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谭
第七节
“开始行事吧。”晴明开口。
这是正殿。晴明、博雅、忍觉、元心等四人，坐在高大的阿弥陀如来佛前。晴明与博雅并肩而坐。忍觉与元心也并肩而坐，四人面对面坐着。
四周点着四座有四根烛台的灯火。
四人一旁，正是正殿主佛阿弥陀如来佛。对晴明与博雅来说，佛像在右侧，对忍觉与元心来说，则在左侧。
相对而坐的四人之间，搁着一个骷髅。地板上的骷髅面对着晴明。
晴明与博雅于半个时辰前，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元心和忍觉。
其他僧侣也正在酣睡，但晴明与博雅只叫醒两人。因为分辨不出其他熟睡中的僧侣到底是中了唐人法术，还是处于自然睡眠中，所以才没叫醒其他人。反正，唐人已离去，让他们继续睡也不碍事。
总之，晴明先叫醒了元心与忍觉，再一起来到正殿。
关于晴明在梦中救了忍觉性命一事，忍觉记得很清楚。
忍觉说，本来与元心一起吟诵《般若心经》，途中睡意来袭，最后无法继续忍耐，便睡着了。刚睡一会，唐人便出现在梦中。正当唐人欲带走忍觉，晴明与博雅恰好及时赶到。
“那么，开始吧……”晴明坐在地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
晴明已请元心准备笔、砚台、墨，他拿起笔，在纸片上开始写字——是咒文。
完成一张符咒后，晴明将纸片放进眼前的寿惠上人骷髅内。
“总之，到底该如何应付，让寿惠上人自己讲吧。”
语毕，晴明握住右手，再竖起食指与中指，指尖贴在骷髅额头上，口中几次喃喃念咒。
“动、动了……”博雅轻声叫出来。
仔细一看，原来骷髅内部那张符咒正在微微颤动。
四周无风……因为灯焰都没有晃动。可是，骷髅内部的符咒却在颤动。
符咒在骷髅内发抖般地微微晃动，发出声音。
“这、这……”博雅叫出声，望向晴明。“寿惠大人将符咒当成舌头，好像在述说什么。”
不过，在博雅耳里听来，仍只听到纸张颤动声而已。仔细聆听，的确像是有人在讲话，但到底说些什么，则完全听不出来。
然而，晴明似乎可以清晰听出对方讲些什么。因为晴明会配合符咒颤动声，不时搭腔。
“然后呢……”
“原来如此。”
“那……”
会话进行到某个阶段，晴明问骷髅：“那地方在哪里？”骷髅内代替舌头的符咒看似回答晴明，颤动了几下。
不久，符咒停止颤动，晴明也不再对着骷髅问话或者点头回应。
晴明收回贴在骷髅额头的指尖，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忍觉问。
“例如，方才那些唐人到底想带忍觉大人到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藏经阁。”
“藏经阁？”
“这儿的藏经阁角落，有没有一个约这么大的金色坛子？”
“有是有，那坛子怎么了……”元心回答。
“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将那坛子抱到这儿来？”晴明吩咐元心。
过了一会，元心双手抱着坛子，回到正殿。
坛子搁在骷髅旁。坛子表面是华美的金黄色。足足有一人环抱大小的坛子，似乎在表面涂上黄金再烧制而成。
“您知道这是什么坛子吗？”晴明问。
“听说是常道上人创建此寺时，从东大寺拜领过来的……”忍觉回应。
“其他呢？”
“不知道……”
“据说，这坛子是往昔大唐所使用的东西。”晴明说。
“是吗？”
“后来，空海和尚将坛子带回日本，寄存在东大寺，日后又流传到这寺院来。”
“这是……骷髅……寿惠大人说的？”
“是。”
晴明点头，再度问忍觉：“那么，您知道这坛子出自何处、又被何人使用吗？”
“不知道。”
“据说，这坛子是长安某道观的忏悔坛。”
“忏悔坛？”
“本来是搁在寺院或道观内的坛子。道士修道时，若碰到某些妨碍修道的事，可以在坛内吐露。例如，情不自禁犯下无法向人表白的罪恶，或内心有无法坦露的隐私，只要将嘴唇对着这坛子悄声自白，便能心情舒畅，再度刻苦厉行修道……”
“……”
“可是，从东大寺流传到最照寺后，大家都忘了这坛子本来的用处……”
“唔……”
“由于很久没人肯向坛子忏悔，坛子只好自己出来搜寻自白罪行的人，再带他们到坛子内。”
“这坛子具有这种力量？”
“是。这坛子是空海和尚亲选的，在大唐时也吸收了好几年道士的忏言，来到这国家后，又每天聆听和尚吟诵佛经，所以不知不觉中便具有这种力量吧。”晴明说毕，抱起坛子，将坛子摔在正殿地板。“我跟寿惠上人约好了……”
坛子啪嗒摔成碎片，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喔！”
“喔！”
忍觉与元心同时叫出声。
摔碎的坛子中流出大量鲜血，沾湿了地板。坛内本来一滴水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坛子碎片自身流出的鲜血？
而且，更奇妙的是，坛子碎片内侧似乎画着一幅画，在灯火下将碎片拼凑起来一看，才知道画中是一栋盖在深山内的大唐式建筑。
“这、这房子！正是这房子……”观看着并排在地板上的碎片，忍觉叫出来。
再定睛一看，画中还有许多穿唐装的男人。
“正是这些人！是这些人把我们……”
画中，有几个手中握着长柄铁勺的唐人，也有将看似罪人的男人拉扯到院子的唐人。
院子一隅，也有个似乎盛着火红滚烫铜汤的锅子。
“原来……原来……”忍觉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画有这幅画的坛子作祟。”元心喃喃自语。
“方便的话，这个能不能给我？”晴明问。
“这个破碎的坛子？”
“是。”晴明点头，“这是空海和尚从大唐带回来的坛子。虽然碎了，还是相当珍贵。日后应该可以用在其他用途上……”
“当然可以，请收下吧。”忍觉行了个礼。
“衷心感谢，那我收下了。”晴明道过谢，转头望着博雅，心满意足地说：“博雅啊，今晚多亏你在，才让我圆满解决了问题。现在回去的话，大概还可以观赏黎明前的月色，继续喝个两、三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