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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地牢

如果照顾猎狗的人怀疑看狗的侍童运用原智竭尽所能亵渎和转移猎犬的注意力,他就得留意以下征兆:如果这侍童不经常对朋友说话,就要小心,如果猎犬在看到侍童之前就兴奋地跳起来,或在他离开之前发出哀鸣,就要留意;如果一只猎犬为了发情的母狗而玩忽职守,或听从侍童的话远离血迹斑斑的小径,那么就无庸置疑了。把这侍童吊起来,尽可能吊在水面上,并且远离马厩,然后烧了他的尸体。把他训练过的每一只猎犬,还有这些遭亵渎的幼犬狗儿都淹死,明了原智的猎犬不会惧怕或尊敬任何主人,却一定会在原智使用者离去后变得邪恶堕落。无论猎犬有多大年纪,运用原智的侍童无法殴打不守规矩的猎犬,也不忍心看着他的原智猎犬被卖掉或用来当成熊的诱饵,还会将他主人的猎犬据为己有,对主人绝不会有真正的忠诚,只对他的原智猎犬忠心。

我醒来了。在我最近遭遇的种种残酷命运的嘲弄之中,我认为这次苏醒算是最残忍的了。我躺着不动,同时将各种不适分门别类。卡芮丝籽狂潮退去后的疲乏,以及我与择固和端宁的精技对决所带来的虚脱巧妙结合。我的右前臂有挺严重的剑伤,还有我已经不记得的左大腿伤。伤口都没有敷药,袖子和长裤因血水干了而黏在皮肤上。无论是谁把我打得失去意识,一定还有其他人又多赏了我几拳。除此之外我倒还挺好的。我多次告诉自己忽略左腿和右手的颤抖,接着睁开眼睛。

我在一间狭小的石头房间里,角落里有一个便盆。当我终于可以移动时,我抬起头来,看到一扇门和上了铁条的小窗户,外面走廊上火把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噢,是的,这就是地牢。当我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就再度合眼睡觉。从鼻子到尾巴,我安稳地在冰雪覆盖的兽穴深处中休息,而这份安全的幻觉也就是夜眼所能给我的了。我实在虚弱极了,就连夜眼的思绪都很朦胧。安全,这是它仅能传达的。

我再度醒来,因为愈来愈口渴而察觉时光飞逝。除此之外,一切都挺明显地依然照旧。此刻,我判断出来自己正躺在石板凳上,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外,我和这石头之间什么也没有。“喂!”我大声叫喊,“守卫!”无人回应。每件事情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后来我就不记得是自己喊了出来,或只是我振作精神想要这么做。过了一会儿,我判断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就再度入眠,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情。

耐辛争论的声音将我唤醒。无论她与谁起争执,那人都不怎么回话,态度也很强硬。“这太荒谬了。你害怕我会做什么?”一阵沉默。“我从他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又一阵沉默。“他受伤了。至少让我看看他的伤势,这对我会有什么伤害吗?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吊起来,就像你可以伤害他一样,不是吗?”又一阵沉默。

不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可以移动了。我身上有一大堆无法解释的瘀伤和擦伤,大概是从大厅到这儿的途中弄来的。移动身子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在结痂伤口上的衣服会磨擦伤口,让人疼痛不已,但我决定忍下来。尽管房间很小,从床铺到门口对我来说可是一段漫长的路途。当我走到门边后,发觉自己只能从小小的铁窗看外面,只见狭窄走廊对面的一道石墙,于是我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铁条。

“耐辛?”我嘶哑地说道。

“蜚滋?哦,蜚滋,你还好吗?”

真是个好问题。我笑了出来,但却成了咳嗽,咳完后嘴里一阵血味,也不知该说什么。我并不好,但最好别让她太关心我,即使我现在脑筋一团乱,我也仍知道那一点。“我还好。”我终于嘶哑地说出来。

“哦,蜚滋,国王驾崩了!”她从走廊上对我喊着,颤抖的字句显示她急欲告诉我所有细节。“还有珂翠肯王后也失踪了,而王储帝尊说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他们说——”

“耐辛夫人,您现在就得离开。”守卫试着插嘴,但她不予理会。

“——你因为惟真的死而哀伤得发了狂,还杀害国王、端宁和择固,他们也不知道你对王后做了些什么,更没有人能够——”

“您不能和囚犯说话,夫人!”他坚定地说,她却毫不在意。

“找到弄臣。瓦乐斯,就是他,他说看到你和弄臣在国王的尸体旁争论,然后就看到麻脸人来带走国王的魂魄。这人真是疯了!还有,帝尊也指控你运用低劣的魔法,拥有野兽的灵魂!他说那就是你杀害国王的方式。接下来——”

“夫人!您现在就得离开,否则我就得强行把您带走。”

“那就动手吧!”耐辛斥责他,“我看你敢不敢。蕾细,这人在骚扰我。噢!你好大的胆子想碰我!我可是骏骑的王妃!蕾细,别伤害他。他只是个小伙子,虽然是个无礼的小伙子,但总是个小伙子。”

“耐辛夫人,我求求您……”守卫改变语气。

“你要是真想把我带走,就得离开你的工作岗位。难道你认为我蠢到不懂这一点吗?那你会怎么做?拿着你的剑攻击两位年长的女士?”

