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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孤家寡人

1

这几天,松家一打开报纸就看葬礼广告那栏。惯偷新屋就是通过葬礼广告得知家中无人进屋行窃的。这种手法让人觉得葬礼广告简直就是在诱惑小偷去行窃。

新屋死后,县里的失窃案件暂时没有了。但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发生同样手法的失窃案件。

松家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广告栏的一角。这里登了一则法事广告。内容如下:

“本人的丈夫田卷敬造在心脏病疗养的过程中,于去年6月29日因心脏器质性病变与世长辞。依照死者生前遗嘱未举行正式葬礼。在此谨向各位生前友好深切致意。

“另,今年6月29日下午二时,在川崎市多摩区广福寺举办纪念亡夫去世一周年的法事,谨此通知。妻田卷光子。”

这是一则周年祭的通知广告。这种广告很少。—般周年祭只邀请特别亲密的友人参加,这则广告的用意真够奇怪。大概是没有举行正式葬礼,迫于周围的压力,才做周年祭的吧。

要是新屋还活着,肯定不会漏掉这则广告的。从6月29日下午二时起,田卷家肯定空无一人,而新屋生前的住处离这里并不远。新屋是利用别人的不幸而生存的,结果遭了报应。他自己被人杀了。真是因果报应。

“田卷?”

这时,松家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田卷这个姓很少见。松家翻开在新屋家找到的赃物清单。除现金外,找到失主的赃物都已归还,失主及其住址不详的赃物则由负责的警察造表送到厚木警署和熊谷署。

估计是新屋的遗物和不值钱的破烂都留在了他的屋子里,由看门人负责保管。

“有了。”

松家把目光盯在了赃物清单上的一行。上面写着:“纯金怀表——田卷敬造”。这个名字与法事广告上登的死者名字一模一样。

松家记得这块金表。这块纯金怀表有着相当长的历史,是个古董,价值非常高。内盖上刻着田卷的名字,但因为住址不详而归入了不详物品之列。看来这是新屋很早以前的猎物了。松家苦笑了—下。但是田卷家并没有刊登去世的广告,所以,新屋未必只靠看死亡广告去行窃。也许有时正好碰上家中无人,或者通过别的方式得知田卷家没人,然后进屋行窃。

田卷敬造这个名字很少见,所以不大可能有同名同姓的人。这件赃物应该可以确定物主了。

但是,在通知未亡人田卷光子之后,对方的反应很冷淡,她说并不记得有这件东西。

“内盖上刻着田卷敬造的名字。”

听了松家的这句话,对方冷冰冰地说:“大概是同名同姓吧,总之不是我丈夫的东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松家挠了挠头,听到田中问他:“怎么样?”

听松家介绍了经过以后,田中说:“可能遗属不想再增加新的悲痛,而不想看见遗物。”

“但是,一般来讲,找到了死者被盗的遗物,遗属都想证实一下是否真的是死者的。”

“也不都是这样。可能是遗属想早日忘掉悲痛。”

“这么说不举行周年祭岂不更好?”

“周年祭只是个仪式。即使遗属不想办,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也还是要办理的。”

“上面写的是根据死者的遗言没有举行正式的葬礼。”

“但遗言并没说周年祭也不举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失主,却没法儿归还,这块金表可真可怜。”

“即使证明这就是死者的东西,如果遗属不承认,也不能强迫她接受。”

“我总觉得这则周年祭的广告有点儿不情愿。”

“不逐个通知死者的亲友,而是改用广告通知。这样会有人看不到这则广告。”

“我怀疑死者是不是真的留下遗嘱要求不举行大葬。”

“这么说就太可悲了。葬礼和法事并不是为死人做的,而是为活着的人做的。”

“所以说,即使有遗嘱,遗属不举行正式葬礼,我也觉得她可够冷酷的。”

“这么说你认为所有偷偷举行葬礼的遗属都是冷酷无情的了?”田中责备他说。

2

虽然下手有点儿迟了,但警署已通告了新屋的汽车颜色、车型、车牌号码,并下令搜查。

这辆车在新屋去世的同时也失踪了。搜查总部认为是罪犯在丢掉新屋的尸体后,将其扔在了附近。如果扔在收费停车场,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警方把搜查重点放在了案发现场周围的空地、免费停车场、空院子和废料场。

