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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黛西不明白为什么马修·斯威夫特可能爱着她的想法仿佛使她整个世界都颠倒倾覆了,但确实如此。

“如果他爱我,”她声音不稳地问伊薇,“那他为什么如此坚决地把我推给兰金顿爵爷?他顺水推舟接受我父亲的安排是轻而易举的,而且还能获得丰厚的报偿。如果在这笔交易之外他确实在意我,又是什么使他停步不前呢?”

“也许他想要探明你是否也同样爱着他?”

“不,斯威夫特先生的思维方式不是那样的,他和我父亲如出一辙。他们是商人,是掠食动物。如果斯威夫特先生想要我,他不会停下请求我的允许,正如一只狮子是不会停下来客气地询问羚羊是否介意成为它的午餐一样。”

“我还是认为你们应该坦率地谈一谈。”伊薇重申。

“哦,斯威夫特先生只会避重就轻,支吾搪塞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能找到办法破除他的防卫,强迫他敞开心胸坦承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见鬼,伊薇,你对男人的了解强过我百倍,你嫁给了其中一个,你在俱乐部时周围也全是男人。以你的见多识广,有什么办法能最快地驱使一个男人超越理智的界限,承认他不想承认的事?”

伊薇对被看作一个世故的女人显得很高兴,她沉思着这个问题。“让他嫉妒,我猜能行。我曾见过彬彬有礼的男人为获得某位特别女士的青…青睐,在俱乐部后面的巷子里像狗一般地打架。”

“唔,我怀疑斯威夫特先生是否会被激起嫉妒的情绪。”

“我认为会的。”伊薇说,“毕竟,他是个男人。”

当天下午,黛西在兰金顿爵爷进入图书室正要把一本书放回书架时堵住了他。

“下午好,爵爷。”黛西轻快地说,假装没注意到他眼中忧惧的神色。她掩藏住一个坏笑,想到经过马修·斯威夫特为了她的福祉而做的一番据理力争,可怜的兰金顿大概已有如惊弓之鸟了。

快速地恢复常态,兰金顿振作起一个愉快的笑容。“下午好,鲍曼小姐。我能问问你姐姐和婴儿是否安好吗?”

“她们都很好,谢谢你。”黛西移近几步检视着他手中的书。“《军事绘图史》,嗯,听起来真让人……呃……感兴趣。”

“哦,的确。”兰金顿向她保证,“而且使人受益匪浅,可我担心因为翻译的关系内容有所删减,还是要读德文原著才能领会这本著作的全部内涵。”

“你读过小说吗,爵爷?”

他显得为这个问题真正感到骇然。“哦,我从没看过小说。从孩提时代起,我就被教导只应该读那些能传授思想或提高品格的书。”

黛西因为他居高临下的语气而着恼。“真可怜。”她屏着气嘀咕。

“唔?”

“真可爱。”她立即改口,假装研究着一册册皮革书脊上的字。她给了他一个自认为矜持的笑容。“你痴迷于阅读吗,爵爷?”

“我努力不对任何事痴迷。‘适可而止’是我最宝贵的座右铭之一。”

“我没有任何座右铭,就算有也会常常违反。”

兰金顿咯咯笑了起来。“你是在纵容反复无常的天性吗?”

“我更愿意认为这是思想开明,”黛西说,“从多种不同的观念里,我都能领略到智慧。”

“啊。”

黛西几乎能读出他的想法,即她所谓的思想开明使她成了一个绝不会让他喜欢的角色。“我愿意多听些你的座右铭,爵爷,也许当我们在花园散步的时候?”