“切斯特!切斯特,你在哪里?”值班的守卫吼了出来,“你真该死,切斯特!”我听到他用充满挫折的声音呼唤他正在休息的同伴,或许对方正在楼上厨房对面的守卫室喝着冷啤酒,吃着炖肉。我觉得一阵晕眩。

“切斯特?”守卫的声音渐行渐远。其实,他还真傻,把耐辛夫人留在他的岗位旁,自己却跑去找同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门外传来她便鞋啪答啪答的轻微声响,感觉到她的手指触摸着我抓住铁条的手。她的个子不够高,看不到里面,走廊也过于狭窄,让她无法退后让我看到她,但她手的抚触可真像阳光般令人愉快。

“注意他回来没有,蕾细。”她下达命令,然后对我说话,“你到底觉得如何?”她低声说话只让我听到。

“口渴、饥饿、寒冷、痛苦。”我实在想不出为何要骗她,“城堡里发生了什么事?”

“完全乱成一团。公鹿堡的侍卫在大厅大打出手,接下来帝尊带来的内陆人和公鹿堡侍卫也在外面发生争执。王后的侍卫就在他们中间排成楔形队伍,他们的长官也要他们的部队退后排成一排。不过,情势依然很紧张,不光是士兵打架,就连许多宾客都鼻青脸肿或跛着脚走路,好在没有宾客受重伤。布雷德的伤势最严重,他们这么说。他为了抵挡法洛人伤害你而受伤,肋骨断了,眼睛又青又肿,手臂也出了状况,但博瑞屈说他不会有事的。双方已经划清了界线,公爵们走来走去像狗一般怒发冲冠对着彼此。”

“博瑞屈?”我嘶哑地问道。

“他可没加入打斗,”她语气肯定地说道,“他没事,如果对所有的人发脾气和表现粗鲁是很得体的话,不过我想这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博瑞屈?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但我不敢多问。问一个问题都嫌多了,耐辛可会因此而好奇不已。就这样吧!“那帝尊呢?”我问道。

她嗤之以鼻。“现在真正烦扰他的是,他再也没有理由遗弃公鹿堡。在这之前,你知道,他声称他打算带黠谋国王和珂翠肯王后到内陆避难,把城堡里的东西掠夺一空,假托要让他们在那儿有自己熟悉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可没借口了,沿海的公爵们要求他留下来防卫城堡,或者至少让他们的人选接掌。他提议由他的表弟,也就是法洛的铭亮爵士守卫城堡,但沿海公爵们并不喜欢他。现在帝尊忽然发现自己是国王,但我想他可不像自己预期地那般享受这滋味。”

“那么,他自封为王了?”我的耳边轰然作响。我站着抓住铁条,并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倒。守卫快回来了,我也只能在此刻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都忙着埋葬国王和寻找王后。当有人发现国王驾崩时,我们被派去叫醒王后,但她的房门锁着,我们再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应门,最后帝尊要他的手下再拿斧头来把门劈开。内侧的房门也锁得好好的,但王后失踪了,这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谜。”

“帝尊怎么说?”我的头脑现在可清醒了。噢,真是痛得不得了。

“没说什么,他只是表示她和她的孩子一定也遭遇到不测了,而你也脱离不了关系。他提出有关野兽魔法的荒谬指控,说你运用原智杀了国王。所有的人都要求他提出证据,而他也一直表示快了,就快了。”

这么说来,他并没有提到在大小路上寻找珂翠肯的事。我原本冒险假设他的精技间谍还没发现我们的全盘计划,却也提醒自己注意,如果他派人出去搜寻,我还真怀疑他们是否奉命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那欲意做了什么?”我问道。

“欲意?”

