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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分钟不到,西蒙前面预言的那帮人就出现了:医生、韦斯特克里夫勋爵、佩顿夫人、还有莉莲.鲍曼。西蒙肩靠着墙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他暗自为韦斯特克里夫和鲍曼小姐之间显而易见的互相讨厌感到好笑,两人之间明显的敌意表明他们已经发生过争执。

医生是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已经为韦斯特克里夫和他的亲戚马斯登一家服务了三十年。他脸上布满皱纹,深凹的眼睛敏锐地看了看西蒙,镇静自若地说:“亨特先生,听说你帮助这位年轻姑娘进了房间?”

西蒙向医生粗粗形容了一下安娜贝尔的情况和症状,没说是他而不是黛西发现了安娜贝尔脚踝上的针眼状斑点。佩顿太太脸色发白地听着,非常难过。韦斯特克里夫勋爵皱着眉头俯身向佩顿太太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他表示感谢。西蒙猜韦斯特克里夫保证会提供最周到的照顾,直到她女儿完全恢复为止。

“当然,在我对这位年轻姑娘做完检查之前,我无法确定亨特先生观点。”医生说道:“不过,现在最好先把猪殃殃煮起来,如果她的病症真是因蝰蛇咬伤而引起的话——”

“她已经喝过了,”西蒙插嘴说道,“一刻钟前我让人去煮了。”

医生不悦地看看他,是那种对那些没取得过医学学位却贸然下诊断的人的恼怒,“猪殃殃是一剂猛药,亨特先生,如果病人没有被毒蛇咬的话,服了会有伤害。您在处理之前应该等待医生的意见。”

“蝰蛇咬得症状错不了。”西蒙不耐烦地答道,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停止在走廊里耽搁,马上开始做他该做的工作。“而且我希望能尽快减轻佩顿小姐的痛苦。”

老人卷曲的灰色眉毛向眼睛聚拢。“你对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他给了句充满火药味的评论。

“是的。”西蒙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答。

突然,伯爵闷声笑了起来,手放在医生的肩上。“如果你打算说服我的朋友他有什么地方错了的话,恐怕我们得永无止境地在这里站下去了。‘固执己见’是我们能给亨特先生最柔和的评语了。我向你保证,你的精力最好还是用在照顾佩顿小姐上面。”

“也许如此,”医生恼怒地说,“不过我不禁要怀疑,有了亨特先生的专业诊断,我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扔下这句嘲讽之后,医生走进了房间,佩顿太太和莉莲.鲍曼尾随其后。

西蒙被留在走廊里和韦斯特克里夫在一起,他转着眼睛:“这个易怒的老混蛋。”他嘀咕着,“你还能找到比他更老的吗,韦斯特里夫?我怀疑他是否足够耳聪目明,以使他能够做见鬼的诊断。”

伯爵耸起一条黑色的眉毛,带着优越感好笑地看着西蒙,“他是汉普夏郡最好的医生。下楼去吧,亨特。我们去喝杯白兰地。”

西蒙看看紧闭的门,“晚点再去。”

韦斯特克里夫用轻快而无比愉悦的声音回答:“啊,请原谅。当然你想在门外守候着,像无家可归的狗期待厨房里的残羹冷炙一样。我到书房去了——做个好小伙子,有消息的话下来通知我。”

西蒙愤愤不平地冷冷瞪了他一眼,手撑离墙壁。“好吧。”他咆哮着。“我也去。”

伯爵满意地点点头,回答道:“医生看完佩顿小姐后会给我报告的。”

西蒙随韦斯特克里夫走向大旋梯,若有所思地回想着自己刚才的行为。这是全新的体验,受情感而不是理智的驱使,他不喜欢这样。不过,这似乎不太重要。刚发现安娜贝尔生病的时候,他的胸口感到痛苦的失落,好像他的心脏被禁锢了一样。他确定无疑,自己会不惜一切保证她的安全舒适。安娜贝尔呼吸困难、用痛苦恐惧的眼神凝视着他的时候,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

上帝保佑,如果安娜贝尔意识到她对他的威力的话……这种威力严重威胁着他的骄傲与自制。他想要占有她身体和灵魂的每一寸,以所有能想像得到的亲密方式。他对她与日俱增的激情使他震惊。他身边没有人能够理解,尤其是韦斯特克里夫。韦斯特克里夫总是把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包裹得严严实实,对那些为了爱情犯傻的人嗤之以鼻。

