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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时,石棺已经卸下,在神父的指导下,搬到了教堂的后院。那里,本来就有不少石棺放着,多了一具,也不会惹人注意。

“神父又收好了那一大袋金币。那男子进了车厢,神父追问了一句:‘请问,阁下是谁?’

“那男子在车厢中回答:‘请不必理会我是谁,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

“神父就照着那人的嘱咐去做,这便是那具石棺,在教堂下的秘密地窖中的原因。

“神父在羊皮上的最后记述,是他自己的意见。神父的意见是,那个神秘男子,大有可能是国王。至于国王如何会有这具石棺,如何会知道有关石棺的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神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神父最后写的是:事情虽然怪诞之至,但还是希望这具石棺,永远留在教堂之下,不出现在人间!”

齐白当时,在地窖之中,看完了羊皮上的记载,也不禁呆了半晌。在他的盗墓生涯之中,古灵精怪的事情,也见识了不少,可是没有一桩,比这次更怪的了──表面上看来,只是一具精致的石棺,竟然会有那么古怪的一个故事包围着它!

本来,齐白在发现了这具石棺之后,并没有把它弄出去的意思。但是看了羊皮上的记载之后,他好奇心大作,觉得有必要把这具怪石棺弄出去。

当时,他作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心中也略有不安。因为,有关大灾难的预言,十分惊心动魄,神秘莫测。可是,由于其时,“另一具石棺”在何处,根本没有人知道,齐白也不会把警告放在心上。

要把那么沉重的石棺,从教堂的秘密地窖中搬出来,自然不是易事。尽管齐白神通广大,还是费了不少手脚。

石棺弄了出来,齐白想起了好把自己打扮成吸血殭尸的伯爵,就通知了他,说是有一具精美之极的石棺,是不是有兴趣收藏?安普伯爵一见了那具石棺,就欣喜莫名,立时想据为己有。齐白本来正在愁没有地方放那么大的一具石棺,一见伯爵这等样子,他就假装不肯割爱,结果,他这具石棺,换了伯爵古堡地窖中许多好酒。

齐白并没有把羊皮上的记述说给伯爵听,石棺归伯爵所有之后,齐白也把这件事忘了。只是若干时日之后,他听说,伯爵曾请来了一批专家,研究如何可以把石棺打开来──他有意把原来棺内的男人搬出去,而把石棺当作他自己的睡床。

可是专家研究的结果是:石棺不是不能打开,但必然会受到严重的、不可补救的损坏。

伯爵考虑之下,决定维持石棺的完整。所以他也只好十分遗憾地,只能躺在棺盖之上,而未能真正地躺进石棺中去。

一直到了若干年之后,安普伯爵才在博物馆中,发现了另一具石棺,他自然立刻想要得到它。等到他决定结婚了,想拥有另一具石棺的愿望,也更加强烈──不但要委托贝恩馆长进行其事,而且,好几次在酒后,得意洋洋地向他身边的一些人,提及此事。

话只要有人说得出口,就一定会传开去。不多久,就传到了齐白的耳中,使齐白猛地想起了,自己发现石棺时,同时发现的那卷羊皮上的记载!

羊皮上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大灾祸”,本来几乎没有什么发生的机会,但现在,竟变得一定会发生了。因为另一具石棺,若是运到了安普古堡,两具石棺之间的距离,岂止“互相看得见”,简直是“互相摸得到”!

齐白感到,事情虽然怪诞,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羊皮记述着,就算有人起意,也会有异像发生,所以,齐白就专程来到博物馆,去看那“另一具石棺”,但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像。

那一次,他在陈列室中,见到了贝恩馆长,向贝恩提了警告,也要贝恩转告伯爵,停止这个行动。

可是贝恩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齐白遇见了水荭,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水荭,水荭好奇心也大作,特地到博物馆来。结果,她确然看到了异像,令人看了之后,惊恐得魂飞魄散的异像──一只女人的手,自石棺中伸了出来!

因此可知,神父记述的怪事,当年那可能是国王的男子的警告,也真的会发生!虽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大灾祸,但可以不让它发生,自然最好!