“欲意,马夫的儿子,精技小组的成员之一。”

“哦,他啊!我只记得没看到他。”

“哦。”另一阵晕眩似将发生。我突然间失去了逻辑,也自知应该多问些问题,但想不出该问什么。博瑞屈还在这里,但王后和弄臣却失踪了。是哪里出错了?问耐辛可不见得安全。“有别人知道您在这里吗?”我还是问了。当然,如果博瑞屈知道她要来,就会托她捎来讯息。

“当然没有!这可不是一件容易计划的事情,蜚滋。蕾细在一位守卫的食物里偷加了催吐剂,所以只留下一名守卫在此看守,然后我们还得等待他离开。哦,蕾细替你带了这些。她可聪明得很呢!”她把手收回去又伸过来,笨手笨脚地将一颗,接着是两颗小苹果从铁窗丢进来。我没能接住,它们就掉到地上,但我克制着自己想要立刻一把抓住它们的强烈欲望。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平静地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人们大多说你发疯了,有些人则说麻脸人对你施巫术,让你在那天晚上把死亡带给我们。还有些流言说你计划领导叛变,因为端宁和择固发现了真相而杀了他们。另外有一小部分的人同意帝尊所言,说你有野兽的魔法,尤其是瓦乐斯,他就是说了这些。他宣称国王房间里的蜡烛在你进来之后才燃烧出蓝色的火焰,还说弄臣喊着你杀了国王,但弄臣如今也失踪了。实在有太多邪恶的征兆,而且有许多恐惧……”她的声音逐渐微弱。

“我没有杀害国王,”我平静地说道,“是择固和端宁杀的,这就是我之所以用国王的刀子杀了他们的原因。”

“守卫回来了!”蕾细吼了一声,耐辛却不予理会。

“但是,择固和端宁甚至还没——”

“我没有时间解释,这是运用精技所造成的。不过确实是他们做的,耐辛,我发誓。”我停顿了一下,“他们计划怎么处置我?”

“事实上,还没决定。”

“我们没有时间粉饰太平了。”

我听到她在哽咽。“帝尊想吊死你。要不是布雷德挡住他的侍卫,不让他们接近你直到暴乱平息,那天晚上帝尊本来就想在大厅把你杀了。然后,沿海公爵们为你挺身而出,瑞本的贤雅夫人就提醒他,瞻远家族的人不能用剑或吊刑处死。他不想承认你有皇室血统,但他否认之后却有太多人嚷嚷。如今,他发誓他能证明你拥有原智,而运用野兽魔法的人必须遭吊刑处决。”

“耐辛夫人!您现在一定要离开,一定要!否则被处以吊刑的就会是我了!”守卫回来了,很明显和切斯特一道,因为我听到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们正朝牢房走来,耐辛也赶紧放开我的手指。

“我会尽量帮你。”她轻声说道,极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带着恐惧,但此刻却在那些话中透露出来。

接着她就离开了,就在切斯特或另外那个不知名的守卫陪伴她出监牢时,她就像只松鸦般一路不停斥责守卫。当她一离开,我就吃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虽然它们不大,也因为冬季储存而有些干瘪,我却觉得好吃极了,甚至连梗都吃了下去,不过苹果中少许的汁液仍无法为我解渴。我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抱住头强迫自己保持警觉。我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却因为无法集中心智,而感觉极度困难。我很想把衬衫从手臂上的伤口上拉开,却强迫自己不去管它,只要伤口没有化脓溃烂,就不用操心,因为我可不能再流血了。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蹒跚地走回门边。“守卫!”我嘶哑地喊着。

他们不理我。

“我需要水,还有食物。”

你在哪里?另一个声音回答我的要求。

你找不到我,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还好。但是我和你失去联系。你睡得很沉,我几乎以为你死了。

那天晚上我也几乎认为自己死了。你带他们找到马匹了吗?

是的,然后他们就走了。兽群之心告诉他们,我是你驯服的一只杂种,好像我是只耍把戏的野狗似的。

他想保护我,并非要激怒你。为什么兽群之心没和他们一道走?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待。

“守卫!”我尽可能又大声吼了一次,但声音还是很微弱。

“别站在门边。”这人的声音透过牢房的门传进来。我把心思都放在夜眼身上,完全没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跟原来健康的我判若两人。牢门下方的小嵌板滑动了一下。他们把一壶水和半条面包放进来,接着小嵌板又关上了。

“谢谢你。”

没有回应。我拿起它们仔细检查,水的味道闻起来像摆了很久,但闻起来或尝起来都不像被下过毒。我把面包掰成几个小块,看看面粉中的颗粒是否变色。虽然面包不新鲜,却也没察觉出来有被下毒的迹象,不一会儿我就吃光了。然后我又回到我的石板凳上,试着躺出最舒服的姿势。

牢房里很干燥但却很冷,如同公鹿堡任何一间在冬季暂停使用的房间。我很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监牢离酒窖不远,我知道自己可以声嘶力竭地大吼,但除了守卫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听到。我小时候曾经到这里来探险过,很少看到有犯人,更不用说看管犯人的守卫了。公鹿堡的执法效率让犯人极少需要此待上几个小时,因为犯法的人通常会被处死或获判劳役刑。如今帝尊当上了国王,我怀疑牢房将因此经常派上用场。

