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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叛变和卖国贼

帝尊王子是黠谋国王和欲念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有人说产婆从未好好照顾王后,也未竭尽所能让她的婴孩保住性命。其他人则表示焦虑的产婆为了让王后不再承受生产的剧痛,就给她服用了过量止痛药草。然而,只有两位胎死腹中的婴儿在她的子宫里待了七个月以上,大部分的产婆也将此归咎于王后的滥用麻醉药品,还有她老是把腰刀系在身上,刀刃还朝着她的腹部,因为众所周知这对分娩的孕妇来说可是个厄运。

我睡不着。每当我将担忧黠谋国王的思绪推开时,莫莉就占据了我整个心头。我的心思穿梭在这群人之间,同时替自己编织了愁苦忧虑的外衣,而我答应自己一旦黠谋国王和珂翠肯脱离险境,就会想个办法赢回莫莉的芳心,从抢走她的人身边把她赢回来。我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便翻身凝视这片黑暗。

当我起床时,夜色仍深。我偷偷摸摸地经过空荡荡的厩房和沉睡的动物,静悄悄地上楼前往博瑞屈的房间。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温和地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做恶梦?”

“如果有的话,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摆脱这个梦魇。”我平静地说道。

“我也开始那么觉得。”他同意我的说法。我们在黑暗中交谈,他仍躺在床上,而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和他说悄悄话。我不劳驾博瑞屈起床生火或点蜡烛,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作息改变存疑。“若要照他说的在两天之内完成所有任务,就表示我们第一次就要把每一件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就先来找你。你办得到吗?”

他沉默不语,而我在黑暗中也看不到他的脸。“三匹健壮的马、一只骡子、一顶轿子,加上三人份的补给品,还得不让任何人发现。”又是一阵沉默,“我可不能让国王和王后就这样骑马步出公鹿堡城门。”

“你知道那只大狗狐狸曾经藏身的那片赤杨树林吗?让马儿等在那里,国王和珂翠肯会在那儿与你会合。”我不情愿地补充道,“那匹狼会帮他们带路。”

“他们一定得像我一样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可被这想法吓呆了。

“我手头有什么资源就会用上。况且我的见解和你的不同。”

“它不过是一匹抓舔身子、在脏东西里头打滚、在母狼发情时发狂,而且只想着下一餐的狼,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接受了它的价值观?那你这样算是什么东西?”

“一名卫兵?”我大胆提出。

尽管满心不赞同,博瑞屈还是噗嗤一笑。“我是认真的。”他稍候说道。

“我也同样重视国王和王后。我们必须专注于如何完成任务,况且我也不惜牺牲自己达成使命。”

他沉默了片刻。“所以,我要设法把四只动物和一顶轿子弄出公鹿堡,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在黑暗中点点头,然后问他,“办得到吗?”

他勉强说道:“是有一两位值得信任的马厩帮手,但我不想让别人帮这个忙,我不想看到有人吹嘘我吩咐他做的事情。不过我想可以让这些马看起来像那些被锁在一起即将运往上游的动物。但是,我的小伙子们可不笨,我可不会让傻小子在马厩里干活。一旦国王失踪的消息走漏,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找那些敬爱国王的人。”

博瑞屈叹了一口气。“还有粮食。没办法带很足够的粮食,只能带着像行军军粮般的食物。那么,我也要准备冬衣吗?”

“不,准备你自己的就好了。珂翠肯会自己准备,切德会帮国王打点。”

“切德。这名字听起来很熟悉,我好像很久以前听说过。”

“他原本好多年前就应该不在人间了,在那之前人们都可以在城堡周遭看到他。”

“这些年都像影子般过活。”他对此感到惊讶。

“他还打算继续这样过去下。”

“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他。”博瑞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受伤。

“我知道。我只是——”

“我知道,那么,走吧!你告诉我的已经够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带着马匹和补给品在那里等候。什么时间?”

“晚上吧,当宴会还在进行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他耸耸肩。“天一黑我就到那儿等着。”

“博瑞屈,谢谢你。”

“他是我的国王,而她是我的王后,我尽我的本分,不需要你来感谢我。”

我离开博瑞屈,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我在阴影中行走,延伸每一个知觉试着确定没人监视我。一离开马厩之后,我就轻快地穿过仓库、猪栏和关了家禽的畜栏,从一道阴影跳到另一道阴影,直到我来到在老地方的小屋。夜眼气喘吁吁地跑来与我会合。怎么了?为什么在我打猎时把我叫过来?

明天晚上天黑时,我可能需要你。你能待在这里,不要离开城堡的范围,在我找你的时候赶来吗?