搜查总部的工作很快就有了结果。在案发现场的下游,也就是川岛镇境内的河边废车堆放场,发现了通令搜查的那辆车。车子扔在废车堆里,和别的车子混在一起。

汽车并没有报废,还能开,但油箱空了。警察对汽车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但没有找到任何与罪犯有关的遗失品或者线索。

“废车堆放场倒真是个隐蔽的好地方。”石井说。

“现在有‘河流法’,对河岸的管理非常严格。一不留神扔点儿垃圾都不行。这个废车堆放场居然能被允许设在这儿。”

“大概罪犯知道这儿有一个废车堆放场。”

“也许是。对罪犯来说这就是一辆废车。他倒真是找了个好地方扔车。”

这个废车堆放场位于川岛镇和北本市的交界处,在袋水路与荒川河向北沿伸约一公里形成的三角洲地带。周围是漫无边际的广袤平原。荒川河泛滥时,这一带经常发生水灾。

从荒川河的支流向北本市的地界沿伸出来的袋水路,过去也是荒川的河道。河道改变以后,就被废弃并被袋水路封住了。川岛镇跨过荒川河的支流向北本市方向沿伸。一看便知,两地是以原来的荒川河支流为界。

废车堆放场设在三角洲堤坝的内侧,打算以此来加固堤坝。这也算是巧妙的废物利用吧。

“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弃车场所,为什么又把尸体扔到熊谷市的破屋中,而不是把尸体放在车里扔到这个地方呢?”福山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也可能是扔掉尸体后,开着被害人的车逃跑了吧。”

“从这儿怎么逃跑呢?”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最近的车站是高崎线的北本站和桶川站,离这儿都有四五公里远。

“罪犯可能事先在这里预备了一辆别的车。”

“如果在这里预备了别的车,把尸体一起扔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可能是在车里谋杀后,把尸体扔在案发现场,然后逃跑。结果逃到这里油箱里没油了,没办法只好弃车而逃。”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的话,罪犯不见得熟悉废车堆放场的地理情况。”

“大概罪犯是因为心虚才避开大路,专找荒川河边的小路往南走的。罪犯在心理上有不可告人的地方,所以专抄小道走。”

“会不会是弃尸的地方也是临时决定的?”

“罪犯肯定是惊恐万状,连油箱没油都没有注意到。”

那辆车经过仔细的搜查,车内并未发现明显值得注意的地方。石井在驾驶座和靠背之间找到了一张荣光百货店的发票,这个百货店位于紧挨着川岛镇的武相市。

“武相市和被害者的家相距很远。”福山眼前一亮。发票上写着,日期:去年4月5日下午5时59分;种类:西式糕点;数量:一个;金额:3500日元,再加上3%的消费税,总额为3605日元。

“新屋曾经在武相市的百货店里买过西式糕点吗?”

“买糕点并没什么稀奇的,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们一直没发现被害人与武相市有什么联系。他行窃都是在神奈川县和东京都。真没想到他会特地跑到武相市去买西式糕点。”

“这么说这是罪犯的……”这张发票是在车内找到的唯一可疑物品。警察署已迅速和发票的出处——荣光百货店的武相分店取得了联系。从发票上印的柜台号码来看,这是东京西式糕点专卖店“伯尔尼”分店的发票。

在向伯尔尼店打听以后,这是该店在去年出售的“世界糕点精品”的发票。伯尔尼集中了世界上主要的糕点,经美食家评判后,将这种糕点列为该店的主角商品。

武相分店一天能卖十多盒糕点,多的时候能卖几十盒,所以售货员没有对哪个特殊的顾客留下印象。

“把世界上具有代表性的糕点集中在一起,这种做法很受顾客欢迎,营业额一天比一天高。有的客人一次就订购好几盒。”店员得意地说道。十个、十五个、二十个,根据发票的记录共卖了二十个。现在还不清楚伯尔尼店的发票到底是不是罪犯留下的。但目前还没发现新屋和武相市有什么联系。没人知道新屋生前的经历,也可能他在搬到喜多见之前曾经在武相市住过。

但是从发票上的日期来看,那时新屋已经搬到了喜多见。特地从喜多见跑到武相市来买伯尔尼的西式糕点,这恐怕不太对劲。为慎重起见,警察拿出新屋的照片给店员看,但店员丝毫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3

田中说:“遗属不想再见到死者的遗物,是怕引起新的悲痛。”

松家很想认同这种说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即使有不想再见到死者遗物的心理,也不应该不认领被盗的遗物。努力保管好遗物,使其不失散,这是遗属的责任,而田卷敬造的遗孀根本就拒绝认领其亡夫的东西,即使是一块怀表。