齐白和水荭,纯粹是偶然相遇,由于齐白的话,水荭才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异像。任何人见了这种情景,都会惊骇莫名,连自小就受过各种各样严格训练的水荭,也不能例外。

她当时又覆上了帆布,把贝恩抱出了陈列室。她在震惊之余,居然还能那样做,连她自己也不禁感到骄傲──后来,原振侠也表示了对她的钦佩,令她得意万分。

她立刻想到的是一些人的名字,那都是著名的冒险生活者。她要贝恩去找他们,任何一个都可以,结果,贝恩找到了原振侠。

水荭自齐白处得来的资料,已全都说了出来。在贝恩的办公室之中,有一个相当长时期的沉默。

原振侠好几次想说话,可是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事情竟然怪到了在棺中几百年的女人,会知道两具石棺有机会相会,而会展示异像!

那么,在安普古堡中,那具石棺中的男人,是不是也会伸出手来?

在呆了一会之后,还是贝恩先开口。贝恩的声音仍在发抖:“那个神秘男子……真的是国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应该可以在新的历史记载中,找出更多的资料来!”

贝恩的这一番话,倒不失考古学家的本色。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那是不是国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父相信了他的话,把一切都记了下来,而齐白在看了记载之后,也深信不疑──”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疑惑的神色,向水荭望去。水荭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她也有同样的疑惑。

对于水荭和原振侠之间,可以不必通过语言,而作某种程度的沟通的这种情形,贝恩自然无法加入。一来,他和两人并不熟稔;二来,他的聪明才智,也无法与如此出色的原振侠和水荭相比。

原振侠续道:“齐白只看到了羊皮上的记载,并没有看到可怕的异像,为什么他会对羊皮上的记载,深信不疑?”

水荭立时有了答案:“他在向我说这一切时,十分认真──这证明他确然相信。我看他在事后,一定曾花了不少工夫,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和考证工作,又得到了别的资料,所以才这样地肯定。”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问:“水荭,如果你没有看到有一只手,自棺中伸出来,你会不会对齐白的话,深信不疑,毫不否定?”

水荭苦笑:“一半一半──如果说这种话的不是鼎鼎大名的齐白,我一分也不会相信。”

原振侠也跟着苦笑:“伯爵等一会来了,他会看到那可怕的异像,自然也会相信!”

贝恩一直在急促地眨着眼,这时,他突兀地插了一句:“也不一定,那只手……既然可以从石棺中伸出来,自然也可以缩回去……要是缩回去了,那异像也消失了。我深知伯爵的为人,他一定会把我们的话,当作是最荒诞的笑话,绝不相信!”

这一番话,也不禁令原振侠和水荭,面面相觑。因为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形,倒确然不容易令得伯爵相信他们的话!

本来,要证明是不是有贝恩所说的这种情形发生,再简单不过,只要到陈列室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但是看水荭和贝恩的神情,他们显然非到万不得已,不想再去接触那可怕的现象。

由于两人表现了如此过分的恐惧,也多少影响了原振侠,竟连他也感到:可以迟一步和那可怕的异像接触,就迟一步吧!

所以,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着。首先开口的是原振侠,他问:“你没有找到齐白?”

水荭沮丧地摇了摇头:“没有,虽然说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可是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人,还真的极困难──人和人可以莫名其妙地相遇,也可以再要找,就找不到!”

原振侠和贝恩,都盯着水荭,显然在责问她,是不是尽了全力。

水荭叹了一声:“为了找齐白,我甚至动用了最不愿用的方法!”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利用了组织的情报网!”

水荭此言一出,贝恩自然莫名其妙,但是原振侠立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一下子,伸出手去,握住了水荭的小手,水荭也大大地吁了一口气。

虽然说水荭能脱离组织(像“无间地狱”一样严密的组织,不但控制着人的身体,甚至可以控制人的灵魂),是最高领导人亲自答应的,但是原振侠知道,水荭心中对组织的厌恶和恐惧,至于极点。她肯和组织的情报网作联系,那是为了寻找齐白,而竭尽全力了!

找不到齐白,对了解整件事的经过,自然是一重障碍。但有那个“异像”放在那里,安普伯爵一见,只怕他是真正的吸血殭尸,也不免魂飞魄散,要使他相信两具石棺“相会”,便有巨灾大祸发生,也不是难事!在这一段短短的沉默之中,原振侠见到水荭好几次欲言又止,他就一再示意水荭,不管想说什么,都不妨直说出来。

水荭还是考虑了相当久,才道:“我知道有一类异星人,有穿越固体的异能!”