当然。但是为什么把我找来这里说?你犯不着为了这点小忙如此靠近我。

我在雪中蹲下,它就走过来把喉头靠在我的肩上。我紧紧抱住它。

傻小子,它声音粗哑地说着。现在走吧,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你需要我的话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

我的兄弟。

我蹑手蹑脚地急忙回到城堡,一进房就赶紧锁门,然后躺在床上。一股兴奋感漫步全身。我想,等到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之后,我才能真正休息。

我在上午携带了几幅有关药草的卷轴,获准进入王后的房间。珂翠肯斜倚在壁炉前的躺椅上,看起来就像一位失落的妻子和焦虑的新科母亲。我看得出来她心力交瘁,跌倒也带给她出乎意料的痛苦。她看起来只比昨天好一些,但我仍亲切地和她打招呼,并详细地解释每一种药草,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获益匪浅似的。我成功地让她的侍女们因感觉乏味而告退,接着她终于打发剩下的三位侍女去端茶和拿枕头,还有到惟真的书房找另一幅有关药草的卷轴。而小迷迭香早就在壁炉边的一个温暖的角落打起瞌睡来。当一阵裙摆的沙沙声逐渐远离时,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便赶紧说出计划。

“您将在明晚王储继任典礼之后离开。”我告诉她,不等她开口发问,我就继续说下去。“穿暖一点儿,也别忘了带御寒用品,但不要带太多。尽量从宴会上早早告退,单独回到您的卧房,就说这场典礼和您心中的哀伤早已让您精疲力竭。还有把服侍您的侍女们也打发走,就说一定得好好睡一觉,并且交代她们,除非您吩咐,否则不用再回来。把门锁好。不,听我说,时间不多,您得赶紧准备好离开,然后待在房里,稍候会有人来找您。相信麻脸人。国王会和您一起走。相信我。”我急切地告诉她,然后就听到一阵往房里走回来的脚步声。“其余的都会安排妥当,相信我。”

相信?我可不相信事情会样样顺利。黄水仙把枕头拿来了,过了一会儿茶也端来了。我们亲切地交谈,一位年轻的侍女甚至对我调情。珂翠肯王后交代我把药草卷轴留下来,因为她还在背痛,所以决定今晚要早点儿休息,或许这些卷轴能让她在睡前打发时间。我殷勤地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切德说把弄臣交给他。我竭尽所能策划这个逃脱之计,现在我只需设法让国王在典礼后独自待在房里。切德只需要几分钟,我却纳闷自己是否得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性命,接着就不去想它了。只要几分钟。两扇残破的门可败事亦可成事,而我不确定是成是败。我想尽各种可能的桥段。也许我可以假装喝醉把侍卫引出来打斗,不过,除非我手持斧头,否则他们两三下就可以摆平我。我一向不善用拳。不,我得保持机动性。我连续推翻了不下一打的计谋,因为实在有太多我无法控制的因素。会有多少侍卫在那儿?他们会是我认得的人吗?瓦乐斯会在场吗?帝尊会顺便来聊聊吗?

稍早在我前去造访珂翠肯的途中,我注意到国王的房门已经钉上了代用门帘,大部分的残片也移除了,但橡木门的碎屑仍散落在走廊上,也没叫工匠来修理,再次显示帝尊不打算回公鹿堡了。

我得试着找借口让自己进入那个房间。城堡的楼下比以往还忙碌,因为来自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的公爵们将率领随从出席见证帝尊的王储继任仪式。他们被安排在城堡对面的次等客房里。此刻我也纳闷他们对于国王和王后的突然失踪将作何感想。这将被视为叛国,或者帝尊会设法瞒住他们?这对他即将开展的王权会算是怎样的兆头呢?我不去想它,因为这无法帮助我让国王独自待在房里。

我离开房间在城堡中四处走动,希望借此得到灵感,却愈来愈困惑。每个阶级的贵族都前来参加帝尊的继任典礼,蜂拥而来的宾客、用品和仆人,与那些如帝尊之意要离开公鹿堡送到内陆去的物品及人潮相互摩肩接踵。我的腿不听使唤地朝惟真的书房走去。房门微开,我便走了进去。我看见了冰冷的壁炉,也闻到阵阵霉味,还有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强烈的鼠臭味。这群老鼠把房里的卷轴当成窝了,而我希望这些卷轴只是复制品。我很确定先前已将惟真视为至宝的那些卷轴收到切德房里。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并触摸他的物品,忽然非常想念他。他那坚毅不屈的稳重和他的冷静,以及他的力量;要是他在的话,他绝不会让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地步。我坐在他的地图桌前的工作椅上,桌上满是他的笔迹所留下来的磨痕和墨水渍,还有两支废弃的鹅毛笔,笔刷的毛都掉光了。桌上的盒子里有几罐颜料,如今早已干燥龟裂。这些东西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惟真,就好像毛皮和缰绳的味道会让我想起博瑞屈一样。接着,我趴在桌上手捧着头。“惟真,我们现在需要你。”

我不能回来。

我跳了起来,双腿绊到椅脚,整个人跌在地毯上。我发狂似的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建立了这个联系之后令我更加慌乱。惟真!

