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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逃亡

西元二五○五年十二月上旬的某日,在赛安行星首都黑拉伯利斯市内有一位青年正将迎接着一个极为愉快美好的夜晚。

那位青年的名字叫做亚鲁曼·里彼耶鲁。他是赛安行星上唯一合法政党“纯白党”的总书记。但因为赛安是附属于地球军的军政底下,所以事实上亚鲁曼并没有任何统治的实权。他本人也没有太刻意地掩饰这个事实。为了“地球政府尊重赛安的自治权”这种政治宣言,亚鲁曼就变成了重要人物。亚鲁曼的身世背景是赛安的名门富豪里彼耶鲁家的次男。

“哼!地球政府呀?”

亚鲁曼在自己房间内的镜子前,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歪起嘴角嘲讽着地球政府。该怎么形容呢?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位青年的表情看起来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他那歪着嘴角嘲讽的样子,要说他是阴谋家,倒不如说是在闹别扭的小孩还比较贴切一点。

对纯白党感到反感的赛安居民,轻视嘲讽亚鲁曼是“地球政府所养的狗”。顺便一提的是,目前的地球政府已经分列为两派,双方都为了让自己成为正式的执政党而争战着。一个是由迪林嘉元帅引发军事叛变后所诞生的军事独裁政权,另外一个是,反对这个军事独裁政权的反军民主联合政府。双方各依据其所在地来为各自的政府命名,前着称为上海政府,后者则称为圣保罗政府。

迪林嘉元帅掌管整个军部,所以如果发生全面性的军事冲突的话,短期间内就可以决定胜败,只不过这个军事叛变不但没有正当的理由,而且迪林嘉元帅除了在军队里以外,也没有任何声望可言。在过去,本来完全对政治都漠不关心的市民们,现在就像睡醒的狮子一样,开始发起反军队运动。就算是在军队里,也已经没有支持迪林嘉元帅的人了。有忠诚于过去政府的人,也有私底下怀抱着自己野心的人。而迪林嘉元帅只能不断地重覆努力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

“我用非常手法来取得政权,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要将腐败、没有效率、没有朝气和不负责任等这些坏现象一扫而尽,我是为了让地球和人类社会重生才这么做的。”

“我并没有打算独占军人的权力。采用优秀高水准的人民,只为了统合全部市民而已。”

“我并没有要永远霸住政权的意思。我是爱国者,不是一个独裁者。历史会对于我的功劳或罪过下判决的……”

迪林嘉元帅的这段演说通过电视画面传到了亚鲁曼的耳里。

亚鲁曼用遥控器,把空虚、努力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当化的迪林嘉元帅的画面给关掉了。每个独裁者一定都会主张说“我是爱国者”。就像希特勒也是如此。

亚鲁曼觉得迪林嘉元帅的声音听起来带有不安与紧张的感觉。应该是因为不管在政治上或军事上都不如他意所造成的吧。

“就算真是如此,今后的情况到底会演变成如何呢?”

亚鲁曼也考虑到了每个人都会想到的问题。只是他的思虑总是不够细密透彻。两年前的他,还是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当初还是被称为激进的独立运动团体“赛安青年党”的指导者呢。然而,现在却站在勾结地球军来压制赛安人的立场。不过,亚鲁曼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压制自己的同胞。和他站在同一线上的地球军只是把他当白痴耍弄着,根本没有任何权威可言,也完全没有责任感和义务感。

亚鲁曼摇一摇头。

“这是谁的主意。我不必负这个责任。”

当他似乎快要说出这句话时,有人敲门了。根本还来不及回应这个敲门声,对方只是形式上敲个门后就毫不客气地进来了。透过镜子,看到一个男生的身影,拥有一张年轻、敏锐、危险感的脸庞,那就是达尼耶鲁·杰拉。他是亚鲁曼的部下,职位是纯白党保安部长。职务是避免党部遭到破坏份子的破坏。

“有什么事吗?杰拉。”

亚鲁曼并没有回头,就直接问他了。而透过镜子看到的杰拉也是稍微地向他行了一个礼,并用很职业性的声音作了以下的报告。

“斯格拉牡小姐要求和您见面。好像说是和总书记您有约定好的样子。”

“啊!已经这么晚啦。”

