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杀疑云

“小心点，前面有情况。”欧阳卓放低枪口，拉住了想要探身观察的绫濑慧子，警告道，“不要大意，AI没那么笨。”慧子转过脸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没了雷达很不习惯，所以想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前方30米外的草丛中“嘭”地弹出了一台双联座多管机枪。马达启动，12根枪管高速旋转，雨点般的弹丸拖曳着一道道暗红色的光华，向欧阳卓和绫濑慧子激射而来。果然有埋伏，还是威力十足的半智能型防御机枪，幸好欧阳卓及时把慧子拉回了防护墙后，不然两人就要退出重新来过了。

慧子向欧阳卓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多管机枪射出的弹丸太密集了，以至于打在防护墙上的声音都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长声。防护墙在金属风暴的连续重击之下不住地颤抖，似乎随时都会轰然坍塌。不过两人都明白，他们还有一分钟的时间来组织反击，或者逃命。

“干扰弹，烟幕弹，穿甲弹，高爆弹。”多管机枪制造的噪声震耳欲聋，欧阳卓不得不提高嗓音向自己的武器下达命令。GX-3000单兵战术武器侧面的液晶面板闪烁了一下，按照欧阳卓的指令重新排列了弹序。

欧阳卓举起左手向慧子做了个OK的手势，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之后欧阳卓把GX-3000斜斜指向天空，压下了扳机。第一发是干扰弹，没有杀伤力，但瞬间释放的电磁脉冲会影响到多管机枪的电子马达，它的射击会延迟0.5～1秒钟。

枪口轻轻一抖，弹丸穿膛而出，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多管机枪的底座上，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欧阳卓迅速转过枪口指向右方，射出了第二发烟幕弹。

“嘭——”一团烟雾骤然胀大，在草地上弥散开来。绫濑慧子挺身跃起，凸凹有致的身体在空中优美地起伏，转眼就钻进了烟雾之中。多管机枪转过枪口企图追击敌人，但视野受限，它没法做到精准射击，只能胡乱开火。

欧阳卓抓住时机站起身来，端平了GX-3000，将后三发子弹接连射出。多管机枪漆黑的机壳上爆出了一连串电火花，枪管又“嗡嗡”地旋转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垂向了地面。

“真实视界”是一款风靡全球的网络游戏，全世界有近八亿玩家沉溺其中。游戏的火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职业玩家，绫濑慧子就是其中之一。游戏构建了一个不同于地球的庞大外星世界，以几可乱真的虚拟场景和超高的自由度著称。许多玩家为了追求更逼真的感官体验和更流畅的操作，甚至不惜去做了微芯片植入手术。当然，这种事欧阳卓是不会干的。

欧阳卓和慧子是在互联网上结识的，去年他才在慧子的带动下开始玩这款游戏，但他在计算机和电脑游戏方面很有天赋，水平很快就超过了慧子。他们一个在中国，一个在日本，彼此隔着汪洋大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烟雾消散，慧子缓步走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太棒了，欧阳！”欧阳卓笑着摇摇头：“不，不，没有你的配合，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干掉这家伙的。”

“瞎说，烟幕弹根本就是多余的，凭你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射出干扰弹后直接用穿甲弹和高爆弹干掉它。”慧子瞪了欧阳卓一眼，但那道眼波太温柔了，而且其中赞赏和喜悦的成分要远远大于斥责。

欧阳卓憨憨地笑了：“被你看穿了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帮了很大的忙。来吧，咱们继续前进。”

向欧阳卓款款走来的慧子忽然一顿，好看的脑袋也偏向了一边，似乎在聆听着什么：“欧阳，我要先退一下，马上就好。”话音刚落，慧子的两只眼睛就失去了神采，身体也僵在了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不远处的草丛中钻出了两只机械螃蟹，转动脑袋前方的定位器锁定了欧阳卓和绫濑慧子。欧阳卓急忙转身开枪，用两发高爆弹爆掉了其中一只。但另外一只机械螃蟹背上的甲壳打开了，一枚三翼飞镖打着旋呼啸而出，径直掠向呆呆而立的绫濑慧子。