我听到了。什么事,小子?他停顿了一下。你已经可以不假他人之力和我取得联系?干得好!

我们需要你立刻回家!

为什么?

思潮翻搅的速度比言语还快,比他想要知道的细节多出许多。我感觉他因这些讯息感到忧伤,也更加疲惫。回家吧!如果你在这里,情况就会好转,帝尊也无法自封为王储,更不会如此掠夺公鹿堡里的一切,甚至还要把国王带走。

我不能。你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无法实时赶回来阻止这些事情发生,也因此感到哀伤。但是,我已经如此接近目标了,不能就这么放弃。况且,如果我就要当爸爸了——他的思绪因为这份全新的感受而充满暖意——成功对我来说就更重要了。我一定要让六大公国的领土完好无缺,不让海盗侵犯海岸,好让这孩子继承。

我该怎么做?

就按你的计划进行。我的父亲、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这是我赋予你的重任。他的语气突然间充满了不确定。

我会尽力而为,我对他说道,深恐对他做出更多承诺。

我对你有信心。他稍作停顿。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另一个人试着闯进来偷听我们技传,就是盖伦那群奸诈恶毒的间谍之一。

这不可能吧!

盖伦找到了方法,并且培育他这群狠毒的学徒这么做。现在停止和我技传。

这感觉有点熟悉,类似他上次为了保存黠谋的精力而切断我们的技传,但却强硬多了。惟真那股外流的波涛把这人推开。我想他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于是我们的精技联系就这么中断了。

他来得急去得也快。我在中断联系后试验性地暗中探索着,却一无所获。他表示有人在偷听我们交谈,这可让我胆颤心惊。然而我内心却交织着恐惧和胜利的感觉,因为刚刚我技传了。我们被监视,但我已无需他人帮助就可自行技传!但他们偷听到了多少?我从桌边拉出椅子,坐下来体会内心澎湃的思潮。技传其实不难,虽然我不知是如何开始的,但总之这很容易。我感觉自己像个玩拼图盒子的孩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每个步骤的顺序,也因此想立刻再试一次,但我坚持不受诱惑,因为我还得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我跳起来冲出书房,差点就被择固绊倒。他双腿外开靠墙坐在地上,看起来像喝醉了。其实不然,我知道他是被惟真推倒成半昏迷的状态。我低头瞪着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了他,我老早替瓦乐斯准备好的毒药还在我袖口的小袋子里,我可以强迫他吞下去,但那不是用来导致快速死亡的毒药。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就从我身边爬开,跌跌撞撞地沿墙离去。

我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努力地冷静思考。我承诺过切德,在行动之前先和他商量,而惟真也没要我找到间谍后就要杀了他。顿时我想到他应该交代我这么做,因为我无法做决定,而放择固一马对我来说可是最困难的事情之一。当我在走廊上跨出几步后,忽然听到他大喊:“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我转身面对他。“你在说什么?”我低声问道。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希望他能让我杀了他,但也因自己的极度渴望而毛骨悚然。

他脸色发白却不退缩,让我想起一个虚张声势的孩子。“你自以为是国王般神气地走着,非但瞧不起我,还在我的背后冷嘲热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却还是站不稳。“但你可没那么了不起。你只技传了一次就自认是大师,不过你的技传就像你的狗把戏一般拙劣!别以为你可以一直昂首阔步。总有一天你会被打倒,而且就快了!”

我心中的狼吵着要我立即报复,但我控制住不发脾气。“择固,你敢偷听我和惟真王子技传?我想你没这勇气。”

“你知道我敢,小杂种。我根本不怕你,所以也不用闪躲你。我就是敢,小杂种!比你想象中的还敢。”他站立的样子显示出他越来越大胆。

“若不是不忠和叛变,恐怕你就不敢如此行事了吧。噢,你这宣誓效忠的精技小组成员,你可告诉我,惟真王子的死讯不都公诸于世了吗?你却监视我和他技传,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择固站在那里,真的吓呆了,过了一会儿又大胆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小杂种。如果我们否认,就没人会相信你。”

“至少懂得该沉默的时候不要开口。”端宁说道。她像一艘扬帆航行的船似的走在走廊上。我没让路,迫使她和我擦肩而过,接着她就像捡起掉在地上的篮子般抓住择固的手。

“沉默是另一种形式的说谎,端宁。”她让择固转过身子,然后带着他渐行渐远。“你知道惟真国王还活着!”我在他们身后吼叫,“难道你认为他不会回来了吗?你以为永远不须解释自己的谎言吗?”

