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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非常抱歉,佩里总督,耽搁你这么久。”贾斯汀·布切说,她是殖民部分管殖民法务的副部长助理,“如你所知,最近这儿的情况有些忙乱。”

我当然知道。特鲁西约、克拉尼茨、贝阿塔和我乘货运飞船返回凤凰星空间站,走出运输艇的时候,发现一向繁忙的空间站似乎又热闹了三倍。我们谁都没见过空间站像现在这样挤满了防卫军士兵和联盟工作人员。肯定是出大事了。我们意味深长地面面相觑,因为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无疑都跟我们和洛诺克星有关系。我们甚至没有道别就分头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当然,”我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好几件事情同时发生,”布切说,“但这会儿都不是你需要担心的。”

“我明白了,”我说,“很好。”

布切点点头,向桌边的另外两个人使个眼色,我站在他们面前。“这次问询主要关于你和种族联合体的塔瑟姆·高将军的那次对话。”布切说,“这是一次正式问询,因此你必须尽可能坦诚、直接和完整地回答所有问题。但是,这不是审讯,你没有被指控犯罪。假如未来某时你被指控犯罪,审讯你的将是殖民部的殖民事务法庭。你明白吗?”

“明白。”我说。殖民部的殖民事务法庭只靠法官一个人断案,帮助殖民地首领及其指派的法官迅速作出决定,以免耽搁殖民者的殖民大业。殖民事务法庭的判决拥有法律效力,但仅限于特定的案件。殖民事务法庭的法官或担任法官的殖民地首领不能凌驾于殖民部法规之上,但殖民部理解殖民地情况千差万别,立法需求并不一定完全相同,因此最高法规少得惊人。殖民事务法庭的架构也很扁平,判决结果不容上诉。简而言之,殖民事务法庭的法官可以为所欲为,被告的处境只怕不怎么理想。

“很好,”布切看着她的手持终端说,“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和高将军谈话的时候,你首先声称接受他的投降,然后又答应允许他离开洛诺克空域,不伤害他本人和他的舰队。”她从终端上抬起头,“是这样吗,总督?”

“是的。”我说。

“里比斯基将军,我们已经传召过他,”这对我倒是新闻,我忽然想到,里比斯基这会儿大概非常后悔他推举我担任殖民点总督,“他向我们作证说,你接到的命令是和高进行不牵涉实质内容的对话,直到舰队被摧毁,然后通知他,只有他的飞船逃过了这次袭击。”

“是的。”我说。

“那就好,”布切说,“那就请你先谈谈你是怎么想的吧,你为什么先声称接受高的投降,然后又劝他带着舰队安全离开?”

“大概是希望能够避免流血吧。”我说。

“你无权作出这个决定。”布莱恩·贝克莱上校说,他代表殖民防卫军出席问询。

“我不同意,”我说,“我的殖民点有受到攻击的危险。我是殖民点的领袖,我的任务是保证殖民点的安全。”

“那次攻击全歼了种族联合体的舰队,”贝克莱说,“你的殖民点绝对不会有危险。”

“那次攻击也可能失败,”我说,“不是我不尊敬防卫军或特种部队,上校,但他们策划的攻击不是总能成功。我去过珊瑚星,防卫军的计划惨败,我们死了十几万人。”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们会失败?”贝克莱问。

“我的意思是我明白计划只是计划,”我说,“但我对我的殖民点负有责任。”

“你认为高将军有可能向你投降吗?”第三个人问我。我花了几秒钟琢磨这个人:劳伦斯·斯奇拉德将军,防卫军特种部队的指挥官。

他的出现让我异常紧张。在所有人之中,他是最没有理由出现的。他在官僚等级中比布切和贝克莱高了许多层,见到他心平气和地坐在委员会里(甚至不是问询委员会的主席),就好像看见哈佛大学的校长在给你看孩子。这实在太不符合逻辑了。要是他认为我破坏了特种部队监督执行的秘密行动,决定为此送我下地狱,另外两名委员无论怎么看都毫无意义了。我就像烤钎上的一块肉。这种认知让我非常不安。