这可不是爱情……西蒙还没打算走那么远。然而这却远非一般的欲望。它需要毫无保留地占有。

西象努力戴上没有表情的面具,随韦斯特克里夫进了书房。

这是个小而简朴的房间,铺着发亮的橡木墙板。仅有的装饰是一排彩色玻璃窗。书房棱角分明,家具沉重,并不让人觉得舒服。

然而,这完全是个男性的空间,可以在这里抽烟、喝酒、坦率地交谈。

西蒙坐在书桌边的一把硬椅子上,从韦斯特克里夫手中接过一杯白兰地,大口吞了下去。他伸出矮脚酒杯,伯爵重新替他斟满,他点头表示谢意。

在韦斯特克里夫对安娜贝尔发表长篇大论的抨击之前,西蒙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看来和鲍曼小姐姐处得不太好。”他说道。

作为转移注意力的战术,提到莉莲.鲍曼的名字极其有效。韦斯特克里夫暴躁地哼了一声。“这个无礼的黄毛丫头居然敢暗示佩顿小姐的不幸是我的错。”他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西蒙扬起了眉,“怎么会是你的错?”

“鲍曼小姐以乎觉得,作为庄园的主人,确保我的产业不‘到处爬满毒蛇’是我的责任,她是这么说的。”

“你怎么回答?”

“我向鲍曼小姐指出,客人选择外出时穿好衣服的话通常是不会被蝰蛇咬到的。”

西蒙忍不住笑了,“鲍曼小姐只是担心她的朋友。”

韦斯特克里夫点头表示完全赞同。“她可不能失去其中任何一个,因为她无疑只有区区几个朋友。”

西蒙微笑着注视杯中的白兰地。“你度过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夜晚啊。”他听到韦斯特克里夫讽刺地说,“你先是被迫一路抱着佩顿小姐曼妙的身体到她卧室……接着又不得不察看她受伤的腿。真是太麻烦你了。”

西蒙的笑容隐退了,“我没说我察看了她的腿。”

伯爵明察秋毫地看着他,“你不用说。我太了解你了,肯定你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我承认我看了她的脚踝。我还割断了她的紧身胸衣带。当时她显然无法呼吸了。”西蒙挑衅地看着伯爵。

“真是个热心的青年。”韦斯特克里夫嘀咕着。西蒙怒目而视。“你可能很难相信,我看着一个女人痛苦的样子可丝毫没有情欲的快感。”韦斯特克里夫靠在椅背上,冷静地观察着西蒙。这可激怒了他,“我希望你不至于愚蠢到爱上这样一个人。你知道我对佩顿小姻的看法——”

“对,你已经反复表示过了。”

“更何况,”伯爵继续说道,“我讨厌看到我认识的仅有的几个有头脑的男人变成唠叨的傻瓜,在空气里到处散播多愁善感的情绪——”

“我没有在恋爱。”

“你有些反常。”韦斯特克里夫坚持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像刚才在她房门外那样多愁善感。”

“我只是对一个同类表示简单的同情。”

伯爵哼了一声,“你正渴望钻进这个同类的内衣。”

此言一语中的,西蒙勉强笑了一下。“两年前这只是心头之痒,”他承认,“现在已经全面发作。”

韦斯特克里夫叹息着抱怨了一声,用拇指和食指揉揉鼻梁。“再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朋友盲目地陷入灾难更让我痛恨的了。你的弱点,亨特,是你无法抗拒挑战。哪怕这个挑战根本不值得。”

“我喜欢挑战。”西蒙晃动着矮脚杯里的白兰地,“不过这与我对她的兴趣无关。”

“老天,’伯爵低声说,“要么喝了白兰地。要么别再玩它。你这样晃动会碰伤它的。”

西蒙深感好笑地看看他。“究竟怎么会‘碰伤’一杯白兰地呢?不,别告诉我——我乡下人的脑子无法理解这个。”他顺从地把白兰地喝了下去,把杯子放在一边。“现在,我们在讨论什么……?哦,是的,我的弱点。在接着讨论之前,我希望你能承认,你一生中总芸有那么一次欲望超过理智。因为如果你从来没有过的话,继续和你讨论这个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当然有过。每个十二岁以上的男人都有过。可是提高智力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反复犯这样的错——”

“好吧,我的问题就在这里。”西蒙合乎逻辑地说,“我不想要什么高智力。我用我的低智力已经过得很好了。”

伯爵沉下了脸。“佩顿小姐和她那群食肉的朋友都没嫁出去是有道理的,亨特。她们是麻烦。如果今天的事情还不能让你清楚这点,你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正如西蒙.亨特预料的那样,安娜贝尔接下来的几天里极其难受。她无比痛苦地熟悉着猪殃殃茶的味道,医生规定第一天每四个小时服一次,接下来每六个小时服一次。尽管她能感到这有助于减轻蛇毒的症状,她的胃还是不断抗议。她精疲力竭,可是又睡不好觉。尽管她渴望做些什么来打发无聊,但却没法集中注意力一次超过几分钟以上。