新屋行窃的范围主要在其住所附近的东京都泊江市、调布市、稻城市、町田市,以及神奈川县的川崎市多摩区和麻生区,还有县中央的各个城市。在这个有限的范围内找出一个和田卷敬造同名同姓的失主,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十有八九,金表就是泊江市田卷敬造的遗物。

但是他的遗孀并未证实就否认这是其亡夫的遗物。如果遗物很多,遗属有可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死者的东西。但是怀表就像其名字一样是随身携带的。

作为妻子不可能一次都没见过丈夫的常用物品。为什么她在未经证实的情况下就急于否认呢?这个疑团在松家的脑海里越来越大。

未亡人并未亲眼见到金表,松家非常想知道她见到这块表时会有什么反应。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田中,田中苦笑着说:“你不要总盯着这件事,这是做刑警的大忌。”

但在私下里,田中支持松家的想法。

“那个遗孀已经声明那不是她亡夫的遗物,我们硬给送去,这不太好吧。”田中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看见她的反应又能怎么样?”

“如果这块金表确实是田卷敬造的遗物,我就要追查为什么他的遗孀拒不认领。即使她是因为不想再引起新的悲痛,作为遗属也应该保存死者的遗物。”

“那么你认为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其一,是这件遗物本身会引起未亡人的痛苦回忆,所以想回避。”

“嗯,金表会引起末亡人的痛苦回忆。”

“其二,不想面对曾被新屋盗窃的事。有些人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失窃,所以未亡人可能想隐瞒新屋曾去行窃的事实。”

“嗯,有很多时候失窃的人家觉得损失不大,就不想报警,因为报警的话,警察就要来调查取证,反而麻烦。”

“还有一个可能,说穿了就是失主对警察敬而远之。”

“有道理。田卷光子会对警察敬而远之吗?”

“我认为有这个因素。”

“真是地道的刑警思维方式。也就是说,田卷的遗孀心中有鬼,所以对警察敬而远之。”

“这么不着边际地猜测,对未亡人太不礼貌了。她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而厌恶警察,失窃后也不报警,甚至现在还不愿意承认曾经失窃。”

“大概是有这种心理在作怪。”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会一会田卷的遗孀。”

虽然松家认为田中这种尖刻的想法对田卷光子太不礼貌,但他心里面已经认定这种过于尖刻的推理即将得到证实。

“失主自己做过亏心事,就不愿意跟警察打交道,这是经常有的事。”

松家认为,如果这是被别的小偷偷走的,她是不会这样拒不认领的。新屋并不仅仅是一个小偷,他被人谋杀了。失主的遗属拒绝认领被杀小偷房间里留下的赃物。松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松家从负责保管赃物的警署借出来那块金表,前往田卷家。到那儿一看,松家吃了一惊。田卷家位于多摩川附近的风景区,是一个规模宏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茂盛的树木,就像森林一样。建筑非常雄伟。从远处望去,就像是被森林环绕的古堡。

庭院四周用洋灰墙围起,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枝桠一直伸到屋顶上。整座房子在数棵参天大树的包围下睥睨着四周。主屋全部被绿色所覆盖,几乎看不到它本来的面目。

围墙和树木遮住了建筑物的全貌,看不清楚,但从其雄伟的外观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幢古典式的颇有历史渊源的建筑物。看来这是这一带的世家。只有大门看上去像是新安的,铁制的大门威风凛凛,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在门柱上挂的名牌也是新安的。在名牌下面有供访问者用的门铃。门铃旁边装有监视器。看样子院内放养着猛犬。

松家诚惶诚恐地按响了门铃。屋里没有丝毫反应。虽然院子里鸦雀无声,静得就像没人住一样,但来访的人一直坚持站在门前,等待院内的反应。松家正想再按门铃时,“来了。”从内线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冷漠的回答。在松家对着内线电话傲了自我介绍之后,有个装腔作势的女人问道:

“请问厚木警署的警察先生有何贵干?”大概她正通过闭路监视系统观察着松家。这个家所在的地区归调布警署管辖。

“前几天,我曾打电话问过那块刻有田卷敬造名字的金表的事,我想让夫人当面认一下,今天把原物带来了。”

松家说明了来意。不一会儿,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我已经说过那不是亡夫的东西。没必要认。”

“您家就在罪犯行窃的地域,我觉得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同名同姓的田卷敬造先生。这块表价值不菲,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请夫人亲自认一下。”