真要命！偏偏在这种时候强制退出。欧阳卓不假思索地纵身扑向慧子，抱着她滚倒在地。飞镖带着一声厉啸从两人头顶上方急旋而过，几根发丝从空中缓缓飘落。好险！

欧阳卓一只手抱着慧子，另一只手举起GX-3000开了火。轰然一声爆响，机械螃蟹被炸得四分五裂，这一发高爆弹正打在机械螃蟹尚未合拢的甲壳之中。

没了动态雷达，几乎就成了瞎子，而且这一关步步危机，真他妈难！欧阳卓暗暗骂了一句，半蹲起身子端起步枪，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怎么了？”重新进入游戏的慧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周围没动静了，欧阳卓终于放下了心，转过身抱怨道：“刚刚你差点儿被三翼飞镖切成两半，干吗要在这种时候退出去？什么急事啊？”

“真抱歉！”慧子清澈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迷惑，“有点奇怪，我男朋友突然发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因为是在紧急联络的频段发来的，我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就出去看了一下。”

“哦，短信上说了什么？”欧阳卓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深空。”说完这两个字，慧子就闭上了双唇。

“深空？”欧阳卓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就这些？什么意思？”

慧子也皱起了纤秀的双眉：“我也不明白。”

“深空？深空？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两个字。”欧阳卓略带疑惑地念叨了几遍，最终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继续前进吧。”绫濑慧子点点头，打起精神，拎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

下面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机枪塔和机械螃蟹了，他们的对手将是携带重火力的人形机器人。战斗异常激烈，稍不留神就会挂掉重来，全身心都沉浸在游戏中的欧阳卓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早上7时35分，向阳面的玻璃窗渐渐变得透明了，清晨的阳光倾泻到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一段舒缓悦耳的钢琴曲，欧阳卓睁开了双眼。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感觉头昏眼花，脑袋阵阵胀痛。

“今天是星期一，天气晴朗，微风，适合户外活动。主人，您应该起床了。”乳白色的人形机器人TG-043站在床边，左手端着一杯水，覆盖了人造皮肤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简直见了鬼了！”欧阳卓抱着头又躺回到床上，“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吗啊？不知道我昨晚几点才睡的吗？我还没睡够呢。”TG-043仍然温和地笑着：“主人，今天是2038年3月22日，您难道忘了吗？”

欧阳卓忽然睁大了双眼，猛地坐起身来：“天哪！我差点儿忘了，中午老妈要回来。”他掀开被子，赤身裸体地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不用着急，主人，安琪早就收拾好了，保证老主人回来后会满意的。”TG-043又是微微一笑，把玻璃水杯递到了欧阳卓面前，“放了一粒特醒脑㊟，喝过后保证您精神百倍。”

确实如此，房间内干净整洁，所有的家具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简直太棒了！安琪，你真是我的天使！”欧阳卓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一粒特醒脑，可以让他精力旺盛地度过18个小时。

TG-043是一台拥有白种女性外观的家用机器人，嗓音也是柔美的女声。欧阳卓觉得TG-043叫起来太刻板，就帮她另起了一个名字：安琪。欧阳卓曾私自给安琪的系统做了优化，并给她的核心芯片升了级，因此安琪TG-043比同类型的机器人显得更聪明一些，说话也更具人情味。

在安琪的百般催促下，欧阳卓不情不愿地进行了25分钟的慢跑和15分钟的无氧器械练习，出了一身大汗之后，才钻进洗手间胡乱清洗了一下。

刚出洗手间，安琪又出现在了欧阳卓身边，殷勤地递上了他的衣服：“主人，早餐已经备好了，请用餐吧。”

“妈妈的全息电话，妈妈的全息电话。”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并发出了怪腔怪调的叫喊。

“已经到了？这么快！”欧阳卓急忙穿好衣服，又顺手捋了捋头发，这才说，“接听吧，接听。”

手机停止了震动，机身上几束淡绿色的光芒射向客厅中央，一位中年妇女的半身影像在空中缓缓浮现。不用说，正是欧阳卓的妈妈林蔚。

“还不错嘛，收拾得挺整洁。”全息图中的林蔚左右看看，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是你亲自收拾的吗？还是让机器人保姆做的？”