亚鲁曼看了一下手表,确认时间。杰拉马上就点了点头。亚鲁曼只顾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作辩解,根本无暇责备属下的无礼。

“很早以前就约好了。要严守和女士的约定才行。”

“如果还有这种闲情逸致,那倒也无所谓。”

虽然杰拉的语气非常和缓,但亚鲁曼却感受到了一些些杰拉语句中所带有的恶意。会对这种言语感到敏感,是因为亚鲁曼自己本身多少也感到有些心虚的关系。现在不但是处于地球政府分裂的状态,整个太阳系的处境也像熬煮过头的奶油浓汤一般的滚烫着。所以,根本不是总书记可以带着美女去享受美酒美食的时候。

亚鲁曼问了一下。

“地球上是否还有什么怪现象出现吗?”

“不!目前没有任何异状。”

“这样的话,身为一个市民,多少也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吧。像拿破仑一天也才睡四个小时,醒着的时间都在享受一些事情。更何况我又不是拿破仑。”

“说得也对。”

杰拉并没有生气。亚鲁曼自己胡乱猜测,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生气的事。然而事实上,亚鲁曼也猜对了。让亚鲁曼重视私生活胜过公事的话,杰拉才能一手掌握住纯白党的实权。也有人说其实所有的部下都已经称呼杰拉为“总书记代理人”了。

亚鲁曼刻意地咳了一下。

“那么,我们出门了。我不想让女士等。”

“请好好享受美好的时光。”

杰拉从门的正中央移动身子,亚鲁曼用单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后,就从杰拉的前面走出去。杰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开口说话了。

“对了,有件事情要向您报告才行。”

“什么事?是有关于如何增进食欲的事吗?”

“已经确定您的哥哥会被释放了。”

亚鲁曼的舌头像是冻僵般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件事才好。杰拉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的微笑。

亚鲁曼的哥哥奇伊·里彼耶鲁遭到地球军的拘禁,理由是怀疑他和以武力抵抗地球军的游击队“深红党”共谋。虽然地球军的军政长官思狄嘉中将审问了奇伊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无法证明他有罪。所以,不得以就在保留处分的情况下将他释放。虽然这些事情亚鲁曼都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他哥哥可以恢复自由之身的时间,比他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快。

“这、这样呀。那么……?”

“那么?你想说什么?”

亚鲁曼第一次正面瞪着故意回问他的杰拉。可是,他马上又把视线移开了。他无法原谅自己忘了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那么,你应该要帮我把这事处理好吧?”

这一次,杰拉并没有回问亚鲁曼,他只是将两手轻轻地交叉放在身后,回答了亚鲁曼的问题。

“总书记并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您希望我具体地向您作个说明吗?”

“不用了,我相信你!一切就全都交给你处理。”

在那一瞬间,杰拉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懦弱的亚鲁曼。亚鲁曼虽然想害哥哥陷入困境,但却不想负任何责任。杰拉有时候会想,不知道亚鲁曼是否知道自己这种逃避责任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全都交给你处理了。明天跟我报告结果。”

杰拉对着想要快速离开这里的亚鲁曼的身影丢了一句话。

“那就让您哥哥被释放后,再度被逮捕起来吧!这样一定会对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挫折的他,多少产生出一些作用吧。”

本以为亚鲁曼会停下脚步,结果他只是放慢速度而已。这个时候,对他而言,有个约会比哥哥的事情更重要。如果他可以再更集中精神听杰拉的想法的话,一定会感受到杰拉个人对于哥哥的怨恨之心。

“派依萝”餐厅在黑拉伯利斯市里也是一间非常有格调的高级餐厅,不是只有酒或料理高级,而是连里面的气氛都被称为是非常高级的舶来品呢。会到此来用餐的,都是上流名士等阶级的人,五年来,亚鲁曼第一次像这样被视为成人接待。如果说出“不再去派依萝餐厅”这样的话,也就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降低或变落魄了。亚鲁曼订的位置是在餐厅最里面的地方,在座位前面还摆设着充满东洋风味的屏风,所以其他的客人几乎看不到这里面的情形。

依菩琳·斯格拉牡是地球军的军政总部长官思狄嘉中将的女秘书。她是地球人,而非赛安行星上的人,以前她的父亲是以高级官僚的身份,被派到赛安来。

因为迪林嘉元帅在地球上引发军事叛变,使得政治体制崩坏,也使得依菩琳就算要返回地球也回不去了。她和一般的地球人一样,自视甚高,对赛安人非常冷淡。但是因为处于无法返回地球的状态,所以就算被人家刻意孤立在一旁也得忍下去。现在的她也只能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来确保自己的自由和安全。

“斯格拉牡小姐能接受我的邀请,真是我至高的光荣呀!”