“我已经说过那不是我亡夫的东西,没必要认。”

“并不占用您多少时间,只是请您看一看,可以吗?”松家很有耐心。他非常想知道未亡人看到金表时会有什么反应。

“真烦人。我说过不是我丈夫的遗物还硬要我看,真不像话。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块表不是我丈夫的遗物,请您拿回去。”她说完这些,就把内线电话挂了。

“喂,喂。”松家对着毫无反应的内线电话徒然地叫着。松家白跑了一趟。但是,田卷光子的回答更坚定了松家对她的怀疑。

很明显,她对警察是敬而远之。即使她本人不记得有这块表,有警察拿着刻有她亡夫名字的东西来拜访,身为妻子也应该是很感兴趣。而她却坚决拒认,而且在松家来访时,连门都不开。这可真是名符其实的闭门羹。

“看来田卷光子是出于某种原因对警察敬而远之”。

松家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这样也可能会使案件调查的方向偏离。总之,光子只是不肯认领刻有他亡夫名字的怀表。也许她只不过是嫌跟警察打交道太麻烦吧。

也许是刑警的本性妨碍了他直接的观察。如果说不是直接的,这个田卷光子的回答就不应该属于直接的。

松家在田卷家吃了闭门羹,但他觉得那扇紧闭的铁门是未亡人在田卷敬造死后才安上的。

4

今天是6月29日,光子登的广告上说要在今天为亡夫敬造举办周年祭。松家根据广告上登的举办法事的地点,出发前往川崎市多摩区的广福寺。他想在周年祭的法事上堵住光子,让她认领金表。这样做既不会吃闭门羹,也不会假称不在。他乘小田急线在丘游园站下车后,朝着横亘在铁路线南面的平缓的丘陵走去。

这一带是在万叶时代就已是人们所喜爱的“多摩横山”。沿着多摩川,一直到野猿岭,南北相连。平缓的山冈重重叠叠。在山脊上长着茂盛的红松,在山谷里,混生着杉树、日本扁柏、柞树、小橡子和青冈栎等树种。在杂树林中长着的野花和野草,随着季节的变化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在绵绵的梅雨后好不容易露出一丝晴空。吸足了水分的绿色在充满夏季色彩的空间里显得益发娇嫩。万叶时代歌颂的多摩横山也渐渐被都市化的浪潮波及,只有这一带还在苟延残喘。

为田卷家做法事的广福寺座落在丘游园站南七八百米的斗形山北面的半山腰。山顶是稻毛氏的城址。实际上这座山只是个小山丘。广福寺是稻毛氏的菩提寺。

从车站沿着种满老樱花树的参拜道慢慢地往上走。阳光已经开始带有夏天的味道。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隔着小田急线经过的山谷,低矮的山冈像波浪一样绵延起伏。

在墨绿色的杂树林中住宅鳞次栉比,从山谷一直延伸到山冈顶上。人们用推土机以惊人的速度把这片万叶时代的名山弄得四分五裂,使杂树林变成枯燥无味的阶梯,毫无规划地随意建设住宅。

俗话说农业是基础,但映入松家眼帘的却是随意建设住宅的景象。都市化的浪潮已经把山冈淹没了。

在广福寺的大殿上,田卷家的周年祭已经开始了。田卷家的亲戚、朋友等等都集中在大殿上。住持诵经的声音传了出来。松家为了躲避强烈的日照,站在树荫下等着。诵经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让人发困。

松家为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保持清醒,在寺的周围来回走动。松家知道这座寺里有平安末期修的木制佛像,被县里指定为重要的文化遗产。

观音堂的背面是五轮塔,里面葬有曾在南多摩一带叱吒风云的稻毛重成。寺里有很多老樱花树,开花的季节,整个寺都淹没在樱花的海洋中,当地人也把这座寺称作“樱花寺”。

松家估计诵经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就沿着参拜道向斗形山的山顶走去。说是山,其实海拔高度只有84米。山顶是一块四方形的平地,山名就是由此而来。

山上的所谓城址,只有一个稻毛重成的纪念碑。向四周望去,像波浪一样高低起伏的丘陵一直向丹泽和箱根的山脉绵延开去,连成一体。

站在山顶上,松家再次切实感受到了都市化浪潮的惊人速度。多摩横山已经被住宅群侵蚀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本应是这里的主人的绿色,也已被挤得快要灭绝了。

