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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早蕨

古歌云:“密叶丛林里,日光射进来”,因此荒僻的宇治山庄里也能看到春光。但二女公子只觉得像做梦一般,不知道这些日子如何度送。年来她和姐姐两人情亲意洽,随着四时变易,晨夕共赏花香鸟语。有时闲吟戏咏,互相联句;有时共话浊世忧辛,以慰寂寥。如今失去了姐姐,遇有可喜可悲之事,无人可以告语。万事只能闷在胸中,独自伤心。昔年丧父,固然抱恨终天;此次丧姐,似觉比那时更多悲恸。思念无已,不知此后如何度日。因此一直心绪昏乱,连昼夜都不辨。有一天,阿阇梨派人送信来,信中说道:“岁时更新,不知近况如何?此间祈祷照常举行,曾不稍怠。此次乃专为小姐一人祈求福德也。”随函送上蕨及问荆,装在一只精致的篮子里,附言道:“此蕨与问荆乃诸童子为供养贫僧而采得者,皆初生时鲜也。”笔迹非常粗劣。所附诗歌,故意写成字字分离,诗曰:

“年年采蕨供春膳,

今岁不忘旧日情。

请将此意禀告小姐。”信是写给侍女的。二女公子推想阿阇梨咏此诗时定然仔细推敲。她觉得诗意也很深切,比较起有口无心、花言巧语之人的作品来,动人得多,不禁流下泪来,命侍女代笔答诗云:

“摘来山蕨谁欣赏,

物是人非感慨深。”

又命犒赏使者。二女公子正当青春盛年,姿色十分姣美。近来身经种种忧患,玉容稍稍瘦削,然而非常娇艳,反而更增秀丽,相貌酷肖已故的大女公子。两人并存之时,只见各有其美,并不觉得肖似。但现在看来非常相像,骤然一见,竟令人忘记了大女公子已死,以为这正是她。众侍女看看这二女公子,想道:“中纳言大人日夜思念大小姐,竟想保留她的遗骸,以便常常得见。既然如此,当初何不娶了二小姐,难道是没有宿缘的么?”她们都觉得遗憾。薰中纳言邸内常有人来宇治,故彼此情况随时传闻。据说薰中纳言由于悲伤过度,竟致神思恍惚,不顾新年佳节,两眼常是红肿。二女公子闻之,想见此人对姐姐的爱情确非浅薄,此时对他的同情就更深了。

匂亲王身份高贵,未便随意出门,就决心迎二女公子迁居京都。

正月二十日宫中举行内宴。一番纷忙过去之后,薰中纳言满怀愁恨,无可告语,不堪其苦,且往匂亲王宫中访晤。此时暮色苍茫,匂亲王正独坐窗前,沉思怅望。有时抚弄鸣筝,欣赏他所心爱的红梅的芳香。薰中纳言向梅树低处折取一枝,走进室内,那香气异常馥郁。匂亲王一时兴到,赋诗赠之:

“含苞犹未放,香气已清佳。

料得折花者,其心似此花。”

薰中纳言答道:

“看花岂有簪花意,

既被人猜便折花。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两人如此戏谑,足见交情甚深。谈到最近详情,匂亲王首先探询宇治山庄之事:“大女公子故后情况如何?”薰中纳言便向他历叙近几月来无穷的悲哀以及从那天直到今日思念不绝的苦况,又诉说时时触景生情而回忆起来的种种哀乐,真如世人所谓带泣带笑,说得淋漓尽致。何况匂亲王秉性多情,容易流泪,即使是别人的事,也要哭得衣袖上绞出水来,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对他表示无限的同情。