“我……呃……”一个女孩主动邀请绅士去散步而非等着被邀请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鲁莽行为。然而,兰金顿的绅士风度不容他拒绝。“当然,鲍曼小姐。也许明天——”

“现在就可以呀。”她轻快地说。

“现在,”他虚弱地答道,“是的,好极了。”

在他有机会伸出手臂之前就挽住了他,黛西拖着他走向门口。“我们走吧。”

只能由着这位兴高采烈,主动进攻的年轻女士把他拖来拖去而别无选择,兰金顿很快发现自己正沿着一段从后露台延伸到地面的宽大石头台阶拾级而下。“爵爷,”黛西说道,“我必须坦白一件事,我在策划一个小计谋,而且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一个小计谋,”他惊慌地重复着,“我的帮助,这真是……呃——”

“当然是没有恶意的。”黛西继续,“我的目的是要激起某位绅士的注意,因为他好像有点不情愿追求我。”

“不情愿?”兰金顿的声音变得跟尖叫差不多。

由于表面上他所能做的只是鹦鹉学舌般地重复她的话,黛西对他智力水平的预期又降低了几分。“是的,不情愿。但我的印象是,在不情愿的表象下,可能存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兰金顿,通常这么优雅的人,居然在一块不太平整的砾石上绊了一下。“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印象,鲍曼小姐?”

“只是女性的直觉。”

“鲍曼小姐,”他爆发出来,“如果我说过或做过什么使你误解了我……我……”

“我说的不是你。”黛西直截了当。

“你说的不是我?那是谁——”

“我指的是斯威夫特先生。”

他突然的喜悦太显而易见了。“斯威夫特先生,是的,没错。鲍曼小姐,他已经无休无止地歌颂赞美了你好一段时间了——当然,听别人谈论你的魅力绝不会令人不快。”

黛西微笑起来。“我担心斯威夫特先生如果不被刺激得像只麦田里的雉鸡,还是不会情愿的。但如果你不介意给他造成你真对我感兴趣的印象,比如我们一起乘车外出,散步,跳一、两支舞,可能会激得他向我表明心意。”

“我很高兴这样做。”兰金顿说,显然对当同谋比当结婚对象更感兴趣得多。“我向你保证,鲍曼小姐,我能做出最令人信服的求爱假象。”

“我想让你把行程延后一星期。”

正在用针把五页文件装订在一起的马修,突然意外地把针尖刺入了手指。拔下针,他没理会那一小滴血,不解地盯着韦斯特克里夫。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妻子和新生女儿房里至少三十六小时了,却突然决定在马修要动身去布里斯托的前一晚出现,并发布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

马修严格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能问为什么吗,爵爷?”

“因为我决定陪你一起去,而我的时间表不允许我明天就离开。”

就马修所知,伯爵最近的时间表都是围着莉莲和婴儿转的。“你没必要去。”他说,因为被暗示不能独立掌控局面而感觉被冒犯。“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商业运行的各个领域,以及会需要——”

“虽然如此,但你是个外国人。”韦斯特克里夫说道,表情深不可测。“而提及我的名字会为你打开许多扇你用别的方式不可能进入的大门。”

“如果你是在质疑我的谈判能力——”

“那些都不是问题。我对你的能力完全有信心,你在美国会发挥得更充分。但在这里,开展一项规模这么大的业务,你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的庇护,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现在不是中世纪了,爵爷。如果我在做生意时还必须跟在一个贵族后面效犬马之劳,还不如让我死了吧。”

“作为你效犬马之劳的对象,”韦斯特克里夫讽刺地说道,“我也不喜欢这个主意。特别是我还有一个新生儿和一个尚未从分娩中完全康复的妻子。”

“我等不了一个星期,”马修爆发了,“我已经约定了许多会谈,我已经安排好会见从码头负责人到当地自来水公司老板的每一个人——”

“那么,那些会谈会被重新安排的。”

“如果你认为不会有抱怨的话——”

“我下星期会陪你同去的消息就足以扑灭大多数抱怨了。”

换了任何别的人,这话都显得过于傲慢了,但对韦斯特克里夫来说这只是陈述了事实。

“鲍曼先生知道吗?”马修追问道。

“是的,而且听完我的意见,他也同意了。”

“我这个星期呆在这里要做些什么?”

