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受尽折磨，但我仍没活过一场，我是个不定方程式中的X，我是人生中的某种幽灵，我失去了所有的开端和终结。

当十五到十六岁时，我在孤儿院里读到了这句话，我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下这句话是为了体现人类那毫无止境的绝望，并把恐惧植入每个人的内心，好说服他们相信上帝。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孩子时，读到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束光，它安抚着我，幽灵并不会吓到我，我把那个X和不定方程想成是一个魔法盾牌。

现在，当我如此精明地继续活着，通过了所有那些危险和所有的折磨，我再也无法运用自己的旧把戏把自己投射到未来去。我的人生再也不那么充满痛苦，而未来也无法拯救我。我被无数的赌桌包围着，而我再也没有任何幻想。我现在知道了一个简单的事实，不管我曾多么小心地计划，不管我曾多么狡黠，不管我撒过多少谎，或是做过多少好事，我都不能真正赢。

最终，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再也不是个魔法师了。但那又如何，我仍然活着，那可比我的哥哥亚蒂，或是简奈尔，或是奥萨诺，还有卡里、马洛玛尔和可怜的乔丹要好得多。我现在能够理解乔丹了，那非常简单，人生对他而言太过繁重，但对我而言不是，只有笨蛋才没活路。

我是个怪物么？因为我不会悲痛，我是那么希望能活下来？我能够牺牲我唯一的哥哥，我恶意的起点，然后是奥萨诺，简奈尔，卡里，却从来不会为他们痛悼，只为其中一个洒过泪？我能够被我为自己建造的那个小世界抚慰？

我们是如何嘲笑着原始人为自然的那些老旧把戏不断担忧恐惧，而我们自己又是怎么惊惧于我们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恐怖和愧疚。被我们当成敏感的东西，只不过是恐惧的高级进化而已。我们为徒然而遭罪，我们自己想死才是我们唯一的真正悲剧。

梅林啊，梅林，一千年已经过去了，你也一定终于在你的洞穴中醒来，带上你缀满繁星的圆锥帽，踏遍这个奇异的新世界。你这可怜的混蛋啊，即使拥有那狡黠的魔法，真的对你沉睡的那一千年有任何帮助吗？你的女巫躺在她的墓地中，我们俩的亚瑟也都变成了尘土。

抑或，你还有最后一个咒语能够用？一个万分渺茫的机会，但那对赌徒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我仍然拥有一沓黑色筹码和对恐惧的渴望。

我受尽折磨，但我仍然活着。的确，我也许是人生中的某种幽灵，但我知道自己的开端，也清楚自己的终结。的的确确，我是个不定方程式中的X，那个X会在穿行于无穷星系中恐吓着人类。但那又如何，那个X正是我站立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