天色似乎也是知情识趣的,忽然笼罩了暮霞。到了夜里,猛烈地刮起风来。气候十分寒冷,仿佛还是冬天。风吹熄了灯。虽说“春夜何妨暗”,毕竟不甚自在。然而两人都不肯停止说话。未及畅叙无穷无尽的衷曲,夜色已很深了。匂亲王闻知薰中纳言与大女公子爱情深厚无比,便道:“喂喂!你虽然如此说,但你和她的关系总不止如此而已吧。”他疑心薰中纳言还有隐情未曾说出,想探问出来。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匂亲王是知情识趣之人,他一面安慰他,一面又同情他的苦痛,对他说各种各样的话,直说得他的哀愁消散。薰中纳言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终于把郁结在心中而实在忍受不住的苦情稍稍发泄,便觉胸次顿时开朗了。匂亲王也同他商量二女公子迁居京都之事,薰中纳言说:“若能如此,实甚可喜!不然彼此都很痛苦,连我也觉得自己有过失。我要寻求我所永不忘怀的那人的遗爱,除了这人以外更有谁呢?故关于此人日常一切生活,我自认是保护人。但不知你是否会猜疑耳。”便把大女公子生前荐妹自代、请他勿视妹为外人之意,略略向他说明。但关于“岩濑森林内郭公”似的那一夜对面共话之事,则秘而不宣。只是心中寻思:“我如此思念大女公子,无以自慰,她的遗爱只此一人。我正该像匂亲王一般当她的保护人才好。”他越发后悔了。然而又想:“如今后悔莫及。常常如此想念她,深恐发生荒谬的恋情,为人为己两皆不利,岂不愚哉!”便断绝了念头。又想:“虽然如此,她迁居京都以后,真能照拂她的,除我而外更有何人?”就帮助匂亲王准备迁居之事。

宇治山庄里也忙着准备迁居,向各处物色了一些容貌姣好的青年侍女及女童,人人笑逐颜开。惟二女公子想起今后迁居京都,这“伏见邑”“荒芜甚可惜”,心中非常难过,终日愁叹不已。虽然如此,却又觉得坚决拒绝而定要闭居在这山庄里,亦无甚意义。匂亲王常常来信诉恨:“如此分居两地,深缘势将断绝。不知小姐作何打算?”这话也有些道理。二女公子心绪缭乱,不知如何是好。迁京日期选定在二月初旬。看看日子渐近,二女公子留恋山庄中花木向荣的美景,又念身如抛舍了峰顶的春霞而遥去的鸿雁,而所到之处又不是永久的住家,倒像旅舍一般,这是何等失却体面而惹人耻笑之事!因此顾虑多端,怀着满腹烦闷,忧愁度日。姐姐的丧期已满,应该脱却丧服,到川原去举行祓禊,但又觉过于薄情。她心中常想,也常向人说出:“我自幼丧母,记不起母亲面貌,不觉得恋念。姐姐是代母亲的,我应该穿深黑色丧服。”然而丧礼中没有这种制度,为此常感不满,悲恸无限。薰中纳言特派车辆、前驱人员及阴阳博士到宇治来,以供祓禊之用。并赠诗云:

“日月无常相,悲欢任宿缘。

才将丧服制,又把彩衣穿。”

真个送了各种美丽的彩衣来。又有迁居时犒赏众人的物品,虽不十分隆重,却也按照各人身份,考虑非常周到,这份贺仪实甚丰厚。众侍女告二女公子:“薰中纳言大人处处不忘旧情,其诚恳实甚难得。亲兄弟也不会如此关切呢!”几个老年侍女对风情已不感兴趣,但觉受此重赏,真心感激。年轻的侍女相与告道:“过去二小姐常得和他会见,今后居处各异,不易得见了。不知二小姐将何等挂念他呢。”

薰中纳言自己于二女公子乔迁前一日清早来到宇治,照例被招待在那客室里坐憩。他独自思量:“如果大女公子在世,现在我已和她相亲相爱,我将趁先迎接她进京去了。”便历历回忆大女公子容貌、言语和性情。又想:“她虽然不曾容允我,毕竟并不厌恶我,从来不曾严词厉色地拒绝我。正因我自己脾气古怪,以致造成障碍。”他辗转寻思,不胜悲痛。忽然想起这里的纸隔扇上有一个洞,他从前曾经从这里偷窥,便走近去看。但见里面帘子挂下,一点也看不见。室内众侍女怀念大女公子,都在吞声饮泣。二女公子更是泪如泉涌,无心计虑明日迁居之事,只是茫然若失地躺着。薰中纳言叫侍女向她传言:“连月不曾奉访,其间忧愁苦恨,难以言传。今日拟向小姐略陈一二,俾得稍慰寸心。务望照例接见,请勿见拒为幸。不然,我犹似流落异国,越发痛苦了。”二女公子颇感为难,说道:“我并不想使他伤心。不过哎呀!我的心情如此恶劣,深恐言语错乱,应对失礼,实甚担心。”众侍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对人不起的!”于是在里间的纸隔扇旁边和他晤谈。