原振侠立时被提醒,“啊”地一声,向水荭指了一指:“那个……异人?对于那个异人的事,我只是知道一个梗概。他不是在康维十七世帮助之下,回到他原来的星体上去了么?他的名字是──”

水荭接口道:“他的名字是褚上民。”

原振侠皱着眉,思索着。在一旁的贝恩,用力眨着眼,可是无论他把眼睛眨得多快,他也绝无法听得懂,水荭和原振侠的这一段对话!

那是一个十分复杂离奇的故事,属于亚洲之鹰罗开的故事《异人》,和这个原振侠的故事,并没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只是略提一提,知道有一类外星人,有穿越固体的能力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如果石棺中躺的是一个这类外星人,他只要是活的,就有能力,把手自石棺中伸出来,因为他有穿越固体的异能。

既然经水荭一提,原振侠立时联想到了许多事,但是他并不认为在石棺中的是那类外星人。因为就算是外星人,也难想象在石棺之中几百年,仍然可以维持生命!

可是看水荭的神情,却大有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之意,她压低声音:“我想找他……那个异人,并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星体去,而是留在地球上,我想找他来看看,可是我也找不到他!”

原振侠皱着眉:“只要伯爵肯停止要两具石棺会合的念头,灾祸就不会发生,一切可以慢慢进行。”

水荭用力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安普大呼小叫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打开,伯爵跨了进来,双手张开,阴森的脸上,居然大有愉悦之色。他一个转身,身上的黑面红里的披风,扬了起来。

转了一个圈之后,他才面对原振侠站定,可是却望向水荭,目不转睛。

水荭向他作了一个鬼脸:“伯爵你好!”

伯爵这才称赞了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

水荭当然不是“小姑娘”,但由于她生得娇小,西方人又不善于看东方人的年龄,所以伯爵才会这样称呼她。

看来,伯爵还想进一步卖弄他的幽默,可是一看到各人的神色凝重,他也知道有点事发生了,所以静了下来,只是望着各人。

原振侠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问贝恩:“伯爵的石棺,是齐白在一座教堂的秘密地窖中发现的,你的那具,是怎么来的?”

贝恩连忙道:“那具石棺不是我的,是博物馆的!”

原振侠了解他作此声明的原因,再问:“那么,是怎么来到博物馆的?”

贝恩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上任的时候,它已经在了。”

原振侠不满:“总有纪录可以追查吧?”

贝恩苦笑:“怪就怪在这里,竟然全无纪录!”

伯爵十分兴奋:“正由于没有纪录,所以就算它不在了,也没有人可以追究。正是天造地设,要令两具石棺,散而复聚!”

伯爵说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他阴森的脸上,居然也有看来很灿然的笑容。

原振侠、水荭和贝恩三人相视苦笑。他们都知道,那石棺的“异像”如果没有消失,伯爵现在越是高兴,等一会的失望,也就越大。

水荭先开口:“是不是把齐白发现神父的羊皮记载告诉他?”

贝恩这时,说了一句极有用的话:“何必那么麻烦,带他去看看那情形,他……自然就会改变主意。”

原振侠表示同意。伯爵这时也看出情形有异,他止住了笑,神情也重又变得阴森,他冷冷地问:“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原振侠,显然各人之中,他最信任原振侠。

原振侠先吸了一口气:“棺材中的女人,自棺中伸了一只手出来,情景十分可怖。我还没有见过,是他们两人见了之后把我找来的。我们现在就一起去看一看,看了之后,才告诉你来龙去脉!”

原振侠尽量使自己的话听来平静,可是他说到一半,安普的神情已是十分难看,他的声音也更阴冷:“开什么玩笑!”

原振侠什么也不说,只是伸手向上指了一指。安普一声闷哼,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原振侠急忙跟了出去。他们并肩走上楼梯,水荭跟在后面,贝恩迟迟疑疑,走在最后面。

到了陈列室门口,原振侠打开了锁,推开了门,安普一步跨了进去,一时之间,他不知道那具石棺去了何处。原振侠忙向墙角,指了一指──他听过贝恩的叙述,知道石棺被搬移过,而且,也被水荭再用帆布覆盖起来。