但另一方面,我对这个人也非常好奇。我妻子非常想扭断他的脖子,因为他在没有征得我妻子允许的情况下,将她改造回了一名特种部队士兵,而且他对此只怕毫无悔恨。我不禁琢磨出于对妻子的忠诚,我是不是应该扑上去扭断他的脖子。不过他是特种部队的士兵,哪怕我用的还是经过基因强化的那具躯体,也还是会被他揍得满地找牙,现在恢复普通肉身只怕机会又少了几分。简大概不会喜欢我害得自己的脖子被扭断。

斯奇拉德等我回答,表情平静。

“不,我没有理由相信他有可能投降。”我说。

“但你还是问了他,”斯奇拉德说,“表面上是为了你的殖民点的生存。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你请他投降,而不是求他饶过你的殖民点。直接请他饶过殖民点和殖民者的生命,这难道不是更加谨慎的态度吗?根据殖民联盟向你提供的有关高将军的信息,你不会有理由认为投降会是他愿意考虑的问题。”

当心,我的脑海深处传来警告。斯奇拉德提问的方式说明他认为我拥有其他来源的情报。事实上我确实有,但他似乎不可能知道。假如他知道而我说了谎,我也许会一头扎进狗屎的海洋。决定,快决定。

“我知道我们计划发动攻击,”我说,“也许我因此过度自信了。”

“所以你承认你对高将军说的话有可能让他猜到我们即将发动攻击。”贝克莱说。

“我猜他看到的只是一名殖民领袖在虚张声势,企图拯救他的人民。”我说。

“无论如何,但你现在明白,从殖民联盟的角度看,你的行为有可能破坏这次行动,受到危害的不仅仅是你的殖民点的安全,而是整个殖民联盟。”布切说。

“我的行为可以有许多种理解,”我说,“除了我自己的理解,我无法证实其他理解的真实性。我的看法是我在做我认为必要的事情,以保护我的殖民点和我的殖民者。”

“根据你和高将军的谈话,你承认你不应该建议他撤回舰队,”贝克莱说,“你知道你的建议违背了我方的意愿,暗示了我们向你告知过我方的意愿。假如将军足够冷静,跟着你的思路推理下去,那么这次袭击就会败露。”

我停顿片刻。情况有点荒谬了。倒不是说我没料到在问询中会指控我犯罪,但我以为他们能稍微含蓄一点。不过我猜既然布切说最近一切都很忙乱,那么我的问询也不该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你所谓的推理思路,”我说,“我只是做了我当时认为正确的事情。”

布切和贝克莱飞快地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已经从问询中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对他们来说,这场问询已经结束。我盯着我的鞋尖。

“你对高将军这个人怎么看?”

我抬起头,大吃一惊。斯奇拉德将军坐在那儿,还是心平气和地等待我回答。布切和贝克莱同样吃惊,斯奇拉德的问题显然不在剧本里。

“我不确定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你当然明白,”斯奇拉德说,“你和高将军共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相信你有时间思考和研究将军的为人——无论是联合体舰队毁灭之前还是之后。就你对他的了解而言,你对他这个人怎么看?”

该死,妈的,我心想。毫无疑问,斯奇拉德知道我对高将军和种族联合体的了解超过了殖民联盟给我的信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暂时不用考虑,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回答。

你已经死定了,我心想。布切和贝克莱显然打算送我上殖民事务法庭,无论用的是什么罪名(我猜是渎职,但玩忽职守甚至叛国也不是不可能),审判过程都会短暂而残酷。我以为斯奇拉德来是为了确保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我企图扰乱他的行动显然让他很不愉快),但现在我就没那么确定了。突然之间,我完全猜不到斯奇拉德参加问询的真实目的。但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我都已经完蛋了。

好吧,这是官方问询,因此记录会进殖民联盟的档案。所以,管他妈的。

“我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说。

“什么?”贝克莱说。

“我说,我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重复道,“比方说,他来不是为了直接摧毁洛诺克殖民点。他答应饶过我的殖民者,或者接受他们加入种族联合体。殖民联盟提供给我的信息没有说我们还有其他选择。根据我得到的信息,也是所有殖民者通过我得到的信息,高和联合体舰队会直接摧毁他们发现的殖民点,因此我们才苦苦躲藏了一整年。”

