己安全了。飞机确实能够在一天之内巡视四万平方英里的海域,但印度洋有数百万平方英里。一艘船在如此广袤的海域航行,完全可能失踪。北约和欧盟的海军战舰,全都聚集在海上走廊里。但相对于宽广的海洋,它们彼此之间十分分散。在印度洋只有法国派出的一支海军舰队。他们叫它“印度洋特遣编队”。

马尔默号的主人觉得,他已经到达了非常靠东的海域,远离了可以威胁到他的索马里海岸。现在白天和夜晚都已经开始闷热难耐了。

几乎所有要在这片海域航行的船只,在家的时候都会让工程师在船上建造一个内部堡垒:用可以从内部锁住的钢制的门进行防护。堡垒里配有食物、水、铺位和卫生间,能支撑好几天。堡垒内部还配有航控系统,能让引擎系统摆脱外部的干扰,从内部操控引擎和航行系统。它还能通过桅杆顶部向外传送预先设置的求救信号。

如果船员们能够及时将自己锁在这种堡垒里,在堡垒的保护下,他们可以等待肯定会向这儿赶来的外部救援。尽管海盗已经控制了船只,但他们无法驾驶,也没法威胁到船员。不过他们会尝试突破堡垒。这时,船员们就只能寄希望于护卫舰或驱逐舰的到来了。

可是,当马尔默号驶过拉克代夫群岛时,船员们都在自己舱房里睡觉。这里显然比堡垒里要舒服得多。他们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攻击小艇破浪而来,更没听见索马里海盗趁着月色登上舷梯时的脚步声。舵手发出警报,不过已经太晚了。皮肤黝黑的精干小伙端着枪,冲进船的上部舱室,爬上舰桥。五分钟之内,马尔默号就被俘获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皮卡出现了。奥珀尔看到仓库的大门又打开了。和之前那个是同一辆车,转向的方向也和之前一样。他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跟着它来到基斯马尤的北部郊区,一直到他确信,那辆车开上了朝马尔卡去的海岸高速路。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小屋,从地板下面的洞穴里拿出他的收发报机。报文已经编好了。他把它压缩成瞬时的音频脉冲。奥珀尔从太阳能充电器上取下电池,安在了收发报机上,然后敲了一下“发送”键。

摩萨德总部常年监听的工作人员立刻收到了报文。他们的负责人将报文解码,发给了还在办公室里的本尼。本尼的办公室和基斯马尤在同一个时区。本尼编辑了一条很短的指令,加密后发给了距离索马里海岸二十英里的一艘塞拉莱港的“渔船”。

几分钟之后,渔船的一侧放下一艘充气艇,朝着海岸迅速驶去。船上有七名突击队员,指挥官是一名上尉。虽然这片海滩十分荒僻,但船上的人借着月光,一发现海岸上的沙丘,就将皮艇的引擎关到很低的挡位,以免有人听见。

船首冲上沙滩后,上尉和六名队员跳上海滩,朝公路跑去。目的地他们已经认识了。那是一条长有木麻黄树林的干涸的河谷,河谷上架着一座水泥材质的桥。剩下的一名队员顺着通往基斯马尤的公路,慢步向前跑了三百码,在公路南侧的芦苇丛里找好位置,趴下,把强力夜视双筒望远镜架了起来。他已经事先告知了需要被搜索的车辆的特征,甚至还包括车牌号码。在他身后,伏击队员也在路边的隐蔽处趴好,等着目标出现。

上尉趴在那儿,手里拿着通信器。目标出现时,通信器上的红灯会闪烁,他不会错过的。路上过去了四辆车,不过没有一辆是他们要等的目标。

然后,公路这头的突击队员从夜视望远镜晦暗的绿色光影中发现:目标出现了。他不可能弄错:车很脏,原本灰白的颜色在夜视镜中看来完全是绿色的;破旧的散热器护栅,显然已经不能起到防护作用的扭曲的前保险杠,还有前面的车牌号码。就是他要找的车。他按下了脉冲器的“发送”键。

在他身后,上尉看到手中的通信器红光闪烁。他对着他的队员们轻轻地用气息说了句:“上!”突击队员们从路两边的地上站起身,手里拉着红白相间的隔离带。在漆黑的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横着的路障杆。上尉站在“路障杆”的前面,用加了灯罩的手电照着地面,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

