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五十八节
这次,是卡里姆开始说话了。低沉的语调、冷淡的声音伴着雨声。此刻,面对曙光,雨水似乎减弱了。他的长发绺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散开在黎明的花冠上。“你说,那些密谋者是研究了孩子父母的资料后,再选择要扣留的孩子。他们可能要寻找的是山里最强壮、最灵活的人,犹如山峰上的野兽、雪中的豹子。那么,他们肯定会找到法比艾娜和西尔文·埃洛尔。这对年轻夫妇住在海拔一千八百米的佩尔武山上的达维莱村。”
“她,一米八的巨人,漂亮,是用功的小学教师、钢琴演奏能手,娴静、修长、强壮、诗意。也就是说,法比艾娜自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智体双重人类。”
“关于丈夫西尔文,我掌握的信息就少得多了。他常年行走在山巅上,从岩石中摘取珍贵的水晶。他也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会毫不犹豫与最险峻、最难攀登的高山作斗争。”
“警长,如果密谋者们必须要在整个地区偷一个孩子,那就很可能是这对杰出夫妇的孩子。他们的基因包含着如高峰般不可捉摸的秘密。”
“我肯定他们急切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像真正的基因吸血鬼一样。”
终于,1972年5月22日,宿命的一晚突然来临了。埃洛尔一家来到盖侬大学医院,那高大美丽的年轻女人随时准备分娩。只怀孕了七个月,孩子会早产,但助产士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事情并未如预期的发展。孩子胎位不正,产科医生都介入了。监测器蜂鸣器转得人头晕。那时是5月23日凌晨两点。不一会儿,医生和助产士终于理清了头绪。法比艾娜·埃洛尔正在分娩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两个纯合子双胞胎,像核桃的两瓣一样挤在子宫里。”
“医生麻醉了法比艾娜,进行剖腹产手术,终于取出了孩子。是两个小小的女婴,完全相同。她们呼吸有困难。一位男护士负责照看她们,他必须立刻将她们抱去保温箱。尼曼,那些戴橡胶手套的手抓住了女婴,我好像当时在场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妈的,那正是菲利普的父亲热内·赛迪的手。”
“那家伙完全晕头转向。他那晚的任务是换走埃洛尔的孩子,但他没想到有两个。怎么办呢?那个混蛋冒着冷汗清洗两个早产儿。对制造盖侬的新型居民来说,她们真是新鲜血液的杰作和完美结晶。最后,赛迪将两个女婴放进保温箱,决定只换一个。”
没有人清楚看过她们的脸。在外科手术室猩红的光线下,没人能看出这两个婴儿是不是长的一样。于是,赛迪就铤而走险,从保温箱里抱出双胞胎中的一个,换上了生于教授家庭的一个小女婴,样子与埃洛尔的孩子几乎差不多。一样的尺寸,一样的血型,甚至体重都很接近。
“让他纠结不已的是他必须杀了这个替换的孩子。他要杀了她,不能让一个假的孪生女活下来,因为她与她的姐妹将来肯定不会有任何共同点。于是,他掐死了她,然后大声尖叫喊来了儿科大夫和护士。他还演足了戏:恐慌、内疚,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无论是产科医生还是儿科大夫都无法给出明确的意见。这又是一起突然死亡事件,就像五十年来袭扰山里人家庭的婴儿神秘死亡事件那样。想到其中一个孩子存活了,医护人员也感到有所安慰。赛迪心中狂喜,通过新的收养家庭,另一个小埃洛尔自此融入了盖侬的社群。”
“所有这一切,尼曼,我是根据你的发现想象的。因为昨晚跟我交谈的那个女人法比艾娜·埃洛尔,即使到今天,对那些疯子的阴谋还一无所知。那晚,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她因为麻醉而昏昏沉沉的。”
“当她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有人对她说她生了两个女孩儿,但只有一个活了下来。我们会为一个没有想到会存在的人哭泣吗?法比艾娜顺从地接受了事实,她和她丈夫完全被迷惑了。一个星期后,由于生命的力量,她女儿很快恢复了健康,这个女人可以出院并带走她的女儿了。”
“在医院的某处,热内·赛迪观察着离去的夫妇。他们怀里抱着一个被换掉的孩子的孪生姐妹。但他知道,这对离群索居的夫妇生活在离那里五十公里远的地方,永远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盖侬。赛迪冒险让这第二个孩子活了下来,风险不大。于是,他以为这张双胞胎的脸永远不会回来暴露他们的阴谋。”
