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杀

“怎么办，怎么办？”欧阳卓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却想不出有什么逃生之策。别看他在“真实视界”中神通广大，似乎无所不能，但在现实世界里，他和普通的宅男们没什么区别。

周围的敲打声愈来愈沉重猛烈，墙壁是高强度复合材料，还能多撑一会儿，但合金门板已经严重变形了，看来最多两分钟后，机器人就会破门而入。

“不要急，我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们家这台机器人能不能撑得住大家的体重。”杰西卡拉开背包，取出了一个圆盘状的小玩意儿。

“吸盘救生索！你怎么会有这个？”欧阳超双眼一亮。

杰西卡耸了耸肩：“我经常出门旅游嘛，总要随身带些救生装备才是。”

欧阳超瞥了杰西卡一眼，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欧阳卓也凑上前来，插嘴道：“我知道这个怎么用，直接丢到天花板上就能黏住，咱们抓着钢索就能下去了。”

“不行。”欧阳超摇了摇头，“钢索倒没问题，但吸盘最多只能支撑200公斤的重量，只有让安琪抓住吸盘。安琪，我们有四个人，你能行吗？”

安琪的目光迅速在四人身上扫了一遍：“98.8公斤，81.5公斤，65公斤，67.7公斤，已经超出了我肩臂关节的最大负重。”

欧阳卓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吸盘救生索塞到安琪的手里，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快，先把老主人和杰西卡小姐放下去。”林蔚不住地摇头：“不行，还是你们三个先下去。”

“别犹豫了老妈，火烧眉毛了已经！快，快！”欧阳卓推着母亲和杰西卡来到窗前，情急之下，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欧阳卓将吸盘中引出的钢索在杰西卡和母亲腰里各绕了一圈，然后紧紧扣好。安琪牢牢抓住吸盘，把她们俩放出了窗外。

钢索不住地延长，终于平安到达了地面，欧阳卓和欧阳超同时松了一口气。杰西卡解开钢索，举手做了个OK的手势。安琪迅速收回了钢索，兄弟俩忙伸手牢牢抓住，安琪尽力伸长手臂，把他俩缓缓垂下。

钢索刚刚下降了约一半距离，两人突然听到了“嘭”的一声闷响，深空控制的机器人终于砸开了入户门。紧接着，钢索剧烈地晃动起来，显然那些机器人已经冲到了安琪身边。

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多高时，钢索陡然一松，两人急剧下落，先后摔倒在地。欧阳超的右腿受了震荡，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但他强忍着没有呼痛。焦急万分的杰西卡连忙上前扶起了欧阳超。

一条手臂紧跟着从空中跌落，“咚”地落在了欧阳卓身边，手掌里还牢牢地抓着救生索的吸盘。

那是安琪的胳膊。

“安琪？安琪！”欧阳卓仰起头大声呼唤。那些机器人和安琪型号相同，拥有相等的速度和力量，安琪一个人无法对抗那么多TG机器人的围攻。

安琪没有回应，反倒有四五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出现在了窗口。那些家用机器人没有丝毫犹豫，先后钻出窗口，挺身凌空跃下。

欧阳卓打了个哆嗦，翻身爬起，叫道：“快跑，快跑！”杰西卡扶着欧阳超，欧阳卓扶着母亲林蔚，快步向小区大门奔去。

身后接连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混凝土地面微微颤动。13楼距离地面至少有36米，就是机器人的身体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欧阳卓回头看了看，五台机器人都在挣扎着想爬起来，虽然它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其中有一台机器人甚至被摔成了两截，但还在用双手扒着地面向这边爬动。

“真他妈阴魂不散！”欧阳卓暗暗骂了一句，扶着母亲继续向前跑。

一行人绕过一栋居民楼，已经能望见小区出口的滑动电子门了，四周看不到行人，所有的居民楼大门都紧闭着，每层楼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不用想，一定是深空害怕有人听到他们呼救，控制智能化设备和家用机器人关闭了门窗，企图隔绝他们和其他居民的联系。

小区出口越来越近，但欧阳超伤了右腿，林蔚年龄较大，动作不够敏捷，身后的几个机器人已越追越近。

四人又经过一栋居民楼，停放在楼边的一辆轿车忽然启动，打横撞向落在后面的林蔚和欧阳卓。按说所有的家用车都要停放在地下停车场，但这辆车不知怎么回事，却直接停在了居民楼下。

