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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才与巳之介

巳之介想通过央求母亲来留住阿才的计划,却被善兵卫抢了个先机,那天下午更是对阿才下达了不可更改的最终宣言。阿露一早就躲在内宅,只是抽抽搭搭地哭。听说事态紧急而从隐居所跑来的阿鹤,在听善兵卫给她解释清楚后才知,自己儿子与阿才之间发生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放荡之事,于是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反被愚弄的不甘或恨意而突然地崩裂了,她反过来站在了兄长这一边,愤怒之极,以至于都惊呆了:不管多疼爱巳之介,多喜欢阿才,那样坏品行的佣人是一天也不能再让她待在家里了。

巳之介虽然也不好,但是自己对那女人那么关照,所以更感觉她的所作所为可恨,干脆就把她的父母都叫来,把她的不端行为一条条全都说给他们听。对于如此怒不可遏的母亲,善兵卫不住地安慰道:“算了,算了。”因为造成疏漏本也是由于自身的疏忽,罪过是双方各占一半,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予伤害并遣返。很快,阿才就被带到了主人与老夫人的座位面前,被委婉地训责了一番。

“虽然你干活非常勤奋,但是因为发生了有背家风的事情,所以你什么也不用说,就这样自己回家去吧。”

在善兵卫的这一番简单说辞后,光看见她的脸便怒上心头的老夫人连声音都剧烈颤抖地说道:“自从你干活入住以来,除中元年末等按时节发放的衣服之外,因喜欢你而特意为你添置的衣服已有满满一衣箱了,那些行李,我之后会让小伙计给你送去,所以,不管怎样,你先给我回老家去。”老夫人的这番言语里,充满着厌恶的味道。

阿才安静恭顺地两手伏在榻榻米上,直到他们全部讲完后,便把袖子紧紧地贴在眉头下,压得仿佛眼球都会碎掉般,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老爷的话,我都明白了。既然您说我有背家风,那我也无可奈何。但是,突然说把我解雇,让我一个人回老家,这样回家的话,我不知道会被怎样责骂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是我自己蠢笨。但是老夫人,老爷,请你们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终于,她一边痛苦哽咽地饮泣,一边神志不清地苦苦哀求道。善兵卫和阿鹤一时也只能沉默地皱眉看着她。

“也不是说你做了坏事。只是我们这里有些情况,不能让你再做下去了,所以请你干脆点走吧。”善兵卫似乎也觉得这事有些烫手,试图柔和地安慰她,但是阿才却怎么也不同意。

“不,我知道的。虽然,我也有严重的过错,但是现在您突然让我滚出去,这不管怎么说都太无情了。”

她进而坦白了自己与巳之介之间的秘密,悲叹自己遭到了怎样穷途末路的困境。本来,事情的起因是由于巳之介的死缠烂打,自己因他的热情而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虽然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欺骗了,但是随着两人之间变得越来越亲密,如今自己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全心全意,无法自拔。虽说是主仆关系,但是那样亲密的情谊,就凭这一句冰冷的托词就被驱赶出去,这实在是让人伤心。“当然,我从来没抱有过要做您家媳妇这种无法无天的野心,只是希望能像以前一样当一个佣人,能侍奉在我所喜欢的、疼爱的少爷身旁就行了。如果那也不行的话,请让我再待十天或半个月。然后,给我一个能让我有脸应对老家那边的借口。不然哪一天人们都说我是被上州屋的少爷像个玩具似的玩弄之后,随随便便地被抛弃而回家的,那不论对我还是巳之介而言,都是极其脸上无光的事。这绝非此时故意刁难,给你们出难题。”这些便是阿才的陈词。

听她亲自坦白自己的罪过,毫无隐瞒地全盘托出并道歉,还有这声泪俱下真切哀求道出的原委,老夫人倍感心酸,一时愤怒的心情,忽又变成觉得她也颇值得同情。于是让阿才暂且先退下,又和善兵卫重新商量这件事。

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来说,阿才自然是很可恨的,但是从阿才的角度来看,也许会怨恨处理太过偏颇。从巳之介的生平所为来看,就像阿才陈述的那样,他肯定是借着少爷的名头,花言巧语骗了姑娘。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可能的事。毕竟,七成的罪过都应该由巳之介来承担,阿才毋宁说是处在受害者的立场,所以,什么都不说就命令她搬出去,这确实挺可怜的。即使要赶她出去,为了不让她名声变坏,不让她对巳之介有所怨恨及藕断丝连,就给她找个好人家,或给她买嫁妆等等,给她一些相应的恩惠。“如果不方便在主宅差遣使唤,那由我带去隐居所也没关系的。”母亲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极其同情地说道。