伯爵挑起了一边的浓眉,他对客人的盛情款待从未被质疑过。不同年龄、国籍和社会阶层的人都祈求会被邀请到石字园来。马修大概是英格兰境内唯——个不想呆在这里的人了。

他才不在乎呢。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做任何实际工作了——他厌倦了游手好闲的娱乐,厌倦了毫无意义的闲聊,厌倦了美丽的景色、清新的空气和宁静的安逸。他想要忙碌和喧嚣,该死的,更别提城市的煤烟气息和熙攘、拥挤的街道了。

他最最想的是要远离黛西·鲍曼。与她近在咫尺却绝对不能碰她是一种持久的煎熬。当他满脑子充斥着诸如抓住她,勾引她,用嘴唇找寻她身上最甜蜜、最敏感之处一类的可怕幻想时,他不可能沉着冷静、谦恭有礼地待她。而这些才只是开始,马修想要连续几小时、几昼夜、几星期的与她独处……他想要得到她每一个微笑,得知她所有的想法和秘密;他想要在她面前完全袒露自己的灵魂;他想要得到他不可能拥有的一切。

“在庄园里和周边地区有许多娱乐节目,”韦斯特克里夫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你需要某种特殊的异性友谊,我建议你到村里的酒馆去找。”

马修已经听到过庄园里的一些男性客人吹嘘与那两个体态丰满的酒馆女郎度过的春日狂欢之夜。要是他能这么简单地得到满足就好了。但那绝不是他迫切期望的成真美梦,而纯粹只是嫖妓,这个认知已经像某种符咒一样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他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一种快乐得令人晕眩的情感,就像情人节贺卡上写下的那些用羽毛、颜料和蕾丝装饰的可笑诗句。但这种关系却完全不同,这会让人感觉痛苦、昏乱、冰冷……是一种绝望的沉溺。

这会是纯粹不计后果的行为,而他不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但马修知道如果他继续呆在石字园,他迟早会做出很糟的事来。

“我要先去布里斯托,”马修拼命试图挽回,“我会重新安排所有的会谈,不经你许可我不会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但至少我可以先收集一些信息,比如参观当地的运输公司,看看他们的马匹——”

“斯威夫特,”伯爵打断了他,平静的话音里带着某种语气,像是……善意?……或同情?……使马修防备地绷紧了身躯。“我了解你急于离开的原因——”

“不,你不了解。”

“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以我的经验,这种问题是不能靠逃避来解决的,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

马修僵住了,瞪着韦斯特克里夫。伯爵指的可能是黛西,也可能是马修晦暗的过去。不管是指哪个他都或许是对的,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有时候逃跑是唯一的选择。”马修粗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结果,马修没有去布里斯托。他知道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后悔。

接下来的几天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这是让马修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个星期。

在他生命的早年间,马修已经体验过地狱般的生活,曾经历过肉体的苦痛,贫困交加、濒临饿死的状态,以及彻骨的恐惧。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在一旁眼看着黛西被兰金顿爵爷追求的极度痛苦。

似乎他在兰金顿心中播撒的关于黛西魅力的种子成功地发了芽。兰金顿与黛西形影不离,和她聊天、调情,用一种让人恶心的亲昵眼神仔细打量她。而黛西也同样投入,渴望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要兰金顿一出现,就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都立刻放下去陪伴他。

星期一他们一起外出野餐。

星期二他们一同乘车出游。

星期三他们相携去采摘蓝铃花。

星期四他们去湖边钓鱼,返回时衣服湿漉漉的,被阳光晒得肤色健康,为一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玩笑而开怀。

星期五晚上他们伴着即兴演奏的乐曲共舞,看上去是如此般配,以致一位客人评论说看着这对壁人就让人赏心悦目。

星期六马修醒来后感觉想要杀人。

他的情绪并未因早餐后托马斯·鲍曼宣称自己消化不良而有所改观。

“他要赢了。”鲍曼发着牢骚,把马修拉进书房私下谈话。“那个苏格兰杂种兰金顿一天到晚缠着黛西,对她施展魅力,滔滔不绝地说一些女人爱听的废话。如果你还有任何想娶我女儿的意图,机会已经缩小到几乎是零了。你是故意要避开她,你既沉默又疏远,整个星期你脸上的表情都能吓跑小孩和动物了,你追求女人的观念印证了我听到的所有关于波士顿人的传闻。”

“也许兰金顿配她最合适,”马修木然地说,“他们好像已经爱上了对方。”

“这并不关乎爱情,这关系到婚姻!”鲍曼的头顶开始变红,“你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吗?”