“他错了。”
“八年后,法比艾娜任教的达维莱小学关了门。而那个女人正好被调去了盖侬,这是整个故事唯一的偶然。她去了著名的拉马丁小学,那所为大学教授子女而设的学校。”
“就是这样,法比艾娜发现了一个引起她幻觉的不可能的事实:茱蒂特插班的基础课程二年级班上,有另一个茱蒂特,一个酷似她孩子的小女孩。第一个惊喜是这样发生的,学校的摄影师拍了张班级集体照,而上面可以看见那两个长相酷似彼此的孩子。法比艾娜分析了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个一样的孩子,那个克隆体,是茱蒂特的孪生姐妹。她出生后活了下来,而且因为某种原因,与另一个新生儿混淆了。”
“这位教师去产科医院解释了自己的情况。那里的人冷淡、猜疑地听了她的叙述。法比艾娜是个坚强的女人,不是那种会被谁吓住的人。她骂医生是偷走孩子的小偷,发誓会再回来的。毫无疑问,那时热内·赛迪也加入了争吵,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是法比艾娜已经走远,她决定去拜访教授,她第二个女儿所谓的父母,那些窃夺者。她带上茱蒂特,骑着车朝大学方向赶去。”
“但是不久,可怕的事发生了。夜色降临时,一辆车企图轧死她们。”
法比艾娜和她女儿躲过车轮,滚到崖坡上。女教师抱着孩子躲在山沟里,看见了凶手。几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枪。法比艾娜害怕、惊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有人袭击她们?“凶手认为两个女人可能滚下悬崖摔死了,就离开了。同一天晚上,法比艾娜在达维莱与丈夫碰了头,他那个星期还待在那里。她解释了整个经过,并认为肯定要通知警方。西尔文不同意,他想亲自找那些企图杀掉他妻子和女儿的混蛋算账。”
“他拿着枪,骑上自行车,下到山谷。在那里,他比想象中更早发现了凶手。因为凶手们还在外面游荡,在省道上与他交错而过,然后用车子撞了他。他们在尸体上来回碾了几次后逃走了。在此期间,法比艾娜躲到了达维莱教堂,整晚都在等西尔文。一大早,她得知丈夫被逃逸的肇事司机轧死了。女教师此时明白,她的孩子成了一起黑幕的受害者,如果她不立刻逃走,那些杀了她丈夫的人会回来要她命的。”
“她和她的女儿开始了逃亡。”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和女儿逃到了离盖侬三百多公里远的萨扎克。当艾蒂安·高约瓦和热内·赛迪发现她们的踪迹时又开始逃命。法比艾娜以为女儿受了诅咒,还给她的脸驱魔。然后是最终夺走茱蒂特生命的车祸。”
“从此,这位母亲就生活在祈祷中。她想过很多假设,但是最主要的假设还是收养她第另一个女儿的父母在大学里有权有势、心狠手辣,策划了整个故事来代替自己死掉的女儿。他们还准备杀了她和茱蒂特,只为了自己的生活不会被她们骚扰。她一直都没有抓住真相、了解真正的阴谋,没有了解追遍整个法国要除掉她们的合谋者是害怕她们揭露他们可怕的阴谋,害怕孩子的脸成为物证。”
“现在,尼曼,我们两个案子像两条死亡铁轨一样结合了。你的假设与我的吻合。不错,凶手是看了被偷的文件。她跟踪了高约瓦,然后是赛迪和切纳塞。她发现了黑幕,决定以最血腥的方式复仇。这个凶手正是茱蒂特的孪生姐妹。”
“是一个假冒茱蒂特行动的纯合子孪生姐妹做的,因为她现在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这就是为什么她用了钢琴弦来暗示自己亲生母亲的演奏天赋;这就是为什么她在高山上杀了合谋者,因为她亲生父亲就是因为工作在那儿采集水晶的;这就是为什么她的指纹与茱蒂特本人的能完全吻合……我们要找的是茱蒂特的亲身姐妹,尼曼。”
“她是谁?”尼曼爆发了。“她现在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母亲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她的样子。”
“她的样子?”
“茱蒂特十一岁时的照片在我这儿。既然她们长得那么像,那么,凶手的脸也就是这样的。我想,拿这张照片,我们……”
尼曼浑身颤抖。“快给我看。”
卡里姆取出照片递给他。“就是她杀的,警长。她为自己失踪的姐妹报仇,为被杀的父亲报仇,为被掐死的婴儿、被操纵的家庭和所有被欺骗的几代人报仇……尼曼,你没事吧?”
照片在警长手指间颤抖。他看着孩子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突然,卡里姆明白了。他凑近他,按着他的肩膀。“天哪,你认识她?是这样吗,你认识她?”
尼曼将照片扔到淤泥里。他似乎濒临疯狂的边缘,声音好像断裂的绳子,响起来。“活捉她,我们要活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