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索耶一肚子火地打开了家门，这种凌晨时分，竟然有人疯狂地按电铃，把他从睡梦中吵醒，这个按电铃的邻居最好是有比家里着火更重要的事情。

门滑开来，索耶打开前廊的灯时，门也碰到了墙壁。

朱莉娅把手从索耶家的电铃上移开，打开纱门发出的尖锐吱吱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索耶用力眨了眨眼睛。“朱莉娅？”他问，想确认一下自己没看错。

“我得跟你谈谈。”

“现在？”他现在可一点都不迷人帅气。

朱莉娅翻了个白眼：“对，现在。”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朱莉娅。她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是穿着跟在烤肉节游园会时一样的那套衣服：褪色的牛仔裤跟绣花的白色乡村风上衣。下午他应该要跟她一起待在那里的，但他当时很生气，她竟然以为他只是想要她的肉体而已，以为他只想要一夜情。当然他是想要，没错，他很享受肉体的接触，但是对于朱莉娅，他想要的不只是这样，他希望他们两个之间能有更崇高一点的关系。但是她却不允许。“你喝醉了吗？”他问。

“没有，我没有喝醉，我是在生气。”

“噢，那就好，不然我还以为真的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呢。”他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这只是个非常自然的反应，他并没有多想什么，但当她走过他的身边，进到一片黑暗的客厅里面的时候，他才突然惊醒似的想到，朱莉娅现在在他的房子里，这不就是他一直希望发生的事情吗？但此时此刻，他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厨房，晚上睡觉时，他仍会让炉子上面的那盏灯继续亮着。朱莉娅环顾房间四周，点着头，意思像是他家里的装潢完全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像房里有那种她不喜欢的气味，那种特权分子才会有的高贵气息。

“你来是要告诉我那件最重要的事情吗？”他问，但心里却有点不想知道答案，只剩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然后呢？她就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关联了吗？

朱莉娅转向他，挑起了眉毛：“什么？”

“上个星期，你拿蛋糕来给我的时候，说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开始做蛋糕的，然后你说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改天才会告诉我。现在就是那个‘改天’了吗？”

“不是，这跟那件事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件事情而生气？”

“我怎么会知道呢？朱莉娅，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搞不清楚。”

她开始在厨房里踱步。“我在这里的日子原本过得好好的，直到你上次那么谦卑地对待我，还差点说服了我，我差点就要相信你了。”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但你却因为我相信你而指责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今天跟我说的话。”

索耶用手摩擦着脸颊，金色胡楂儿在摩擦之下发出细微的声音。“我想不起来，提示我一下。”

“你说我之所以愿意接纳你，是因为我就要离开了。然后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啊，”他放下了手，“那个啊。”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说过！而且，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就会告诉你真正的意思了，但反正我是怎么想的也不重要了，因为，那又能怎样？”

索耶开始觉得现在并不是因为他刚睡醒，脑袋还不太清楚，才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而是她现在根本就已经语无伦次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我单纯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才接纳你，那又怎样？那对你来说有差别吗？从我回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你就一直想跟我发生关系，现在却说我要离开是阻碍你这么做的原因？上次怎么就没有阻碍你？”

他的头开始发热，她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我得郑重声明，你和我都清楚，如果我要跟你发生关系，我随时都做得到。”他朝她逼近了一步，近到他的胸膛碰触到她的胸口，“因为我太清楚要怎么做了。”

“那你现在做啊。”她说，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很勇敢，但声音还是微微地颤抖着。

“我也想要进到这里去。”他指着她的太阳穴。

“你已经在那里了。”

“那这里呢？”他指向她的心脏。她的心脏开始加速狂跳，“现在是生气、害怕，还是想要？”

她很快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想再这样对我。”

“怎样？”

“偷偷进到我的心里来，迷惑我，让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上次的事情，我花了好多年才走出来。所以你现在别想再拿‘永远’来迷惑我，你不要承诺我任何事情，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所以你那句‘你根本就不在我真正希望你在的地方’是没有用的！你知道如果你只承诺陪我一个晚上，事情会变得有多简单吗？像那个晚上？你知道因为你让我以为你爱我，所以我有多恨你吗？”

