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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朱拉德·塞尔根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庞特告诉他的当然要绝对保密。病人及其人格塑造师之间的讨论盖了时间码。塞尔根永远都别想把任何一个病人告诉他的事情透露出去,也没有人能给自己或是自己的病人在每一次治疗时的这一部分远程信息档案解除锁定。不过,庞特的所作所为……

“我们不会无视法律而擅用私刑。”塞尔根说。

庞特点点头:“正如我一开始就说过的,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感到骄傲。”

塞尔根的语气很温和:“你也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还会这么做。”

“他做错了,”庞特说,“远比我对他所做的要错得多。”他摊开双手,似乎在设法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他伤害了女性,而且还打算继续下去。但我让这事一了百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知道我能够根据气味认出他来,而且还因为他被阉割了。对于那些使用暴力的男性,我们一直用这种特殊的方法来使他们绝育。毕竟,这样不仅让他们的基因无法代代相传,而且,通过摘除睾丸,还可以使他们的睾丸素酮水平大幅降低,从而减弱他们的攻击性。”

“而你觉得如果你不采取行动的话,就没有人会采取行动了?”塞尔根问道。

“正是如此!他本来就能逃脱的!玛尔·沃恩原先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以为强奸她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强奸的是一名遗传学家。但是她错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如何确保自己永远不会被证明有罪。”

“就好像,”塞尔根轻声说,“你知道永远没有人能证明你阉割了他这桩罪行。”

庞特没有说话。

“玛尔知道吗?你跟她说了没有?”

庞特摇摇头。

“为什么没说?”

“为什么没说?”庞特重复道,他对这个问题很是吃惊。“为什么没说?我犯罪了——很严重的攻击罪。我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我不希望她有任何过失。”

“这就是全部原因吗?”

庞特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周围的木头墙壁和墙上磨得很光滑的纹理。

“是吗?”塞尔根追问道。

“当然,我不希望她看不起我。”庞特说。

“她也许会更看得起你,”塞尔根说,“毕竟,你这么做是为了她,为了保护她,以及其他像她这样的人。”

但是庞特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她会对我很生气,对我很失望。”

“为什么?”

“她是一名基督徒,”他说,“她遵从一名哲人的教导,而这位哲人认为宽容是最重要的美德。”

塞尔根那灰色的眉毛挑到了眉脊上面。“有些事情是很难宽容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吗?”庞特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不是说你所做的不能宽容;我是说他——那个格里克辛男人——对玛尔所做的不能宽容。”

庞特深呼吸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拉斯金是——是你阉割的唯一一个格里克辛人吗?”

庞特猛地把目光收回来盯着塞尔根。“当然!”

“哦,”塞尔根说,“只是……”

“只是什么?”

塞尔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对其他人说过你所做的事吗?”

“没有。”

“连阿迪克也没有?”

“是的。”

“但是你肯定能够信任他吗?”塞尔根说。

“能,但是……”

“你知道吧?”塞尔根在庞特的声音渐渐消失以后说道,“在我们的世界,我们并非仅仅让暴力罪行的犯罪者本人绝育,不是吗?”

“嗯,是的。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让罪犯以及和他或者她的遗传物质至少有50%相符的所有人绝育。”

“那就是?”

“兄弟姐妹。父母。”

“是的。还有呢?”

“还有——是的,还有同卵双胞胎。所以我们说至少有50%相符;同卵双胞胎的DNA是100%相符的。”

“是的,没错,但是你忘记了另外一类人。”

“兄弟。姐妹。罪犯的母亲。罪犯的父亲。”

“还有……”

“我不知道你在……”庞特忽然不说话了。“哦。”他轻声说,他又看了看塞尔根,然后低下头,“孩子。子女。”

“你有孩子,对吗?”

“我有两个女儿,杰斯梅尔·凯特和梅加·贝克。”

“所以,如果有人知道了你犯的罪,又无意中说漏了嘴,或者法庭下令调阅她们的远程信息档案,那么就不光是你会受到惩罚了。你的女儿们也会被绝育。”

庞特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吗?”塞尔根说。

庞特的声音非常轻。“是的。”

“我刚才问过你,你在那个世界有没有让任何其他人绝育,而你却对我大吼大叫。”

庞特没有吭声。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吼大叫吗?”