从山谷延伸到山腰的住宅群让人感到是一种邪恶的力量。沐浴在阳光下的重重绿色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而夹在绿色之间的住宅群则孕育着都市的乌烟瘴气,就像会带来不幸与灾难的使者一样。

松家在山顶的平地上转了一圈儿,就顺着原路返回了。回到广福寺里面时,身穿孝服的人群正从大殿走出来。诵经终于结束了。

在这群穿着孝服的人群最后,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身穿黑色绉纱孝服的女人。在众多上年纪的男女当中,这个女人有着一种尤为引人注目的妖艳。她整个人都裹在孝服里,但与生俱来的美色洋溢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黑色的孝服更衬托出了她那白皙的肤色。

虽然那张艳丽的脸面努力做出追悼死者的表情,但越是这样,就越显示出和那个场面极不相称的妖艳。恐怕脱掉孝服穿上盛装更适合她。

松家的目光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正在这时,住持从这个女人背后叫住了她。松家只听见住持叫了一声夫人,后面的对话没有听见。大概是谈些事务性的问题。

松家从住持的称呼上弄淸了这个女人的身份。松家听说死者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所以想当然地认为他的未亡人也是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老太婆。前几天去拜访时,从内线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没法判断出年龄。但是看到本人以后,才知道这个女人如此年轻,说她是死者的孙女都毫不夸张。

不仅仅是年轻,松家觉得她的姿色都是经过职业训练的。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而结合的呢?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是一个多么不相称的妻子呀。这个妻子肯定不是原配。

只有她一人和参加周年祭的人群格格不入,看来她还没有被死者的亲友所接受。虽然形式上她是丧主,但在遗属看来她只是个外人,真是可悲。

松家正在对光子做着种种猜测,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回过头一看,一个人正在对着他笑,松家认得他。

“居然在这儿碰上刑警先生您。”从背后拍松家的男人说道。这是在调查秋本被杀案时被调查过的上田成吉。

“是上田先生呀,您怎么在这儿?”松家反问道。

“我是来参加朋友的周年祭。按寺里的惯例一会儿还有聚餐。我还有事要办,所以先告辞了。”

“您说您的朋友,是田卷敬造先生吗?”

“您也认识田卷敬造先生?”

“有点儿私人关系。”松家避开了上田的问话,不过说有私人关系倒是真的。

“田卷是我父亲的朋友。今天是他的周年祭。我是代父亲来参加的。”

“听说根据死者的遗嘱免去了正式的葬礼。”

“似乎本来连周年祭也想省掉的。但田卷家毕竟是多摩地区的世家,不管死者有什么遗嘱,周年祭都是不能免的。”

“他的夫人可真够年轻呀。”

“他好像有四五个妻子。我也对她的年轻、美貌深感吃惊。”

“以她的年纪当孙女都毫不夸张。”

“是呀。但是死者一个孙子都没有。”

“没有孙子?”

“死者是这一带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但他家的运气可不怎么样,两个孩子在小时候就死了。虽多次再婚,但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就跟现在这位夫人结了婚。”

“这么说死者的遗产继承人只有夫人一个?”

“只要没有私生子,就只有她一个人继承。所以整个家族都认为未亡人夺取了田卷家的财产。”

“按道理讲是她一个人发了。”

“请问警察先生找田卷有什么事?”上田刨根问底。

“事已经办完了。”松家避开了上田的问题。

“那您在什么事上和他有关系呢?”上田继续追问。他在秋本和新屋谋杀案中无缘无故地被怀疑,所以并不完全相信松家的话。

受了上田的启发,松家反问道:“上田先生和已故田卷先生有过直接的往来吗?”

“他和我父亲关系很好,在父亲生前,他经常来我家串门。”

“这么说上田先生您自己也见过田卷先生?”

“见过几次。”

“那太好了。实际上我正想让您看一看呢。”

“让我看什么?”

“就是这个。”不知不觉地,松家和上田并肩走在了一起。松家拿出了那块金表。

“这个……”上田一脸的疑问。

“您看看盖内,上面刻着田卷先生的姓名。”

“这就对了。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块表。”

“您说您见过,那就是说上田先生见过田卷先生戴这块表?”

“田卷先生对这块表特别引以自豪,这是一块沃尔瑟姆金表,他说是年轻时去美国买的。”

“您肯定这是田卷先生的东西?”

“肯定没错。不是还刻着名字吗。这块表是怎么回事?”对松家拿着田卷的遗物,上田觉得很奇怪。

“这块表是和秋本的打火机一起在新屋的家里找到的。”

“新屋,那个小偷?”