亚鲁曼完全被依菩琳吸引住,但依菩琳却连万分之一都没有被他吸引住。只是,里彼耶鲁家是赛安行星上首屈一指的豪门巨室,拥有非常强大的权力。针对这一点,依菩琳有她自己的想法。其中一个因子就是依菩琳的上司,军政总部长官思狄嘉中将,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欠安,只要稍微被他逮到机会,她就会成为他那低级游戏中的猎物了。

可是如果完全脱离了军队,依菩琳就没有栖身之处,稍有闪失的话,在法律上也得不到保证。所以,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就只能利用亚鲁曼·里彼耶鲁这个强而有力的盾牌了。

至少亚鲁曼比思狄嘉中将来得绅士多了。只是,他也并非圣人,一旦他确定了自己处于优势的话,说不定也马上会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呢。十二月八日,来赴这一天的约会,对依菩琳而言,是一个稍具危险性的赌注。

在亚鲁曼挑选酒品的同时,依菩琳的视线在这个灯光微亮的室内里游走了一番。这是因为她想要尽可能地避开亚鲁曼的视线。此时,她比亚鲁曼先注意到有一位拿着托盘的少年正朝向这边走过来了。

这位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有鼓花缎的服务生制服,不过,他的动作看起来稍嫌笨拙了点。依菩琳心想,可能是新来的,还在实习的关系吧。这位少年拥有一张秀丽又聪颖的脸庞。

当亚鲁曼选好酒,回过头要跟依菩琳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马上就变了。因为那位少年服务生就站在他身边,盯着他看。

“真高兴能和你见面,亚鲁曼·里彼耶鲁。”

少年的声音非常低沉,但却如同雷声一般地传入亚鲁曼的耳里。依菩琳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位。

“喔~!你还活着呀?鲁西安。”

亚鲁曼试着要冷静应对,但是他并没有成功。亚鲁曼所保持着形式上应有的礼节,在充满敌意的鲁西安少年的面前,就如同太阳下的冰块一样。依菩琳完全不清楚他们俩的关系。所以当然不会想到这位鲁西安·迪亚斯少年曾经遭到亚鲁曼杀害一事。

“真不知道你是怎样被救起来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和亚鲁曼同席的依菩琳认为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不过,亚鲁曼却没有空闲想到这么多,他只是瞧不起鲁西安那气愤的态度。

“不管吃了多少苦,我都不会把你忘记的。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在我内心那个感到最不安的一角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这小子是谁呀?”

依菩琳忍不住开口问了。虽然她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不过托盘下的金属物体却阻碍了她的声带的活动。亚鲁曼虽然有听到依菩琳的问题,但他没有空回答她。他的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汗珠,也拼命地试着说服鲁西安。

“现在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杀了我,你的祖父也不会复活,你的名声更不可能挽回。”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鲁西安的一句话就封死了亚鲁曼的想法。

“只不过,迪亚斯家族的血液都无法原谅你的背信。就只有这样。”

“你……你是迪亚斯家的人?”

依菩琳也久闻了以前以独裁者身份君临赛安行星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老先生的大名。这个少年该不会是他的孙子吧?

“这和你没有关系。”

鲁西安冷漠地回了依菩琳一句。通常一般人在这种情形下一定会默不吭声,但是依菩琳却不一样。她调整好气息后,严厉地反驳回去。

“是吗?跟我没关系呀。好哇!那就不要把我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卷进你们的纷争当中。既然你们有这么重要的事要谈的话,那我就先失陪了。”

“不好意思,这可由不得你喔。”

鲁西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等我把事情解决之后,你再和我一同离开,一直到抵达安全地地方为止。虽然这是令人不悦的做法,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鲁西安的枪口在托盘之下瞄准了亚鲁曼。他手指用力地扣上扳机后,光看他用单眼瞄准的样子,亚鲁曼就了解鲁西安想要做什么了。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说话的亚鲁曼,已经全身冒着冷汗的样子。

“暗杀是非常可耻的行为。”

“这是处刑哟!”