他们没有穿迷彩服,而是白色的长袍和索马里式头巾。所有人都端着AK-47。没有索马里人胆敢穿越宗教警察设置的路障。皮卡朝这边开过来,引擎振动了一下,换低了一挡,然后又换低了一挡。

海盗们留下两个人看守中国籍的船长和大副。其他八个人登上马尔默号。其中一个略微懂些英语,他来自加拉阿德的海盗巢穴,这是他第三次劫持船只。他知道规矩。不过,伊克鲁德船长不知道。尽管之前在哥德堡,有个瑞典海军军官曾经给他讲过。

他知道自己曾经有机会,从自己的舱室里按下“发送”键,发出持续的求救信号。他知道信号会从桅杆顶部发送出去,让负责监听的人听到自己遭到了劫持。

海盗头目名叫吉马里,二十四岁。他也知道这些,可他并不在意。让那些异教徒的海军来吧,现在来也已经晚了。他们怕引发血腥的屠杀,永远都不会攻击的。他知道卡菲勒执迷于所谓人类生命的想法,对此他完全不以为意。一个优秀的索马里人不怕痛苦,也不畏惧死亡。

五名管理人员和十名菲律宾人被聚拢在甲板上。伊克鲁德船长被告知,如果发现有人躲起来,其中一名管理人员就会被扔进大海。

“没有了,”船长说道,“你们想怎样?”

吉马里向他底下的人做了个手势。

“粮食。不要猪肉。”他说道。伊克鲁德船长告诉菲律宾厨师去厨房准备食物,其中一名海盗跟着他。

“你。过来。”吉马里指了指船长,他们走上舰桥,“你。开船。加拉阿德。你们活命。”

船长查了下他的航海图,顺着索马里海岸线,找到了那个村庄——在埃勒以南一百英里,是另外一个海盗的聚居地。他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转舵启航。

黎明时分,法国印度洋特遣编队的一艘护卫舰第一个发现了他们。它在距离马尔默号几链的地方减速,保持着与马尔默号之间的距离。法国船长并没有试图让他的海军陆战队员冲上马尔默号。吉马里早就知道是这样,他隔着大海从舰桥侧面的翼台望过去,几乎就是在挑衅“异教徒”放马过来。

外表来看,这种场面仿佛没有什么异常——一艘法国护卫舰正在给一艘瑞典货船护航,在他们后面较远的位置,还有一艘中国籍的拖网渔船,可是在远方,突发的电磁通信量却骤然上升。

马尔默号一直处于迪拜市郊的英国海上贸易行动办公室和巴林市郊的美国海事联络处的监控之下。通过它的自动身份系统,马尔默号瞬间被识别出来。就像吉马里早就知道的那样,若干北约欧盟的战舰已收到马尔默号遇上麻烦的预警,但没有一艘战舰发动攻击。

安德森航运公司在斯德哥尔摩有间二十四小时值守的办公室。它立刻得到了通知,并通过航运中心一直对马尔默号进行呼叫。吉马里示意伊克鲁德船长接受呼叫,但必须通过舰桥扩音器进行播放,并且只能转换成英语。在伊克鲁德船长开口之前,斯德哥尔摩已经知道,他正面对着索马里武装人员,每个字都被监听着。

伊克鲁德船长确认了马尔默号是在晚上遭到的劫持。船上人员全都安然无恙,受到了良好的对待。没有人受伤。他们接受指示,正在开往索马里海岸。

船东哈里·安德森这会儿身处斯德哥尔摩的奥斯特马尔姆,在自己修有围墙的宫殿一般的庄园里,他刚起床,正在吃早饭。等他穿戴好,车开到了门前,载着他直奔公司的控制室。夜班的船队控制员已经在待命了。他向安德森讲述了整个突发事件,还告诉他,现在可以和伊克鲁德船长通话。

相对于安德森先生的其他才能而言,他能得以如此成功并且富有,都是源于两件非常有用的才华。第一个就是能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搞清楚情况,然后根据实际而不是空想,制定行动计划;第二个就是全力以赴实施计划。