盖在石棺上的帆布,一望而知,是匆忙中盖上去的,并不整齐。

而整间陈列室,可能由于好几天没人进来的缘故,更可能由于那可怕“异像”的影响,令人感到格外阴森,连气温都像是低些,很有些阴风阵阵的味道。

随着原振侠的一指,安普已威风凛凛,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水荭跟了进来,靠在原振侠的身边,贝恩则扶住了门框,双腿看来有点发软,迈不开步子,进不了陈列室。

安普一来到石棺之前,一伸手,“飕”地一声,就把那帆布扯了下来,拋了开去。

帆布被扯开之后,自然就看到了石棺。

但是,也像上次水荭扯开了帆布之后,贝恩和水荭也看不到什么一样,可怕的异像是在石棺的另一边,要走到石棺后面,才能看得到。

伯爵神情愤怒,转过身来,瞪向原振侠。总算他始终对原振侠十分尊敬,所以并未口出恶言。

原振侠还没有什么反应,水荭已怯生生地伸手指了一下,同时用十分干涩的声音道:“后面!”

伯爵又“哼”地一声,绕过了石棺。

才一绕过去,情形就变了!

本来,他在行动之际,有一种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气派。而且,神情阴森冷酷,彷佛他就是人类,或是吸血殭尸类的主宰一样。

可是,剎那之间,他陡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首先起变化的是他的双眼,突然间睁大,眼球凸了出来,几乎有大半个圆球体,是出了眼眶的。

而且,在凸出的眼珠之中,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恐惧,尽管陈列室中静得出奇,但是原振侠却感到那一对眼珠,正在惨叫!

接着,是伯爵惨白的脸色,变成了霉绿色。像是在一秒钟之间,他脸上涂上了一重发了霉的面浆。

然后,就是他的口,也不知道他原来是想张大口还是合上,总之,这时什么都不是,而是他的双唇在不住半开半合发抖,伴随着有节奏的“得得”声──上下两排牙齿相叩所发出的声响。

他的鼻子,由于鼻孔变得扩张,看来更是变了形。

他一动也不动,这时,不单他全身发僵,只怕连血液也是凝结的──安普伯爵毕生致力于模仿吸血殭尸,但最具成就的,就是那一剎那了!

安普在剎那间,现出那样惊怖欲绝的神情,倒是各人意料中的事。贝恩在门口,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人已坐倒在地。

水荭伸出手来,挽住了原振侠的手,两人的手都冷得可以。

原振侠深吸一口气,甚至觉得心口有点发痛,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走去,同时在心中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女人的手,伸出了石棺而已,虽然恐怖,但也不致于会把人吓死!

水荭可能不愿意向前走,但是她既然和原振侠的手互握着,她又不愿意放开,也就只好和原振侠一起向前走,到了石棺的后面。

于是,他们两人同时看到了石棺后面的情形。

原振侠早已向自己说了好多次:“只不过是一只手伸出了石棺之外”,照说,以他的冒险生涯经历,他就算感到害怕,也不会太甚了。

可是,事实是,他一看到了石棺后面的情形,脑中就轰地一声,像是全身的血,一齐涌上了头部,而且在他的脑中,沸腾翻滚!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但是猜想起来,一定和安普的情形相类似!

他只觉得全身无数亿的细胞,每一个都从细胞核中心,向外散发着恐惧!

他遇到了生平最大的恐惧!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只不过是一只手伸出了石棺而已”,他看到的,是一整条手臂,自石棺中伸了出来,软软地垂在棺外!

那手臂露出石棺的部分,还连着一点点肩头,肩头和石棺的连接处,严丝合缝,一点空隙也没有。

那手臂的皮肤极白,和大理石的颜色相近,以致乍一看来,有点像是那手臂也根本是石刻的。

可是,又一下就可以看出来,那手臂属于一个人,一个女人。有着柔软的皮肤和肌肉,是一条十分丰腴,十分诱人的手臂──如果它属于一个有生命的女人的话。

而如今,它却属于一个在石棺中躺了几百年的女人。它偏偏又不肯在石棺中安分地躺下去,而那么顽强固执,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魔法,自石棺中硬挤了出来,软垂在棺材边上!

它硬要从石棺中挤出来,有什么目的呢?是只挤出一条手臂来就算了,还是要把整个身子,都从石棺中挤出来?像是妖魔挣脱了禁锢的枷锁一样,从此在人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造成弥天大祸?

原振侠一时之间,无法和他人交换意见。他自己在极度的惊怖之中,思绪紊乱之极,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诡异了,叫人无法承受!