鲁西安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动了一下。

撕裂破布般的枪响声音充满了整个餐厅。依菩琳看见亚鲁曼双脚高弹起来,连椅子都倒在地板上转个不停。同时,从鲁西安手上飞出去的手枪也在餐桌上转个不停,还把玻璃杯都弄倒了。周围的人不断地惊慌尖叫着。

依菩琳的视觉和听觉都还很正常地运转着,只是要解析收集情报的机能顿时麻痹了,所以她根本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以为亚鲁曼中枪了,但倒在地上的亚鲁曼身上却没有血迹。他只是受到枪声的冲击,身体一时失去平衡才倒在地上而已。

依菩琳的手腕被抓住了,抓住她手腕的是鲁西安。这个少年的脸上充满着极大的忿怒和失望。鲁西安的另外一只手抓回掉在桌上的手枪后,带着依菩琳开始跑了起来。正确地说,依菩琳是被鲁西安拉着跑的,鲁西安接着就在人声鼎沸中乱开起枪来。

就在鲁西安准备射杀亚鲁曼的时候,有人把他手上的枪给射掉了。当依菩琳好不容易弄懂整个事态的时候,她已经和暗杀未遂的嫌犯一起从餐厅里消失了。

亚鲁曼比依菩琳更慢了解到整个事态的严重性。跌撞在地板上的他,为了再度闪躲枪枝的射击,索性躲到餐桌底下去。长达有三十秒左右的时间,他整个人都在恐惧与困惑中度过。此时,有一双穿深色西装裤的腿站在他眼前,同时还呼叫着他的名字。

“您可以放心了。请出来吧,总书记!”

“……是杰拉吗?”

“还好有及时感到。时时注意总书记身边周围的情况,总算有一些成就与价值了。”

这是忠臣常用的话语。但是从餐桌底下出来的亚鲁曼并不接受杰拉的这份心意。因为亚鲁曼很清楚,杰拉虽然是个拥有许多不同的资质、有能力的男人,但在忠诚度这个要素上,却是非常地薄弱。

“让我去追捕犯人吧!虽然根据现场的情形,有可能无法活逮到他。”

“千万不要用强硬的手段,知道吗?听好,如果有任何会伤害到依菩琳·斯格拉牡的行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您说绝对不会饶过我?”

杰拉当然不可能回出这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向亚鲁曼投出了一个冷漠的眼神而已,这就足以让亚鲁曼感到恐惧了。只不过此时的亚鲁曼正处于过度激动的状态下,整个人身心都活性化起来。突然间他发现到一件事。

“真是不可思议呀!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呢?虽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不过你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这里,真是了不起呀。”

“当然不是凑巧的呀。就像我刚刚说的,这是因为我无时无刻都注意着总书记身边的情况的关系呀。”

杰拉不禁苦笑了一下。亚鲁曼却很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没能在鲁西安·迪亚斯走近我的餐桌之前,就把他给逮住呢?”

“喔?那个服务生就是鲁西安·迪亚斯吗?他还活着呀?”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是吗?”

“不!我是现在听您说才知道的。哼!不过,恐怕他的伤势也尚未痊愈吧!”

杰拉马上就想办法否认了。

现阶段还不能让亚鲁曼就这样死掉,因为杰拉还没有足够对外的影响力。纯白党不但是里彼耶鲁家的私人党派,所有的资金也都还在里彼耶鲁财阀的掌管中。要等到杰拉进入里彼耶鲁财阀后,才能让亚鲁曼“退场”。

“总之,好不容易等到的一个美好的夜晚,就这样被破坏了。今后所有的事情也都跟着没了。快点去给我逮捕鲁西安,把他给我抓回来。”