我试着睡一觉,却无法不让自己没有感觉。我在冰冷的硬石头上翻身思索,尝试说服自己,如果王后已经离开,那我就赢了。毕竟,获胜就是达到目的,不是吗?但突然间,我却想起了黠谋国王是如何迅速地死去,如同破了的气泡。我发现自己在想,如果他们吊死我,那么生命的消失对我而言,也会那么快吗?或者,我将挣扎悬摆好一阵子?为了让自己不再思考这些不悦的事情,我转而思考着惟真得花多少时间和帝尊内战,才能让六大公国在地图上维持原本的样子,而且必然是在惟真回来把红船逐出海岸的前提之下。帝尊遗弃公鹿堡时(我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我怀疑到时候将由谁出来接收。耐辛刚才说他们不想让铭亮爵士接手,而公鹿堡本身还有些位阶较低的贵族,但我想没有任何人斗胆接收公鹿堡。或许三位沿海公爵的其中一位会接收?不,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如今都已不过问他们自己国境之外的事。除非帝尊留在公鹿堡。既然王后失踪,国王也驾崩了,他毕竟算是合法的国王。那么,沿海大公国现在会承认帝尊是国王吗?当惟真回来的时候,他们还会承认他是国王吗?或者,他们将嘲笑这个离开他们进行愚蠢任务的人?

在这一成不变的地方,时间过得缓慢极了。除非我提出要求,才可能得到食物和水,有时就算问了也吃不到,所以三餐不在每日的作息之内。在清醒的时候,我就处于内心思绪和烦忧的牢狱中。我曾试图和惟真技传,却导致视线黑暗和漫长剧烈的头痛,让我没有力气再试第二次。我也常感到饥饿,而这股饥饿感如同冰冷的牢房般冷酷无情。我听见守卫两度将耐辛打发走,也拒绝给我她带来的食物和绷带。我没唤她,只希望她放弃,将她自己和我划清界线。唯一可以让我获得暂时性的舒缓,便是在梦中和夜眼一同狩猎,试着运用它的知觉探索公鹿堡所发生的一切,但它只站在狼的立场挑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注意,而当我和它在一起时,也就分享了它的价值观。狼的时间不是以日夜来划分,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杀戮。我和它狼吞虎咽下肚的肉并无法维持我饥饿的身躯,但这一顿囫囵吞枣却仍能带来满足感。我透过它的感知得知气候变化,而在某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知道晴朗的冬日即将来临,也正是劫匪来袭的大好时机。沿海的公爵们即使想留在公鹿堡,可能也无法久留。

如同要证明我的想法无误一般,我听到守卫岗哨传来的谈话声和石板地上的脚步声。我听到帝尊愤怒的声音和守卫安抚的招呼声,然后他们就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也让我在这牢房里首次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接着门就摇晃地被打开来了。我缓缓坐起身,看到三位公爵和一位叛国王子正盯着我看。我勉强站起来,见到他们身后一排手持长矛的士兵,似乎准备要让一头发狂的野兽做困兽之斗。还有一名侍卫手持出鞘的剑站在敞开的门边,刚好就在帝尊和我中间,可见他并没有低估我的仇恨。

“你们看到他了,”帝尊冷酷地宣布,“他还活得好好的。我还没处置他,但我知道自己有权这么做。他就在我的厅堂中杀了一个人,也就是我的仆人,以及楼上一名待在自己房间的女子。单凭那些罪状,我就有权要了他的命。”

“帝尊王储,你指控蜚滋骏骑运用原智杀了国王,”普隆第说道,然后以他冗长的逻辑继续补充,“我从没听说过会有这种可能发生,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议会就能优先决定他的生死,因为他先杀了国王。议会应该先开会决定他是否有罪,然后做出判决。”

帝尊恼怒地叹了一口气。“那我现在就宣布议会开始,让我们赶紧解决这件事情。我的加冕典礼竟然因为处决杀人犯而拖延,真是太荒谬了。”

“大人,国王之死从不荒谬。”修克斯的歇姆西公爵平静地指出,“我们得先为一位国王料理后事,才能让另一位国王登基,帝尊王储。”

“我的父王都入土为安了,你还有什么好料理的?”帝尊愈来愈鲁莽,他的反驳毫无一丝哀伤或敬意。

“我们要知道他的死因,还有是谁下的毒手。”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告诉他,“你的手下瓦乐斯说蜚滋骏骑杀了国王,而您也相信他运用原智杀害国王。但是,我们许多人都认为蜚滋骏骑只效忠他的国王,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蜚滋骏骑也说是精技使用者下的毒手。”普隆第公爵首次直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的双眼对他说话,好像此地只有我们俩在交谈。

“择固和端宁杀了他,”我平静地说道,“他们变节,杀了国王。”

“安静!”帝尊咆哮着,举起手好像要揍我,我却毫不退缩。

“所以我杀了他们,”我继续说道,并且只看着普隆第,“拿着国王的刀子杀了他们。否则我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武器动手?”

