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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吉祥

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天上班,大家的脸庞上毫无例外地都滞溜着虚无的神情。

从二十九日起连续一个星期里、人们理应摆脱了各自的工作尽情游乐的,却偏偏都是一副疲惫而失意的面庞。

幸好早晨工作开始得很晚,所有的部门都在谈论着休假期间的事,人们悠闲地喝着茶、工作松松垮垮。

阿久津来到输血中心时,已是九点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部长本书就出自“上司来得太早部下就为难了”这一私利的婆心,老牌迟到,但九点半才来未免有些过分了。毕竟迟到了三十分钟,阿久津不会责怪不干活儿聊着天的职员们。他在感到不好意思时反而会比平时更响亮地招呼道:“你们早!”

随之,职员们终于动起来,开始着手工作。

阿久津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着,然后视线停留在迪子的身上。那目光总像是有话要说。

将近中午,阿久律摸准迪子一个人在做配血试验,便走过来,装作找东西的模样凑上前,停了停脚步,随即又走开了。等他走过去后,迪子看见身边的试管插座前放着一张纸条——

今天六点在花山——

是用圆珠笔写的草体字。迪子将纸条在手心里捏成一团,塞进自大褂的口袋里。

因为连续休假的缘故,配血试验比平时多出一倍。即便公司休息,疾病不会停止肆虐。迪子连午休时也没有停下,吃午饭时已经过了一点,然后三十分钟小歇,下午还忙得应接不暇。一整天不停地埋头工作着,迪子感到有一种愉悦的疲劳。她就喜欢这样地工作。

五点半结束,迪子稍稍休息后换下白大褂,离开了输血中心。到花山餐厅时刚过六点。四周一打量,阿久津坐在墙角边昨天和圭次青年坐的那个包厢里。迪子油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什么事?一个人在傻笑。”

“呃。”

迪子拿起菜单,让女服务员送咖啡。

“昨天很累。”

阿久津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兜风游玩,以后再也不敢问津了。”

“我也不去了。”

“你胡言乱语鬼话连篇,很高兴吧。”

“我没有胡言乱语呀,我是经过考虑才讲的!”

“是吗?”

“看来你和夫人谈得很投机啊。”

“那也是为了照顾圭次的面子,迫不得已的。”

“看上去并不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别挖苦了。你做出那副模样,我也不是不看懂啊。”

“这用不着你懂嘛。”

两人处于胶着状态,短兵相接,分庭抗礼。也许觉得有些过分,阿久津用稍稍缓和的语气问道:

“看来圭次君对你并不讨厌吧。”

“是啊。”

迪子冷冷地答道,把头扭向一边。女服务员端来咖啡,放在迪子的面前离去。阿久津等服务员离去便凑上脸来:

“他说昨天来这里后,去圆山散步了?”

“他说了?”

“我妻子在说。”

“那样的事都要一一汇报,像个孩子!”

“可是,汇报能够让人放心。”

“接吻的事,没说?”

“你们接吻了?”

阿久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骗你呀!”

“真的骗人?”

“别谎呀!”

阿久津释然地舒了口气。

“要是他真心和你交往,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呢?”

“喂,这不是游戏。这事对你,对我,都有关系。”

“部长认为怎么办好呢?”

迪子轻轻地拌着咖啡,送到了嘴边。

“若有人说我和妻弟的妻子勾搭,那我就完了。我想你和他就到此为至,不要再见面了。”

“我一直做你的妾?”

“别说得那么难听!”

“难道不是?”

“我们和那种陈旧的关系不同吧。相互爱慕,相互信赖,这你也应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

“你……”

阿久津随即发现自己声音太响,慌慌地打量着四周。

“我听得见,你小声些!”

阿久律被挫了锐气,一声不吭了。

接着,两入默默地进着餐。但是,只沉默了几分钟,迪子又放下叉子。

“走吧。”

阿久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迪子跟随在他的后面。

种植着筱悬木街树的街道已经笼罩着暮色,夜霭从四周压上来。昨夜也是这个时候走在这条街上的。

和昨夜一样,也是两人结伴而行,但心情却调然不同。

昨夜和圭次一起走着,总觉得自己像个大姐姐,是她带着他走着。但现在,在白炽化的紧张气氛中渡步,既伤害着对方,自己也在受着伤害。

然而,迪子不是胡乱地伤害着对方。她是在合理冲撞的范围内攻击着,一边攻击着,一边有时还忘乎所以着。

“你若如此爱我,就应该和妻子离婚。离婚,才能明白无疑地证明你爱着我。”

“结婚在一起并非就一定有爱情,有的夫妇虽待在一个房间里却相互憎恨着。”

“那是相互憎恨的夫妇吗?看上去两人那么快乐,你却还硬说没有爱情。”

“这只是表面。”

“胡说!如果是相互憎恨,即使表面也不会那样啊。”

“男人不一样。”

“不管你怎么不一样,夫人不那么认为,你就毫无意义!”