“除了财务方面以外的?”

“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利害?”

马修讽刺地瞥了他一眼。“你女儿的感情,她未来的幸福,她的——”

“呸!人们不是为了幸福才结婚的,如果有人这么想,他们也很快就会发现这是狗屎一堆!”

尽管心情糟透了,马修还是微微一笑。“如果你是想鼓励我朝婚姻的方向迈进,”他说,“这样可不管用。”

“那这样行不行?”把手伸进马甲口袋,鲍曼掏出一枚闪亮的一美元银币,用拇指轻弹地抛起。银币翻转着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向马修飞来。他反射性地接住,并合掌握起。“娶了黛西,”鲍曼说道,“你就会得到更多,多得一辈子也花不完。”

“真有趣。”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他们都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是莉莲,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日装,围着披肩,正用一种近乎憎恨的目光瞪着她父亲,眼睛的颜色阴暗得像火山岩玻璃。“对你来说,你生活里还有什么人的价值会大于一枚棋子吗,爸爸?”她尖刻地说。

“这是男人间的谈话,”鲍曼反驳,因为内疚、恼火或两者兼有而涨红了脸,“跟你没关系。”

“只要是黛西的事就和我有关。”莉莲说,声音柔和却冰冷。“而在你们造成她的不幸以前,我会先杀了你们两个的。”在她父亲能答话之前,她转身沿着走廊离开了。

诅咒着,鲍曼走出房间朝相反方向离开。

独自留在书房里,马修“啪”地一声把硬币拍在书桌上。

“做了这么多努力,他却一点都不在乎。”黛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满脑子都是关于马修·斯威夫特的消极想法。

兰金顿坐在几码外一个花园喷泉的池沿上,正忠顺地保持着一个静止不动的姿势,让她给他画肖像素描。她从未在素描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天份,但和兰金顿一起已经没有别的新鲜事可做了。

“你刚才说什么?”苏格兰爵爷喊道。

“我说你的头发可是漂亮得一点都不含糊!”

兰金顿绝对是个正派的家伙,温文尔雅、谨言慎行又墨守成规到呆板的程度。黛西阴郁地暗自承认,在力图把马修·斯威夫特逼到嫉妒得发疯之前,她已经成功地先把自己逼到无聊得快要发疯了。

黛西停笔用手背遮住嘴巴,压回一个哈欠的同时装出在对她的画凝神思索的样子。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悲惨的一个星期。一天又一天极度的单调沉闷,还要假装对一个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的男人的陪伴感到很高兴。这不是兰金顿的错——他已经竭尽全力让人感到愉快了——但黛西十分清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一点却似乎并未使兰金顿像她一样烦恼。他可以连续几个小时谈论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不是因报纸上刊登的一些黛西根本不认识的人的社会花边新闻而滔滔不绝,就是关于他寻求对瑟索庄园狩猎陈列室的理想配色方案的长篇大论,或是对他求学经历当中一些细节的描述。而且所有这些“故事”全都让人不得要领。

兰金顿好像对有时黛西出于礼貌不得不提起的话题也同样不怎么感兴趣。当她讲述儿时和莉莲一起搞的恶作剧时,他没有开怀大笑。而如果当她说“看那朵云——形状就像一只公鸡”一类的话时,他看她的样子就好像她已经疯了。

当他们谈起有关穷人的法律,黛西问他“应受保护的穷人”和“可以舍弃的穷人”有什么区别时,他也表现得并不喜欢这个话题。“看来,爵爷,”黛西当时说,“似乎法律是专门制定来惩罚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的。”

“一些人是因为他们的道德缺陷才穷困的,所以并不值得帮助。”

“比如那些堕落的女人,你是这个意思吧?但如果那些女人别无选——”

“我们不要讨论堕落的女人吧。”他说,看上去吓坏了。

与他的交流被最大程度地限制住了,特别是当兰金顿发现很难跟上黛西的跳跃性思维之后。往往她已经结束一个话题好久了,他还在不断地就此提问。“我想我们还是在谈你姨妈的狮子狗吧?”他这天早上就曾疑惑地问道,而黛西当时不耐烦地回答:“不是,我五分钟前就说完那个了,这会儿我在告诉你上次去听歌剧的事。”

“但我们是怎么从狮子狗说到歌剧的?”

