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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陈长青的重大发现

想到这里,我多少有点气恼:“我没有见过一个人,杀人之前,还那么高兴的。”

陈长青止住了笑声,神情变得极其严肃:“你在指责我?”

我作了一个不想吵架的手势:“不能说是指责,只是有点好奇,想约略知道一下你的心态。你决定去杀人,坚决地要实行你的决定,感觉怎样?”

当然,我不单是好奇,想在他的回答中,捉摸出一点线索,弄明白他究竟想去杀甚么人。

陈长青看来毫无内疚地和我对望,过了好一会,他仍然没有开口,他的那种眼光十分异特,看起来,反倒很有点可怜我。在他的那种眼光的注视之下,我觉得自己由主动的地位,变成了被动。

我转换了一下坐着的姿态,提醒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陈长青缓缓地道:“现在,我决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等到我做了之后,你就会知道。老实说,我自己的心态如何,不是一个问题,问题是在于星体的神秘力量,既然影响了我,那我就非做不可。”

我“哦”地一声:“和孔振泉在铜环上留下的秘密有关连?”

他的怪异行为,那天晚上在我家地下室,研究那些铜环之后开始的,所以我这样试探着问他。可是陈长青抿着嘴,一点反应也没有。

接着,又正面地、旁敲侧击地、软声要求地、大声恫吓地,挥着拳,或是跳起来,问了他许多问题,可是他不是抿着嘴,就是翻着眼,或者是发出一两下听了令人冒火的冷笑声,一个字也未曾回答过我。

我终于颓然坐下,他才冷冷地道:“别浪费精神气力了,回去睡觉吧。”

我恶狠狠地道:“我会就此干休?”

陈长青仍然冷笑道:“那你能怎么样?至多不过继续派人跟踪我。”

我听了之后,正想反唇相讥,陡然之间,我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主意。

陈长青十分灵活,这三天来,小郭手下的侦探人员,能顺利跟踪他,是因为他根本未曾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如今他知道了,小郭的手下再跟踪,不是被他摆脱,就是被他愚弄,再派人去跟踪他,已经没有意义。

但正由于如此,我反倒故意道:“当然,继续派人跟踪你。”

陈长青“哈哈”大笑:“好,看看你派出来的猎犬能不能成功。”

我已经有了打算,所以跟着他笑了一会。陈长青这家伙,竟然公然对我下起逐客令来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双手按住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叹了一声:“你不应该把我放在敌对的地位上。真的,我十分诚心来帮你,当我和白素,猜到了你准备去杀人,就决定来帮你,因为我们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你却完全拒绝了我的帮助,还要把我赶走。”

平时,我说话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但这时,我真的感到陈长青的行为非常怪异。对他来说,构成凶险,所以才十分诚恳地讲了那番话。

陈长青听了,神情感动,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声:“你实实在在是个笨蛋。”

我料不到我一番好心,表示愿意帮他,他明明十分感动,但是一开口,却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那真叫人生气。

陈长青看出了我神情难看,想了一想:“我说你笨蛋,是因为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关键,你始终没有明白。”

我大声道:“好,讲给我听。”

陈长青笑了起来:“我就是要你不知道。”

和陈长青认识了那么久,对他最无可奈何的就是这次,反正我已另有打算,所以我装出一副已经失败和放弃的样子:“好,那只好祝你成功了。”

我无精打采地伸出手来,又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热烈激动地和我握着手,握了又握。

我擅于从他人的行动中去揣测一个人的想法,可是真的无法知道陈长青究竟葫芦里卖些甚么药。

他一直送我到门口,等我走出了几步,他还站在门口向我挥着手。这种情形,又使我想起白素的那句话来:“看你们,快要唱‘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我心里不禁一阵难过。陈长青有了现在的决定,一定是那天早上在我家里的事,当时他全身冒汗,可知他有过十分痛苦的心理历程,而他的行动,也和他生死攸关。我觉得我有责任再次提醒他一下。

所以,我转过身来:“你要知道,你去杀一个人,也有可能被杀,机会同等。”

陈长青竟然十分平静地道:“我知道。”

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后,略停了一停,又补充道:“我更知道,我被杀的可能性,高出了不知多少。”

我叹了一声:“既然这样,你为甚么坚决不要我的帮助?我应付各种险恶环境的能力,绝对在你之上。”

陈长青一听,立时转过了身去,表示一点也不接受我的好意,而在他转过身去之际,我还听到他又骂了一句:“笨蛋。”

他接连骂了我两次笨蛋!