他们经过转角之后就消失了,留下我独自大发雷霆,我同时诅咒自己竟如此大声喊出这个机密。不过,这件事情确实迫使我激发内心的冲劲。我离开惟真的书房,在城堡中暗自寻觅。厨房里的人都在忙,厨娘也没时间招呼我,只问我有没有听说一条大蛇躺在大壁炉前面。我告诉她那条蛇一定是为了避寒才爬进柴火堆里。接着我拿了一根木柴进来,表示这股暖气应该能让它恢复生机。厨娘只是摇摇头说她可从没这么听说,还表示这是厄运的预兆。她又对我重复了井边麻脸人的故事,但这次的剧情是麻脸人喝了水桶里的水,而当他放下水桶时,水就像血一般从他布满斑点的脸上流下来。她吩咐厨房的侍童从洗衣井里打水来烹调所有的餐点,因为她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她的餐桌上。

我带着那令人愉快的评注离开厨房,手上满是顺手牵羊来的甜蛋糕。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位侍童站在我面前。“您是蜚滋骏骑,骏骑的儿子吗?”他谨慎地称呼我。

由他宽阔的颊骨看来,他可能是从毕恩斯来的,然后我就在他满是补缀的衣服上找到了代表毕恩斯的黄花。以他的身高来说,这是一位异常削瘦的小伙子。于是,我严肃地点点头。

“大人,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希望您能尽快和他会面。”他小心翼翼地说出每一个字,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个新手。

“那就是现在了。”

“那么,我可以带您去见他吗?”

“我知道怎么走。这些东西给你,我不该把这些拿上去的。”我把甜蛋糕交给他,只见他一脸狐疑地接过去。

“我该帮您留着吗,大人?”他认真地问道。这个男孩如此宝贝食物,真让我感到难过。

“或许你可以帮我吃掉,而且如果你觉得好吃的话,不妨到厨房告诉我们的厨娘,你是多么欣赏她的手艺。”

无论厨房里有多忙碌,一位瘦小子的赞美必能为他赢得至少一碗炖肉。

“是的,大人!”我的指令可让他容光焕发,接着他匆忙跑开,嘴里已经含着半块蛋糕了。

次等客房在大厅的另一侧,对面国王的房间。我猜因为这些房间的窗户面山而非面海,采光欠佳,所以才称为次等客房。但次等客房的大小和气派却无异于任何一间豪华客房。

我记得之前曾经走访的一间次等客房,可装潢得相当体面。毕恩斯的侍卫让我进起居室,里面只有三把椅子和房间中央一张摇晃的桌子。妡念挺正式地招呼我,然后就通知普隆第公爵我来了。曾挂满墙上让满室生辉的织锦挂毯和吊饰早已不存在了,整个房间就像地牢一样,仅有温暖的炉火燃烧着。我站在房间中央直到普隆第公爵从卧房走出来招呼我。他请我坐下,然后我们就尴尬地拉了两张椅子到壁炉边。桌上原本应该要有面包、糕点,以及茶具和泡茶的药草,还有一瓶瓶的好酒迎接公鹿堡的贵宾才对,但此刻桌面却空空如也,着实令我感到难堪。妡念猎鹰般地徘徊在我们身后,我不禁纳闷婕敏到哪儿去了。

我们彼此交换了些无关紧要的幽默小语,接着普隆第如同跳进积雪的马匹般直接切入话题。“我明白黠谋国王病了,病情严重到无法接见任何公爵,帝尊当然也忙着为明天作准备。”这嘲讽犹如厚厚的一层奶油般沉重。“所以,我希望能晋见珂翠肯王后。”他若有所思地宣布,“你也知道,她曾慷慨解囊助我度过难关。但她的侍女们却把我挡在房门外,说她玉体违和,所以不接见访客。我听说她怀孕了,还因骑马到瑞本而流产,目前正处于哀悼时期。是真的吗?”

我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回答。“正如您所言,国王病得不轻,所以我想您只能在典礼上看到他。王后也不太舒服,但我相信如果有人告诉她,您亲自来到她的房门口,她一定会接见您的。而且她并没有流产。她为了保卫洁宜湾而骑马前去御敌,如同她送您珍贵的蛋白石筹措经费般,因为她深恐自己若不立刻行动,就无人会伸出援手。况且,这一趟到洁宜湾对她的胎儿并未造成威胁,而是前几天她在烽火台的楼梯上跌倒了,还好这只是虚惊一场。尽管王后伤得不轻,还是保住了胎儿,并没有流产。”

“我明白了。”他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我们之间的沉默似乎生了根似的,我越等就觉得时间越漫长。最后,他终于把身子往前倾,并且示意我照着做。当我们的头靠得很近时,他平静地问道:“蜚滋骏骑,你有任何雄心壮志吗?”