黛西很后悔要兰金顿来帮忙实行她的计划,特别是这个计划现已证明毫无成效。马修·斯威夫特未曾显露出丝毫嫉妒的迹象——他还是那副惯有的扑克面孔,几天来几乎都没看过她一眼。

“你为什么皱眉,亲爱的?”兰金顿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

亲爱的?他之前从未对她用过爱称。黛西从素描簿的边缘瞥了他一眼,他目不转睛凝视她的样子让她不自在。“请别说话,”她拘谨地说,“我在画你的下巴。”

仔细看着她的素描,黛西认为这连“凑合”都算不上,简直是……他的脑袋真是鸡蛋形的吗?他两只眼睛离得有这么近吗?本来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人,一旦一部分一部分地剖析他的五官,他的魅力就荡然无存了,这真是太奇怪了。她决定人像素描不是自己的强项,从今以后她将只画植物和水果。

“这个星期对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兰金顿沉思道,“我感觉……很怪。”

“你生病了吗?”黛西关心地问,合上了素描簿。“我很抱歉,让你顶着太阳坐在外面太久了。”

“不,不是那种怪。我的意思是感觉很……奇妙。”兰金顿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奇妙。”

“是因为乡间的空气吧,我想,”黛西站起身抚平衣裙,然后走向他。“让人神清气爽。”

“我发现不是乡间空气让我神清气爽的,”兰金顿低声说道,“而是你,鲍曼小姐。”

黛西嘴都合不上了,“我?”

“你。”他站起来伸手握住她的双肩。

黛西惊讶得只剩下结巴了,“我——我——爵爷——”

“过去这几天来,你的陪伴引起了我深刻的反思。”

黛西扭身环视四周,只看到修茸整齐的树篱,和攀爬其上的怒放的粉红色玫瑰。“是不是斯威夫特先生在附近?”她耳语道,“不然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我这样说是发自肺腑的。”兰金顿热切地把她拉近,直到素描簿几乎要在他们之间被压扁了。“你使我开阔了眼界,鲍曼小姐,你使我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一切。我现在想要观察云彩的形状,想要做一些值得谱成诗歌的事情,想要读小说,想要去冒险——”

“那很好啊。”黛西扭动着试图挣开他紧紧的掌握。

“——想要和你在一起。”

哦,不。

“你在开玩笑。”她虚弱地说。

“我被你迷住了。”他把话说开。

“我从未考虑过你。”

“我心意已决。”

“我真是……惊讶。”

“你这亲爱的小东西,”他激动地喊道,“他把你形容得真是贴切。你太不可思议了,集雷暴和彩虹于一身,聪明、可爱又令人向往——”

“等等,”黛西惊愕地瞪着他,“马修——我是说,斯威夫特先生是这样对你说的?”

“是的,是的,没错……”而在她能动弹、说话或呼吸之前,兰金顿低下头吻住了她。

素描簿从黛西手中滑落。她被动地让他揽着,想知道是否能感觉到什么。

客观地说,他的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既不太干也不太湿,既不太猛烈也不太温吞,只是很……

乏味。

见鬼。黛西皱着眉后撤。她为自己没能喜欢这个吻而感到愧疚,而当兰金顿显得相当陶醉时,她的感觉更糟了。

“我亲爱的鲍曼小姐,”兰金顿调情地低喃道,“你没告诉过我你的味道是这么甜。”

他低头想再吻她,但黛西低呼一声向后跳开,“爵爷,请自重!”