原振侠也不知自己僵立了多久,他甚至想不到就在他身边,和他紧握着手的水荭的存在。

忽然之间,他眼前黑了一黑,有东西向他压了过来,他这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自然而然,伸出手来,向那压过来的东西,推了一推。

一推之下,他才知道那并不是“东西”,而是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正在急促后退的安普伯爵!

安普急促后退的力道十分大,原振侠推出去的力道小,所以结果是,原振侠并未能推开安普,反倒被安普撞得也向后退去。

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中,原振侠感到脚尖一阵疼痛,那是被伯爵一脚踏中的结果。原振侠反倒很高兴,因为又有了痛的感觉,可知刚才被吓走了的魂魄又回来了。

也就在这时,他也感到了水荭在自己的身边。三个人一起后退,退到了门口,原振侠一定神,才算是挡住了安普后退的势子。

这时,四个人之中,最先出声的是贝恩──并不是他的胆子最大,而是他根本没有进过陈列室,不知道事情又有了更可怕的变化。

贝恩颤声道:“看上帝的份上,你们……的魂魄还在身体里吗?”

在这一句话声中,安普陡然转过身来,神情仍然惊怖欲绝,口张得老大,可是只是在喉间,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原振侠和水荭,从惊怖中回复正常的能力比较强。他们互望了一眼,可是一时之间,也提不起勇气来,去把那块帆布盖上。

他们互望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拉了安普一下。三个人一起出了陈列室,水荭立时又把门关上。

水荭关上了门之后,先是自然而然,把背靠在门口。但是突然之间,她想到那女人的手臂,既然可以透过石棺伸出来,自然也可以透过那扇薄薄的门!所以她陡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连跨出了三、四步,到了楼梯口,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这时,安普已用发颤的声音,连问了十几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勉力镇定心神,也给他问得心烦,就厉声道:“你是吸血殭尸,也会感到害怕?”

安普惨白的脸上,神情古怪之极,在那么怪异的情景之前,他不能不承认:“我……还不是……整个的吸血殭尸……只是一半。况且,这样的情形,就算是翠丝看到了,一样会害怕!”

原振侠曾在电话中,听他称呼他的未婚妻为“翠丝”,所以知道,至少在安普的心目之中,他的未婚妻,具有“全部是吸血殭尸”的身分。

但如今,就算有十个吸血殭尸陡然出现,也不会比陈列室中出现的异像更可怕了。所以原振侠也不再去研究,伯爵的未婚妻究竟是不是真的吸血殭尸。

他只是伸手向楼梯指了一指,水荭一看到了原振侠的手势,早就一溜烟地向楼梯下冲了下去。贝恩扶着扶手,也急急向下走着。安普还想摆出一些英雄气概来,可是结果,犹豫了一下,还是赶在原振侠的前面下了楼,而由原振侠殿后。

原振侠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多次回头,望向陈列室的门口。

这时,他的思绪一片紊乱。在陈列室中发生的事,无从假设,他甚至有点不敢闭上眼睛──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那条雪白的手臂来。

如果不是情景如此怪异,就像水荭第一次见了异像之后,向贝恩所说,那只手是美女的手一样──那整个裸露在石棺之外,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浑圆肩头的手臂,实在是美女的手臂。

它腴白,有着如同丝缎一样的皮肤,白得令人眩目,而且可以感觉得出会是何等水嫩。

照说,这样的玉臂,就算是诡异地从石棺中伸出来,也不应该惹起那样的恐惧。可是那手臂软垂着,却泛发着一股无可抵挡的妖异和死亡的气息。

那种气息直透出来,犹如利刃一样,直刺进看到的人的脑门,从而产生巨大的恐惧!

一行四人,总算又先后进了贝恩的办公室。贝恩先向水荭伸出手来──他曾见过水荭取出一只扁平的酒瓶来喝酒。四个人之中,受惊程度最低的是他,因为他未曾看到异像有了更可怕的发展,但是他也需要酒来镇定。

水荭取出了酒瓶来,贝恩只喝了一口,安普便急忙自他手中,把酒抢了过来。

接着,原振侠也喝了一口,水荭就把瓶中所余无几的酒,一起倒进了口中。

各人都望着原振侠,原振侠抹了抹口角:“齐白的警告,显然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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