两人争吵着一路朝着南禅寺的旅馆走去。不一会儿就要作爱,两人却还在相互抱怨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许已经成了为寻欢而例行的手续。

“连妻子都感觉到了,昨天妻子也觉得很奇怪。”

“是啊,如果真是那样我就高兴啦。”

为何要这样恶开玩笑?为何不讲一些令人喜欢的话?

迪子一边冲撞着,一边对自己感到吃惊。

但是,她无法止住感情的驱动。她为男人的狡黠生气,同时内心里也蠕动着对他可以不用顾忌的那种娇情。

等到她头脑明晰时,两人已在旅馆里。女服务员向客人致意,放下茶壶后退去。阿久津急切地将迪子楼在怀里。

迪子瞬间还挣扎着,但旋即便倒在他的手臂里。

迪子屏住气被缓缓地吮吸着嘴唇时,刚才的各种呕气荡然无存,相反叵测的安谧充溢着她的全身。

这天夜里,两人爱得比平时更炽烈。迪予脑海里浮现出阿久津妻于的影子,阿久津昨天也许担虑了一整天。况且作爱前那激烈的摩擦,像是更煽起了两人的情愫。

五月十五日葵祭(京都下贺茂神社、上贺茂神社的祭祀,古时在农历四月中旬的西日举行,现在五月十五日举行——译者注)。过了葵祭后的一个星期,五月底,道村圭次打来电话。那时迪子正在配制下午配血试验要用的4%血液释稀液。

刚接电话时对方自报“道村”,迪子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后来说“是阿久津的妻弟”,迪子这才发现是道村圭次。

“现在我在京都……不,在东京。”

好像想要逗逗迪子,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忠厚的人,他马上改口道。

“你到底在哪里?”

“在东京的公司里,现在我正好一人,身边没有别人,所以就打个电话给你,上次得到你的关照……”

“不,我才要谢谢您呢。”

“你很忙吧。”

“正是不很忙的时候。”

“我姐夫呢?”

“在啊,在我前面,离我有二十米左右。”

迪子压低了声音。阿久津在化验室门口,正和化验员小泉说着什么。

“这就不妙了,下月中旬我也许能到你那里去,到时你有空吗?”

“我一直等着你。”

“定下来以后我再打电话给你,你能腾出空来吗?”

“呃。”

“你要来东京吗?”

“眼下还……”

“你要来玩玩。你若是来东京,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呀。上次姐姐来信,问我怎么样了?”

“问你怎么样?”

“姐姐对我们的事好像很起劲。”

“只是姐夫有些……”

“他反对吗?”

“电话里很难讲得清,见面后再谈吧。我打电话给你的事,先不要对姐夫说。”

“明白了。”

“请多保重。”

于是电话中断。迪子怔怔地站在电话机前,阿久津走上前来。

“硫酸铜的比重试溶液在哪里?”

“在那个架子上。”

迪子踞着脚尖从架子的第二层取出蓝色的瓶。

阿久津接过瓶,轻声哺语道:

“今天五点半……”

只要不特地指明地点,两人就是在花山餐厅约会。两天前刚见过面,所以这次间隔极短。

察觉到圭次来电话了?即使听见,仅凭她的回答是察觉不出什么的。或是灵感闪现?迪子望着阿久律的目光点点头。

“这些可以了。还剩些试液,要把瓶口塞紧。”

阿久津故意拍高嗓音让别人听见,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天,五点不到时,迪子就结束了工作。宫子她们要去冈崎会馆看民歌公演,所以早早地就回家了。

“你们先走吧。”

“你辛苦了。”

迪子一边和她们搭着话,一边用灭菌水洗着手,然后用清水重新冲洗。

因为在处理血液和试液,因此用灭菌水消毒,如果不用清水重新冲洗,碳酸的消毒气味就会留在身上,所以她总是再用清水冲洗一遍。

自从那次妹妹说她:“姐姐身上有消毒味,煞费苦心打扮好的俊女人就被糟蹋啦!”以后她才开始在最后总要用清水再清洗一遍。

洗完手,正整理着化验台时,管理事务的上崎走进房来。

“所长想看化验日记,放在哪里?”