不管杰拉的内心是怎样想的,总之亚鲁曼就是对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里是没有人住的房子。虽然还没有荒废,但事实上也差不多正朝着那个方向迈进了。在宽达两百平房公尺地基的四周,有着又高又厚的红色砂岩所堆砌成的围墙,如同一面屏障般的,足以将市中心街道上的噪音都隔离在外。走到里面,结缕草在冬天也开始枯萎,把大理石水池都塞住了。在赛安行星上,可以使用大量水资源是上流阶级人士地位的证明,但是,这栋房子内的水量供给,在房子的主人死后,随即就被停止了。因此,这栋房子马上就陷入无人居住的状态,成了废弃的房子。

这是迪亚斯家族的私宅。绑架了依菩琳的鲁西安就在这里避风头。

鲁西安·迪亚斯拥有聪颖敏锐的头脑,这是众人所承认的一点。但是再怎么聪明也是有极限的,同时经验不足也有影响。他被亚鲁曼·里彼耶鲁背叛,还因爆炸事件导致全身受到重伤。之后,他在伤势尚未完全治愈的情况下,展开了报复的行动。虽然深红党救了他一命,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要成为他们的同志。因为他不想受到他们的监视,所以逮到机会就溜出了深红党的地下活动指挥部。他受到强烈欲望的驱使,直接展开报复的行动,结果却失败了。比起肉体上的伤口,精神活动方面更是处于持续地失去平衡协调的状态中。

“你以为躲在这里就不会被找到吗?”

“反正我又不是打算永远躲在这里。”

两个人坐在一楼宽敞的大厅最里面的地板上。地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因为自鲁西安的父亲遭到杀害至今,还未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在稍微昏暗的空间里,面对着依菩琳的少年,就是这个在几年前仍是非常繁盛的名门家族中,最后生存下来的一位。犹豫了数秒之后,依菩琳低声地问了这位少年一个问题。

“你有打算要把亚鲁曼·里彼耶鲁给杀了吗?”

因为鲁西安没有回答依菩琳的问题,所以无事可做的她,就仔细地环顾了周围的情形。由大厅的布置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生活严谨的家庭。鲁西安并没有其它可以逃离之处了。虽然依菩琳被鲁西安用枪指着,但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少年并没有产生丝毫的怨恨之意。

“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会被当成恐怖份子而遭到追杀哟。你不认为这样很愚蠢吗?和亚鲁曼一起自杀也没有意义呀!”

“反正这世上到处都是愚蠢的事。”

“唉~!又是一个初级的虚无主义者。”

依菩琳耸了耸肩膀。“初级”这个字眼,就像是把鲁西安的自尊放在看不见的沙纸上摩擦着一样。鲁西安气得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但是他的姿势突然变了。他痛苦的呻吟了一下,单手撑在地板上。此时,突然发出一个厚实的声音,那是因为手枪从少年的手上滑落到地板上的关系。

依菩琳的脚灵敏地动了一下,把手枪给踢离。手枪一边旋转着一边在地板上滑动,最后就消失在昏暗的室内的某处了。

依菩琳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她本来可以马上拔腿就逃跑的,不过,她却没有这么做。她知道长时间忍住的伤痛,正沉重地压迫着鲁西安。在宽大的上衣底下,背部的衬衫已经渗透出一张红黑色的地图。依菩琳并不是看到才知道的,而是因为手触摸到才了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问了这个问题后的依菩琳,自己马上就找到答案了。

“这个伤势就是你要暗杀亚鲁曼·里彼耶鲁的动机吗?”

“那个不知羞耻的背叛者!”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鲁西安,声音也变大了,但是这么做,却让他自己那虚弱的身体承受了更大的负担。苍白的肌肤上,冒着冷汗,于是他又再度地蹲下去。为了能够维持那个姿势,他用手撑在地板上后,就像变形软化掉的纸娃娃一样,横躺在地面上。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他的呼吸声就像坏掉的笛子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这是逃走的大好机会,只要依菩琳转身逃跑的话,鲁西安也不可能有办法起身阻止人质逃逸。虽然这么想,但依菩琳却没有逃走。在她气自己这个愚蠢的行为的同时,依然拿出手帕压住这位少年伤口上那已经弄脏的绷带。透过手帕,依菩琳知道鲁西安的血压和体温都在下降中,该如何是好呢?应该马上跑出去找人求救吧?这房子里的电话还能用吧?

“这位就是依菩琳·斯格拉牡!没错吧?”