“朱莉娅——”

“闭嘴，答应我就陪我一个晚上。”她说，“不要承诺说你爱我，不要叫我留下来。”

什么崇高的关系，谁管它。他立刻俯身靠近她，并开始吻她，他再也不想克制自己，一下子充满了激情，他立刻就投入这样的感觉中，完全不需要努力，就像被洪水冲着走，而不需要自己努力游泳一样顺势而行。

他的手伸向她上衣的下摆，缓慢地拉起了她的衣服。当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胸前时，她的背随之弓了起来。他稍微抬起头来，她放在他发间的手指便握紧了一些，似乎是在要他回来。“老天，你竟然没有穿胸罩就跑到这里。”他说。

他将她轻轻按在墙壁上，没几秒钟，她的上衣就被脱了下来。她开始顺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扭动身体。他抚摸她的臀部，激情像海浪般扑向她，她则配合着他的律动，和他交缠在一起。

他的手移向她的牛仔裤头，解开她牛仔裤的扣子，她则试着在不要打断他们的热吻的状况下，帮他一起把牛仔裤脱掉，但他们的唇还是一直被迫分开。最后他只好踩住她的裤管，想把裤子拉下来，她干脆直接将脚从裤管中抽出来。

“你想要一夜温存，我就成全你。”索耶说着，一面将她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但这将会是地狱般的一夜。”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用饥渴且热切的目光看着她，他炽热的目光令她想要找个什么遮住自己的身体。他开始动手解开睡裤的裤头，然后将裤子脱了下来，但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他将一只脚跨上沙发，膝盖就放在她的身边。朱莉娅吞了口口水，伸出手按住索耶的胸膛：“索耶，等一下。”

他低下头，屏住呼吸：“你又要对我做什么，朱莉娅？”

“我的意思是，等一下，我要去牛仔裤的口袋里拿保险套。”

他惊讶地抬起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能生孩子。”

“你确定？”

“我确定。”他还是站了起来，丝毫不别扭地走向她的牛仔裤，从口袋里面摸出保险套，飞快地戴上。

“不准再等一下了。”他说着，压上了她的身体。

“不会再等一下了。”

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在跟别人一起时。他们紧紧地相拥，紧到好像只要他们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就能让过去那些阻碍他们在一起的因素都消失不见。而过程当中，有那么一瞬间，索耶真的很希望时间可以静止，那他这辈子就可以一直这样跟她在一起。

结束之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但还是紧紧地缠在一起，皮肤上都因此留下压痕了。索耶的头埋在朱莉娅的肩头，要说话有点吃力，但还是说：“虽然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从十六岁以来，我可是学到了不少招数。”朱莉娅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我一恢复力气，我就把你带进卧室里，让你见识一下。”

天已经很亮了，但当朱莉娅醒来的时候，索耶的卧室里还是暗的。索耶望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看她，才发现她也正看着他。

她的头发凌乱，粉红色的发丝卷曲地缠在耳朵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然后说：“我想我终于把一切都搞懂了。”

“你觉得如果我多给你一个晚上，你会想得更清楚吗？”

她微笑，但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前臂上移动，当她发现他是在抚摸她手臂上的疤痕时，便很快地把手臂移开。索耶将她的手拉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他问。

她望着索耶，索耶仍注视着她的伤疤，并继续轻轻地抚摸它们。“当我觉得沮丧或被孤立的时候，这是我处理情绪的方法。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纾解，所有的愤怒就开始朝着自己涌过来，然后我就这么做了。但我也是经过了很多年的心理治疗，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你还会继续这么做吗？”

“不会。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现在变得很懂得表达自己的愤怒。”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似乎有点退缩。

“你没事吧？”

她清了清喉咙：“只是……真的好久了。”

他现在竟然觉得开心，这样是不是不太对？算了，他不在乎了，他真的很开心。他经常在想，她到底在巴尔的摩做什么，猜测她跟谁在一起，他对她在巴尔的摩的那部分生活几乎一无所知。“朱莉娅，你为什么不回穆拉比呢？”