“发了疯的人总是会做出奇怪的事情。”瑞本的克尔伐公爵如此说道,帝尊脸色发白强忍着怒气。我镇静地注视克尔伐的双眼,记得我上次还和他在洁宜湾同桌交谈。

“我没有发疯,”我平静地坚持自己的立场,“我那天晚上没有发疯,正如我那夜在卫湾堡的城墙外挥舞斧头般。”

“也许正是如此,”克尔伐深思熟虑地断言,“人们都说他作战时会变得相当狂暴。”

帝尊的眼神亮出一道光芒:“人们也说他作战结束后满嘴是血,成为和他一起长大的牲畜之一。他拥有原智。”

这项评论引来一阵沉默。公爵们面面相觑,而当歇姆西公爵回头看我的时候,眼神充满了厌恶。最后,普隆第终于回复帝尊:“您提出了一项很严重的指控,那么您有证人吗?”

“看到他满嘴是血?证人可真不少。”

普隆第摇摇头:“任何人的脸在作战之后都可能满布鲜血,况且持斧头打斗本来就容易把脸弄脏,这点我可以作证。不,我们需要比那更有力的证据。”

“那么,就让我们召开会议,”帝尊不耐烦地重述道,“听听瓦乐斯说明是谁杀害了我的父王。”

三位公爵面面相觑,然后将眼神移回我这里,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普隆第公爵现在主导大局,而我也确定他将是发言人。“帝尊王储,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您指控蜚滋骏骑,骏骑的儿子运用原智,也就是野兽的魔法来杀害黠谋国王,这的确是一项严重的罪名。为了让我们心服口服,我们要求您证明他不仅拥有原智,并且还能运用它来伤害别人。我们全都看到黠谋国王的身上没有伤痕,更没有死前挣扎的痕迹。要不是您提出这项指控,我们或许会认为他因年老重病而去世。有人甚至说您只是找借口想除掉蜚滋骏骑。我知道您已经听说了这些谣传,我之所以大声地说出来,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正视它们。”普隆第稍作停顿,似乎在和自己辩论,接着又瞥了瞥其他两位公爵。当克尔伐和歇姆西公爵都没有表示反对时,他就清了清喉咙继续。

“我们有项提议,帝尊王储。如果能证明蜚滋骏骑不但拥有原智,还运用它来杀害国王,那么我们就让您按照自己的意思将他处死,然后见证您继位为六大公国的国王,也将进一步接受铭亮爵士代表您掌管公鹿堡,好让您撤退到商业滩的宫廷去。”

帝尊的脸上闪烁着短暂的胜利光彩,接着一阵疑云笼罩:“那么如果,普隆第公爵,我的证据无法让您诸位满意呢?”

“这样的话,蜚滋骏骑就该活下来,”普隆第平静地裁定,“然后将公鹿堡的治理权和公鹿公国的武力,在您离开后由他来接管统治。”三位公爵都抬起头看着帝尊的双眼。

“这是叛变和卖国!”帝尊吼了出来。

歇姆西几乎要伸手出剑了,而克尔伐却满脸胀红不发一语,这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只有普隆第公爵保持不动。“大人,您还有更多指控吗?”他平静地问道,“让我们再度声明,我们将要求您证明所有的指控,而这只会让您的加冕典礼一再拖延。”

过了一会儿,他们坚定的眼神和沉默让帝尊只得平静地回答:“我话说得太快了,我的公爵们。这段期间对我来说非常难熬。我忽然间丧失父亲的指引,也失去了兄长,我们的王后和她腹中的孩子也双双失踪……这些事情足以让任何人不假思索的说话。我……这样好了,我将默许您诸位在我面前提出的……协议,我将证明蜚滋骏骑拥有原智,否则我就放他一条生路。这样您诸位满意吗?”

“不,帝尊王储,”普隆第平静地说道,“这可不是我们开出来的条件。如果获判无罪,蜚滋骏骑将掌管公鹿堡;如果您证明他有罪,我们就接受铭亮,这才是我们开的条件。”

“那么择固和端宁的死又如何?他们是不可多得的仆人和精技小组成员,而我们至少可依此将他定罪,况且他也都承认了。”帝尊看着我的眼神几乎当场杀了我,我想他一定十分后悔指控我谋杀黠谋。如果不是因为帝尊一直支持瓦乐斯毫无根据的指控,光靠择固的死,他就可将我处以水淹之刑。人们都目睹了我亲手杀死择固。讽刺的是,他想用来栽赃我的罪名却成了让我此刻免受处刑的理由。