“只是对你说他会接受投降不代表他真的会这么做,”贝克莱说,“你曾经是防卫军的军官,当然明白假情报的价值,也会毫不犹豫地向敌人提供假情报。”

“我不认为洛诺克殖民点能称得上什么敌人,”我说,“我们不到三千人,他们有四百一十二艘战舰。我们没有任何防护武器和军事优势能让他们接受投降,而不是摧毁我们。那会是一场彻底的残酷屠杀。”

“你不知道残酷在战争中的心理价值吗?”贝克莱说。

“我知道,”我说,“不过,根据殖民联盟提供的信息,我并没有感觉到这是将军的心理状态和军事战术的一部分。”

“你没那么了解将军吧?”布切说。

“我同意,”我说,“因此我选择听从自己的直觉判断,但我记得将军提到,在洛诺克之前,他监督过三十多次殖民点的拔除行动。假如你有这些事件的情报,知道将军对这些殖民点的处置手段,就不难判断他这个人是否值得尊敬和他究竟有多残酷了。你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我们有,”布切说,“但你已被暂时解除了总督职务,因此我们无权向你提供。”

“我明白,”我说,“在我被解除职务之前,你们有这些情报吗?”

“你是不是在暗示殖民联盟有意向你隐瞒信息?”贝克莱问。

“我什么也没有暗示,”我说,“我只是在提问。我的重点是想说,由于殖民联盟没有向我提供这方面的信息,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来补全我拥有的那些情报。”我望着斯奇拉德,“按照我的判断,就我对高将军的了解,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斯奇拉德考虑片刻。“佩里总督,假如在殖民联盟的攻击计划完成之前,高将军出现在洛诺克星,你会怎么办?”

“你想问我会不会交出这个殖民点?”我问。

“我问你会怎么办。”斯奇拉德说。

“我会利用高的方案,”我说,“我会让他送洛诺克殖民者返回殖民联盟。”

“那么你会交出这个殖民点了。”布切说。

“不,”我说,“我会留下来保护洛诺克。我估计我妻子也会留下。还有其他愿意留下来的人。”佐伊当然除外,我心想,但我很不喜欢希克利和迪克利拖着连打带哭叫的佐伊登上运输艇的场景。

“这有什么区别?”贝克莱说,“有殖民者才叫殖民地。”

“我同意,”我说,“但有一个殖民者就足以支撑一个殖民点了,有一个殖民者为殖民联盟而死就够了。我要为我的殖民地和我的殖民者负责。我会拒绝交出洛诺克殖民点,但也会尽我所能保证殖民者的生命。就实际意义而言,两千五百名殖民者对抗一整个舰队和一个人对抗没什么区别。我的死亡足以完成殖民联盟希望我实现的目标。你要是以为我会为了满足一个殖民点被毁应达到多少的狗屁统计数字,就拉着洛诺克其他的殖民者一起去死,那么,贝克莱上校,你的脑子肯定是出了严重的问题。”

贝克莱的脸色像是要跳过桌子扑向我。自始至终,斯奇拉德都是那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好了,”布切说,想把问询拉回正轨,“我看我们已经知道了想了解的所有情况,佩里总督。你可以走了,等待这场问询的斟酌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得离开凤凰星空间站。明白吗?”

“明白,”我说,“我需要找个地方住下吗?”