“我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了。”她转过头，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你从来都不会想家吗？”

“我一天到晚都在想家，”她说，仍然没有转头看他，“我只是不知道家在哪里。总是会有这样的承诺，承诺会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知道，我甚至有时候感觉得到。但那种感觉就像在追逐月亮——每当我觉得我快要拥有的时候，它就消失在地平线上了。我心痛悲伤地试着要继续走下去，但隔天晚上，那可恶的东西再度出现了，再次给我希望，让我从头再一次去追它、去抓住它。”

索耶从来没有听她这么坦白地说出过自己的感觉，朱莉娅以前总是把所有感觉都深埋在心里。“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最重要的事情吗？”

“不是。”

索耶发出了抱怨的呻吟声。“你快把我弄疯了，那是件好事吗？”

“是。”

他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开始往上抚摸：“比昨晚更好吗？”

“这两件事不能相比。”她按住了索耶的手，阻止他继续抚摸她，“现在几点了？”

索耶用手肘撑起了身体，看了一下床边小桌子上的时钟。“九点多一点。”

她迟疑了一下：“是早上吗？”

“对啊。”

她倒抽了一口气，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走到厚窗帘边，一把拉开了窗帘，早晨的阳光随即照进黑暗的房间内。当光线感觉不那么刺眼之后，索耶就紧紧盯着她赤裸的背影被窗边的阳光映射出美丽的轮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让他觉得肚子一阵紧缩，脑袋都清醒了。

“我真不敢相信已经这个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窗帘啊？”她焦躁地抓起了窗帘布，很靠近地看着，“我以为现在还是晚上！”

“是遮光材质的，如果不用这种窗帘，我每天早上都会被阳光刺伤眼睛。”他拿枕头当靠背，坐了起来，将手轻松地放在脑后。“你的这一面真的很美，但我想你把最好看的一面留给我的邻居了，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她用一块窗帘布裹住身体，很快地离开了窗边。“我真不敢相信我刚刚给了你的邻居这么好的景色，而且还是在星期天的一大早。”

“我觉得我见到了天堂般的美景。”

“我要走了。”她说，看着卧室的门。

“不可以。”

“我得去餐厅里做蛋糕，我已经迟到太久了。我通常都一大早就过去，这个时间已经准备要离开了。我的衣服呢？”她左右巡视了一下，然后说，“哦，在楼下。”然后她就光着身子，飞奔出了他的房间。

索耶微笑着站了起来，从门后面拿起挂着的睡袍，一面穿一面往楼下走。

她动作非常之快，当索耶走下来时，她已经穿好牛仔裤和鞋子，正在套上她的上衣。当她把头从领口探出来时，正好看见索耶站在那儿，再次把她推向门边的墙上。

“我们又回到一开始的姿势了，我想这是个暗示，要我们再做一次。”

“如果你让我走的话，我就做个蛋糕给你吃。”

“你这狡猾的小狐狸。”

突然，门上传来敲门声，就在朱莉娅的右边，朱莉娅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索耶停下了动作，抓了抓耳朵。

“是谁啊？”朱莉娅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

“不要回应，说不定等一下就走了。”

“然后他们就会去报警，说房子里面有女人的尖叫声。你是怎么了？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一起吗？”朱莉娅还来不及说什么，索耶已经转身走向门边，因为他害怕听到朱莉娅的回答。即使经过了昨夜的事情，朱莉娅对他来说，还是像手中的水一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留住她。

索耶打开了门，但当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忍不住想：“哦，该死。”这状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嗨，索耶，”霍莉一面说，一面走进屋，“刚刚那个像女人般的尖叫声是你发出来的吗？”

当霍莉看到朱莉娅时，便停住了。顿时气氛变得很尴尬，三个人挤在窄窄的门边走道上，没有人开口说话，三双眼睛相互看来看去。

“霍莉，”索耶终于先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朱莉娅·温特森吧？”