庞特口中发出一声战栗的长叹。“我只阉割了那个确实犯了罪的人,没有阉割他的亲人。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仅仅为了改善基因库,就要让无辜的人绝育,这种行为是否正当……但是哈克和我已经读完了格里克辛人的那本《圣经》。在第一个故事里,因为最初的那两个人犯下了罪行,所以他俩所有的子女都受到了诅咒。这看来很有问题,很不公平。”

“所以尽管你想要从格里克辛人的基因库中把拉斯金的罪恶彻底清除掉,却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去追查他的近亲。”塞尔根说道,“因为如果你这么做了,就等于承认你的近亲——你的两个女儿——也应当为了你所犯下的罪行而受到惩罚。”

“她们是无辜的,”庞特说,“不管我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她们都不应该为此而遭受痛苦。”

“但是如果你站出来认罪的话,她们就会为此而受苦。”

庞特点点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庞特耸起他那宽大的肩膀。“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然后呢?”

“你——你说什么?”

“你死了以后,然后怎样?”

“然后……然后就不怎么样了。”

“你敢肯定吗?”

“当然。我是说,是的,我研究过那本《圣经》,而且我知道玛尔神志清楚、头脑聪明,而且从没有什么妄想,但是……”

“你肯定她是错的吗?肯定在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嗯……”

“什么?”

“没什么。算了。”

塞尔根皱起了眉,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步步紧逼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玛尔为什么对你有兴趣?”

庞特把目光移开了。

“先前我听你说过关于他们也是人类的那一席话。但是,尽管如此,她在此之前所遇到的任何其他人都比你更像她。”

“身体上,也许是这样,”庞特说,“但是智力上和情感上,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可是,”塞尔根说,“因为玛尔曾经被她自己那个人种的一名男性伤害过,所以她也许——”

“你以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庞特厉声说道。

“大声说出来吧,庞特。打开天窗说亮话。”

庞特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之所以对我有兴趣,也许是因为在她看来我不是人类——不是伤害她的那些人之一。”

塞尔根沉默了几拍。“这个想法倒是值得考虑一下。”

“这不要紧,”庞特说,“这一点都不要紧。我爱她。她也爱我。除了这两件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很好,”塞尔根说,“很好。”他又停了一下,然后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就好像是刚刚才想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而不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把它提出来。“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对她有兴趣?”

庞特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人格塑造师啊!”他说,“你接下来会对我说,她在很多方面让我想起了克拉斯特。但是你大错特错了。她的样子和克拉斯特一点儿也不像。她的个性也完全不一样。玛尔和克拉斯特丝毫没有相同之处。”

“我相信你说得没错,”塞尔根说道,同时做了个手势仿佛要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我是说,她们怎么可能相像呢?她们甚至不属于同一个物种……”

“是的。”庞特说着在胸前抱起了双臂。

“而且她们来自完全不同的信仰体系。”

“一点不错。”

塞尔根摇了摇头。“真是个奇怪的念头,不是吗?那个关于死后还有来世的想法……”

庞特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一点?想过是否,只是也许……”塞尔根的声音越来越小,耐心地等着庞特来填补这个空白。

“好吧,”庞特最后说道,“这个概念对我很有吸引力。自从玛尔第一次对我说起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庞特举起双手,“我是说,当然,当然,我知道没有什么来世——至少对我来说没有。但是……”

“但是她住在另外一个物理次元,”塞尔根补充道,“另一个宇宙。在那个宇宙里,事情也许是不一样的。”

庞特以最轻微的点头动作在竖直的方向上动了动脑袋。

“而她甚至不是巴拉斯特人,对吗?她属于另一个物种。就因为我们没有那些——他们怎么说的来着?那些不朽的灵魂?就因为我们没有不朽的灵魂,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庞特提高了声音说道。

“还是那句话,”塞尔根说,“你在20多个月以前失去了自己的女伴。”他顿了一下,然后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玛尔不是唯一一个正在从创伤中恢复的人。”

庞特扬起了眉毛。“就算是这样吧。但是我不明白克拉斯特的去世怎么会把我推到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女人怀里。”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最后,哈克——在整个治疗期间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很安静——通过外置扬声器对塞尔根说道:“你希望我来对他说吗?”