“说什么蠢话!”善兵卫严厉地否决了她的想法。

“虽然巳之介也确实有罪过,但是在我看来,阿才可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老实的姑娘。不只是巳之介,连母亲您都被她骗了。”

善兵卫心想虽然她本人说是被巳之介骗的,但是那个阿才怎么可能是会被骗的那种不谙世事的人。来我们家干活之前,她肯定就已经不是纯洁无垢的黄花闺女了。表面上看去柔顺机灵而自爱,但是心里却藏着多少阴谋,这是个不能轻视的人物。证据就是,作为侍女,却撮合小姐阿露和卯三郎,让他们发生淫乱的行为,从这点也能大致了解。说不定,她可能本来就是以我们家的财产为目的,为了让思想简单的弟弟妹妹们堕落而来干活的。什么“喜欢上了少爷”“分手很痛苦”之类的,纯粹是谎言。即使没有想要嫁进来的大野心,肯定也是被欲望牵引,主动去勾引巳之介的。如果我们真信了她的说法,同情她,默许她的不端行为,哪怕让她在家多留一天,她很可能又会想出什么奸计。善兵卫断言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毫不犹豫地把她逐出家门。

即使这样,老夫人还是半信半疑,辩解道:“阿才不会是那样的女人。”但是善兵卫坚持自己的观点,一点也不动摇。在母亲看来,越是把阿才当作恶徒,就越是比照出巳之介的愚蠢,甚至进而责难自己的识人不明,这让她心里难受。不管怎样,她都试着给以善意的解释:“在我看来,她应该不是抱着这样深沉的阴谋来干活的。只是两个年轻人相互有了好感,才最终变得不检点的吧。”

她又建议道,若阿才是善人,那是最好了,可万一是恶人,那以后的报复也很可怕,所以现在赶走她时给她一些分手的赡养费,这比较稳妥吧。但是善兵卫对此也不赞成,反驳道:“不是舍不得这钱,只是并没有给她钱的名目。”

表面上从头到尾都是以“有背家风”的口实,稳当地将她解雇,而不是承认她和巳之介的恋情并以此为解雇的理由。若是给她分手赡养费,那岂止是把其不检点之事公之于众,而且这反而会成为她发难的由头,还不知道女人的家属会来怎样求全问责。最终,善兵卫评议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知道也当作不知道,不认可,不接触,直接遣返。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解决办法。

阿才又一次被叫到主人的跟前,被详细地告知了解雇的缘由,但是她却更加执拗地充耳不闻,全然无法处理。无奈之下只好令店里的总管到她两国的家去接她父母,直接把她交到她父母手上——这已经是黄昏时分的事了。事情百般难缠,善兵卫事后暂时离开了坐席,外出去店铺。老夫人阿鹤不知想什么,心无旁骛地走进了巳之介和阿露躲藏的内宅。

从纸拉门的隙缝偷看一楼的客厅,阿露蓬乱的鬓发下面缠着条头巾,两手叠放在半蹲着的膝盖上,额头伏在手上,像病人一样蹲坐着。这两三天大概澡也没洗,头发也没梳,成天郁郁寡欢。看到那骤然消瘦的双肩以及苍白的脸色,阿鹤不由得满怀可耻又可怜之情,便也不敢再来严厉地训斥羞辱她了。于是就轻声爬上二楼的楼梯,却发现巳之介正悠闲地枕着脑袋,躺成一个大字,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的孔洞看。

“巳之介,你可真是给我做了件很不好收场的事啊。”

听到母亲说话,他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啊,母亲,真是对不起!”

他缩着脖子,畏缩地挠着耳根,简直就像个孩子。

“已经发生了的事,谁也无可奈何,但是今后你若再不给我注意点,我也很难做人。亏我平时这么袒护你们,你们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害我对善兵卫都羞愧于心,没脸见他。”

“哦。”

“善兵卫因为照顾到我,所以说是姑娘那边不好,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肯定是你凭那张能说会道的甜嘴,骗了一无所知而又诚实的姑娘。哎,大概是这样的吧。”

“嗯,真是对不起。”