年轻又温柔的声音震动了这个昏暗的空气。一群人以训练有素的动作,将依菩琳他们围住了,倒抽了一口气的依菩琳发现自己没有必要紧张,因为她不但是人质,也是受害者,所以没有理由需要紧张害怕。

约有五个人的身影将他们围住。声音的主人就浮现在小手电筒的光圈里。黑色的头发、纤细的脸庞。他就是名为琉霖的少年。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是武装游击队“深红党”的最高干部之一。

和以前一样,琉霖看起来就像是学校校庆的实行委员,衣服就像是沾到了色彩那样,给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依菩琳在感到安心的同时,怒气却也油然而生。她就是因为感到安心才会生气。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拉伯利斯市还真小呀!”

“问题不在这吧。”

依菩琳本来打算大声反驳的,不过她放弃了。因为对那位黑发年轻人生气,就像水完全被海绵吸收一样,一点效果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琉霖同行的红发好战年轻人,正从依菩琳的前方迎面而来。

“我懂了。原来是你们将他藏起来的。”

“完全正确。”

琉霖点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没跟我们道谢就静悄悄地离开,这还无所谓。可是你擅自拿走我们的武器,这就让我们感到很头痛了。快还给我们吧!”

“真是小气呀!”

当依菩琳如此指责他们时,琉霖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更正了她的说词。

“不是小气,是穷呀!深红党!”

“干嘛装出那样一副气势逼人的样子。”

“对呀!装到肚子都饿了呢!”

正当依菩琳在脑海中寻找可以反驳的话时,琉霖就给同伴一个讯号。一个外表看起来像是医学系学生的人,表情严肃地一手提着医药箱走向鲁西安。

“就交给罗贝斯处理吧。他的技术和经验都很丰富,只差没有医师执照而已。”

“那不是最重要的吗?”

“但对目前的状况来说不是。你们地球市民,在关于政治方面的事也做出类似的发言,对吧!如果想要得到可以帮助别人的资格的话,就要得到地球政府的许可。你们说过这种话,对吧!”

离开了闭上嘴的依菩琳,琉霖走向鲁西安。身为同伴的他用小手电筒照着正在为鲁西安治疗的罗贝斯的手。

“小培特有说过喔。如果赛安是迪亚斯的私有物品,当这个观念被解放的话,你也可以自由地振翅飞向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鲁西安依然闭着眼睛没有作任何回应,不过,琉霖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应就是了。顺便要说明一下的是,“小培特”也就是深红党内最高干部中的尼可拉·培特罗夫。

“我也和小培特有相同的想法。要活在过去的话,等老了之后再过这种生活也不错。虽然我的年龄比鲁西安你这小鬼大了一些,但是我却不会只回顾着过去来过日子喔。”

“我非常能够了解你不想回顾过去的理由。因为你只是一只在下水道里游泳的沟鼠呀。”

“沟鼠是不会游泳的喔。不对,说不定本来是会游的。不过,那确实是一段没有色彩、黑暗的青春呀!”

发出哀鸣声的不是依菩琳,而是正在接受治疗的鲁西安。琉霖就像是同情他的遭遇一般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重新来过也可以,但是鲁西安你这小鬼,也太操之过急了。虽然我们也认为利用地球处于困境时,是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呀……”

琉霖尽量用最正确的词句来说明。

“也就是说,这次在地球上爆发的军事叛乱,在历史上是多少有些利益存在。因为他们可以把过去的责任全都推到迪林嘉元帅的身上,而迪林嘉元帅就得背负着所有的罪过退场。剩下的就是完全民主的地球,和以前一样领导着整个太阳系。地球就可以永远地生存下去了。”

琉霖两手高举然后马上放下。

“不!我并没有讽刺的意思喔。只是认为要一举追求完全的平等是不切实际的。将地球推上盟主台之后,就必须负起保障全太阳系的安全和经济建立的责任,对吧!就算赛安独立,也只不过还是一个小孩而已,必须要向地球这个家长在资金和技术方面借力,再经过三十年或三十五年左右,就得以将完全独立视为目标。这就是小培特的计划。”

琉霖轻轻地拍打着脸颊,脸上露出一副已看透未来一部份的光亮的表情。

“我们也尽量想要让我们的下场能够漂亮一点。因为革命家的下场,多半都是比较悲惨的。”

鲁西安的治疗告一段落了。琉霖兴致勃勃地看着依菩琳。

“那么,斯格拉牡小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另外一方面,亚鲁曼和杰拉也在想今夜的事情。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前提条件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杰拉是个缺乏幽默的男人,但他也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苦笑了一番。对他而言,在他的权力和权威都尚未确定之前,亚鲁曼·里彼耶鲁是必要存在的人。

“还没抓到鲁西安吗?每一个都是没用的家伙!”

