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魔鬼怎样上了“反教皇岛”上农夫的当

到了七月半，那个魔鬼带领一队做助手的小魔鬼，来到农夫这里，对他说道：

“怎么样，乡下佬，我走之后一切如何？现在该分收成了吧？”

“对，”种田人回答道。

于是种田人带领一家大小割起麦子来。小魔鬼便从地下往外拉麦根。种田人当场打好麦子，扬去麦糠，装好口袋，送到市上去卖了。小魔鬼呢，也学他的样，跟着种田人来到市场上，坐在那里等着卖自己的麦碴。种田人的麦子卖得很好，卖得的钱装满他腰里带的一只旧半统靴。小魔鬼什么也没有卖出去，相反的，受了市场上农民们的一场嘲笑。

市场停市之后，那个魔鬼对种田人说道：

“乡下佬，这一次上了你的当了，下一次你再也骗不了我。”

种田人说道：“鬼老爷，你选择在先，我如何能骗你呢？你选择的时候还以为骗了我呢，你希望地上面什么也不长，我什么也得不到，希望我种在地里的粮食全部都归你独得，以为这样便可以诱骗一切穷人、假善人或者悭吝鬼，引诱他们都上你的圈套。告诉你吧，在这一行里你还是个小雏儿哩。

你看，种在地里的麦粒早已烂死了，正是因为烂掉，所以才长出你看见我刚才卖掉的新麦子。这只能怨你自己当初没有选对。正是为此，你才在《圣经》里被诅咒。”

“不谈这些了，”魔鬼说道，“来年你打算种什么呢？”

种田人说道：“要想有好收成，顶好种萝卜。”

“好，”魔鬼说道，“你是老实人！就多种萝卜吧，我不叫它有坏天气，也不让下冰雹。不过只有一件，这一次我要长在地上的，你要长在地下的。干吧，乡下佬，干吧！我去引诱异端人去；他们的灵魂烤起来滋味好；路西菲尔老爷正在肚子疼，正好让它吃一口热东西。”

收割的季节到了，魔鬼带着一队伺候他的小魔鬼又来到这里。和种田人以及他家的人见过面以后，便开始割取萝卜的叶子。割好后，种田人把长在地下的大萝卜掘出来，装在袋里。他们一齐又来到市场上。种田人的萝卜卖得又是很好。魔鬼还是没有发市，而且更糟的，是又有人当众嘲笑了他。

“我看清楚了，乡下佬，”魔鬼说道，“又上你的当了。我要你我之间把地的事弄个明白。咱俩立个合同，彼此来一番交手，二者之间谁先败，谁就放弃他应得的收成。两份全归胜利者所有。规定八天为期。就这样吧，乡下佬，你看我抓起你来是不是跟魔鬼一样！我现在去引诱执达吏、挑词架讼的人、公证人、骗人的人、贪赃枉法的人去，不过他们早已打发代言人告诉我了，他们全都由我支配。路西菲尔不大喜欢这些人的灵魂，如果不多放香料，平常总是把它们退给厨房打杂的小鬼重去洗刷一番。不是说早饭吃学者的魂最好、午饭吃律师的魂最好、点心吃酿酒人的魂最好、晚饭吃生意人的魂最好、夜宵吃女佣人的魂最好、而随便哪一顿饭、都不如教士的魂最好么？不错，确实如此；路西菲尔老爷每餐的冷盆，总是先来两个教士的魂。

而且早饭经常是学者的魂。不过（不幸得很！）我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几年以来，他们把研究和《圣经》搞在一块了，因此，魔鬼连一个也抓不到。我相信假使不是假冒为善的人帮忙，使用各种恐吓、责骂、强制、威逼、甚至火刑的方法把圣?保罗从他们手里拿开，我们简直就别想再能吃到什么。

“至于歪曲法律的刀笔先生，不杀穷人不富的强盗，路西菲尔是经常吃的，从不缺少。不过，老吃一样东西，总是要恼火的。在一次大会上，他曾经说，如果能吃到一个在讲经时忘记请听经人为他祈祷的伪善者也不错，而且谁能当场替他抓来一个，他答应出双份报酬，还要另加封赠。我们全都出动去找了，可是结果一无所获。因为没有一个不劝那些尊贵的夫人想着修院的。

“下午的点心，自从得上了腹痛病，他就放弃了，腹痛病是他的厨子、师傅、烧火的、煮肉的、在北方国家受到严重的侮辱以后所引起的①。只有晚饭，吃起那些生意人、放高利贷者、开药房的、骗子手、造伪币的、以坏货充好货的人倒是挺得意。有时兴致好，夜宵也会吃几个女佣人，她们喝足了主人的酒，把臭水灌到酒桶里。

“干吧，乡下佬，干吧！我去引诱特雷比宗德②的学者去，叫他们撇下爹娘、放弃生活规律、不服从国王敕令、绝对自由、蔑视一切、什么全不在乎、戴上充满诗意的纯洁小帽③、把自己变成教士贵族去④。”

① 指英国亨利八世、爱德华六世及北欧其他国家驱逐教士出境事。

② 特雷比宗德：土耳其沿黑海城名，中世纪为希腊特雷比宗德京城。

③ 指入会修道，戴上教士头巾。原来指荷兰一种女修士，她们入会时不发愿，在修院内可以单独生活，自由活动，她们戴一种大帽子，避免别人看见她们的脸。

④ 作者有意讥讽本笃会修士，他们在名字前面经常放一Dom 字（“唐”），有如贵族标志，其实Dom 是从Dominus 来的，无贵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