那是一辆德国产的智能电动轿车，静音效果很好，启动时几乎无声无息，而且提速很快，从完全静止加速到每小时百公里只需要0.7秒。欧阳卓此刻正回头张望，完全没有留意到那辆轿车，林蔚却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眼看车头距离儿子的身体已不足一米，林蔚当机立断，用尽全身气力，一把将欧阳卓远远推了出去。

欧阳卓踉踉跄跄地跌出了几步，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急忙回头时，正看到母亲的身体高高飞起。

“妈！”体内的血液似乎一瞬间沉到了脚底，欧阳卓顿时呆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全身僵硬，似乎丧失了所有机能。“妈！”欧阳超也看到了这一幕，惨吼一声，返身拖着右腿向母亲奔去。

又是一声闷响，林蔚重重落地，嘴角流下了一道鲜血。她勉力支起上身，嘶声喊道：“你们快走！快走！”话音未落，一个赶上来的家用机器人一脚踏在了她的胸口，林蔚浑身一震，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林蔚并没有看袭击她的机器人，她的视线仍停在两个儿子身上，染满了鲜血的嘴唇微微颤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了两个字：“快走！”

机器人接连扑来，那辆汽车也掉转了车头，加速撞向欧阳卓和欧阳超。杰西卡及时奔到两兄弟身后，奋力把他们拉到了一边，汽车紧贴着他们的身体呼啸而过。但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两个机器人已经扑到了他们身边，举起拳头，直上直下地砸向兄弟俩的脑袋。

TG系列机器人的外壳是塑胶，外裹人造皮肤，强度并不算太高。但它们的骨架却是高强度合金，比人类的骨骼要坚硬许多倍。

欧阳卓仍在愣愣地看着母亲的尸体，竟然不知道躲避。欧阳超勉力抬起右腿，踢在其中一台机器人的膝关节处，动作并不迅猛，但已疼得他满头冷汗。那台机器人落地时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坏，挨了一脚，顿时失去了平衡，连带另一台机器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但两台机器人很快就爬了起来，同时，另外两台机器人也一瘸一拐地赶到了他们身边。而那辆汽车再度掉转了车头，又一次加速撞来。

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

风声呼啸，一个沉重的物体破空而来，准确地砸在了车头侧面。汽车受了这一记猛击，骤然改变了方向，掠过三人身畔，反而把他们身后的两台机器人撞得飞出了老远。

汽车斜过路面，撞上了路边的居民楼。一声巨响过后，车子又翻滚着回到了路面上，车底朝天，四个车轮“嗡嗡”空转。破空飞来的物体滚落在地，一条机械手臂不住抽搐，歪歪扭扭地伸向空中，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一台机器人的上半身，不知被谁抛了过来。

“主人，快走！”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安琪出现在三人面前，正是她抛出那半截机器人救了自己的主人。它的脑袋歪在一边，半张脸上的人造皮肤已不知去向，一条腿也“咔咔”作响，但仍然坚守在主人身前。

余下的两台机器人对安琪视而不见，红光闪烁的双眼紧盯着欧阳卓和杰西卡，拖着受损的身躯向他们追去，它们和安琪的目的不同，但同样坚定不移。安琪奋力上前阻拦，三个机器人毫不相让，挥拳猛击对方的身体，打得“砰砰”作响。

“快走！快走！”趁着这个机会，杰西卡拼命推搡着两兄弟离开。欧阳超率先恢复了理智，一把拉住仍在发呆的欧阳卓，拽着弟弟向小区大门奔去。

虽然已是深夜，但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多。三个人奔出小区，又奔过一个街区，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失控的车辆突然冲来，也没有再看到眼冒红光的机器人，看来深空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兄弟俩越跑越慢，最后终于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全然不理会周围的路人向他们投来满含惊异的目光。杰西卡不知如何安慰，只有默默地站在他们身边。

不少人驻足观看，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打算拍下正在哭泣的兄弟俩，杰西卡大为气恼，上前一把就夺过了其中一个姑娘的手机。那姑娘大叫起来：“唉！你这外国人，怎么抢人手机啊？”

杰西卡也不理她，正要拨报案电话，却又微微一愣：手机关机了。

周围的几个人也先后惊叫起来：“咦！我的手机怎么自动关了？”“我的也是！”“真奇怪！我的也关了。”

深空能控制家用机器人，肯定也能控制智能手机，电话报警的办法行不通。杰西卡失望地摇摇头，又把手机抛还给了那位姑娘。

“主人，主人！”安琪的声音远远传来。欧阳卓和欧阳超微微一愣，先后停止了哭泣。回过头去，一辆银色轿车飞快驶来，无声地停在了他们身边。车门打开，少了一条胳膊的机器人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跨了出来。