亚鲁曼提高音量说着。要不是他也是暗杀未遂的嫌犯之一,他的音调可能会提得更高一些。他那维持占领赛安行星的地球军士气和治安的能力已经明显地下降,已经不值得信赖了。看在杰拉眼里,亚鲁曼心中的这份不安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呢。亚鲁曼不得不依靠杰拉,所以就越来越容易被杰拉所操纵。

杰拉语重心长地说。

“有关于这次的事件……”

亚鲁曼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杰拉。

“要不要考虑让您的兄长来负起这次的责任呢?”

“什么?”

“本来应该已经死亡的鲁西安·迪亚斯却依然活着,甚至还企图对纯白党总书记进行恐怖行动。这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独自办得到的事情。一定还有其他的共犯。这种想法是任谁都能够接受的,不是吗?”

“可是,我哥哥他还在牢房中呀。怎么有可能和鲁西安串通共谋呢?”

亚鲁曼指责了杰拉的说法。他不加思索、接二连三地想要推翻杰拉的提案,但是他并没有成功。所以像他这种毛头小子,脑筋通常都动得不够快。

“总书记呀!请您听好喔!”

杰拉的语气就像是老师一样。

“一开始他们就串通好了。他们俩的关系非比寻常。因此,就算没有办法互相联系,鲁西安为了要救出奇伊·里彼耶鲁,所以才企图抓你当人质。或许有人会说这根本就是强辩,但还是一个说得通的道理呀!所以,在这个时候,只要这个理由就非常足够了。”

“这个嘛……”

亚鲁曼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奇伊和鲁西安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联络呀。如果把这个常识套在杰拉的论点上的话,就可以证明他是有罪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栽赃诬陷”吧!对于杰拉的“技术”,亚鲁曼感到非常厌恶。他不禁想到真的可以将这样的人当作心腹相信他吗?

虽然并不是说杰拉没有所谓的“良心”,因为他不但用公正的态度对待部下,也不惜一切帮助一些在社会上比较没有身分地位的人。就算自己手中握有强大的权力,也会拥有满腔热情,正确地使用它们。不过,只有对奇伊·里彼耶鲁,杰拉的良心之类的东西,就会不断地怠惰下去,懒到连轻轻地刺激一下主人的神经都不愿意呢。

反正这个男的就是照自己所想的,进行所有的事情。亚鲁曼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试着抵抗杰拉的想法。除了自己以外,他还将强而有力的人名提出来。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爸一定不会闷不吭声,坐视不管的。因为比起我,我爸对我哥更有所期待。因为那是他引以自豪、觉得是可以继承家族事业的儿子呀。为了救我哥,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手段。事实上,我爸一定会用尽各种方法的。”

就算是里彼耶鲁家的户长,拥有强大势力的路易·斯孟之名,也恐吓不了杰拉。

“您就将处分您兄长一事交给我处理吧!至于您父亲那一边,就全权交给总书记您负责了。”

一瞬间,亚鲁曼的脸就被畏惧给漂白了。杰拉也再度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亚鲁曼虽然对哥哥满怀恨意,但却无法恨他的父亲。杰拉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请您争取时间就够了。其他繁琐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亚鲁曼伸出手去拿了放在桌上装满矿泉水的玻璃杯,三两口就把它喝得一干二净。

“那你想今后该怎么做才好呢?”