“在部长的桌子上吧。”

“你把它送过来。”

“好吧。”

所长室在二楼会议室的隔壁。所长饭野二年前还是国立医院的外科部长,等着直到六十岁退休后才调到了这里。他满头白发,商个,如一位品行端庄的者绅士。迪子她们和他几乎没有直接交谈过,但在女职员中,也有人很撞憬他那稳健儒雅的风度。

迪子带着化验日记敲响所长室的门。门把手边上的“工作安排表”上表示他“在房间里”。

“请进。”

屋里传出答应声,迪子推开门,所长在接待室里面的桌子边写着什么。

“我把日记送来了。”

迪子说道。所长回过头,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是你吗。”

“是上崎君让我送来的。”

“是吗?谢谢了。”

所长站起身来,从迪子手上接过日记,忽然想起道:

“不坐一会儿吗?”

“呃?”

“有急事?”

“没有。”

“那就坐一会儿吧。”

所长马上移到接待室那边。迪子迟疑地在所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颇感纳闷。

所长点上烟,把烟衔在嘴上,开始翻阅着日记。

“你到这里有几年了?”

“三年。”

“奥……那么,有二十五?二十四?”

“二十四。”

今年是二十四周岁。迪子慌忙纠正道。

“二十四?……”

所长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将桌子上的烟缸挪近身边。

“今天你有空?”

“不,有一些……”

和阿久津约定的五点半快要到了。

“是吗?那么以后再说吧。”

“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倘若有空,想请你一起去吃饭,今天算了。”

“对不起。”

迪子很歉疚地鞠躬道。

从五月到六月,迪子把圭次的事早已忘了。不过,虽说忘了,也不可能忘一干二净。

偶尔听到“东京”或“商社”之类的话,她会忽然想起圭次。但是,那只是转瞬即逝,从来没有惦记过。不管圭次怎么想,迪子的心还是在阿久津那里。和阿久律相比,圭次只不过是一个迎面错过的、只记得名字和面容的青年。

因此,六月底圭次来大板(大板在京都的边上——译者注)突然打来电话时,迪子措手不及了。

“现在我在大阪。”

“不是东京吗?”

“电话里不是说好六月中旬来的吗?”

真是,约好要来时再打电话或写信通知她的。

“我傍晚能到京都了。我们能见面吗?”

正好是星期六。如果没什么事,当然能见面,但和阿久津已约好下午开车沿新绿的周山街道去北大杉一带游玩。

“不凑巧,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那么,再晚一些?”

说是再晚一些,但也许直接和阿久津一起过夜了。

“我今夜住在京都的M旅馆,所以晚点也不要紧啊。”

“你不住在部长家里吗?”

“这次是公司出差来的,所以可以住旅馆。”

“出差办什么事?”

“大阪明天起要召开汽车展览会,所以还有业务洽谈。”

如此看来,开展览会早该知道的。周末之夜,迪子也要有约会。这样突如其来,也许圭次还以为迪子是很空闲的。

迪子感到有些扫兴。

“再早点和我联系就好了。”

“我突然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圭次毫无察觉,好像一味地认定,如果他来,迪子准会大吃一惊,然后欢天喜地。

“你真地抽不出空吗?”

听筒里传来失望的声音。他来大贩出差,却特地借宿在京都,由此可见,他确实想和迪子见面。

“明天?”