“您大可证明他拥有原智并且杀了您的父王,只有这两项罪名成立,您才能将他处以吊刑。至于其他的人……他声称他们是谋杀国王的凶手,所以如果罪不在他,我们将接受他所杀的人罪有应得。”

“这无法接受!”帝尊啐了一口。

“大人,那些就是我们的条件。”普隆第镇定地回答。

“如果我拒绝呢?”帝尊激动地问道。

普隆第耸耸肩。“此刻天空一片晴朗,大人。对我们这些有海岸要顾守的人来说,这正是劫匪来犯的大好时机,而我们也得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堡尽全力防卫我们的沿海。不召开全体议会,您就无法被加冕为王,也不能合法指派人选代替您接管公鹿堡。您必须在公鹿堡过冬,甚至得和我们一同对抗海盗。”

“你总是拿传统和一些鸡毛蒜皮的法律来阻挠我,强迫我如你所愿同意一切。我到底是不是国王?”帝尊大剌剌地问道。

“您不是国王,”普隆第平静却坚定地指出,“您是王储。在这些指控和事情解决之前,您还是得继续等下去。”

帝尊的脸色都发黑了,可见这多么不称他的意。“很好,”他冷冷地说道,实在太快开口了。“我想我必须接受这项……协议。记住是你们决定这么做,可不是我。”然后他就转身看着我,而我当时已明白他不会信守承诺,也知道自己将葬身于此。那突然得知自己死期将至的反胃感,模糊了我的视野,使我无法站稳。我感觉生命倒退了两步,一阵寒冷在我体内渐渐产生。

“那么,我们达成了协议。”普隆第公爵流畅地说道,然后将眼神移回我身上,皱了皱眉头。我的表情一定显现出我内心的一些感觉,他很快就问我:“蜚滋骏骑,这些人有好好对待你吗?有给你东西吃吗?”在问我的同时,他也松开肩上的领针。他的斗蓬看来颇为破旧,但好歹是纯羊毛的,接着他把斗蓬丢给我,而它的重量也让我承受不住地撞上墙壁。

我心怀感激地抓住这尚存他温暖体温的斗蓬。“水,面包。”我简短说道,然后低头看着这件羊毛衣物。“谢谢您。”我更轻声地说道。

“这可比许多人的待遇好多了!”帝尊愤怒地反驳。“时局艰困。”他心虚地补充,好像在场的人都不比他了解似的。

普隆第看了我半晌,我却没有开口。最后,他冷冷地看了帝尊一眼。“时局艰困到只能让他睡在石板上?不能至少给他一些稻草吗?”

帝尊回瞪他一眼,但普隆第可不畏缩。“我们需要他的罪证,王储帝尊,这样我们才会同意将他处死,这段期间希望您让他活下去。”

“至少给他行军的配粮,”克尔伐提议,“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您对他太好,况且我们也需要留个活口,让您施以吊刑或为我们指挥公鹿公国。”

帝尊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发一语。我知道自己只能得到水和半条面包,帝尊也可能试着拿走普隆第给我的斗蓬,却不知我会为了留下它而反抗到底。帝尊扬起下巴示意守卫关上我牢房的门。在门关上的时候,我用力扑向前抓住铁条瞪着他们的背影,想要大声告诉他们帝尊不会让我活下去,他会想尽办法在这里杀了我,但我没有说。他们不会相信我,因为他们依然没有真正了解帝尊。如果他们和我一样了解帝尊,就知道他不会履行这项协议中的任何承诺。他会杀了我。我深陷他的掌握中,无法抵抗他要结束我的生命。

我放开门,然后僵硬地走回自己的石凳上,不假思索就反射性地将普隆第的斗蓬覆盖在肩上,但身上的羊毛衣物却再也无法让我感到温暖。如同涨潮冲激海边的洞穴般,我更清楚自己的大去之期不远。我觉得自己又要昏倒了,而我一边排斥一边微弱地抗斥自己思索帝尊要如何杀掉我的念头。方法很多,而我怀疑他会设法逼我认罪,若有足够的时间他很可能就会得逞。这想法真令我作呕,而我也试着将自己从崩溃边缘拉回来,不想如此彻底地领悟自己将痛苦地死去。

我心中奇妙地灵光一闪,让我深思后明白自己可以蒙骗帝尊。我那沾满血迹的袖口内侧的小袋子里,依然放着我老早就替瓦乐斯准备好的毒药,如果吃下去会死得比较痛快,我当时差点就要服下它了。但是,我所调制的毒药并不会让人毫无痛苦地在睡梦中死去,反而会引发痉挛、充血和高烧。稍后,我想到也许帝尊的赐死方式会好一些,但心里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安慰。我躺在石板凳上将普隆第宽大的斗蓬紧紧裹在身上,希望他不致太想念它,因为这可能是任何人对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我没有睡着,反而刻意让自己沉浸在狼的世界里。