“你怎么脱身的？这辆车，安全吗？”杰西卡惊奇地问。

“你们出了小区后，那两台机器人就恢复了正常，我不清楚原因。这辆车没问题，我拆掉了车载电脑，现在它只听我指挥。”安琪的脑袋仍然歪着，脸上大部分人造皮肤都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的塑胶外壳和合金骨架，从外观上几乎看不出它就是安琪。

“对不起，老主人已经死了。”安琪低下了头。

欧阳卓呆呆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抓住安琪的双肩拼命摇晃：“你确认过了吗？你确认过了吗？你……”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老主人。”安琪的扬声器像是受到了重击，失去了原本圆润的声调，反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颤音。

“对，是你的错！是你！你早点赶过来我妈就不会死！”欧阳卓并不放手，仍然拼命摇晃着安琪的身体。身受重伤的机器人体内传出了某种元件的断裂声，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住手，阿卓，住手！”欧阳超上前拉开弟弟，提高了嗓音，“安琪已经尽力了，如果没有她，我们全都会死！拜托你清醒一点！”

杰西卡默默旁观了一会儿，终于插口说：“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我们不应该待在这里，应该立即赶到警局去，深空随时有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欧阳卓面色恍惚，没有说话。欧阳超点点头，说：“你说得对，阿卓，咱们走吧。”

安琪抬起了头：“主人，老主人临死前告诉我，让我带你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她说那里才安全。”欧阳超微感愕然：“什么地方？”安琪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老主人只告诉了我位置。”

欧阳超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看看杰西卡，问：“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母亲在面前惨遭杀害，其实他心中的痛苦毫不亚于欧阳卓，只是他久经训练，意志力要比他弟弟坚强得多，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判断力已经打了很大的折扣。

杰西卡摊了摊手：“我不清楚，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欧阳超又看了看弟弟，但欧阳卓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欧阳超咬了咬牙，对安琪说：“好吧，你带路。”

“是，主人，请上车。”

轿车一直向东，灯火辉煌的市区被抛在了背后，周围的建筑渐趋稀少，无边无际的夜幕占据了大部分视野。

“有点不对啊，这是要去哪里？”杰西卡皱着眉四下打量，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

“不用担心，杰西卡小姐，老主人说过了，那里很安全。”安琪的脑袋扭曲得更厉害了，一只眼睛看着副驾驶座里的欧阳卓，另一只眼睛却看着坐在后座的杰西卡和欧阳超。

轿车驶近了一栋庞大的建筑，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灯光。夜色浓重，车灯照亮的范围有限，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也许是目的地快到了，安琪的语气中也带了一点兴奋：“就是这里了，我先把你们送进去，然后我再赶去警局报案，在警察赶到之前，你们可以安全地躲在里面。”

一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欧阳卓突然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头盯着安琪：“你不是安琪，安琪从来不用‘我’这个字眼称呼自己，你是深空。”欧阳超和杰西卡面面相觑，不明白欧阳卓为什么这么说。

安琪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冷漠：“你终于发现了啊，可惜，已经太晚了。”轿车猛然加速，笔直地冲向建筑大门。

“不好！它要撞死我们，快跳车！”欧阳超总算明白是深空控制了安琪，急忙用力去拉车门，但车门已经锁死了，纹丝不动。

“不用担心，它只是在戏弄咱们。”欧阳卓镇定地说，此刻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果然，建筑大门向两侧滑开了，等到轿车穿过，大门又缓缓合拢。

蓦地灯光大亮，四周一片通明。三人眯起眼睛，隔了几秒钟才发现车子停在了几个土坡中间，周围石块遍地，杂树丛生，似乎他们来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区。

“看看周围，这儿是某家公司开发的游乐场，完全拟真的野外猎杀游戏，人类在这里操控代理机器人猎杀动物，或者互相厮杀。但是今天，机器人要反过来猎杀人类了。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得太快，因为那样会减少很多乐趣。看到远处的那间小木屋了吗？里面有一些武器，你们可以拿来防身。”

“你们三番两次地逃出了我的手掌，但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下车吧，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安琪，不，现在它已经是深空了。深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车门自动打开，杰西卡搀着欧阳超下了车。欧阳卓欠欠身子，却又坐了回去：“你是怎么控制安琪的？”

“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好奇。”深空漠然看了欧阳卓一眼，“好吧，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拆下了它的核心芯片，然后，它就完全听命于我了。”

深空的目光从三人脸上逐一掠过，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以及阴沉和残忍：“下车吧，从这里到那间木屋的距离是500米，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后，猎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