我看着他走进屋子,关上了门,我也只好来到了车子前,驶走了车子,驶过了街角,肯定陈长青已不可能自他的屋子中见到我,立时停车,进了一家咖啡室,打电话给白素。

我急急地道:“把跟踪用的用具带来,从现在起,我和你,二十四小时盯着陈长青。我们要亲自出马跟他,才不会被他发觉,他决定去杀人,可是我却完全无法知道他去杀甚么人。”

白素在电话中只是答应,并不多问。我又道:“我在他家屋子的墙角处等你。”

放下电话之后,我不再驾车,步行前去,在接近陈长青的屋子时,我行动已开始小心,我看到陈长青屋子楼下有灯光亮着,那是他的“工作室”,我转过墙角等着。

不到二十分钟,白素带来了用具:“他在家,我打过电话问他你走了没有,电话是他听的。”

我吸了一口气,把我和陈长青见面的经过,讲给白素听。白素并不问别的问题,只是道:“他为甚么两次骂你笨蛋?一定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没有想到。”

我道:“是,那是甚么?”

白素蹙着眉,想了一会:“我也想不出来,你是不是有这种感觉:陈长青虽然要去杀人,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伟大。”

我“嗯”地一声:“是,一副慷慨就义的味道。”

白素又道:“他花了那么高的代价,从职业杀手那里买来了这样的武器,他要进行的是暗杀。”

我点头道:“是,真要是明刀明枪,我看他也没有这个勇气。”

白素望了望窗口透出来的灯光:“他又明知自己的行动,凶险成份极高,有了那么多因素,实在可以肯定,他要去暗杀的,一定是一个有着严密保护的大人物。”

我陡然震动了一下,白素的推理,合情合理,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失声道:“他算是在找死了。虽然他有十公尺之内可以致人于死的武器,可是如果对方是一个政治领袖,或者军事领袖,即使他得了手,也绝没有撤退的机会。”

白素缓缓地道:“是啊,所以他才会在决定时如此痛苦。”

我猛然一挥手:“你猜,他要去杀谁?他看了铜环上的秘密,有了这个决定——”

刹那之间,在路灯微弱的光芒之下,白素的脸,变得十分苍白,而我也突然感到了一股寒意,袭遍全身,还因为极度的震惊,脸部的肌肉,生出了一阵麻木之感。

白素先我几秒钟,我们两人,都想到陈长青要去杀的是甚么人了。

这个疯子,我只好说他是疯子,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

陈长青根本无法接近他要暗杀的对象,而且后果之可怕,真比死亡更甚。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不行,我们一定要阻止他。”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阻拦我向门口走去:“可是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为甚么要这样做。”

我闷哼了一声:“他疯了,谁知道他为甚么要这样做。”

白素喃喃地道:“一定有原因。”

我不理会白素,大踏步来到门口,又按铃又捶门,又大声叫着陈长青的名字。

白素过来,皱着眉道:“你这样子吵,把别人吵醒了。”

我停了一下,仍然不断地按着门铃。可是五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人来应门,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头,向白素作了一下手势,打开了白素带来的那个小包,取出了开锁的工具,很快就弄开了锁,推门进去,一面大叫道:“陈长青。”

白素跟着走了进来,我们推开了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那是陈长青的工作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莫名其妙的设备,是陈长青为准备和外星人联络和与灵魂交通以及各种他所设想的怪异用途而设的。

在房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桌子,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张很大的白纸,白纸上写着两行字,我还未曾走近,就已经看到了那两行字,我和白素都呆住了。

那两行字写得龙飞凤舞,正是陈长青的笔迹,可见他写字的时候,心情十分兴奋。那两行字是:“卫斯理,我知道你会亲自出马跟踪,你从前门一走,我就从后门溜了,哈哈!哈哈!”

一看到那两行字,我就站定,立时道:“快设法阻止他离境。”

白素苦笑了一下:“海陆空三处,都可以到他要去的地方,怎么阻截?”

我道:“尽一切可能。”

抓起电话,先叫醒了小郭,叫他立时动员侦探社所有的人,到可能离境的所有地方去,一见到陈长青,就算把他的腿打断,也要把他抓回来。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之中,尽了一切可能,想阻止陈长青。陈长青看来没有采用合法的途径离境,我想到,他可能躲了起来,躲上十天八天再走,我要白素先回去,我就等在陈长青的家中,可是一天一天过去,半个月,他音讯全无。

在这半个月之中,我至少骂了他一百万次笨蛋,而且在半个月之后,我肯定他因为暗杀失败,已经死了,或者被抓了起来,每天每夜,在受着极其可怕的审问。

我肯定他没有成功,因为我和白素,猜测到的他要去暗杀的那个对象,要是有了甚么三长两短,那是全世界最轰动的新闻,绝不会风平浪静,一无所知。

从第五天开始,我就知道陈长青的命运不妙,转折地通过了不少关系,去探听他的消息,托了人又托人,都是些间接的关系,自然不容易有结果。到了半个月之后,我和白素商量,也到那地方去,白素当时说:“要去的话,我去。”

我问:“为甚么?”