我之后从一个人类的梦境中清醒。我梦到切德责备我没有提高警觉。我在普隆第的斗蓬内把身子缩得更小。我的牢房里淌进火把的光点,我无法分辨现在到底是白天或是夜晚,但总觉得应该是深夜了。我试着再次入睡,切德急迫的声音却仍对我恳求……

我缓缓坐起身。这模糊的节奏和语调很显然是切德发出来的,但在我起身时似乎微弱了下来。我再度躺下,音量又增强了,但还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于是我把耳朵贴在石板凳上。不。我缓缓起身在狭小的牢房里走动,反覆绕着墙壁和各个角落,然后发现其中一个角落的声音最大,但仍无法听清楚字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对空荡的牢房说着。

那低沉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又重新开始,语调却转成质疑的语气。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更大声地说道。

切德的声音重新响起,比刚才激动却没有更大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慌乱地吼了出来。

牢房外一阵脚步声。“蜚滋骏骑!”

守卫的个头很矮小,她无法看进来。“什么?”我疲倦地发问。

“你刚才在喊什么?”

“什么?哦,一场恶梦。”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听到她笑着对另一位守卫说:“真难想象对他来说什么样的梦会比醒来更恐怖。”她操着内陆口音。

我回到石板凳上躺下。切德的声音消失了。我也挺赞同那位守卫的说法。我有好一阵子都不再入睡,却纳闷切德急着想告诉我什么。我想应该是个好消息,我不想往坏处去想。我将葬身于此,至少让我因为帮助王后逃亡而死。我纳闷她走了多远的旅程。我想到了弄臣,不禁纳闷他将如何承受艰困的冬季旅程。我不让自己思索博瑞屈为何没跟随他们,反倒想起了莫莉。

我一定是在打瞌睡,因为我看到她了。她正辛苦地爬上坡,肩膀挑着一担水桶,一脸苍白而憔悴的病容。山丘上有个快要塌下来的小木屋,墙边满是积雪。只见她停在门口将水桶放下来,站在门外俯视海洋。她对着好天气和让海浪覆盖一层白的微风皱眉头,风就像我从前那样扬起了她的秀发,接着就轻拂她温暖的颈部和下巴。她顿时睁大了双眼,然后泪流满面。“不!”她大声说道,“我不要再想你了,不。”她弯腰提起沉重的水桶走进小木屋,并用力把门关上。茅草铺盖的屋顶一点儿也不牢固,而我也让逐渐增强的风势把我吹走。

我落入一阵激流中,俯身下潜好让它冲走我的伤痛。我想潜得更深,潜到最激烈的水流中让它把我冲走,好让我远离自己和我所有微不足道的忧虑。我将手垂到更深的激流中,而它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流般猛拉住我。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退后。

你会吗?我让惟真思索我的处境片刻。

或许不会。他严肃地回答,挺像个叹息,我应该猜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地步。看来巨大的痛苦、严重的疾病或是极端的束缚,才能打破你的心防好让你技传。他停下来好一阵子,而我们也都沉默了下来,什么都不想,却也什么都想。所以,我的父王去世了,择固和端宁,我早该猜到了。他的疲惫和日渐衰弱的体力。过度频繁地耗竭体力是吾王子民的特征。我怀疑这件事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从盖伦……死去之前就开始了。只有他想得到这种事,更不用说策划如何进行了。多么令人憎恶的精技运用!他们有监听我们吗?

有。我不晓得他们知道了多少。还有一个人也让我们不安,就是欲意。

我这该死的傻子!看吧,蜚滋,我们早该知道了。战舰本来都好好的,后来当他们知道你和我在做什么时,就设法挡住我们。精技小组早在组成时就已经落入帝尊的掌握中,所以我们有的讯息才会迟来或是消失,而援军总是来得太迟,或者根本没有出发。他心中充满仇恨,犹如吸饱血的壁虱,而且他赢了。

不尽然,国王陛下。我控制住不去想珂翠肯是否已经安全踏上返回群山的路途,但脑海中却仍一直重复地想着这件事,还有欲意、博力和愒懦。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

一道温暖的阴影浮现。我会的。但是,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激有多深。或许我们付出了极高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对我来说也一样。我察觉到他的疲倦,然后觉得他快放弃了。你要放弃了吗?