“明天也可以,如果你有空,我想今夜一起吃饭的。”

听他说么一说,迪子也拿不定主意了。

“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八点钟左右……”

“吃饭在我这里吃,八点钟时我已经到旅馆里了,到时打个电话给我。”

“你好不容易到大阪,也该有朋友吧。”

“已经见过了,没关系。”

“那么,八点钟,我无论如何向旅馆打个电话。”

“等你电话了。”

圭次丝毫不问她和谁见面,去哪里。迪子也猜不透这是他的天真还是感觉迟钝。

星期六,输血中心只上半天班。迪子下午一点去花山餐厅。

一个月前圭次来电话时,迪子已经和阿久津约好在花山餐厅见面。那次她当然没有把圭次来电的事告诉阿久律。

而且,就连另一件事,就是所长请她吃饭的事,她也没有向他提起过。

对迪子来说,与圭次的来电相比,所长的邀请更是一件非同小同的事情。

所长邀请迪子想做什么?只是敷衍,还是早就有那样的打算?此后迪子有两次和所长在走廊里遇见,但他好像忘了一样,只字不提请她吃饭的事。

迪子虽然再三思量是不是要把所长请她吃饭的事告诉阿久律,但结果还是没有说,因为她看来还是将此当做自己内心里的秘密更好。不过,受到所长的邀请,着实让迪子心花怒放了好一段时间。尽管现在还未如愿,但回想起来仍令人情意绸缪。

迪子对所长既不喜欢也无恶感,仅认为他是一位温敦的绅士,还未曾想过好恶。因为请她吃饭,她觉得和所长的距离突然靠近了。

事到如今,迪子为拒绝所长的邀请而感到有些后悔了。如果一起吃饭,也许迪子又能瞥见另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世界。见所长没有再来邀请她,她感到自己已经放跑了一次机会。

那期间,她把圭次忘记了,兴许是因为她一直抱憾着那件事的缘故。

青年那条道固然很好,但现在迪子已经被年长的男子那种懦雅文静吸引住了。

迪子到花山餐厅时,阿久津照例在里面的包厢里看着报纸。迪子一到,他便点点头,折好报纸。

“今天不去玩了。”

“为什么?”

“突然有急事,傍晚前必须赶去。”

“去哪里?”

“我正要出门时,不料有朋友来电话,说有事要商量一下”

“如果只是商量,明天……”

“看样子很急。”

若是这样,她就不会拒绝圭次的邀请了。迪子忽然对阿久津的违约怨恨起来。

“如果是傍晚去,还有时间去高山寺那里后赶回来吧。”

“反正,今天不去了。”

阿久津好像根本就不想去。迪子还喝着咖啡,阿久津心急撩火地站起身,向停车场走去。

“那么,我回家了。”

“上车吧。”

打开助手席的车门,迪子一上车,阿久津便把方向盘扳向左边。

“去哪里?”

“嗯……”

阿久津没有回答,径直在白川大街向南驶去。

“到南禅寺去一下。”

“不是没有时间了?”

“傍晚以前去就可以了。”

“讨厌啊,这么毛毛腾腾的!”

迪子不喜欢搁下急事慌慌张张地作爱,但若现在和阿久津分手,周末下午她就失去了目标。

这次也是如此,迪子在头脑里违獭着,结果还是顺从了阿久津的意思。和阿久津见面,前提就是为了得到爱,所以对去旅馆的事毫无什么不满,但问题在于那种过程。而且,依然是迪子的身体首当其冲地习惯了那种过程。

令人忘记一切的欢娱过后,阿久津洗完澡,什么也没说就穿上了衣服。

阿久津没有提起圭次的事,看来他不知道今天圭次来。圭次果真打算瞒着阿久律夫妇,佐在京都的旅馆里。

迪子想把圭次巳在京都的事告诉阿久津,但想想没有必要,便又佳日了。

两人离开旅馆时刚刚过了四点。太阳还很明亮,银杏街树的树影横卧在电气列车的车韧上。

“我去朋友那里,你怎么样?”

这样的时候一个人被抛下,又没有能去的地方,要是去见圭次,到八点还有近四个小时。

“回家。”

“送你到家附近吧。”

到船冈山的交差路口,迪子下了车。

“下星期再好好地去兜风玩一次吧。”

阿久律在驾驶座上很抱歉地说道,但迪子没有回答,快步在电气列车的街上拐弯了。

七点半,迪子又离开了家门。她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和圭次见面,内心深处还怀着阿久津为了朋友抛下她不管的极度不满。

迪子穿着乔其纱连衣裙,用珍珠花纹的腰带收紧腰部,下午的迷乱心情便一扫而光。她既想让圭次看看她的新衣服,也有着仅两个人见面的紧张情绪。

“我和朋友在旅馆里见一下,过二小时就回来。”

在母亲的眼皮底下出了门。父亲凑巧在店里,眼不见为净。

“早点回家啊。”