她的朋友尽力让她打起精神,逗她开心,安娜贝尔对此深怀感激。伊薇坐在床边为她朗读一本从图书室偷来的惊险小说。黛西和莉莲过来散布最新的小道消息,她们顽皮地模仿各位客人,逗得她哈哈大笑。在她的坚持下,她们负责地汇报谁赢得了肯达尔大战。其中一名高挑、苗条的金发女子,叫做康斯坦司.达洛比小姐,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看上去是那种很冷漠的人,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黛西坦白地说,“她的嘴让人想起钱袋,还有个捂着嘴咯咯笑的坏习惯,真烦人,好像被人看到在公开场合笑很不淑女似的。”

“她肯定牙齿长得不好。”莉莲满怀希望地说。

“我觉得她很无聊。”黛西继续说,“我真想不出她说了什么能让肯达尔这么感兴趣。”

“黛西,我们在讨论一个以观赏植物为极大乐事的男人。他的无聊的门槛显然是无穷低的。”

“今天水宴后野餐时,”黛西对安娜贝尔说,“我还很得意地以为自己抓住了康斯坦司小姐与一个客人幽会呢。她和一个男人一起消失了几分钟,不是肯达尔勋爵。”

“那是谁?”安娜贝尔问。

“本杰明.马科斯洛先生——当地的一个农场主。你知道。是那种优秀青年的类型,拥有好几英亩土地和一群仆人,正想找个老婆替他生上八九个孩子,帮他补补衬衣袖口,杀猪时做血肠——”

“黛西,”莉莲注意到安娜贝尔突然脸色发青,插嘴说:“别说得那么恶心,行不?”她抱歉地朝安娜贝尔笑笑,“对不起,亲爱的。不过你得承认英国人喜欢吃那些能把美国人从餐桌上吓跑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黛西继续耐心地说道,“康斯坦司小姐在马科斯洛的陪伴下消失不见了。我自然跑去找他们,希望能发现什么破坏她名声的事,好让肯达尔勋爵对她失去兴趣。你们可以想像,我发现他俩在一棵树背后头靠在一起时有多开心。”

“他们在接吻吗?”安娜贝尔问。

“唉,不是。马科斯洛在帮康斯坦司小姐把一只从巢里掉下来的幼鸟放回去。”

“噢,”安娜贝尔感觉到自己的肩塌了下来,她烦躁地说:“她真好心。”她知道自己的苦闷一部分是蛇毒的副作用,包括那难以下咽的解毒剂。然而,知道了原因也毫无用处。

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莉莲拿起已失去光泽的银背发梳。“先忘了康斯坦司小姐和肯达尔勋爵吧。”她说,“我帮你梳辫子—头发不遮在脸上,你就会感觉好些了。”

“我的镜子在哪里?”安娜贝尔问,以便往前挪让莉莲坐在她身后。

“找不到了。”莉莲平静地回答。

安娜贝尔注意到了镜子的适时失踪。她知道自己生病后形容憔悴,头发干枯,皮肤也失去了健康的光泽。而目,挥之不去的恶心让她无法进食,她的胳膊无力地搭在床罩上,显得瘦弱无比。

晚上,她躺在病榻上,下面舞厅里的歌舞声从开着的窗户外飘了进来。想像着康斯坦司小姐在肯达尔勋爵的臂弯里共舞华尔兹的情景,安娜贝尔烦躁地辗转反侧,抑郁地断定自己嫁人的机会已经丧失殆尽了。“我讨厌蝰蛇。”她咕哝着,看着母亲整理床边桌上的东西……药勺、瓶子、手帕、梳子和发卡,“我讨厌生病,我讨厌在树林里散步,我最最讨厌跑拄式棒球!”