还没有。但是就像你一样,我的前途看来不太乐观。其他人都死了或逃走了,但我会继续走下去。然而,我不知道自己还必须走多久,或者我到了那里之后该怎么做,而且我也很累了。放弃容易多了。

我知道惟真能轻易阅读我的思绪,但我却必须延伸知觉方可触及他没有传达给我的讯息。我感觉到围绕在他四周的酷寒,让他痛苦呼吸的伤势以及他的孤寂,还知道为他赔上生命的人已为了他葬身遥远的异乡。浩得,我自己的思绪和哀悼与他的产生共鸣;恰林,也永别了,还有另一些他不太能够传达的东西。这是一股蹒跚游走在边缘的诱惑,也是一股压力,一阵拉扯,和我从端宁与择固身上所感受的精技拉扯类似。我试着将他推开好看得更清楚,但他制止了我。

有些危险在面对时会变得更加险恶,他警告我。这就是其中之一,但我确信这是我应该跟随的道路,如果我要找到古灵的话。

“犯人!”

我从出神恍惚中清醒。一把钥匙插进了我牢房的门锁中,门一开只见一位女孩站在门边。帝尊在她身旁,一只手舒适地搭在她肩上。两名身穿内陆服饰的侍卫站在他们两侧,其中一位俯身向前在我的牢房里插上一根火把。我不经意地向后退缩,坐下来因尚未适应光线而眨眼。“是他吗?”帝尊温和地问那女孩,只见她恐惧地盯着我,我也回看她一眼,试着回想她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

“是的,大人,王子大人,国王,大人。就是他。那天早上我走到井边,不得不去打水,否则婴儿会渴死,就像劫匪一定会杀了他一样。然后,有好一阵子洁宜湾只是一片死寂,所以我才一大早到井边,穿越雾气匍匐前进,大人。然后这匹狼就在那里,就在井边,还瞪着我,当风吹散雾气之后,狼就消失了,变成一个人。就是那个人,大人,国王陛下。”她继续睁大眼睛瞪着我。

现在我可想起来了。就在洁宜湾和卫湾堡之役的隔天早上,夜眼和我停下来在井边休息。我想起它在女孩接近时逃走,然后把我惊醒。

“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帝尊夸赞她,然后又拍拍她的肩膀,“侍卫,带她上楼回到厨房里,让她好好吃一顿,还有设法帮她找张床。不,留下火把。”他们一退出门之后,守卫就用力在他身后关上门。我听到离去的脚步声,门外却仍是一片光亮。当脚步声消失时,帝尊再度开口。

“好了,小杂种。看来这场游戏快玩完了,我也怀疑你的拥护者一旦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很快地他们就会遗弃你。当然还有其他证人会说出你在洁宜湾作战时,满地的狼脚印和敌人尸体上的咬伤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我们公鹿堡的一些侍卫要宣誓时,也必须承认当你对抗被冶炼的人之后,一些尸体就带着咬痕和爪印。”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满心欢喜。我听到他将火把插进墙上烛台的声音,接着他就走回门口。他的个头儿不高,刚好能够从那儿盯着我看。我孩子气地站着,然后走到门前低头注视他,于是他往后退了退,这可让我觉得十分满意。

但这却激怒了他。“你还真容易骗,好个傻子。你两腿夹着尾巴从群山一跛一瘸地回家,以为惟真对你的偏爱就能让你苟活。你和你所有的愚蠢诡计,我都知道,全都知道了,小杂种。你和王后之间的所有闲谈,在王后花园贿赂普隆第好让他对抗我,甚至还有她离开公鹿堡的计划。带着保暖衣物,你告诉她,‘国王会和您一起走’。”他踮起脚尖好让我看到他的微笑。“她什么也没带就走了,小杂种。没有国王,也没有她事先打包好的御寒用品。”他停了一下,“就连一匹马也没有。”他的声音在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特别柔和,仿佛他把这些话闷在心里太久了。只见他热切地看着我的脸。

我顿时明白自己简直愚蠢到了极点。迷迭香,甜美又安静的孩子,总是在角落点着头打瞌睡。如此冰雪聪明,所以人人都信任她去做任何差事,而且如此年幼,让大家几乎忘了她的存在。然而,我还是早就该知道了。切德一开始教我刺客的本领时,我就和她差不多年纪。我觉得想吐,而我的表情一定也显现出来了。我不记得在她面前说了或没说些什么,也不知珂翠肯对这个深色卷发的小脑袋吐露了什么秘密。她看到了哪些和惟真的对谈,还有哪些和耐辛的闲聊?王后和弄臣都失踪了,那是我唯一确定的事情,但他们是否活着离开公鹿堡?帝尊露齿而笑,对他自己可满意透了,而唯有在我们之间的铁条门,让我没有毁弃对黠谋的誓言。

他微笑着离开了。

帝尊得到了我拥有原智的证据,而洁宜湾的女孩就是罪证确凿的人证。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不过是让我承认自己杀害黠谋,而且他还有很充裕的时间那么做。无论要花多长的时间,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我颓然坐倒在地上。惟真说得没错,帝尊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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