“当然记得，”霍莉回答，瞪了索耶一眼，然后转身对朱莉娅微笑着说，“朱莉娅，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但很抱歉，我赶时间得先走，我已经迟到很久了。”然后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消失了。再一次消失了。

索耶关上了门，面向他的前妻：“我忘记你要过来了。”

霍莉亲吻了他的脸颊，然后往里面走，经过客厅，直接进到厨房去煮咖啡。他跟在霍莉后面走，想起了六年级的时候，他第一次向霍莉告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时的情况，那种“我终于牵到她的手了”的热切感觉。求学过程中，她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珍惜她、尊重她，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在足球场旁跟朱莉娅度过的那一晚，理应给了索耶很清楚的答案，可是他太害怕了，害怕他必须因此放弃他计划好的未来。

是他提出要结束这段婚姻的，当他们发现他不能够生孩子的时候，霍莉本来是愿意留下的。事实上，她几乎是发了狂似的决心守住这段婚姻，她还去拿了许多收养孩子的资料回家，假装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在他们两个人的计划中，孩子是不可或缺的，但索耶发现霍莉之所以这么积极地想要小孩子，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一切根本不够坚实，自始至终都不够。

“你终于这么做了。”当索耶走进厨房的时候，霍莉对他说，一面说一面用小汤匙从罐子里舀了一些咖啡粉出来，“我真不敢相信。”

索耶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料理台旁边：“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蒜。”她回过头，对索耶微笑。她看起来状况很好，很开心，头发往后绑成了一束马尾，露出了她整张脸的轮廓。她似乎胖了，脸蛋圆润了一些，双颊上的颧骨也没有从前那么明显。“我很了解你的，你从小就对她有意思，现在你终于得到她了。”

索耶叹了口气：“我可不那么确定。”

霍莉的笑容消失了：“噢，不会是我……”

“不，不是你的错。对了，你今天很漂亮。”

“你真的不要紧了吗？对于我再嫁的事情？还有这个？”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很替你开心，霍莉，真心地替你开心。”

她哼了一声，重新回头煮咖啡：“我觉得你会说你不要紧，是因为你昨天晚上很开心吧。”

索耶站了起来，走向他的办公室。“我去拿文件给你签名。”

早晨的微弱光线从开着的阳台门一丝丝地渗了进来，埃米莉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不晓得现在到底几点了，但她觉得她只睡了几分钟的时间。

字条——她很快地转头去看床边的小柜子，那张字条仍然放在那里，在昨晚她放置的地方。

她拿起了字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差点想要拿起来闻闻看。

她要去吗？她该去赴约跟他见面吗？

温说关于过去她妈妈所做的事情，他并不怪她，但是，她怎么能确定呢？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结局揭晓之前，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她妈妈是她所知道的人当中最勇敢的一个，但即使是她那勇敢的妈妈，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

所以埃米莉决定去面对。

她要去做一些就连她妈妈也不敢做的事情，她必须抛开过去妈妈是怎样的人这些阴影，在这个小镇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定位，但她必须小心行事。至于详细的计划要怎么进行，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温会知道该怎么做，他对她的兴趣并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但另一方面来说，她对温的兴趣，也是颇为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了昨天温说的，所谓历史的循环。现在她就处在一个跟妈妈当年相同的处境中，在差不多的年纪跟科菲家扯上关系，而所有的人都反对，这一切都跟当年非常相似。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她站起来，手里还是紧紧抓着那张字条，然后走向她的衣柜，准备拿件短裤跟背心出来穿。她已经习惯避开，不去看墙上那疯狂的蝴蝶壁纸，习惯房间里偶尔会有微弱的翅膀振动声。根据朱莉娅说的，习惯就表示她渐渐适应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表示她真的已经疯了。

她走到衣柜前面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房间里出乎意料地安静。她抬起头，惊讶得退后了一步。蝴蝶壁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情绪化的、令人屏息的银色壁纸，闪闪发亮的银色，上面还有许多白色的小点点。这张壁纸让埃米莉有一种奇怪的期待感，就跟昨天晚上的感觉一样。绝对不可能是万斯外公昨天晚上进来换掉的。