这就是了。黠谋国王多年前就预知了,切德最近也做了相同的表示。普隆第见我没立即回复,于是继续说下去,每个字听起来都像他精雕细琢的石子,磨好了之后才交给我:“瞻远家族的继承人是个尚未出世的胎儿,一旦帝尊自封为王储,难道你不认为他会尽快篡夺王位?我们可不希望如此。这些话虽然出自我的口中,不过这也是瑞本和修克斯公爵们的意思。黠谋已年老体衰,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元首,而我们也想象得到帝尊会成为什么样的国王。我们为何要苦等惟真的孩子成年,同时放任帝尊胡作非为呢?何况我不认为孩子能顺利出世,更别提当上国王了。”他稍作停顿清了清喉咙,然后诚恳地注视我。妡念站在门边看守不让别人听见我们交谈,而我继续保持沉默。

“你是我们认识的人,而我们也认识你的父亲。你和他非常神似,名字也相去不远,如同许多曾戴过王冠的人一样,你有资格称呼自己为皇族。”他又停顿下来等待。

我仍保持沉默,并告诉自己这不是个诱惑。我只会听他说完,如此而已,即使他还没建议我背叛国王。

他绞尽脑汁斟酌字句,然后抬头看着我的双眼:“时局艰难。”

“确实如此。”我平静地赞同。

他低头注视他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一位饱经风霜的人的双手。他的衬衫很干净也缝补过,却不是特别为这个场合所缝制的新衣。公鹿堡或许时局艰困,但毕恩斯的情况更糟。接着,他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反抗帝尊,宣称自己是王储,那么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都会支持你。我相信珂翠肯王后也会支持你,公鹿公国亦将追随她的决定。”他再度抬头看着我。“我们谈得够多了。我们相信对于惟真的孩子来说,由你摄政总比让帝尊摄政安全多了。”

所以,他们早就将黠谋排除在外了。“为什么不是珂翠肯?”我谨慎地问道。

他凝视着炉火。“她如此真诚地表现出自我,让我很难说出其中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个外国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未经考验。这并不表示我们对她存疑,其实我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更不会忽略她。她是王后,而且永远都是,而她的孩子也将在她之后掌权,但这段期间里,我们同时需要王储和王后。”

我的脑中酝酿着一个问题。一位邪魔希望我问:“那如果我在孩子成年时不肯让出权位,又该如何?”他们得问问自己,找出一个达成共识的答案好回复我。有好一段时间我坐着不动并保持沉默,几乎感受得到这个可能性仿佛漩涡般绕着我打转。难道,这就是弄臣总是在嘀咕的事情吗?这就是他所说的雾气弥漫的交叉路口,而我总是站在中央?“催化剂。”我静静地自嘲。

“你说什么?”普隆第更接近我。

“骏骑,”我开口了,“如您所言,我几乎拥有和他相同的名字,毕恩斯公爵。您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我也知道您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而我亦将同样对您坦承,我的确有雄心壮志,但我不希望取得王位。”我吸了一口气凝视着炉火,首次认真思考一旦黠谋和珂翠肯忽然消失,会对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沿海大公国会像一艘无舵且甲板遭浪潮冲打的船。普隆第清楚表示他们将不会跟随帝尊,但此刻我无法再多说什么,因为若是我悄悄告诉他惟真还活着,无异要求他们明天就起而推翻帝尊,剥夺他自封王储的机会。警告他们黠谋和珂翠肯将双双消失可让他们安心,但这会让太多人在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不感惊讶。或许,等他们安全抵达群山王国之后,沿海大公国将获悉所有的真相,但可能要等上几周。我试着思考此刻还能对他说什么,要如何让他放心,还有该给他什么希望。

“我是一个男子汉,对于那些值得我捍卫的事物,我们是在同一立场上的,”我谨慎地说道,深恐自己的言谈听起来像叛变,“我效忠黠谋国王,同时也效忠珂翠肯王后和她腹中的继承人。我能预见我们未来要面对的黑暗日子,沿海大公国也必须团结起来对抗劫匪。我们没有时间担心帝尊王子在内陆做什么。就让他去商业滩吧!我们在这里过生活,所以一定要在此勇敢作战。”

我的这番话带给我一股全新感受。如同脱下斗蓬或破茧而出的昆虫般,我感觉自己挺身而出。帝尊把我留在公鹿堡,他以为他把我遗弃在艰困的险境里,和我最关心的一群人留守此地。那么,就随他去吧!当国王和珂翠肯王后安全地藏身群山之后,我就再也不怕帝尊了。莫莉因我而远去,但博瑞屈曾经怎么说?他说我或许看不到她,她却可能看到我。那么,就让她看吧!让她瞧瞧我展开行动,尽一己之力扭转大局。耐辛和蕾细留在这里让我照顾,总强过成为帝尊的内陆人质。此刻,我的心猛烈地跳动。难道我能将公鹿堡据为己有,然后等待惟真回来吗?谁会跟随我?博瑞屈即将远离,我无法借助他的影响力。那么就只剩下极力巩固公鹿堡,防止这冰冷的石城崩塌的公鹿堡士兵了。有些人看着我长大,另一些人和我同时学习剑术。我认识珂翠肯的侍卫,身穿黠谋国王侍卫制服的老兵也认识我,而我早在成为黠谋国王的吾王子民之前就是他们的一分子,但他们会记得吗?