“我看不需要那么久。”布切说。

“首先要清楚,我听到的一切都不是从正规渠道来的。”特鲁西约首先说道。

“到了这会儿,我看我也不会相信从正规渠道来的消息。”我说。

特鲁西约点点头:“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我问。

“坏消息,”他说,“以及更坏的消息。”

特鲁西约、克拉尼茨、贝阿塔和我坐在我最喜欢的职员餐厅里,就是汉堡包天下第一的那家餐厅。我们都点了汉堡包,但汉堡包已经冷了,被撂在一边,我们缩在最隐蔽的角落里谈话。

“‘坏’有多坏?”我问。

“前两天夜里,凤凰星遭到了导弹袭击。”特鲁西约说。

“这不叫坏消息,这叫有人犯蠢,”我说,“凤凰星拥有人类星球中最强大的行星防护体系,比玻璃球大的导弹都飞不进去。”

“对,”特鲁西约说,“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凤凰星有一百多年没有遇到过任何规模的袭击了。这次袭击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想传递一个消息:所有人类星球都在报复打击的范围之内。这个声明够坚决的吧?”

我思考片刻,咬了一口汉堡包。“所以凤凰星不是唯一遭受导弹袭击的星球?”我问。

“不是,”特鲁西约说,“我的朋友说所有殖民星球都遭到了袭击。”

我险些呛住。“所有?”我重复道。

“所有,”特鲁西约说,“已经建成的殖民地没有任何危险,行星防护体系挡住了袭击。有些比较小的殖民点有一些损失。塞多纳星被抹掉了一整个定居点,上万人死亡。”

“你确定吗?”我说。

“小道消息,”特鲁西约说,“但来自我信任的一个情报源,他和塞多纳星的代表谈过。我非常信任我的这个情报源。”

我扭头问克拉尼茨和贝阿塔:“符合你们打听到的消息吗?”

“符合,”克拉尼茨说,“曼弗雷德和我的情报源不一样,但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贝阿塔也点点头。

“但新闻节目没有任何报道。”我低头看着摆在桌上的手持终端。我开着终端,等待这次问询的结果。

“对,”特鲁西约说,“殖民联盟把袭击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他们引用了《联邦保密法》——还记得这鬼东西吧?”

“记得,”想起人狼和古铁雷斯,我不禁皱眉,“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我看也不会给联盟带来任何好处。”

“袭击解释了我们在这儿看见的混乱,”特鲁西约说,“我在防卫军内部没有情报源,他们的嘴巴封得很死,但我知道所有殖民星球的代表都在哭天喊地,哀求防卫军直接出马保护。战舰被召集和重新分派任务,但不可能照顾到每一颗殖民星球。就我听说的,防卫军在排列优先顺序,决定哪些星球必须得到保护、哪些星球的损失可以接受。”

“洛诺克在什么位置?”我问。

特鲁西约耸耸肩。“到了这一步,每颗星球都想得到优先保护,”我说,“我找了我认识的所有立法代表,请求增强洛诺克星的防护措施。他们都说他们很愿意,但必须在他们的星球得到保护的前提之下。”

“大家都不提洛诺克了,”贝阿塔说,“所有人都盯着各自的星球。虽然不能报道,但他妈的不可能不关注。”

她说完这句,我们都盯着各自的汉堡包陷入沉思。我想得过于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我背后,直到特鲁西约抬起头。“佩里。”他说,朝我背后使个眼色。我一扭头看见了斯奇拉德将军。

“我也喜欢这儿的汉堡包,”他说,“我倒是也想坐下吃一个,但考虑到你妻子的事情,你恐怕不愿意和我同桌吃饭。”

“既然你这么说了,将军,”我说,“我必须承认你说得一点不错。”

“那就陪我走走吧,佩里总督,”斯奇拉德说,“我们有很多要谈的,时间又太短。”

“好吧。”我说。我拿起餐盘,瞥一眼伙伴们。他们谨慎地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我把餐盘里剩下的东西倒进旁边的回收容器,转身问将军:“去哪儿?”

“走,”斯奇拉德说,“带你去兜风。”

斯奇拉德的个人交通艇停在太空中,左舷能看见凤凰星,右舷是凤凰星空间站。“你看,”他朝凤凰星和空间站打个手势,“景色不错,对吧?”