“我做不到。”他围着喷水池慢慢地追随她,直到他们像一对团团转的猫。他突然冲向她,抓住了她的衣袖。黛西使劲推了他一把并扭身躲开,感到自己的白棉布薄衫在肩膀处的缝线绽开了一、两寸。

接着是“哗——啦——”一阵巨大的水声和一片水花飞溅。

黛西站在那里对着那兰金顿刚刚还在,此刻却空空如也的地方眨眨眼,然后用手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等于这件事从未发生。

“爵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你是掉进喷水池里了吗?”

“不,”传来他酸涩的回答,“是你把我推进去的。”

“这完全不是故意的,我向你保证。”黛西强迫自己看向他。兰金顿从池里站起身,水不断汇聚成涓涓细流,从他的头发上、衣服上流淌而下。他的外套口袋鼓鼓的,装满了水。似乎在池水里浸得精湿,使他的热情冷却了许多。

他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沉默着对她怒目而视。突然他张大了眼睛,把手伸向一个不断溢出水的外套口袋。一只小青蛙蹦出衣袋,“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子。

黛西极力憋住不笑,却越努力越糟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对不起,”她喘着气说,拼命用手捂住嘴巴,还是抑制不住“哈哈”的笑声,“我很抱——哦,天哪——”然后她弯着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当兰金顿也不情愿地微笑起来时,他们之间的紧张状态消失了。他走出池子,浑身上下湿嗒嗒的都在滴水。“我相信就算你亲吻一只蟾蜍,”他语气干涩地说,“它也一定会变成王子的。不幸的是,这对我来说好像没起作用。”

黛西突然涌起一阵善意和同情,即便她还在不时地“噗哧”笑着。小心地接近他,她双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颊,将一个友善而短暂的吻印在他唇上。

他因为这个表示而张大了眼睛。

“你是一位英俊的王子,”黛西说道,满怀歉意地对他微笑着,“只不过不是我的。但当你的另一半找到你时……她该有多幸运啊。”

然后她弯腰捡起素描簿,朝主宅走去。

黛西会选择途经单身汉住所的小路返回主宅,纯粹是命运奇特的伎俩。这幢小房子脱离主宅自成一体,建在靠近河岸的断崖上,能看到河水的壮丽美景。少数注重隐私的男性客人会选择住在这里。而此时由于狩猎活动已于昨天结束,大部分客人都已离开,这里已经没什么人在住了。

当然,除了马修·斯威夫特。

出神地想着心事,黛西沿着在断崖边缘筑起的铁矿石围墙内侧的小路跋涉着。当她想到父亲坚决要把她嫁给马修·斯威夫特……而莉莲希望她除了斯威夫特嫁给谁都行……以及母亲非要她嫁给一个贵族不可时,她愉快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一旦梅茜迪丝得知黛西拒绝了兰金顿,她是不会高兴的。

回想过去这一星期,黛西认识到试图夺取马修·斯威夫特的注意对她来说并不是个游戏,而是该死的重要。她有生以来从未像渴望与他真诚坦白、毫无保留的沟通这样渴望过任何事。但没有逼出他的表白,却只是让她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感觉会有一些比她的阅读和幻想世界更奇妙、更兴奋的事就要发生。

一些真实存在的事。

一个她曾一直认为是冷漠而缺乏热情的男人会变得如此温柔、亲切和性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一个会悄悄随身携带她一缕头发的人。

意识到有人走近,黛西抬头一看并感觉全身发抖。

马修一副阴沉、乖戾的模样从主宅的方向大跨步走来。

一个脚步匆忙却无处可去的男人。

当他看见她时,猛然停住,并立刻面无表情。

他们在几乎要爆出火花的静默中凝视着彼此。

黛西皱起眉头,满面愁容。她既想投入他的怀中,又想要哭泣,不管是哪种冲动,其强烈程度都令她震惊。

“斯威夫特先生。”她声音发颤地说。

“鲍曼小姐。”他看上去好像宁可在其他任何地方也不愿和她呆在这里。

当他要拿她手中的素描簿时,她的神经因期待的压力而“噼啪”作响。

她想都没想就把簿子给了他。

当他看到兰金顿的画像时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给他画上胡须?”他问道。

“那不是胡须,”黛西言简意赅,“是阴影。”