薰中纳言风度之优美,令人看了自感惭愧。许久不见,越发漂亮,容光焕发,动人心目。丰采与众不同,啊呀,何等可喜的人儿啊!二女公子看见了他,竟回想起片刻不忘的亡姐的面影来,不胜悲伤。薰中纳言对她说道:“我对令姐的怀念,一言难尽。惟今日乃乔迁之喜,自应忌讳。”便不谈大女公子之事。接着说道:“今后不久,我即将迁往小姐新居附近。世人说起亲近,有‘不避夜半与破晓’之谚。小姐今后无论何时有何需要,务请随意吩咐,不可客气。我只要生存于世,无不竭诚效劳。不知小姐意下如何。世间人心种种不同,小姐得不视此言为唐突乎?我亦不敢妄自断言也。”二女公子答道:“我实在不想离开这故居。你虽说迁往我新居附近,但我心绪缭乱,无言可以奉告。”她说时每一句话尾音消失,态度非常可怜,与大女公子十分肖似。薰中纳言想道:“我自心没有主意,致使此人为他人所得。”非常后悔,然已无可奈何,便不提那一夜之事,装作忘记的模样,泰然坐着。

庭前几树红梅,香色都甚可爱。黄莺也不忍飞过,频频啼啭。何况悲叹“春犹昔日春”的两人的谈话,在这时候异常凄凉。春风吹入室内,花香和贵客的衣香虽非柑橘之香,亦可令人追念往昔。二女公子回忆姐姐在世之时,为欲消遣岑寂,为欲安慰忧辛,常常专心一意地赏玩红梅。不堪追慕之情,遂吟诗曰:

“山乡风凛冽,愁杀看花人。

香色依然好,花前不见君。”

吟声隐约可闻,词句断断续续。薰中纳言觉得非常可亲,立即奉答一绝:

“曾傍梅花宿,花容似往年。

但愁移植处,不在我身边。”

不禁眼泪夺眶而出,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偷偷揩拭,不再多言,只是告道:“且待迁京之后,再行奉访,效劳一切。”说罢起身告辞。

薰中纳言吩咐众侍女准备二女公子迁居之事。又派定那个满面髭须的值宿人等留守山庄,并命令邻近自己庄园中人员常来照顾,连日常细事也处理得十分周到。那个老侍女弁君曾说:“我侍奉两位小姐直到今日,这意外的长寿实甚可恶!老人引人不吉之感,就请大家当作我已不在人世可也。”她已出家当了尼姑。薰中纳言定要她出来相见,觉得她很可怜,照例同她讲了许多旧话,后来说道:“今后我还想时时来此,只愁无人可与晤谈。你能留守山庄,乃大好事,我心不胜欣喜。”不曾说完就哭起来。弁君答道:“‘越恨越繁荣’的长命,实甚可恨。大小姐又不知为了何事而舍弃了我,使我觉得尘世一切都可悲伤。我的罪障何等深重啊!”便把她所想到的种种事情向薰中纳言诉苦,牢骚满腹,但薰中纳言只是善言抚慰。弁君年已老矣,只因当年风韵犹存,故削发后额际变样,反而年轻了些,另有一种优雅之相。薰中纳言悼念之极,设想当初何不叫大女公子出家。如果出家,寿命或许可得延长。虽是尼姑,倒可相与深谈佛道。他多方寻思,竟觉得这老婆子也很可羡慕,便把遮住她身子的帷屏稍稍拉开,细细地和她谈话。弁君年纪确已老矣,但言语与风度并不讨厌,可见当年高贵身份,犹有遗迹存焉。她愁眉苦脸地对薰中纳言赋诗云:

“老泪多如川,但愿投身死。

何苦贪残生,含悲而忍耻!”