“我来吧,”塞尔根说,“庞特,请别把这个看得太重了,不过……你跟我说过格里克辛人的信仰。”

“那些信仰怎么啦?”庞特说,他的口气还是很不客气。

“他们相信死者并没有真的死去。他们相信,在身体死去以后,个人的意识还会继续存在。”

“所以呢?”

“所以也许你想让自己从此远离克拉斯特去世时你所承受的那种痛苦。如果你的女伴相信这一点……相信精神是永生的,或者如果你认为——不管这有多么不合理——她也许的确拥有这种永生,那么……”塞尔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让庞特来替他把这个想法说完。

庞特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那么如果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还会发生,而我又会再次失去女伴,我也许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因为她可能并没有真的离开。”

塞尔根扬起眉毛,又稍稍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庞特站起身来。“谢谢你为我抽出这么多时间,塞尔根学者。再见。”

“我想咱们还没谈完呢,”塞尔根说,“你到哪儿去?”

“去做一些我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庞特说着,毅然走出了这个圆形的房间。

露易丝·贝努瓦走进了乔克·克瑞格在协力集团的办公室。乔克手下的全体职员中一个地质学家也没有,不过露易丝是一名物理学家,而且她以前一直都在克莱顿矿的底下工作,所以乔克把这个任务派给了她。

“OK,”她说,“我想我已经弄明白了。”她把两张巨大的图表摊开在乔克办公室里的工作台上。乔克从他的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工作台前和露易丝站在一起。

“这一张,”她说,同时用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指着左边的图表,“是我们的人类制作的标准古地磁年代表。”

乔克点点头。

“还有这一张,”她指着另外一张表,表上满是奇形怪状的符号,“是我们从尼安德特人那里得到的类似图表。”

尽管玛丽·沃恩没有找到证据表明尼安德特世界的磁场确实逆转过,但乔克还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使得古地磁学资料的交流成为头等大事。如果尼安德特人弄错了,磁场没有快速消失,那么乔克就会知道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但他想确保万无一失。

“OK,”露易丝说,“正如你所看见的,我们在地图上表示出的地磁逆转比他们要多得多——过去的1.75亿年里有300多次。这是因为从海底岩石中发现的记录要比从陨石中发现的记录更加全面。”

“咱们这边加一分。”乔克冷冰冰地说。

“于是……”露易丝继续说道,“我就把那些确实相匹配的逆转——也就是他们和我们都有证据表明发生过的逆转——都配成对。正如你看见的,尽管他们的记录里存在很多漏洞,但是一直到现在,几乎都能和我们的一一对应。”

乔克看着这两张表,视线跟随着露易丝的手指。“OK。”

“那么,”露易丝说,“这就明明白白了。你知道我的理论:长期以来只有一个宇宙,直到4万年前的意识起源。”

乔克点点头。尽管一次次量子力学事件让这个宇宙发生过无数次短暂的分裂,可能自时间起源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如此,但这些分裂并没有在宏观上造成差异,所以分裂的两个宇宙总是在一两纳秒以后又再度收缩在一起。

但是具有意识的生物所做出的举动让分裂无法再愈合了,所以,当巨大飞跃在4万年前发生时——当意识出现时——就有了第一次的永久分裂。在一个宇宙中,智人获得了最初的意识;而在另一个宇宙中,尼安德特人也是这样——然后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稍等一下,”乔克凝视着那张尼安德特图表说道,“那边那个是不是我们已知的最后一次有记录的磁极逆转——”

“是的,”露易丝说,“那在他们的表上大约是1000万个月以前,也就是78万年前。”

“OK,”乔克说,“可是如果这就是我们图表上最近的一次,那这边的这个又是什么?”他指着尼安德特图表上标出的一次时间更近的逆转,这显然又是另外一次了。“这就是他们说在25年前开始的那次?”