虽然这样说,但是巳之介那全无正形的嘴角突然流下了口水,咧着嘴傻笑起来。被母亲认可说自己有哄骗诚实姑娘的手段,这让他非常高兴。

“这不是好笑的事。刚才是要把阿才解雇掉,给她劝说了半天,但是她说被少爷抛弃,很是心痛,为你的薄情而可怜地痛哭、怨恨着,怎么也不听我们说的话……”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巳之介自己在心里应答道。尔后,他越发高兴地得意了起来。阿才也和阿露一样,因为分手的痛苦而哭泣吗?这样的话,那自己也和卯三郎没多大差别,是有艳福的人。回顾自己作为“风流男子”的境遇,他暗自得意。

“和青楼女子不同,正经姑娘如果真的相信你说的话,即使让她断掉关系,她也难以轻易放弃啊。你是不是给过阿才什么约定之类的?”

“这个……母亲,我并不想骗她,但是为哄她高兴而一时信口开河的事也是有的,不过并没有相互约定说要怎样怎样。但不管怎样,罪过都在我,阿才绝非贪婪而抱着坏心思之类的那种女人。这么说来,她好像完全是因我而受的牵连,真是可怜啊。”

“骗了女人,说一句可怜就能了事吗?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不管怎么严肃地斥责,但巳之介一声不吭,结果母亲也自己笑了起来。不过,又慌忙转变脸色,板着脸扔下一句“以后再和你慢慢聊,现在最好自己谨慎些”,就下楼去了。

派去两国迎接的总管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事情我已经从总管那里听说了。本来应该父母来的,但是不巧他们正有事……”

跟在总管后面来的是个年纪二十八九的大汉,藏青的工匠服短外衣上披着两线织平纹棉的长外褂,身材高大。他正是阿才的兄长富藏,一张眉目凛然的脸和妹妹很像,却更是带有三分凶相。他斜眄着因得知他来而突然哭得死去活来的阿才,污言秽语地骂道:“唷唷,哭什么哭。我问过总管了,虽然没说理由,但因为品行问题,让你马上解工回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没什么过错,你主人也不会突然叫你滚回家。不要一个劲儿瞎哭,给我说清缘由,缘由!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不知害臊的事,但估计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你可真是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婊子!”

善兵卫制止住突然发飙的富藏,说道:“佣人也自有体面,你今晚就替我稳妥地领走她吧。”富藏坚持主张说:“虽然要领走,不过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她本人心里应该有想法,所以请允许我找个房间盘问下。”于是把阿才带到女佣的房间里,两人似乎在那里面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

“刚才听了阿才的说明,我大致了解情况了。那么,老爷,我就什么都不说了,请您过目下这张东西。”

富藏带着妹妹一回到原来的座位,就这样说道,并从前衣兜底掏出一张像是字据的纸片。那毫无疑问是巳之介的笔迹,似乎是写给阿才父亲的字据。其中写道:“……一,敝人与令爱深结同心之契,今后决不厌弃,天长地久,固守夫妇之誓约。万一于此有所违背,应交付赡养费金子二百两。右之誓约,为日后之凭证……”并且还郑重其事地捺有印章。

“居然有这样的事!其实,在我出门时,父亲让我带上这张字据来的……”富藏用刀豆烟管的烟袋锅指着那张纸面说道,声音低沉却充满底气,蕴含着一言不合就翻脸大打出手的气势。誓书的日期写的是去年十月。据他的说法,去年夏天凉夏烟花大会时,阿才一回到两国的老家,巳之介就前来寻访,在那里悠闲地玩了一晚。那之后,每次阿才回老家,巳之介都必然会在老家附近徘徊,所以父母都觉得他很可疑,于是慢慢把两人问询了一番,结果两人坦白说已经有了那种关系。那时父亲非常气愤,即使是有着少爷身份的主人,也“不能把我珍贵的女儿当作消遣的玩物”,于是便怒气冲冲地就要他直接来我们家交涉。巳之介为此一个劲地道歉,说:“我决不会欺骗的。既然夺了她的清白,那肯定会娶她过门,所以在时机未到之前,请耐心等等……”作为证据而写下的就是这一封书信。

“呐,阿才,这个字据你也记得吧,确定是这样的,没错吧。”

这么被富藏一叮嘱,阿才也忍住眼泪微微点头道:“是的。”