“非常不错。”我说,琢磨着斯奇拉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我心里有妄想症的那一部分害怕他会突然打开交通艇舱门,把我扔进茫茫宇宙,不过他也没穿太空服,因此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但话说回来,他是特种部队的,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太空服。

“我没打算杀了你。”斯奇拉德说。

我忍不住笑了。“你显然会读心术。”我说。

“读不了你的心,”斯奇拉德说,“但我猜得出你在想什么。别怕。我不会杀你,就算不为别的,也因为我害怕萨根会来追杀我。”

“你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我说。

“这个我不怀疑,”斯奇拉德说,“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我不打算为此道歉。”

“将军,”我说,“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来这儿是因为我喜欢看风景,还因为我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只有在这艘交通艇上,我才能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以任何手段偷听我要对你说的话。”将军伸出手,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凤凰星和空间站的画面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纳米防护网。”我说。

“是的,”斯奇拉德说,“没有信号能进来,也没有信号能出去。你明白切断信号对特种部队士兵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幽闭体验吗?我们习惯了通过脑伴时刻互相联系,失去信号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三种知觉。”

“我明白。”我说。简讲过她和其他特种部队士兵追捕查尔斯·布廷的那次行动,布廷想办法切断了特种部队士兵的脑伴信号,导致大部分士兵死亡,幸存者里有几个彻底精神失常。

斯奇拉德点点头:“那么你就明白现在这样对我们有多么恐怖了,哪怕我也不例外。实话实说,我真是难以想象,萨根怎么能抛弃这一切嫁给你。”

“人和人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沟通。”我说。

“随你怎么说,”斯奇拉德说,“总而言之,我愿意主动这么做,你应该能理解我要说的话有多么严肃了。”

“好吧,”我说,“我准备好了。”

“洛诺克有大麻烦了,”斯奇拉德说,“我们都有大麻烦了。按照殖民联盟的预计,摧毁联合体舰队会导致种族联合体陷入内战。这一点倒是不假,种族联合体此刻正在自行崩溃。效忠高将军的种族是一个阵营,另一个阵营的领袖是个亚瑞斯人,名叫奈波洛斯·埃塞尔。就目前而言,能让联合体内这两个阵营不去摧毁对方的因素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问。

“是殖民联盟没有预计到的因素,”斯奇拉德说,“也就是种族联合体内的所有种族已经达成共识,要联合摧毁殖民联盟。不是高将军的围堵政策,而是想连根拔起。”

“因为我们干掉了那支舰队。”我说。

“这是直接原因,”斯奇拉德说,“殖民联盟忘记了一点,袭击那支舰队不但袭击了种族联合体,还袭击了联合体内的所有成员。舰队内的飞船往往是各个种族的旗舰。我们摧毁的不只是一个舰队,而是许多种族的象征。我们恶狠狠地踢了联合体内所有种族的卵蛋,佩里,他们不可能原谅我们。另外一点,我们摧毁联合体舰队是想争取其他未结盟的种族,我们想和他们结盟。种族联合体的成员认为,想让这些种族继续保持未结盟状态,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殖民联盟杀一儆百,杀得干干净净。”

“你似乎并不吃惊。”我说。

“对,”斯奇拉德说,“最初开始讨论摧毁联合体舰队的时候,我就请特种部队的情报部门预测了行动后果。可能性最大的结局本来就是这样。”

“他们为什么听不进去?”我问。

“因为防卫军的预测说出了殖民联盟想听的话,”斯奇拉德说,“还因为到最后,殖民联盟更愿意相信普通人类的脑力成果,而不是他们创造用来干脏活儿的那些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

“比方说摧毁联合体舰队。”我想起了斯特罗斯中尉。

“是啊。”斯奇拉德说。

“如果你真的认为结局会是这样,你应该拒绝执行命令的,”我说,“你不该让你的士兵摧毁舰队。”

斯奇拉德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要是拒绝,就会被撤下特种部队指挥官的职务。特种部队和其他人类一样,也有野心,也会贪腐。我能想到我手下至少有三个将军会乐于上位,执行任何愚蠢的命令。”

“但你毕竟执行了那些愚蠢的命令。”我说。

“是的,”斯奇拉德说,“但我是按我的方式执行的。其中包括安排你和萨根去领导洛诺克殖民地。”