“不是。”露易丝说。她的学究气太浓了,很不对乔克的胃口。显而易见,她是想引导他自己去发现,尽管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而他却希望她直接告诉他就好。

“那么这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50万个月以前。”露易丝说。

乔克毫不掩饰自己的恼火。“那就是?”

露易丝咧开丰唇一笑。“4万年前。”

“4万!但是在那时……”

“完全正确,”露易丝说,她对这个学生很是满意,“在那时发生了人类大跃进,在那时出现了意识,在那时宇宙永远地一分为二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知道那时有一次地磁逆转而我们却不知道?”

“你还记得头一回我们谈起这事时我是怎么说的吗?在磁场消失以后,新的磁场会以什么样的极性建立起来是各有一半可能的。有一半的机会,它会和原先一样,还有——”

“还有一半的机会,它会和原先相反!所以这肯定是在两个宇宙分裂以后发生的——因为两个宇宙的步调不再严丝合缝,而刚好尼安德特世界的磁场极性建立起来以后与原先相反——”

露易丝点点头,“在陨石上留下了记录。”

“但是在我们的世界,建立起来的极性和磁场消失以前是一致的——于是就没有留下记录。”

“没错。”

“有意思,”乔克说,“不过等一下——等一下!他们的世界在4万年前有过一次磁极逆转,对吗?可是玛丽说,她在尼安德特世界时,看见罗盘显示出那里现在的极性和我们的世界是一样的,所以……”

露易丝鼓励地点点头;他走上正轨了。

“……所以,”乔克继续说道,“在尼安德特世界里,最近确实有过一次快速的磁场坍塌,而这一次,当磁场重新建立时,也就是6年以前,它的极性又翻了个筋斗,于是就重新和我们这个世界的极性相一致了。”

“完全正确。”

“那好,”乔克说,“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但是这事还不止如此,”露易丝说,“远远不止。”

“说痛快点,丫头!”

“OK,OK。是这样的。地球——那时存在的唯一一个地球——在4万年前经历了一次磁场坍塌。磁场消失时,意识出现了——我认为这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你是说,我们之所以能发展出艺术,与磁场坍塌是有关系的?”

“是的。还有文化、语言、符号逻辑和宗教,也有关系。”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露易丝说,“但是别忘了,从解剖学上来说,10万年前就开始有现代智人了,但是他们一直到4万年前才有了意识。6万年来,我们有着同样的人脑,却既没有制造出艺术品,也没有显示出任何其他迹象表明我们具有真正的感知能力。然后——咔嗒!——有什么事发生了,我们就有了意识。”

“没错。”乔克说。

“你知道有些鸟类用脑子里的磁石来识别方向吧?”

乔克点点头。

“我们——智人——脑子里也有磁石。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很显然没有把它当成是一个内置指南针来使用。但是当磁场在4万年前坍塌时,我认为脑子里的这个磁石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启动了’——可以这么说吧——意识。”

“那么磁场再度坍塌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在尼安德特世界里,他们最近的这次磁场坍塌期间什么事也没发生,”露易丝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不使用化石燃料。他们没有数十亿辆汽车。他们的空调也不用氟利昂。”

“是吗?所以呢?”

“所以他们的大气层——臭氧层——完好无损。我们的却不是。”

“这个跟磁极逆转又有什么关系?”

“地球有两种方法可以屏蔽太阳辐射和星际辐射。一是大气层,二是磁场。如果一个失败了,另一个就会取而代之……”

乔克睁大了眼睛。“可是咱们的防护罩已经有一个失效了。”

“一点不错。咱们的臭氧层已经耗尽了;大气层也发生了化学变化。等到磁场再次坍塌的时候——这会儿似乎已经开始了——咱们就不会有任何备用防护罩就位了。”

“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露易丝说,“我们还得再做很多建模才能确定。不过……”

“又是不过!不过什么?不过什么?”

“嗯,意识是在一次磁场坍塌期间出现的——就其影响而言,这将是所有领域坍塌的开始。这一次,意识也许会……嗯,我不想说得太夸张了,但是这一次意识也许会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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