所以壁纸真的会自己变化？

这张壁纸其实很美，让整个房间感觉像飘浮在云端似的。她把手轻轻地放在衣柜旁边的壁纸上，触感很柔软，就像天鹅绒一样。她妈妈怎么会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世界上有这种壁纸存在？她从来都没有提过，甚至在讲枕边故事的时候都没有讲过。

她心不在焉地很快换好了衣服就下楼去。还好万斯外公已经出门去吃早餐了，所以她留了一张字条，跟外公说她要去松林湖边，但她没有说她要去那边找谁。

埃米莉走出家门，到人行道上的车子旁边，正准备上车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声划破了早晨的宁静。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被这么一叫，埃米莉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车钥匙都掉到了地上。她很快地回过头，看见斯特拉从隔壁房子朝她走了过来。在这种时间，斯特拉穿得似乎有点过分正式了，她穿着一件露肩的红色小洋装和高跟鞋，宽脸上的妆脱落得差不多了，那双有异国风情的漂亮眼睛也充满了疲态。看起来是刚经历了一个很糟的夜晚，不过也可能是很棒的夜晚，只是埃米莉看不出到底是哪一种。

“你看见朱莉娅了吗？”斯特拉问，埃米莉则顺便弯下腰捡钥匙，“我刚去杰氏烧烤找过她，但是她不在那里。”

埃米莉站了起来：“从昨天回家之后，我就没有见到她了，不过昨天半夜大概一点的时候，我听见她开车出去的声音。”

斯特拉一脸疑惑：“她会去哪里啊？”

埃米莉耸耸肩膀，她努力要表现得很正常，像她没做错什么事情一样。不过，当然了，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事情，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朱莉娅平常几乎不开车的，更不会在那么晚的时间出门，我很担心她。”斯特拉不安地抠着自己的红色指甲油，把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然后又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止？”

“只有在索耶身边的时候才会吧。”

“嗯……她一定有什么心事。以前如果我一直让她喝酒，通常就能让她把话说出口，不过她现在好像已经看穿我的计策了。”

埃米莉焦躁地回头看，几乎有点希望万斯外公现在就回家。“她没有跟我说什么。”

“好吧，如果你看到她，告诉她我在找她。”斯特拉朝着路边的那辆奥斯摩比点点头，“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去湖边，你呢？”

“哦，我刚要回家。”斯特拉说完，便停顿了一下，“哎哟，该死！我竟然对你说这种话，当作没听到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孩子该做的事情，真是的，你……要照我说的去做，不要照我做的去做啊。”

这番话让埃米莉笑了起来，她坐上车子，斯特拉则走回家，一面脱高跟鞋一面对自己摇头。

这个时间，路上没有什么车子，因此埃米莉很快就抵达松林湖了。停车场也几乎是空的，她把车停好，熄了火，然后安静地坐在车子里，听着引擎冷却发出的滴答声。她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但是她想在万斯外公回家之前就出门，她不愿意当着外公的面说谎，她也不知道外公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坐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下了车。早晨的湿气重到她的皮肤上都出现了小水珠，她沿着木板步道走，找了一张可以看到湖景的长椅坐了下来。湖边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她把脚放在栏杆上，看着雾气渐渐形成水珠。有几间湖边小屋的灯光亮着，但大部分都还是暗的。

她听到身后的步道传来了脚步声，朝着她走过来，接着温就出现在她身边。她抬起头看他，不晓得现在应该要说什么，她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早就来了。他站了一下，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脚也放在栏杆上，跟她的脚并排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面，好像如果他把视线移开，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画面似的。他的侧脸有明显的角度，看起来严肃、骄傲、充满了秘密。她想进到他的世界里，她想知道那些秘密，这就是她妈妈当初的感觉吗？她不禁想着，这两个家族是不是有什么诅咒，诅咒让她家族中的女性被他家族中的男性吸引。

现在就是这样，她正被他深深吸引着。

“到我家的湖畔别墅，跟我一起吃早餐吧。”他终于开口说话。

“你等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我不想错过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我很高兴你来了。”他朝她伸出了手。

这次她没考虑多久，就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