尽管炉火非常温暖,但我依旧不寒而栗。如果我是一匹狼的话,恐怕早就汗毛直竖了。此刻我心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我不是国王,也不是王子,而是一名私生子,却是深爱公鹿公国的私生子。我不想和帝尊正面冲突,更不想引发流血事件。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况且我也不想杀害六大公国的同胞。就让帝尊逃到内陆,等他和他那群跟屁虫全走了之后,我就是您的人马,我所能召集的公鹿公国人民亦然。”

话一出口就形同承诺。叛变和卖国贼,我脑海里小小的声音如此诉说着,但我心里知道我做得很对。切德或许不这么认为,但我当时觉得若要宣誓自己效忠黠谋、惟真和珂翠肯的孩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忠于不跟随帝尊的人。不过,我还是得确定他们清楚了解我的这份忠诚,于是望着普隆第疲惫的双眼继续说道:“这就是我的目标,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我坦承将不会支持其他人,也希望看到团结的六大公国,以及不受劫匪侵扰的海岸,让珂翠肯和惟真的孩子戴上皇冠,而我必须听您表示您也抱持相同的信念。”

“我发誓我的信念与你一致,蜚滋骏骑,骏骑的儿子。”我震惊不已的让这位饱经战火的长者握住我的双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这是表达忠诚的古老方式,我也只能努力不把手缩回来。效忠惟真,我告诉自己,我是如此开始,也将始终如一。

“我将告诉其他人,”普隆第平静地继续,“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你所希望的。事实上我们也不想引发流血事件,如你所言,就让帝尊这小狗崽子挟着尾巴逃到内陆去吧,这里可是狼群奋勇作战之处。”

他的遣词用字可真令我头皮发麻。

“我们会出席他的继任典礼,甚至站在他面前再度宣誓效忠瞻远家族中的国王,但他可不是国王,也永远别想当上国王。我明白他在典礼结束当天就会动身前往内陆,那我们就让他走吧!即使依照传统,新任王储理应站在他的公爵面前听取他们的建议。我们可能必须在此多留一两天,至少等帝尊走了之后,公鹿堡就是你的了,而我们在离开之前得确认此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讨论,像是该如何配置我们的战舰。对了,船坞里应该还有其他未完工的战舰吧?”

我迅速点点头,普隆第于是露出了满意狡黠的笑容。“我们将看着它们启航,你和我。大家都知道帝尊把公鹿堡的补给品劫掠一空,而我们得设法在你们的仓库里重新补充货源。公鹿公国的农夫和牧人必须了解他们得寻找更多粮食,也得交出他们囤积的存粮,好让士兵们有足够的体力防卫海岸。这对我们来说会是个难捱的冬季,但是精瘦的狼战斗力可是最强的,就像他们说的。”

我们是很精瘦,我的兄弟。哦,我们的确很精瘦。

一股恐怖不祥的预感自我体内升起,真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得设法在珂翠肯离开之前让她放心,告诉她我并没有和她对立。然后我必须尽快和惟真技传,但他能明白吗?他一定会的,他当然会了解我的用意。黠谋国王呢?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收买了我的忠诚时,曾对我说:“如果有任何人,无论男女,想赐予你更多的东西好让你和我对立,你就告诉我他们要给你什么,而我会给你一样多的东西。”您会将公鹿堡交到我手中吗,老国王?我不禁纳闷。

我发觉普隆第沉默了下来。“不要害怕,蜚滋骏骑。”他平静地说道,“不要怀疑我们所做事情的正确性,否则我们就等于没做。如果你不伸手接收公鹿堡,其他人就会接手。我们无法让公鹿公国没有人来统治,所以就和我们一起为你自己感到高兴吧!我们可不会跟随帝尊,就让他逃回内陆,躲在他母亲的床底下吧。我们必须自立自强,所有的预兆和迹象都为我们指出那个方向。他们说麻脸人在公鹿堡的井边喝血,还有一条大蛇蜷缩在大厅的壁炉前并大胆地攻击一个孩子。而我自己在骑马南下前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一只年幼的老鹰遭一群乌鸦围攻。正当我在想它一定会冲进海里闪躲它们时,它却在半空中转身咬住一只从上方攻击它的乌鸦,紧咬之后就把那只血淋淋的乌鸦丢进海里,其他的乌鸦就振翅一边嘎嘎叫一边逃离。这些都是征兆,蜚滋骏骑,如果我们忽略它们,可就真的是傻瓜了。”

姑且不论我对这些征兆的怀疑,我还是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汗毛也因此而竖了起来。普隆第别过头去瞥着房间的内门,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婕敏站在那里,一头深色短发衬托出充满自信的脸庞,蓝色的双眼也炯炯有神。“女儿,你的抉择相当正确,”这位长者告诉她,“我一度还怀疑你到底看上了文书的哪一点,或许现在我看出来了。”

他点头示意让她进房,她就在一阵沙沙作响的裙摆声中走了过来,站在她父亲的身边,勇敢地看着我。我头一次瞥见这位害羞的孩子隐藏在内心那股钢铁般的意志,这真令人胆怯。

“我要求你等待,而你也做到了,”普隆第公爵对我说,“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今天我把我的忠诚交给了你,不知你是否也愿意接受我的女儿,让她成为你的妻子?”