“是你安排的?”我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

“呃,好吧,我安排的是萨根,”斯奇拉德说,“你只是家属而已。我愿意接受,是因为你应该不会搞砸事情。”

“很高兴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说。

“有了你,提名萨根就容易多了,”斯奇拉德说,“我知道你和里比斯基将军有渊源。总而言之,你说不定也会有用。但事实上,你和萨根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们的女儿,佩里总督。你们的女儿才是我选择让你们领导洛诺克的原因。”

我拼命琢磨这个谜团。“因为奥宾人?”我问。

“对,因为奥宾人,”斯奇拉德说,“因为奥宾人爱戴她的生父,还有他赐予他们的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意识,将她视为离活神只差一步的存在。”

“真抱歉,我不明白奥宾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说,但我在说谎。我很清楚答案,只是想亲耳听见斯奇拉德说出来。

“因为没有他们,洛诺克星就是死路一条,”他说,“洛诺克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联合体舰队设下陷阱。现在整个殖民联盟都受到攻击,联盟必须考虑怎么最优分配防护力量。”

“我们已经意识到洛诺克星没什么防护价值了,”我说,“我和我的人今天痛苦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不,”斯奇拉德说,“情况还更要糟糕。”

“还能糟糕到哪儿去?”我问。

“能到这个地步:对殖民联盟来说,洛诺克覆灭比存活的价值更高。”斯奇拉德说,“你要明白,佩里,殖民联盟即将和我们所知的绝大多数种族展开生死搏斗。把地球老农民变成士兵的体系很快就要不够用了,他们需要尽快从殖民星球招募军队。洛诺克就在这儿派上用场了。存活的洛诺克只是一颗殖民星球而已,但覆灭的洛诺克会变成提供殖民者的十颗星球以及联盟内其他星球的反抗象征。随着洛诺克的覆灭,联盟公民会主动请战,殖民联盟当然会允许。”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说,“显然已经讨论过了。”

“当然没有,”斯奇拉德说,“永远也不会讨论。但事情就会这么发生。殖民联盟知道洛诺克对种族联合体的成员也是个象征,这是他们第一次遭受挫败的地点。战败自然会有报复。殖民联盟也很清楚,他们不认真防御洛诺克,报复很快就会到来。来得越早,对殖民联盟来说就越理想。”

“我不明白,”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对抗种族联合体,殖民联盟需要让普通人变成士兵。为了激励他们主动参军,洛诺克需要被摧毁。但你又说你挑选简和我领导洛诺克,是因为奥宾人爱戴我女儿,不会允许洛诺克殖民点被摧毁。”

“没那么简单,”斯奇拉德说,“奥宾人不会允许你女儿被杀,这个是真的。他们不一定会保护你们的殖民点,但奥宾人能给你们另一项优势:情报。”

“我又被你绕晕了。”我说。

“别装傻,佩里,”斯奇拉德说,“那是侮辱我。我知道你对高将军和种族联合体的了解超过你接受所谓问询时表现出来的那些。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正是特种部队为你准备了高将军和种族联合体的资料,也就是很不小心地留下了大量元数据的那些文件。我还知道你女儿的奥宾人保镖对种族联合体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能在资料里告诉你的那些。因此你知道你可以相信高将军的保证,因此你才会试图说服他不要召唤舰队。你知道舰队会被摧毁,他会失去地位。”

“你又不知道我肯定会去看元数据,”我说,“你押了太多赌注在我的好奇心上。”

“也不尽然,”斯奇拉德说,“要记住,你在人选中本来就可有可无。我留下信息是为了让萨根去发现。她当了好几年情报官,会自然而然地检查文件的元数据。你首先找到那些信息纯属意外。信息本来就会被找到,把事情交给命运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但那些情报现在对我毫无用处,”我说,“这些无法改变洛诺克已经危在旦夕的现状,我无论怎么做都挽回不了。你也参加了刚才的问询。他们允许我告诉简我会烂死在哪个监狱里就算我走运了。”

斯奇拉德挥挥手。“问询的结果是尽忠职守,”他说,“我们谈完后,你随时可以返回洛诺克。”