“如果您有疑问,请把少爷叫来对质。我并没想凭着这张字据,让你们娶阿才。但是,不管我们过着多么穷苦的生活,可爱的妹妹被玩弄后,却没有任何交代就被赶出家门,首先这对阿才来说,太可怜了。您要解雇,那就解雇,但是请给个不让她丢脸的方式。哪怕是千两黄金,也不能弥补被玷污了的身体。所以若我说金额不够,那要多少也不够。不过对于这,我也不说不知好歹的话了。怎么样,老爷,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说着,富藏两膝分开地跪坐着,耸了耸肩,狠狠地盯着善兵卫陷入沉思的额头。

“母亲,您把巳之介叫来下。”善兵卫没有回应他,只转向母亲那边不快地说道。

或许是因大动肝火,老夫人满脸铁青,黑白掺杂的茶筌也不停地颤抖起来。当她再一次来到内宅二楼时,巳之介仍然躺成一个大字,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善兵卫说找你有事,你马上下楼来。”阿鹤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她已经气得没心情表达心中的愤怒了。

“看来阿才那家伙还在死哭。大概哥哥是要让我和她对质吧。不过,对于这个,阿才会是怎样一种表情,只要坐在一起,就能相互用眼神来传送消息,所以应该不开口也大致可以传达心意吧。”巳之介故意装作一副颓废沮丧的样子,心里却暗自高兴地打开了房间的纸拉门。但是当他看到坐在那里的富藏,以及摆放在善兵卫面前的字据纸张时,凹陷的眼珠咕噜地转了下,突然就惊恐得呆住不动了,变成绛紫色的嘴唇也因交错的极度惊愕与狼狈而不住颤抖。

“巳之介,你对这张字据有印象吗?有的话老实说有就行了。”

善兵卫的责问虽然平静,却是杀气腾腾,都没给他留下思考如何应答的时间。

“是的。”

巳之介这回才真的是萎靡不振了,耷拉着就像神社前的石兽般,嘴里只吐出了这两字。关于这个,不用自己来申辩,对面的阿才应该就能把写下这张誓约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说明清楚。这么一想,他就求救似的偷偷瞧向畏缩着的阿才,却发现她正躲在富藏的背影里低头盯着地面,不停地啜泣着。

“所以,是你写下了这张字据,没错吧!”

善兵卫又连珠炮似的确认道。巳之介没张嘴,喉咙里却是吞咽着口水,犹豫了一下,偷瞧向女人那边,希望能用眼神给她示意。然而,阿才却依然只是低头看着下面,根本没理他。相反,她哥哥富藏却是给了他一个愤怒的眄视,细长的眼梢转向妹妹那边说道:“这样吧,阿才,你在少爷面前,再清楚说一遍。这张字据的的确确是少爷写的吧?”

“是的……”

阿才的回答虽然声音很轻,但意思却很明确。特别是脑袋还轻微地上下点头肯定。

“不是那样的……”巳之介正想这样做些辩解,但是富藏一见他要开口,马上气势汹汹地换了个坐姿,说道:“少爷,您先别开口。莫非您要说没印象吗?还是想说什么是我们逼您写的?把人家的姑娘当玩物一样玩完就扔掉,您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那么少爷,让我们听听您有什么说法。”

他肤色黝黑,体格强壮,那像阿才变成男人后的出众轮廓,正因为漂亮反而更带有一股狠厉的刚恶之相,那双怒目而瞠的眼睛,明显全是凶狠之色。巳之介知道这个男人一直是多么爱打架,是如何自信于自己拳头的强硬。他知道,那件藏青色的工匠服下,从赤铜色的胸口一直到筋骨强健的后背,隐藏着一幅金太郎的刺青,那身勇猛的肌肉瞬间就能从短衣褂下蹦弹出来。虽然,自己屡屡在他两国的家里和阿才幽会时,这个富藏总是放低身段微笑相对,恭维地叫他“少爷少爷”的,但自己心里却暗自害怕,因为他其实在镇子里是非常招人厌恶的恶人。如今这家伙更是脱去了面具,在懦弱的“少爷”面前,给他显露了颇为自得的可怕之处。不管有怎样的内情,自己确实是亲手写下并交付了那张字据,这时巳之介若想糊弄过去,那不知道会招惹多大的骚乱。若只是立即被富藏的铁拳给招呼,遭受令人气绝的疼痛,那也还好,可若是因为打架而断了和阿才的缘分,那就糟糕了……

“我没说不是我写的。这张字据,确确实实是我写的。”

巳之介绷着脸回答道,一副很是不服气的模样,嘴巴里正结巴嘟哝着要说下文。

“写了就写了。你说完就没事了,闭上嘴巴一边去!”