白素沉声道:“我不想你卷入这个漩涡!”

我大声抗议:“我要把陈长青抓回来。”

白素摇头:“你是一个那么招摇的人,你的行动能躲过特务系统的监视吗?”

我闷哼了一声:“我躲得过世上任何特务组织的监视。”

白素叹了一声:“先让我去,好不好?”

我凝视着她,心中知道,白素去,可能更好,所以我点了点头。

白素笑了一下:“陈长青为甚么要去做这种事,你有没有概念?”

我生气道:“他疯了。”

白素摇头:“不,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想不到,真怪,我们两人的思索、推理能力,不会比他差,为甚么他在看了那些铜环,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而我们却没有。”

我低声咕哝了一句:“因为我们没有疯。”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又来了,我想你应该从头到尾,把陈长青的言行再想一遍,你和他比较熟,对他的心态也比较了解。或者可以在他的一句不经意的话中,一个小动作之中,得到一点头绪。”

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那时,白素到陈长青家里来看我,她又道:“我去准备一下,就出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络。”

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驾车离去,心里极不是滋味,白素讲得对,陈长青若是已有了行动,对方一定当作国际政治大阴谋来处理,无缘无故,都不知道可以牵连多少人,白素送上门去,一有失闪,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宁愿到非洲的黑森林去冒险,也比到那地方去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好,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人类竟会出现这种人为的愚昧和黑暗,比起原始森林来,还要令人感到可怖和窒息。

我思绪紊乱,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忽然有人按门铃,我把门打开,看到一个样子十分普通的中年妇人,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还提着一些行李,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才出来的,望着我:“请问张先生在家吗?”

她一面说,一面还急急忙忙,打开了一封信来,将信上的地址,指给我看。

我一看地址,她找错地方了,就指着对街:“你找错了,你要找的地址在对街。”

那妇人向我连连道谢,吃力地提起行李,我转过身,走进屋子,没有再理会她。

我进了屋子之后,坐了下来,想照白素的话,把陈长青的言行,从头到尾,再想一遍,谁知道背一靠向沙发,就发出了“悉索”的声响,我忙坐直了身子,伸手向背后摸去,一摸就摸到了一张纸,那张纸,竟然贴在我的背上!

在那一霎间,我惊讶之极。卫斯理,竟然会给人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

这种玩笑只是小学生互相之间的游戏,在纸上画一个大乌龟,然后趁人不觉,贴在他人的背上。中学生都不干这种事了,可是我却叫人在背上贴了一张纸。

我立时想到了那个问“张先生在家吗”的乡下妇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心情陡然由紧张变得轻松,伸手把贴在我背后的纸揭了下来,纸上写着:“看,我懂得如何掩饰自己。”

我望着纸,心中实在佩服白素的化装术,我对那个突如其来的乡下妇人,连半丝怀疑都没有,她的那种初到陌生地方的神情,希望得到帮助的眼神,都绝无可供怀疑之处。

我自信如果要去假扮一个乡下人的话,也可以有接近的成功,但是在眼神上,却很难做得到这样逼真,我慢慢把纸折了起来,靠着沙发,再把陈长青的言行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我得出的结论,其实并没有甚么新意,陈长青自己以为在做一件十分伟大的事,他抱着慷慨赴义的心情去做这件事。

目的是甚么呢?直接的目的,是去进行一次暗杀,可是暗杀的目的又是甚么呢?

给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他两次骂我“笨蛋”,为甚么他会这样骂我,而且又都是我十分诚恳地要帮助他的时候,为甚么?