“你说什么,亲爱的?”正在把几个空杯子放进托盘的菲莉帕停下来问道。

安娜贝尔摇摇头,突然间忧郁得不能自已。“我……噢,没什么,妈妈。我在想——我想一两天内就回伦敦,等身体吃得消的时候。呆在这里已经没有用了。康斯坦司小姐和肯达尔勋爵已经走到一起了。我的状况也再吸引不了别人了,而且——”

“我可还没完全放弃希望。”菲莉帕放下托盘说道。她俯身温柔慈爱地抚抚安娜贝尔的眉,“他们还没宣布订婚——而且肯达尔勋爵也经常问起你。别忘了他送来的一大捧风铃草。他告诉我,是他亲手摘的。”

安娜贝尔疲倦地看看角落的那一大束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妈妈,我一直想问……你能把它拿走吗?它很美,我确实很喜欢它的样子……可是那味道……”

“噢,我可真没想到。”菲莉帕连忙说。她急忙跑到角落拿起花瓶向门口走去,“我会把花放在大厅里,让女仆拿走……”她忙碌着,声音飘远了。

安娜贝尔拿起一枚发卡,摆弄着上面弯弯的铁丝。实际上,肯达尔的花只是送来的众多花束之一。她生病的消息激起了石字庄园宾客的极大同情。连韦斯特克里夫勋爵也代表自己和马斯登家派人送来了一束温室玫瑰。房间摆满了鲜花,看起来像是葬礼。奇怪的是,西蒙.亨特没有送来任何东西……一张便条一枝花都没有。她本以为,在两天前的那个晚上他关切的举止之后,现在他应该奄所表示。小小地表明他的关心……可是她又想到,也许亨特已经认定她是个古怪麻烦的女人,不再值得他费心。如果这样的话,她应该感到庆幸,自己再也不用受他骚扰了。

然而,安娜贝尔感到鼻子酸酸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不理解自己。她无从分辨,掩藏在自己无望的情绪下的是怎样的情感。可她内心似乎充满渴望,渴望一件无法描述的东西……要是她知道那是什么就好了。要是——

“咦,真奇怪。”菲莉帕回到房间,听起来很困惑,“我在门后找到的。有人放在那边,没留字条,也没写是给谁的。看起来是新的。你觉得会是你哪个朋友送来的吗?肯定是的。这么古怪的礼物只可能是那两个美国姑娘送的。”

安娜贝尔从枕头上支起身,发现膝上放着一对东西,她茫然而惊讶地看着。是一对低帮短靴,用漂亮的红色蝴蝶结系看。皮质像黄油一样柔软,染成时髦的棕色,上了光,像镜子一样发亮。低帮的皮质叠层鞋跟、结实的鞋底,这双靴子看上去既舒适又时髦。鞋背上还精心绣着几片叶子做点缀。安娜贝尔凝视着靴子,感到自己突然笑出声来。

“肯定是鲍曼姐妹送的,”她说……可她知道不是。

这靴子是西蒙·亨特的礼物,他完全清楚男士不该赠送衣物给女士。她应该把它们退回去,她想,手里却紧紧握看靴子。只有西蒙·亨特才会送她这么实用又这么过于私人性的东西。

带着微笑,她解开蝴蝶结,拿起一只靴子。它轻得惊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会非常合脚。可亨特怎么知道该要哪个号,他又是从哪里搞来的鞋子?她的手指抚过连接起鞋底和富有光泽的棕色鞋面的细密针脚。

“它们真是太迷人了。”菲莉帕说,“太好看了,都舍不得穿着在泥泞的乡间散步。”

安娜贝尔把鞋举到鼻下,吸入皮革那干净朴实的香味。她用指尖掠过靴子柔韧的皮质鞋面,又把它放远端详着,仿佛是件无价的雕塑品。“我已经在乡间走够了,”她微笑着说,“这双靴子要用来走在花园铺好的石子路上。”

菲莉帕爱怜地看着她,伸手捋捋安娜贝尔的头发。“没想到一双新鞋能让你这么高兴——不过我很高兴。要我叫人送汤和吐司上来吗,亲爱的?服猪殃殃茶之前你该吃点东西。”

安娜贝尔做了个鬼脸,“好吧,喝点汤。”

菲莉帕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去拿靴子,“我先帮你拿开,放到衣橱——”

“再过会儿。”安娜贝尔小声说着,爱不释手地紧抓着一只不放。

菲莉帕微笑着去按铃叫仆人。

安娜贝尔往后靠着,手指抚弄着绸缎般的皮质,感觉胸口舒缓了些。毫无疑问,这说明蛇毒在消退……不过,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突然感到欣慰安宁。

当然,她得去谢谢西蒙·亨特,并告诉他他的礼物很不得体。如果他承认是他送来了靴子,那么安娜贝尔就必须还给他。一本诗集、一罐太妃糖,或是一束鲜花才是得体的礼物。可是,从没有什么礼物像这样打动过她。

安娜贝尔让靴子整夜陪着她,尽管母亲警告说把鞋放在床上会倒霉的。最后她终于昏昏欲睡,同意把靴子放在床边桌上。窗口,仍有管弦乐声依稀飘来。清早醒来时,她看到靴子就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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