善兵卫也同样涨着脸训斥道。

他惊讶得张口结舌,欲言又止,起身后离开客厅,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阿才的身影,但是她却仍然低头看着地面。

“行。那样的话,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请把巳之介的字据放在这里,钱我们也会全部给你。但是,相应的,是我们家和你们从此自然不再有任何瓜葛,请你记住。”

善兵卫的这番说辞传到了被连滚带爬撵出纸拉门外的巳之介耳里。

“真是怪可怜的!不过,这事就拜托您了。虽然我们要是哪天被人说用姑娘的身体来卖钱,那这钱就稍有点少,但是既然老爷通情达理,我也就干脆答应了。老爷既然赎回了这张字据,那么今后我们决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哎,阿才,你没有什么不舍的吧。”

接着听到的是富藏的这番话。当听到“哎,阿才,你没有什么不舍的吧”这句时,巳之介突然在走廊里止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会作何回答呢……

“没有!”阿才毫不犹豫地答道。虽然有可能是在主人和兄长的座前,处于无奈的境况而作的承诺,但似乎确实是清楚明白地说“没有”的。

阿才今晚的态度,净是巳之介所不能接受的。恶徒富藏自当别论,但是连阿才也一起那样利用那张字据,这让他万分意外。不论是她,还是她的父母兄弟们,应不至于忘了当时写下那张字据的前因后果——去年十月左右,有天晚上,他在两国家中和她幽会时,就像惯用的伎俩,阿才怕巳之介将来会抛弃自己而疑神疑鬼,最终哭着对他说“若是被你抛弃了,我也没脸见父母兄弟了”。起初对他们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些家人们,从那时开始渐渐警惕,经常唠叨地训诫阿才。阿才抱怨说,每次父亲及兄长干涉她说“你肯定是被少爷骗了,还是趁现在赶紧断绝关系”时,她一直都辩解称“少爷肯定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哎少爷,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我也是被父母兄弟们逼得没办法了。所以,为能真正地安心,您就给我写份东西吧。”

阿才突然像是无心地说出了这样的事。“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文字,哪怕只是个形式,因为只要是书面的,总比口头的约定要好,所以只要您觉得这样写大概能让父母同意就行了。而且,不管写什么样的话,这字据也绝不会在将来给您带来麻烦。我不觉得以后会发生需要字据来说明的事,即便发生那样的事,我也不会逼您执行字据上所写的条件。即使是父母兄弟要说什么,我自己也不可能会同意那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仅仅只是为了暂时堵住家里人的啰嗦而已,稍微给我写份东西能给他们看就足够了。之后,东西就由我来保管,绝不会交到父亲手上。”阿才巧言善辩地央求道。

“这种事简单得很,我就写张让你满意的。”

巳之介欣然应允,和阿才商量了很多如何写的措辞,最终写出来的就是那张誓书。对于关系告吹时应支付赡养费二百两的金额,这也是由阿才说“这种东西无所谓的啦”而随便指定的。反过来说,巳之介他自己也偏执地以为她最终会嫁过来,所以觉得即使把二百两写成一千两也没关系。然后他把她母亲叫出来,要亲手把那张字据交给她。

“能为我这不懂事的女儿着想到这个份上,真是苦费了您一番心意。不,这个只是给我看一眼就可以了。这字据就让阿才保管吧。”

她母亲很过意不去,当时应该是当着巳之介的面把字据塞到阿才的腰带上了。

之后,直到今日为止,巳之介已经把字据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本该收藏在阿才匣子里的一张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和商量地,就由富藏直接摆到了善兵卫的面前,这太不合常理了。

“老夫人和主人一起坐在上面解雇了我。已经到这个地步,不管少爷怎么喜欢我,我们也不可能结为夫妇,我今后也没有接近勾引他的机会。我索性就尽量多诈点钱,就此金盆洗手吧。”阿才似乎是抱着这样的企图。不管巳之介怎样偏袒地去解释她的行为,也只能遗憾地这么认为。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和父母兄弟们串通一气,设下了让他写下那张字据的骗局。

“即使那样,如果我主动去见她,她应该不会对我摆出厌恶的表情吧。”不管多么难为情,哪怕是被骗了,巳之介仍然觉得要明天尽早去两国拜访,一定得恢复以前那样的关系。在他的脑海里,阿才那美丽的手、脚、眼睛、嘴巴,她那肉体的所有部分,都交相迭错地浮现在眼前,诱惑着他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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