父母还是一副老脑筋,对女儿的外出总是叮三嘱四,极力劝她放弃工作,专心致志地学习婚嫁礼仪,希望她尽早出嫁。父母若听说迪子现在的所为,也许会气得吐血。

这些事,迪子当然对父母守曰如瓶。在家里,她只对妹妹讲。两人正因为各有所图,所以一鼻孔出气。

M旅馆在栗田口的蹴上附近。迪子到旅馆时已经八点过了十分。

迪子用服务台边上的电话一打通,圭次便接电话了。

“正巧啊,我刚回来。”

“这么说,你累了吧。”

“不累。我马上下来,你不要走开。”

不到五分钟,圭次来到服务台。他穿着藏育西服和白衬衫,整洁地系着领带。看来他也许为了等她,在房间里也没有解下领带。

“很久不见。”

“是啊,上次是五月初的时候吧。”

和阿久津夫妇一起驾车游玩后,已经过了近两个月。

“饭吃过了吗?”

“吃了。”

“那么,喝点什么吧。”

圭次径自坐电梯去十一层楼的酒吧。也许京都是个古城的缘故,酒吧里外国人很多。圭次打量着四周,走进走廊尽头的一个包厢里。

“你喝什么?”

“我不大会喝。”

“这次是公司里付钱,你别客气,喝吧。”

圭次好像显得格外的老练,看着桌上的菜单,点了杜松子酒。但看得出他对这样的地方还没有习惯,尽管一副很洒脱的架势,但总显得很不恰当,有勉强凑合之感。这对迪子来说反而颇感新奇。

“我正担心今天你们见不上了。”

“你事先没有通知我。”

不知为何,迪子在感情上总把他当作小弟弟。

“你明天回去吗?”

“回去,明天我再去一次大阪,坐傍晚的新干线回东京。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大阪吗?”

“我要上班啊。”

“你们上班,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活儿吧。”

“今天能见到就好了。”

迪子把杯子端到嘴边。因为奎宁水的甜味,喝起来很可口,但酒精成分很强。

“我们见面的事,你没有对你姐姐说吗?”

“没有,傍晚时我已经从大阪打过电话了,所以他们认为我今天不佳在京都。”

“为什么?”

“姐姐好像感冒了,今天早晨起发高烧,烧到三十八度,我这时去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部长不在家?”

“在啊。这种时候女佣人也吃不消啊。”

说有事回家,就是为此?迪子想起阿久津那副慌里慌张的神态。

“姐姐有风湿病,平时就常常发高烧。”

“部长吃得消吗?……”

“提起姐夫,他在电话里又说了些令人费解的话。”

“他说什么?”

“他问我今晚是不是和有泽君见面,我说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他又纠缠着问我今天使在哪里。”

“你说了要住在这里吗?”

“我说住在大阪。让他平白无故地担忧,这很不好。”

“担忧?”

“姐夫好像不同意我们的交往,他自己提出替我介绍女朋友,却又如此……”

“莫非姐夫喜欢上你了吧。”

“哪里的话!”

迪子不由伏下了眼脸。

“否则他不该对我们的交往刨根究底地打听吧。”

“是他介绍的,他有责任,所以不放心吧。”

“真是这样就好了,但我感觉到他太冷淡了。”

迪子又喝了一口杜松子酒。她感觉到酒精在缓缓地渗透着她的全身。

“明天你不去你姐姐那里了吗?”

“这次我直接回去,不去姐姐那里。”

在斜对面座位上的一群外国人离去了。爱唠叨的客人一走,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

“你了解我吗?”

圭次忽然想起,问道。

“了解?”

“我不是指名字、年龄之类的事。是我的工资、朋友,以及我对将来的打算。”

被他这么一问,对圭次的这些情况,迪子确实一无所知。

“对我的事,你不感兴趣吗?”

“当然,我想听听啊。”

“那么,我可以向你讲讲吗?”

圭次好像有些醉了,没话找话地开始说起公司和朋友的事,也不管迪予听不听。

迪子随声附和着,头脑里却满是在家看护着妻子的阿久津。他现在也许正把毛巾垫在妻子的额头上,喂着药。妻一关上房门,房间里便只有两个人。迪子知道那种事就是为了阿久津也是不能允许的,但她却依然愿意沉溺在那样的紧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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