他站在自己的控制室里,陷入沉思。没有人敢打扰他。这是他的船第一次被海盗劫持。在海上进行武装攻击会引发一场屠杀,显然不能尝试。所以,马尔默号将会到达索马里海岸,并且在那里停泊。他的首要责任是解救十五名雇员,其次,如果有可能,才是拿回船和货物。然后才是那个问题——其中一名雇员,是他的儿子。

“让我的车到门口来,”他说道,“给比约恩打电话,无论他在哪儿,告诉他,让飞机做好立刻起飞的准备。计划飞往伦敦的诺索尔特。给我在康诺特订个套间。汉娜,你带护照了吗?那好,跟我来。”

几分钟之后,他坐在自己的宾利车里。他的私人助理汉娜在他旁边。汽车向布罗马机场飞驰而去。他拿出手机,为自己后面的日程做着安排。

现在是保险公司的事了。他向劳埃德的专业保险承销商投的保,现在该是他们表现的时候了,因为他们赚的就是风险的钱。这也是为什么他每年向他们支付那么大笔保险金的原因。

在他起飞前,他知道了自己的保险承销商的决定——他们之前肯定都是这样做的——他们给他找了家名叫昌西·雷诺兹的公司。这家公司在通过谈判让海盗返还船物方面记录优良。他知道自己会在船只抵达索马里海岸之前就飞抵伦敦。所以在他的里尔专机飞到瑞典海岸之前,他已经和律师约好六点碰面。他们肯定要忙到很晚。

他在诺斯霍特机场跑道上滑行的时候,昌西·雷诺兹的工作人员正在做各种准备。他们联系了萨里郡。那是他们选定的谈判代表住的地方。虽然已经半退休了,但在这个不寻常的行业里,他是谈判专家中的王牌。他的妻子把他从花园蜂箱的中间拖了出来。

他在伦敦市警察局时是人质谈判专家,他就是在那儿学的这些本事。他叫加里斯·伊万斯,威尔士人,讲话很慢,很有迷惑性。

奥珀尔到的时候,洞穴巨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路这边负责瞭望的突击队员发现并且认出了奥珀尔。上尉之前和本尼一起在海滩上时,见过他。上尉手里通信器的红灯再次闪烁起来。他们又架起了路障。

奥珀尔从他昏暗的车头灯里,猛然间看到这一群穿着长袍的人,手电筒摇晃着,还有冲锋枪指着他。所有在敌后从事秘密特工工作的人,一旦暴露就要面对死亡。奥珀尔和他们一样,这会儿也略微有些惊恐。

他的证件都齐全吗?他去马尔卡找工作的理由站得住脚吗?夜里这么晚了,这些宗教警察在公路上想干什么?

月亮从云堆里钻了出来,预示着季风的来临。拿着手电的人走近他身旁,盯着他的脸看。黑夜里,两张“黑”脸只隔了几英寸远,一个是天然肤色,另外一个是因为突击队员涂了夜战油彩。

“你好,奥珀尔。别在公路上待着。有卡车来了。”

队员们闪进树林和草丛里消失了,把他的摩托车也推走了。货车被开到一边,然后上尉指给奥珀尔看撞车的地点。

洞穴巨人的皮卡左前轮胎爆了,钉子还戳在轮胎上。失去控制的皮卡肯定发生了侧滑。不过运气不好,这个位置就在水泥桥的中间。

车子高速翻过了桥沿,狠狠地撞上河谷陡峭的崖壁。冲击力把司机猛地推向前挡风玻璃,方向盘插进了他的胸口。力量很大,脑袋和胸口都烂了。有人把他从驾驶室弄了出来,放在车边。尸首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自己和月亮之间的木麻黄林的树冠。

“现在,我们谈谈吧。”上尉说道。他把本尼通过拖网渔船和特拉维夫之间的加密线路告诉他的话,都告诉了奥珀尔,逐字逐句。然后,给了他一顶红色的棒球帽,还有一沓纸。

“这是那个要死的人挂掉之前给你的。你干得很棒,不过不用再指望他了,他已经死透了。有问题吗?”