对杰拉提出这个问题的亚鲁曼,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回应。

“倒是要先请您说说看您想要怎么办?如果没能确认这一点的话,一切也都不可能会依照我的独断来行事呀。”

要是不试着偶尔不理会杰拉的所作所为的话,对于杰拉的感恩之心就会越来越薄弱,因为杰拉并不是不求回报的解决麻烦处理系统。要让他动作的话,就一定要有能让他得到同等的报酬和感恩才行。所以,必须要不断、再三地教导亚鲁曼这件事。

也就是说,太过于追求逼问杰拉的内心想法并非上策,偶尔必须要跟随着他就好。杰拉开口对正处于困惑状态的亚鲁曼说话了。

“目前要做的就是,为了避免您父亲太过于性急而采取行动,暂时必须要先说服他。这样对您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原本您兄长被拘留的原因就是被怀疑和深红党串通共谋,所以,就在这一点上,再把鲁西安扯进去就好了。”

“深红党和鲁西安·迪亚斯怎么有可能联手串通共谋呢?锁定的目标完全都不正确。”

“最终的目的确实也完全不一样。不过,中间通过的标准重点总有可能会有相同重覆的地方吧。”

“中间通过的标准重点?”

“就是要打倒纯白党。”

杰拉用那是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亚鲁曼的问题,亚鲁曼的脸颊稍微感到僵硬了。

“这样呀!那就是守旧反动派和急进过激派握手结合吗?也可以说是火山和冰河相吻吧?”

“冰冷的水流到灼热的熔岩里,一定会产生威力相当大的爆发力。也就是会爆发出水蒸气的意思。”

“……”

“曾经在地球上看过一次这种情形。当时的威力足够将一个城市都吹走了呢。”

“既然你这么想,就快点行动吧!”

突然间爆发出来的不是火山,而是亚鲁曼。他踢了一下地板,又用手将桌上的玻璃杯都推到地上。此时,可以听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不是在这里跟我说教的时候吧!快点想办法解决。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得要好好的趁这个时候来证明你的能力,好保住你的地位吧!”

这个健忘的家伙。杰拉这个时候有一半是真的生气了。想办法,我从刚刚开始不就一直不断地重覆提出我的想法吗?只要亚鲁曼马上说“了解了!一切就都交给你处理。”的话,杰拉马上就可以进行计划了。针对杰拉的每个提案都一一提出疑问和实行困难处,因而延长了讨论的是亚鲁曼自己。

不过,杰拉却做了这样的回答。

“当然,就请让我照您所说的去做吧。但是,因为我并非是一个领导人,所以依照整个大局,能否请您给予我一个方向可让我遵循办理呢?”

“我也只不过是你所想像中那种无能的人,不是吗?”

调整好呼吸后,杰拉对于亚鲁曼这一番带有嘲讽意味的发言,完全当作是耳旁风,让这个毒气如同雾气一般地消失在空气中。

“就算是这样,关于这些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参与军事独裁活动并非明智之举。看看迪林嘉元帅,除了在军队以外,毫无声望可言,而且,在军队中也并不是所有的部下都支持他。他只是一个单纯的野心家而已。所以,如果能够打倒迪林嘉元帅的话,就可以成为英雄,并且还要从背后侵袭他才行。”

“真是英明呀!”

杰拉试着表达对亚鲁曼的佩服之意。事实上,他自己也和亚鲁曼持有相同的看法。迪林嘉元帅本人虽然想要成为救国英雄,但事实上却已经成为军事独裁者的代表了。只要一名无名小卒就足够将迪林嘉元帅打倒。当然,迪林嘉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恐怖份子最佳的靶心。恐怖政治一开始后,自己就走上了毁灭自我的道路了。

“如果不想让主导权被深红党所掌握住的话,就要立刻以纯白党之名提出独立宣言,进而成为赛安行星的统治者。”

杰拉笑着向亚鲁曼进言。

“要打前锋就是了。这不就是以前亚雷萨德罗·迪亚斯他老人家所使用的手段吗?问题只是时机对不对而已。”

亚鲁曼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怒气,只对这个意见感到困惑。

“宣言这种东西,是可以撤回的,总书记。”

“但是……你突然这样跟我说,我没有任何准备呀!”

“我也知道哇!不过,一切从现在才开始。首先,要先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先从您兄长的问题开始着手处理。不过,您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亚鲁曼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和杰拉彼此也只是假装信赖对方而已。

十二月十五日,火星政府发表独立宣言。

十二月十七日,金星政府发表独立宣言。

“太阳系的分裂化”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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