欧阳卓嬉皮笑脸地说：“老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忙得很，从早到晚都在忙着测试游戏、做策划、写报告，还要做赏金猎手赚外快，哪里有空做家务啊？当然是统统交给机器人了。您既然买了她，就得让她发挥点作用不是？总不能只让她监督我健身吧？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逼着我健身、做家务。”

“少油嘴滑舌！又是机器人、机器人，看看你都懒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人类早晚都要变成废物！”

“妈，我每天都健身，整整40分钟呢，从来没有间断过，”欧阳卓故意做出了一副可怜相，“不信您问问安琪，她不会说谎。”

“哼，要不是我给她下了死命令，她会每天逼着你健身？”林蔚瞪了儿子一眼，“好了，不说这些。我今天临时有些急事，要到明天晚上或后天才能回去，先不用通知你哥了，明天再打给他。”

“是，是，母上大人，您的指令高于一切。”欧阳卓装模作样地把右手覆在左胸，行了一个鞠躬礼。

林蔚叹着气摇摇头，断开了链接。

吃过饭，欧阳卓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又戴上了“真实视界”专用的虚拟头盔。原本母子俩已经说好了今天去看望欧阳卓的哥哥欧阳超，为此欧阳卓还推掉了今天的工作。既然老妈不来，那就轻松多了，不如再叫上慧子，看看能不能再过两关。

登录界面是蓝天白云，蓝天上星光点点，白云则在脚下翻滚涌动。云朵中耸立着一扇扇暗金色的传送门，通过传送门就可以到达你想去的时代和关卡。

欧阳卓飞到“真实战争”的传送门前，在门边的全息屏上调出了用户查询页面。国别：日本；IP所在地：奈良；用户名：绫濑慧子。输入以上资料后，全息屏上立即弹出了绫濑慧子的全身像及头像，但旁边标注着几个字——未在线。

昨晚两人一直玩到凌晨2点，下线前，欧阳卓告诉慧子自己明天有事，不能按时上线。或许慧子打算等他一起闯关吧？欧阳卓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左臂，启动套在左腕上的游戏个人终端，开始呼唤慧子。

终端机的液晶屏上，绫濑慧子的全身像缓缓旋转，但图像始终是暗灰色的，无人应答。难道还在睡觉？欧阳卓看了看时间，北京时间是上午9时10分，日本时间是10时10分，慧子应该已经起床了，她不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七遍，一直无人应答。游戏终端大都是和手机或计算机并联的，职业玩家向来如此，慧子不可能收不到他的呼唤。欧阳卓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单人闯关？没意思。欧阳卓退出登录界面，随手把头盔丢到一边，感觉有些无聊。发了一会儿呆，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慧子的号码。以前每次呼唤慧子，都会立即收到对方的回应，这次居然没人理睬，欧阳卓感觉有点不甘心。

“达来代斯卡？”电话通了，但接电话的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欧阳卓微微一愣，连忙开启了自动翻译：“你好，我是中国的欧阳卓，想找绫濑慧子小姐。”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慧子小姐已经死了。”

欧阳卓顿时一愣：“你是谁？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奈良警署的江口警官。”对方的语气中夹杂了一点明显的怒意，接着一个视频请求弹了出来，欧阳卓下意识地点了接收，一个小小的全息图像随之浮现在了手机上方。画面中是一个身着警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怒冲冲地瞪视着欧阳卓：“慧子小姐死于今天早上9时15分，你还有什么问题？”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欧阳卓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再次问道：“她……她怎么死的？”

“自杀。”

欧阳卓再次目瞪口呆：“不会吧？昨晚我们还在一起玩游戏，慧子的心情一直很好的。”

“哦，原来你也是一名职业玩家啊。”江口警官的语气显得稍微和蔼了一些，“是这样的，慧子小姐的男朋友昨晚自杀了，当时慧子小姐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今天上午忽然得到男友的死讯，慧子小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留下了一封遗书后就跳楼自杀了。”

“慧子……真的死了？”胸腔深处的某个地方微微一痛，欧阳卓的眼眶慢慢变红了。

看到欧阳卓的表情，江口警官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在推测他和慧子的关系，隔了一会儿才说：“是的，事件的经过已经上传到互联网了，你可以查一下。对不起，我还要整理这次自杀案件的资料，再见！”

对方切断了链接，欧阳卓仍然呆呆地看着躺在掌心的手机，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