奥珀尔摇摇头。这个故事说得通。他把纸塞进防风夹克里。侦搜突击队的上尉伸出手。

“我们得回海上去了。祝好运,我的朋友。Mazel tov。”

他们花了几分钟,一边走向水边,一边把留在地上的脚印抹掉,给奥珀尔省了事。然后他们离开了。越过黑色的海洋,回到等着他们的渔船上。奥珀尔发动摩托车回到公路上,继续朝北开去。

这会儿在昌西·雷诺兹公司办公室里聚集的人,都与海盗打了十年交道,对于双方的规矩都很熟悉。这些海盗都是邦特兰的氏族首领,他们控制着从摩加迪沙向上,北起博萨索、南到梅雷格的八百英里海岸线。

他们做海盗只是为了钱。他们声称,这是因为很多年以前,韩国和中国台湾的渔船来到这里,破坏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传统渔业基础。不管对还是错,他们转行干了海盗,而且从此发了大财,比几条金枪鱼能卖出的钱要多得多。

他们一开始只是劫持并且登上通过他们近海的商船。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也越来越有经验,他们的范围越来越向东部和南部扩展。起初他们劫持的都是小船,和他们谈判也很简单,从肯尼亚用轻型飞机运几箱美元,投放到事前约定的海上投放区域就可以了。

不过,在那片海岸,人们互相之间没有信任。这些海贼也没有荣誉感。一个氏族劫持的船只停泊的时候,也会被其他团伙抢走。团伙之间还抢夺投下的装钱的箱子。最终,一种大家认可的程序逐渐形成。

被劫持船只的船员很少被带上岸。除非有风暴时要用锚把船固定在岸边,不然的话,被劫持的船只都会停泊在距离海岸两英里的地方。船上的管理人员和水手们住在船上,享有基本合理的待遇。船东和氏族首领之间讨价还价的时候,会有一些守卫看着船。

西方国家这边,某些保险公司、律师随着经验的积累,成了这方面的专家。索马里那边,受过教育的谈判专家控制了谈判。他们不是普通的索马里人,而是来自同样的氏族。现在这些都通过现代科技手段进行了——计算机和iPhone。甚至连钱都很少从高处像炸弹一样扔下来了。索马里人有很多银行账户,钱可以通过这些账户立刻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边的谈判专家们逐渐彼此了解,每一方都只关注赶紧完事。不过相对而言,王牌在索马里人手里。

对保险公司来说,货物延迟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对船主来说,船不赚钱就是在亏损。再加上被扣押的船员和他们歇斯底里的家人,迅速了结就成为他们十分紧迫的目标。索马里人对此非常了解——他们拥有全部的时间。这就是讹诈的基础:时间。有些船一直停靠在岸边,能达数年之久。

加里斯·伊万斯曾经通过谈判赎回了十条价值不等的船只和货物。他像研修博士学位一样,仔细研究过邦特兰和它谜一样的部落结构。他一听说马尔默号正在朝加拉阿德开,就知道是哪个部落控制着那片海岸,那个部落有多少氏族。那里的几个部落都使用同一名谈判专家,名叫阿里·阿布迪。他是美国中西部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个性温和、彬彬有礼。

在这个夏日的傍晚,所有这些都向哈里·安德森先生做了说明,而半个地球之外,马尔默号正在朝加拉阿德进发。会议室里准备了自助式的晚餐。另外,布尔斯特罗德夫人经过允许留了下来,给客人们的咖啡续杯。

会议室的旁边,工作人员为加里斯·伊万斯准备了一间房间作为总控室。如果指定了新的索马里谈判专家,伊克鲁德船长需要告知斯德哥尔摩方面应该拨打哪个伦敦号码,以便开始磋商。

加里斯·伊万斯仔细研究了马尔默号的情况,以及它装载的货物——那些闪闪发光的高档新轿车,私下估算了一下,解决此事大约需要五百万美元。他知道,第一次的报价肯定会比这高很多。而且,欣然同意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会招致价格瞬间翻番。期望迅速解决也会自毁长城,那样同样会抬高价格。至于那些被囚禁的船员,只能把这些归咎于他们的坏运气。他们只能耐心等下去。