我可真是踉跄地步入这窘境。我看着婕敏的双眼,她可一点儿也不迟疑。

如果我从未认识莫莉,就会觉得她真是位美女。但是,当我注视她的时候,心中却毫无这份感受。我心里早已容不下其他的女子,更别提在此艰困的时期了。我转头看着她的父亲,决定坚决地说出自己的立场。

“您赐予我的荣耀远超过我应得的,大人。但是,普隆第公爵,正如您刚才所言,目前时局艰困,也充满了不确定性。您的女儿和您在一起会安然无恙,但在我这里,她只会面对更多不确定性。我们今天在此讨论的事情,对某些人而言形同叛变,因此我不会让别人说我迎娶您的女儿好将您绑住,以便尝试一个值得怀疑的努力,也绝不让别人认为您是因此才将女儿许配给我。”我强迫自己转头注视婕敏的双眼。“身为普隆第的女儿,比成为蜚滋骏骑的妻子更安全。在我的地位还不确定之前,我不会用任何方式对任何人许诺。然而我非常重视您,婕敏女士。我不是公爵,甚至也非爵士,如同我的名字般,我不过是一位王子的私生子。在我脱离这个身份之前,将不会娶妻,也不会和任何女士交往。”

婕敏显然很不高兴,但她的父亲却缓缓点头同意我的说法。“我了解你话里的智慧,而我的女儿恐怕只看到了事情被耽搁。”他看到婕敏板着一张脸,就开心地笑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试图保护她的人才是关心她的人。”他像看着一匹马似的端详着我。“我相信,”他平静地说道,“公鹿公国将重新站起来,惟真的孩子也将继任为王。”

我向他告辞,脑海中仍萦绕着那些话,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事情。如果我不挺身站出来接收公鹿堡,别人就会捷足先登。

“什么?”几个小时之后,切德生气地问我。

我坐着低头注视自己的腿。“我不知道,无论是不是我,他们一定都会找到一个人,那个人很可能会在王储继任典礼上引发流血事件,阻挠我们让珂翠肯和黠谋脱离这一团混乱。”

“如果沿海的公爵们像你所报告的那样濒临叛变边缘,或许我们应该重新思考那个计划。”

我打了一个喷嚏,我用了太多的苦树皮,让整个房间到现在都还闻得到那个味道。“普隆第并不是跟我谈论叛变的事,而是他要效忠一位真诚且合法的国王,这也是令我产生共鸣的精神。我不想推翻国王,切德,我只是想确保合法的继承人取得王位。”

“那个我知道,”他简短地说道,“否则我会直接告知黠谋国王这个……疯狂的计划。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这不怎么算是叛变,不过……”

“我可不是国王的叛徒。”我有点愤怒地说道。

“不是?那么我问你,如果我们尽了一切努力,却让黠谋、珂翠肯和她腹中的胎儿都丧生,而惟真也没回来,又将如何?你到时候还会急切地把王位交给合法的国王吗?”

“帝尊?”

“依照继位的顺序,是的。”

“他不是国王,切德,他是个自我沉溺的王子,永远都是。而我和他一样都有瞻远家族的血统。”

“到时候你也可以这么说珂翠肯的孩子。你可看到当我们将自己置于应有的地位之上,将是多么危险的一条路?你和我都宣誓效忠瞻远家族,而我们不过是随机发生的意外罢了。我们不仅效忠黠谋国王,也不只是效忠一位明智的国王,还要维护瞻远家族的合法君主,即便那个人是帝尊。”

“你会为帝尊效劳?”

“我看过许多愚蠢的王子在年岁渐长时变得睿智,而你打的如意算盘只会引发内战。法洛和提尔司——”

“我没兴趣参与任何战事。他们会对我们说恭喜恭喜,然后就让沿海大公国自生自灭,帝尊不总是这么说。”

“他可能认为自己相信这点。但是,当他发现再也买不到上好的丝绸、缤城的好酒,也不再如他所愿流经公鹿河好让他品尝时,他就会再想想。他需要他的港口城市,也将为了它们而回来。”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切德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布满斑点的双手放在骨瘦如柴双膝间,用力紧握着。“我不知道。普隆第确实很着急,如果你断然拒绝并责备他叛变,我想……我不敢说他会杀了你,不过别忘了当女杰形成对他的威胁时,他的处理方式可真是当机立断,而这对于一位老刺客来说实在担待不起。我们需要一位国王。”

“没错。”

“你可以再度和惟真技传吗?”