“是的。”

“这么说田卷家也曾失窃过?”

“我就是来证实这一点的。”

“把田卷家定为行窃的目标倒也不奇怪。既然已经找到失主,为什么不还给遗属呢?”

“我问过未亡人,她说这不是她亡夫的东西。”

“夫人说过这话?真是太奇怪了。这肯定是田卷先生的遗物。”

“但夫人说不是,我们不能硬塞给她。”

“田卷老人总是戴着这块表,从不离身,所以夫人不可能没见过。”

“如果从不离身,新屋就不可能偷到手。也就是说新屋是在田卷敬造去世后才偷去的。”

但是田卷家并没有报警。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丘游园车站。

“关于秋本的打火机,我觉得很别扭。希望你们尽早把罪犯缉拿归案。田卷先生的金表也和秋本谋杀案有关系吗?”上田坦率地问道。

“现在还说不上。这块表和秋本的打火机在一起,我只是私下觉得不大对。”

“是吗?那夫人为什么不承认这是她亡夫的东西呢?”

“也许是怕看到死者的遗物会引起新的悲痛吧。”松家用田中的话现学现卖。

不一会儿电车进站了。这是辆慢车,这辆车经过町田,所以两个人一起上了车。松家要去厚木,想在町田换乘快车。

这时正是放学的时间,车里非常拥挤。有一个空座位,松家让上田坐。上田把装有今天法事上的赠品(祭奠回礼)的纸袋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坐了下来。

快到读卖车站时,上田旁边的座位也空了出来。两个人并排坐下。车行到新百合山冈时,上田站了起来。

“刑警先生,我在这儿下车。”上田打了招呼后就下车了。车门关上后,松家突然想起上田忘记拿走放在行李架上的纸袋。

“上田先生。”松家大声地喊,想把上田叫回来,但这时车已经开动了,上田的身影渐渐地从视野中消失了。松家知道上田的工作地点,但偏偏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看他在新百合山冈站下车,大概就是住在这附近吧。

正在松家左右为难时,车子到了町田。上田忘记拿的赠品好像是食物。如果是生的,必须尽快送回去。纸包上印着伯尔尼食品店,看样子里面装的像是小甜饼之类的东西。

知道不是生的,松家松了口气,打算回家后再打听他的电话号码。松家通过NTT打听到了上田成吉的电话号码。这是住在川崎市区的上田成吉的电话号码。打104查询,在市区的五力田有个同名同姓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叫上田成吉的了。这就不会错了。

不过他可能还没回到家。松家过了十几分钟才打电话。是他的家人接的,说他刚回来。不一会儿上田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问您是不是忘了拿走放在行李架上的东西?”松家这么问。

“我忘得干干净净的。我去的时候没拿东西,所以回来时没想起来。”看样子上田是听到松家的话以后才想起来。

“东西在我这儿,您打算怎么办?”

“这是田卷先生周年祭的赠品,如果是食物,您就吃了吧。”上田说道。

“这是赠给您的,您告诉我住在哪儿,我这就给您送去。”

“可别,您可是大忙人,这么做就太折杀我了。我家也挺难找的,头一次走容易迷路。还是由您处理掉算了。”

“这不太好吧。”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您还没看吧。”

“纸袋上印着伯尔尼,好像是小甜饼。”

“要是小甜饼就更好办了,就请您吃了吧。我家不怎么吃甜食。”

“真是不好办。”

“您别多虑。”

“这太不好意思了。”松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意外到手的赠品。

“如果刑警先生您打车过来,车费可是够贵的。您就别做这种徒劳的事了。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请您吃了,死者也会高兴的。”

一想到打车费很贵,松家也犹豫了。

既然上田说了“由他处理”,那就先带回警署再说。只因为对田卷光子感兴趣而去参加她为亡夫举行的周年祭,却意外地得到一份赠品。

在警署把包儿一打开,同事们都拥了过来。打开包装盒一看,里面装着世界各国具有代表性的糕点。简单的包装纸上逐一写明了这些糕点的名称。大家分吃了糕点,每一种代表一个国家的特色,展示了糕点的历史。不一会儿糕点就被吃得差不多了。

“真不错。”田中吃完后说。

“现在法事上送的赠品挺不错呀。”田中觉得真不错。

“要是送巧克力就更好了。”年轻的警员插话说。

“别做梦了。一块儿都别想。”这一打诨,所有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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