我想了好久,仍然得不出结论,而我觉得我留在陈长青的家中太久了,我又走进他的工作室,找了一张白纸,留下了一句话:“见字,无论如何立即联络,否则,哼哼。”

我希望陈长青会安然回来,看到这张字条。

然后,我叹了一口气,白素已经出发,希望她不会有甚么意外,虽然我相信白素的应变能力,可是在那种地方,不论有了甚么意外,都绝不会叫人愉快。

回到了家里,老蔡一开门,就向我鬼头鬼脑地眨着眼睛,我知道那一定是白素在化装好了之后向他说过,要去戏弄我,我瞪了他一眼:“我被骗过去了。”

老蔡高兴了起来:“是啊,扮得真像。”

想起白素当时的情景,我也不禁笑了起来,在我准备上楼的时候,又忍不住向地下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陈长青解开铜环上的秘密,有了这样念头,我何不重复一次他的行动,也许可以得到点线索?走向地下室,推开了门。才一推开门,我就不禁一怔。

自从那天早上,见过满头大汗的陈长青,我还未曾进过地下室,白素也未曾来过,因为铜环上的秘密既然已经解开,也就没有甚么可做的了,谁也不会再进来。

这时,一推开门,我立刻就知道,我和白素都太疏忽了,应该早进来看一看。因为在放着铜环的桌子上,九组铜环,都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这并不令人惊异,陈长青要解开秘密,当然要这样做。

令我感到我们疏忽了的是,在桌上,地上,有许多团皱了的,看来是被随手抛弃了的纸团,在一进门的地上,就有着一团。我拾起一团来,把纸摊平,看到上面写着十分潦草的字,字迹是陈长青的。

他在纸上写着:“七星联芒,象征着一个大城市的毁灭,可以肯定的如下:一、这个大城市在东方;二、这个大城市被毁灭是由于某种力量的破坏。三、?##”

这一看就可以知道,是陈长青一面在想着,一面写下来的。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一面想问题,一面将之顺手写下来,思考起来,可以容易一些。在桌上和地下的纸团,不下三十余团,那自然是陈长青在地下室时的思考过程,要是我们早看到这些纸团的话,早已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么了。

我一面懊丧,一面急急把所有纸团,全都集中起来,一张一张摊开,一面看着纸上潦草的字。有不少,都没有用,陈长青在想的,我和他已经讨论过。

但是有几张,却极其重要,我约略可以知道它们的先后次序,把它们照次序来编号,一共有六张,看完之后,我目定口呆,所有的一切,有关陈长青怪异的行为,陈长青究竟决定了一些甚么,完全明白了,忍不住自己骂自己,真是笨蛋,陈长青骂得不错,我真是笨蛋。

陈长青在那些纸上写的字,十分潦草,他根本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的,有一些,简直潦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辨认,不过根据前后的文义,可以猜测到那是甚么字而已。

在那一瞬间,我有了决定:立即出发。就算要找陈长青已经太迟,总可以把白素找回来。

我冲出了地下室。老蔡目定口呆地看着我,幸好他对于我的行动,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并没有说甚么。

我用最短的时间化装,包括用药水浸浴,使全身皮肤看来黝黑而粗糙,把头发弄短,变硬等等在内,这种彻底的化装,最快也需要几小时。

当我准备好,再走下楼梯时,老蔡盯着我,我没好气地道:“怎样#”

老蔡摇着头:“天,你们准备干甚么#”

我叹了一声:“讲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

我说着,就离开了住所,接下来,弄假身份证明,假证件,那倒简单的很,我至少认识一打以上、专门做这种事情的人,登上飞机,才吁了一口气,不理会邻座一个老太太在啰唆航空公司不肯让她带五架电视机当行李,闭上了眼睛养神,心中在想,搭乘飞机而把电视机当主要行李的,全世界上千条航线之中,怕也只有那几条了。

我闭上眼睛,又把陈长青所想到的想了一遍,虽然我仍然认为陈长青是疯子,但是他想到的,的确我和白素未曾想到。

那六张有关他思路的纸上,他写下了他的思考程序,那是极其缜密的推理。

第一号,就是我在一进地下室门口时就拣到的那一张,内容已经写过了。

第二号,陈长青写的如下:“孔振泉叫卫斯理去解救这场灾难,一个大城市要毁灭,卫斯理本事再大,有甚么能力可以解救呢#”

这也是我和他讨论过的问题,可是陈长青有一个和我不同之点,就是他坚决相信孔振泉的预言,所以他又写着:“既然孔振泉说卫斯理能解救,就一定能解救,必须肯定。

“导致一个城市毁灭的因素有:一、地震或海啸;二、火山爆发;三、核子战争;四、流星撞击;五、瘟疫──现代,不可能;六、……

“卫斯理皆无力解救,一定是另有原因。”