“我害怕尝试。我不知道如何抵挡择固和端宁,或是欲意。”我叹了口气,“不过,我会试试看,况且如果他们偷听我们之间的技传,惟真一定能察觉。”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切德,当你明晚带着珂翠肯逃离此地时,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让她相信我的忠诚。”

“哦,当她逃回群山时,那些将是让她安心的讯息。不过,不能在明晚。我会在她的处境安全之后再把话传给她,你也必须试着和惟真联系看看,但小心有人偷听你们技传。你确定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只得摇摇头。“但我相信这计划目前为止还挺安全的。在我和惟真刚开始技传时,我就告诉了他我们的计划,而直到结束时,他才说有人试着监听我们。”

“或许你应该杀了择固。”切德自顾自地抱怨,然后就因为我盛怒的表情笑了出来。“不,不,冷静下来,我不会因为你的自制而责备你。你对普隆第所说的计划可得谨慎,一旦消息走漏,帝尊就有足够的理由扭断你的脖子。若是他沉不住气而且鲁莽行动,更会尝试吊死他的公爵们。不,我们就别再想了!公鹿堡的厅堂在那之前就会被鲜血染红。如果你当时设法在他提出要求前转移话题就没事了,除非如你所言,他们可能另有人选。噢,好了,我们不能把老年人的头摆在年轻人的肩上。不幸的是,帝尊却可以轻易地把你那颗年轻的头从你年轻的肩上移除。”他蹲下来再添一块柴火。他吸了一口气,又叹息了下。“你都准备好了吗?”他突然问道。

我可真是满心欢喜地转移话题。“我尽力而为。博瑞屈会准时在赤杨树林那儿等候,就在狗狐狸从前的窝那儿。”

切德眼睛溜溜转着。“我要怎么找到那个地方?问从身边经过的狗狐狸吗?”

我不经意地微笑:“很接近了。你会在公鹿堡何处出现?”

他固执地沉默片刻,这只老狐狸依然痛恨泄露底细。最后,他终于开口:“我们会从稻谷棚里走出来,从马厩数过来的第三个棚子。”

我缓缓点头。“有匹灰狼会在那里与你会合,然后带你不经由城门走出公鹿堡的城墙。”

有好一会儿,切德只是注视我,而我也等着他露出谴责或厌恶,甚至好奇的表情。不过,这位老刺客确实经验老到,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感受。他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我们不知善加利用手边的武器,那可真是傻瓜了。它会对我们……造成危险吗?”

“它的性情和我一样。你不用披着驱狼草或喂它羊肉,它就会让你通过。”我和切德同样熟悉这古老的传说,“你一出现,它就会出来帮你带路,带领你通过城墙走到赤杨林,博瑞屈会备好马匹在那儿与你会合。”

“会走很久吗?”

我知道他挂虑国王:“不会花太久的时间,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到得了,而且积雪很深,路面也崎岖不平。要从城墙的洞里爬出去可不容易,但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可以让博瑞屈在城墙内等你,但我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许弄臣能帮你?”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看来他非得如此不可。我不想再让其他人参与这个计谋,因为我们的处境似乎越来越难以防守。”

我低头表示赞同,他说的可是真的。“那你呢?”我进一步问道。

“我会尽力赶在时限之前完成任务。弄臣可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国王张罗好衣物和盘缠。黠谋勉为其难同意我们的计划,虽然明知这是个绝佳妙计,但每个细节都还是令他感到焦躁。毕竟帝尊是他的儿子,蜚滋,而且是他最宠爱的幼子。即使他感受到帝尊的残酷无情,却依然很难说出王子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你看看他的处境:承认帝尊造反等同承认他错看了自己的儿子。逃离公鹿堡就更糟糕了,因为这不但证实帝尊确实造反,还显示了这条开溜之计是他唯一的选择。国王从来就不是个胆小鬼,如今让他逃离原本最应该忠于他的人,简直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非这么做不可。至于我是如何说服他的?我承认自己大多表示如果缺乏他的认可,珂翠肯的孩子就很难继任王位。”切德叹了口气,“我尽全力准备就绪,也备妥了药剂,而且全都打包好了。”

“弄臣明白他不能和国王同行吗?”

切德揉揉额头:“他想再过几天后出发跟上国王。我很难劝阻他,顶多让他分头出发。”

“那么,我就得设法清空国王的房间,不留任何人证,好让你迅速而神秘地带走国王。”

“噢,是的,”切德阴郁地说道,“除了真正的行动之外,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一同凝视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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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正传Ⅱ·皇家刺客第二十八章_叛变和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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