“我收回我的话,我们参加的一定不是同一场问询会。”我说。

“没错,布切和贝克莱都认为你严重渎职,”斯奇拉德说,“都想把你交给殖民事务法庭,五分钟内你就会被定罪和判刑。但是,我说服他们改变了主意。”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怎么说呢?一个人若有秘密,终归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斯奇拉德说。

“你勒索他们。”我说。

“我让他们明白,每个行动都有后果,”斯奇拉德说,“全盘考虑之下,比起把你留在这儿,他们更喜欢放你回去的后果。不过在他们眼中,留下和回去最终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认为你回到洛诺克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好像不能怪他们。”我说。

“你确实很可能没命,”斯奇拉德说,“但如我所说,你也有一定优势。一是你和奥宾人的关系,一是你有你妻子。用好他们,你也许能帮洛诺克活下去,当然还有你自己。”

“但我们又绕回老问题了。”我说,“听你这么说,殖民联盟需要洛诺克灭亡。你帮助我拯救洛诺克,将军,就是在和殖民联盟对着干。这是叛国。”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斯奇拉德说,“我不担心被打成叛国者,我担心的是洛诺克毁灭的后果。”

“洛诺克毁灭,殖民联盟就会有军队。”我说。

“然后就会和这部分太空中的绝大多数种族开战,”斯奇拉德说,“必输无疑。战败的后果是人类灭绝。所有人类,从洛诺克开始连根拔起。连地球都不例外,佩里。地球会被摧毁,几十亿居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谁都活不下去。人类处在灭亡边缘了,而且还是我们自找的灭亡。除非你能阻止,除非你能拯救洛诺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说,“在我来之前,洛诺克刚刚遭受过袭击。仅仅五枚导弹,我们用尽全力阻挡,否则已经全体覆灭了。要是有一帮联合体种族想把我们碾成灰尘,我看我们实在不可能抵挡。”

“你必须找到办法。”斯奇拉德说。

“你是将军,”我说,“你要想办法。”

“我的办法,”斯奇拉德说,“就是把责任交给你。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否则就会在殖民联盟的组织机构内丢掉官位,然后就会失去力量。自从他们决定攻击种族联合体之后,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努力着。我尽量在瞒着你的前提下利用你,但这个阶段过去了,你已经知道实情。佩里,你的任务是拯救人类。”

“毫无压力。”我说。

“你做这种事做了好几年,”斯奇拉德说,“还记得殖民防卫军的职责吗?‘为人类在群星之中争取一席之地’,这是你当时的任务,也是你现在的任务。”

“当时有整个殖民防卫军和我分担,”我说,“现在的职责似乎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那就让我帮你吧,”斯奇拉德说,“不过只能是最后一次。我的情报部门说,高将军的一名幕僚将会刺杀将军,是他信任的一个人——事实上,是他的一名亲信。刺杀会在本月内发生。我们没有其他情报了。我们无法通知高将军说有人要刺杀他,就算能通知他,他也不会认真看待我们的警告。高将军要是死了,种族联合体就会团结在奈波洛斯·埃塞尔周围,而他的计划就是摧毁殖民联盟。奈波洛斯·埃塞尔一旦掌权,事情就结束了。殖民联盟会被摧毁,人类将会灭亡。”

“所以我该怎么处理这条情报?”我问。

“想办法利用它,”斯奇拉德说,“而且要尽快,然后为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做好准备。还有一点,佩里,帮我转告萨根,我不会为增强她的能力而道歉,但我对局势发展到非得这么做感到很抱歉。告诉她,我估计她还没有仔细研究她的所有能力。就说她的脑伴拥有完整的控制功能。请原话转告,谢谢。”

“‘完整的控制功能’算是什么意思?”我问。

“萨根要是愿意,会解释给你听的。”斯奇拉德说。他伸出手,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钮。凤凰星和空间站重新出现在舷窗外。

“现在,”斯奇拉德说,“佩里总督,你该返回洛诺克星了。你离开了太久,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我说,你必须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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