听那些后来被遣返的船员说,船上的那些索马里人大多没有受过良好教育,都是山区部落里的。在双方拉锯的那几周里,他们把一艘光鲜亮丽的货船变成了恶臭四溢的狗窝。他们完全不使用卫生间,不论是在舱内还是舱外,有需要时随地小便。剩下的事就交给炎热的天气了。汽油都供给发动机了,所以空调就停了。食物不冷藏都会腐烂,他们就给船员吃索马里的羊肉大餐,直接在甲板上屠宰。仅有的娱乐就是钓鱼、下棋、纸牌或者读书。但是在海湾待那么久,这些只会让他们觉得日子更加无聊。

谈判晚上十点开始。如果开足马力的话,马尔默号大约会在伦敦时间中午左右进入加拉阿德湾。然后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是谁劫持了她,以及谁是指定的谈判专家。届时,如果需要的话,加里斯·伊万斯会自我介绍。之后上演的曲目,就是跌宕起伏的加伏特舞曲了。

奥珀尔到达马尔卡时,整个城市被笼罩在午后的炙热里,昏昏欲睡。他找到了那座宅院,使劲砸了砸门。院子里的人没在睡觉。他听到有人说话,还有跑动的脚步声。他们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厚重木门上的门闩被拉开了。门里闪出一张脸。是阿拉伯人,但不是索马里人。那人向街上看了看,没发现皮卡,然后才去看奥珀尔。

“干吗?”声音很短促,透着愠怒,显然没人能指望得到任何许可。

“我给谢赫带了些文件。”奥珀尔用阿拉伯语说道。

“什么文件?”那人有些好奇,但声音里显然充满了敌意。

“我不知道,”奥珀尔说道,“公路上那个男的让我这么说的。”

木门后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第一张脸闪到了一旁,又一张脸取代了它的位置。这次既不是索马里人,也不是阿拉伯人,不过他说阿拉伯语。难道是巴基斯坦人?

“你从哪来?带的什么文件?”

奥珀尔在防风夹克里摸索着,拿出一袋封着的文件。

“我从马尔卡来。我在路上碰到个男人。他的皮卡撞坏了,让我带着这些,告诉我怎么找到这里。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他试着把文件袋塞进门洞。

“别,等一下。”一个声音喊起来,门开了。四名蓄着络腮胡的男子站在那儿。奥珀尔被抓着拽了进去。有个十几岁的男孩跑了出去把他的摩托车骑了进来。门又关上了。两个人抓着他。那个可能是巴基斯坦人的男子从上方俯视着他。男子仔细看了看文件袋,深吸了一口气。

“你从哪儿拿到这些的,混蛋?你把我们的朋友怎么了?”

奥珀尔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这对他并不难。

“从那个开卡车的人那儿,先生。我怕他是死了……”

他刚说到这,就被人用右手全力猛扇一记,直接被撂倒在地。他听到一通喊叫,除了他的母语希伯来语外,还混杂着英语、索马里语和阿拉伯语,完全听不明白。六只手把他抓了起来,推搡着他走向院墙边修的一个窝棚。他被扔了进去,同时听见门闩被重重地拉上。里面很黑,臭气熏天。他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他趴到一堆破旧的布袋上,用手抱着头——这是世界通行的放弃抵抗的姿势。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回来了。其中两三个像是保镖,还有一个人没见过。这个人是索马里人,说话声音显得比较有教养,也许是上过学吧。那人向他示意。奥珀尔跌跌撞撞地走进强烈的阳光下,使劲眨着眼。

“过来,”索马里人说道,“谢赫要见你。”

奥珀尔被架着走向朝着正门方向的一间大屋。他在门厅里被彻底搜了身,手法非常熟练。他的破钱包被拿走了,递给那个索马里人。索马里人把那些通常的证件掏了出来,逐一看着,就着奥珀尔的脸和那些老旧的照片比对。然后他点点头,把钱包放进口袋,转过身继续走。奥珀尔被推着跟在他后面。

他们走进一间布置考究的起居室。天花板上有个很大的风扇在转。有张桌子,上面有些纸和文具。一个男人坐在转椅里,背对着门。索马里人走上前去,在那人的耳边用低低的声音嘀咕了几句。不过奥珀尔可以发誓,那人说的是阿拉伯语。索马里人把钱包和身份证给了那个男人。

奥珀尔能看到,他带来的那个文件袋被打开了。桌上有几张纸。坐着的那个男人转过身,从钱包上抬起眼来,盯着奥珀尔。他有一捧漆黑的络腮胡,眼睛是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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