薰中纳言对她说道:“投身而死,其实罪孽甚重。死者原可到达极乐净土,但投身自杀者不能,反会沉入地狱中极深的底层,又何苦呢!只要悟得世间一切皆空就好了。”便答她一诗:

“纵有泪如川,任尔投身死,

时刻念斯人,苦恋永不止。

不知到了何生何世,此恨才得稍慰呢!”他的悲哀无有尽期,无心返京,只管茫茫然地耽于沉思。此时日色已暮,但倘肆意在此泊宿,深恐匂亲王见怪,却甚没趣,便动身返京。

弁君把薰中纳言的心思与言语转告二女公子,悲哀之情越发难于自慰了。众侍女个个得意扬扬,忙于缝制衣饰。几个年老的侍女也忘记了自己的丑颜,这样那样地打扮,使弁君显得更憔悴了。她就赋诗诉愁:

“人皆盛饰登天都,

独有尼僧泪满襟。”

二女公子答道:

“萍飘絮泊衫应湿,

何异尼僧泪满襟?

我赴京都,自料难于久住。倘有变故,当随时还乡,不会舍弃这故居。如此看来,你我还可会面。但念今后须暂时抛弃你在此孤苦度日,我便无心前往了。惟身为尼僧之人,亦不必终身闭居。还望你体念人世常情,时时入京过访。”这番话说得非常亲切。大女公子生前所常用而可作纪念的器物,都留在山庄中,供弁君使用。二女公子又对她说:“我看你对姐姐的悼念比别人更苦,可知你和她必有特别深厚的前世因缘,便觉你更可亲爱了。”弁君听了这话,越发恋恋不舍,就像孩子一般号哭起来,无法自慰,一任泪如雨下。

山庄中处处打扫干净,一切收拾停当。车辆靠近檐前停下。派来迎接的都是四位、五位官员,人数甚多。匂亲王定要亲迎,但因铺张太甚,反多不便之处,因此只取私下迎娶的方式。匂亲王在宫中等待,不胜心焦。薰中纳言也派了许多人来参加行列。此次迎娶,大体事务由匂亲王主办。内部种种细节,则概由薰中纳言调度,照顾无微不至。室内众侍女及室外奉迎人员都催促动身:“天色将暮了!”二女公子心情慌乱,不知前途到达的是何等去处,只觉得心情异常悲伤。和二女公子同车的侍女大辅君吟诗云:

“人生在世能逢喜,

幸未投身宇治川。”

吟时笑容满面。二女公子听了想道:“她和尼姑弁君心情大不相同。”未免心中不快。另一侍女吟诗云:

“昔年永诀情难忘,

今日荣行乐未央。”

二女公子想道:“此二人皆已供职多年,对姐姐都很忠诚,岂知今已如此变心,不复谈起她了。世间人情浇薄,甚可恨也。”她竟懒得说话了。

从宇治入京,道里甚遥,山路险峻。二女公子看到这光景,想起匂亲王过去难得来访,她一向恨他薄情,今日始知确也难怪,对他稍稍谅解。初七夜的月亮清光皎洁地升上天空,四周云霞灿烂。二女公子从未远行,看了这夜景不免痛苦,终于悲伤起来,独吟云:

“闲观明月东山出,

为厌红尘又入山。”

境遇变更,不知结果如何,心中不安。前途甚可担心。回思过去多年之间,其实何必忧愁苦闷呢?她恨不得年光倒流、回复昔日才好。

黄昏过后到达二条院。她从来不曾见过这等壮丽的宫殿,但觉神移目眩。车辆进入“三轩四轩”之中,匂亲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亲自走近车旁,扶二女公子下车。殿内装饰焕然一新,设备应有尽有。连众侍女的房室,也显然是由匂亲王自己用心布置的,真可谓尽善尽美了。世人起初不知道匂亲王对二女公子待遇厚薄如何,忽然看见如此排场,方知其爱情实在不浅。大家不胜惊叹,羡慕二女公子纳福。薰中纳言定于本月二十日过后迁居新建的三条宫邸,近来天天在那里察看工事。三条宫邸离二条院甚近。薰中纳言欲知二女公子迁居情况,这一天就在三条宫邸住到夜深。派赴宇治参加行列的人员回来了,向他禀告情况。他闻知匂亲王非常怜爱二女公子,一面感到欢喜,一面又痛惜自己错过机会,胸中悲伤不堪。只得独自反复吟咏“但愿流光能倒退”的古歌。又吟诗云:

“虽无云雨巫山梦,

曾有清宵促膝缘。”

可见因嫉妒而起了诋毁的念头。

夕雾左大臣原定于本月内将六女公子嫁与匂亲王。现在匂亲王迎接了这个意外的人来,表示“先下手为强”,摆脱了六女公子,左大臣心中非常不快。匂亲王闻知此事,甚是抱歉,便时时写信去慰问。六女公子的着裳仪式早已准备,其隆重盛称于世。现在如果延期,势必受人讥笑,因此决定于二十日后举行。左大臣想起:“薰中纳言是同族人,和他攀亲不甚体面。然而把此人让给别人做女婿,实甚可惜,还不如把六女公子嫁给了他吧。他近年来偷偷地钟爱的那个大女公子已经死去,他正在寂寞悲伤呢。”便托一个相当的人,向薰中纳言探询意见。薰中纳言答道:“我眼前但见人世无常之相,觉得人生实在可厌。况且此身也有不吉之感,故此种事情,千万不要提起。”他表示全然无意结婚。左大臣听了,恨恨地说:“岂有此理!我卑躬屈膝地自荐,连这个人也拒绝起我来了?”两人虽是手足之亲,但因薰中纳言人品之高超令人敬畏,故亦不敢相强。

群花盛开之时,薰中纳言遥望二条院中的樱花,首先想起无主的宇治山庄,独自吟唱“任意落风前”的古歌。意犹未足,便到二条院来访问匂亲王。匂亲王近来常住在这里,和二女公子相处十分亲睦。薰中纳言看了,觉得“这才像个样子”。然而不知何故,照例带有不快之感,却也奇怪。虽然如此,他却真心地深为二女公子得所而庆幸。匂亲王与薰君两人亲切地谈东说西。到了傍晚,匂亲王要进宫去,叫人装备车辆,许多随从人员聚拢来。薰中纳言便离开匂亲王,走到二女公子住处去。

二女公子与住在山庄中时大不相同,深居帘内,非常舒服。薰中纳言从帘影里窥见一个可爱的女童,便叫她向二女公子传达消息。帘内就送出一个坐垫来。有一侍女,大约是知道前情的人,出来传达二女公子的答话。薰中纳言说:“相处甚近,本可朝夕相见,无所隔阂。但无甚要事而常来访问,太过亲密,深恐遭人责咎,为此逡巡不前。但觉曾几何时,世间景象已大异于昔。隔着春云遥望贵院庭中树木,不胜感慨之情。”其忧愁苦恨之色,深可怜悯。二女公子想道:“真可惜啊,如果姐姐在世,住在三条邸中,我们便可随时往还。每逢春秋佳节,共赏花香鸟语,日子也可过得快乐些。”她回思往昔,觉得现在虽迁京都,却比从前长年忍受寂寞而闭居山庄中时更加悲伤,真乃遗憾无穷。众侍女也都来劝请:“这位中纳言大人,小姐不可像普通一般人那样疏慢他。他过去无限忠诚之心,小姐当然知道,现在正该对他表示感谢了。”但二女公子觉得不用侍女传言而贸然出去和他直接见面,毕竟不好意思。正在此时,匂亲王因欲出门,进来向二女公子道别。他打扮得非常华丽,容姿实甚可观。他望见薰中纳言坐在帘外,便对二女公子说道:“为何如此疏远,让他坐在帘外?他对你关怀无微不至,异乎寻常。我常恐他不怀好意。然而过分疏远他,毕竟是罪过的。你请他进来,和他谈谈旧事吧。”接着又改口说道:“虽然如此,对他过分随意不拘,亦非所宜。此人心底里恐有可疑之处。”二女公子见他言语反复,颇感厌烦。但她自己心中想道:“此人过去对我们关怀深切,现在不可疏慢了他。他也曾说过:叫我把他看做亡姐的替身而亲近他。我也希望有机会向他表示此心才好。”然而匂亲王常常疑神疑鬼,说长道短,使她颇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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