“可他看上去好像三个月都没刮胡子似的。”

“我没问你对我画作的意见。”她呵斥道,抓住素描簿想夺回来,但是他不松手。“给我,”她命令道,用尽全力去拉簿子,“不然我就……”

“你就怎样?也给我画肖像?”他突然松开簿子,使她因惯性而踉跄后退了几步。他防御性地举起双手。“别,千万不要。”

黛西冲向他,用簿子使劲拍打着他的胸膛。她恨自己和他在一起时这么有活力;她恨自己的感官就像干裂的土地渴饮雨水一般沉溺于他的存在;她恨他英俊的面容和雄健的体魄,还有那比任何男人都更具诱惑力的双唇。

当马修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并注意到她肩膀上绽开的缝线时,他的微笑消失了。“你的衣服怎么了?”

“没什么,我和兰金顿爵爷有点……嗯,小争执,可以这么说。”

这是黛西对刚才的遭遇所能想到的最无害的形容了。她很确定“争执”这个词并不会被联想到什么可怕的涵义。

然而,看来斯威夫特对这个词的理解远远超出了她的。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暗吓人,蓝眸仿佛要燃烧起来。“我要杀了他,”他低吼着说,“他竟敢——他在哪儿?”

“不,不要。”黛西慌忙说,“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扔下素描簿,她迅速搂住他,当他朝花园走去时用全身的重量阻止他。她还不如去试着拉回一头猛冲的公牛呢,只走了几步她就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等一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事?”

沉重地呼吸着,马修停下脚步低头盯着她晕红的脸。“他碰你了吗?他强迫你——”

“你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黛西怒喝着爆发了,“你并不想要我——干嘛还在乎别人是不是想要?别管我,回去接着计划建你那该死的大工厂吧,赚你的金山去吧!我希望你成为全世界最有钱的人,我希望你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然后有一天你会环顾四周,并奇怪为什么没有人爱你,还有你为什么会如此不嗯——”

她的话被他的唇堵住,他的吻凶猛而粗鲁。她体内掠过一阵狂野的颤栗,然后她偏开脸喘息着,“——快乐。”她刚努力把话说完,他双手握紧她的头部又吻住了她。

这一次,他的唇温柔、缠绵又急切地找寻着与她最完美的契合。黛西如雷的心跳使血液因极度的狂喜在扩张的血管中咆哮。她摸索着抓住他肌肉强健的双腕,指尖抵住那不输于自己的狂乱的脉搏悸动。

每一次她以为马修就要结束这个吻时,他就更深入地探寻她。她热烈地回应着,双膝软得让她担心自己会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

把自己扯离他的唇,黛西痛苦地低语:“马修,带我到别处去。”

“不要。”

“要,我需要……我需要和你独处。”

粗重地喘息着,马修用双臂抱住她,把她紧搂在胸前。她感觉到他的唇不顾一切地紧抵着她的头发。

“我没那么信任自己。”他终于说道。

“只是谈谈,求你了。我们不能像这样呆在户外,而如果你现在离开我,我会死的。”

即使处于勃起和混乱的状态,马修也还是控制不住为这动人的话而闷笑出声。“你不会死的。”

“只是谈谈。”黛西重申,并贴紧他。“我不会……不会诱惑你的。”

“甜心,”他的呼吸破碎,“对我来说,你与我同处一室就已经是诱惑了。”

她的喉咙灼热,就好像刚刚吞下了阳光。感觉任何的哄劝只会把他推向相反的方向,黛西保持着沉默。她更用力地抱紧他,让他们身体间无声的联系融化他的坚持。

暗自呻吟一声,马修握起她的手领着她向单身汉住所走去。

“如果有人看见就只有上帝才能帮我们了。”

黛西很想嘲弄地说如果那样他就只能被迫娶她了,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舌头,并急忙加快脚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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