第三号的纸上,陈长青画了很多图形,那些图形,全是点和线组成的,旁人看了这些图形,可能莫名其妙,但是我却一看就可以看出,陈长青画的,全是“七星联芒”的异象。

他没有见过天空上实际的“七星联芒”的现象,但我曾详细地告诉过他,并且在星空图上,指出过七颗星的位置。所以,陈长青画出来的图形,十分正确。

在他所画的图形之中,七股星芒集中的那一处,是一个小圆圈。

他画了十来遍,才有了一句文字注解:“看起来,像是一条恶龙,要吞噬甚么。”

那是他的想法,我也有过这样的模拟。

七星联芒,形成一个龙形,而七股星芒的聚汇点,恰好是在龙口,给人一条龙要吞噬甚么的感觉。但是我却未曾想到陈长青所想到的另一点,他又写下了这样的一行:“七股星芒的聚会点,指示着那个要毁灭的大城市#”

我看到这里,闭上了眼睛片刻,回想当日仰首向天,看到那种奇异景象的情形。七股星芒的聚会点,形成一滴鲜红,像是一滴鲜血那样的触目惊心。

陈长青有了这样的联想,当然是一项新的发展,但没有意义,即使知道是哪一个大城市,明知这个城市要毁灭,又有甚么办法?

在第四号纸上,开始仍然画着同样的图形,所有的线条,都不是直线,而是在颤动,证明他在那时,可能在剧烈地发抖。

在三个同样的图形之后,接下来,是一个大致相同,但略为有点不同的图形,而且那个图形,只是大小不同的七个黑点。

我立即认出,那七个黑点,是最小的那几个铜环中显示的位置。那七个黑点,代表七个受星体影响的人,这一点是已经肯定了的。

我心中登时“啊”地一声,想到了甚么。我所想到的,陈长青也在图形下写了出来,他的手一定抖得更厉害,他写着:“七个黑点的排列位置,和联芒的七星,何其近似?”

这又是陈长青的新发现,也令我猝然震动。一点也不错,七个黑点的排列位置,和青龙七宿之中,发出长而闪亮的星芒的七颗星的位置,十分近似。

然后,就是关键性的第五号纸,在第五号纸上,他用几乎狂野的笔迹,写下了以下的字句:“七个星体,影响、支使着七个人,七个星体,联成一条龙形,发出星芒,要吞噬甚么,就可以理解为在七个星体的支使下,七个人要吞噬甚么,这七个人……七个人……要吞噬的……对了,是一个大城市。”

在那几行字之后,他用极大的字体写着:“要毁灭一个大城市,不一定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人祸不一定是战争,几个人的几句话,几个人的愚昧行动,可以令一个大城市彻底死亡。”

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在发着颤。

我们一直在考虑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核子战争、流星撞击、瘟疫横行,却全然没有想到,几个人的几句话,几个人的愚昧无知的行动,一样可以令得一个大城市遭到彻底的毁灭。

这种特殊的情形,在人类的历史上,还未曾出现过,所以难以为人理解。

我又立即想起那天晚上,许多人在讨论那个问题时,其中一位提出来的例子,那是美国西部,在掘金热时代所兴起的镇甸,在掘金热过去之后,居民相继离开,而变成了死镇的事实。

那位朋友当时曾说:“一个大城市的形成,就是有许多人觉得居住在这个地方,对他们的生活、前途都有好处,当这种优点消失之后,成为大城市的条件,就不再存在,这个大城市也就毁灭、死亡。”

当时,我并不以为意,以为那只是小市镇才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已完全可以肯定,一个大城市,即使是在世界经济上有着重要地位的大城市,一样可以遭到同样的命运。

不必摧毁这个大城市的建筑物,不必杀害这个大城市中的任何一个居民,甚至在表面上看来,这个大城市和以前完全一样,但是只要令这个大城市原来的优点消失,就可以令这个大城市毁灭、死亡。

而这样做,可以只出自几个人愚蠢的言语和行动。

仅仅只是几个人狂悖无知的决定,就可以令得一个大城市彻底被毁,它可以仍然存在地图上,但只是一具躯壳,不再是有生命的一座城市。

当时,我整个人如同处身于冰窖之中,遍体生寒。“七星联芒”的景象,预示的是甚么,终于一清二楚,而那种灾祸,确确实实已经开始了。

我绝不感到恐惧、激动或是愤怒,我只是感到悲哀,极度的悲哀,为人类的命运悲哀。

人类之中,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在为改变人类的命运而做事,可哀的是,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只是受来自某些遥远的天体神秘力量所支使的结果。

他们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高出于一切人之上,实际上,他们只是一种不可测的力量的奴隶。

他们受着星体力量支配,甚至盲目,每一个普通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实,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人人都知道他们的言行,会使一个大城市遭到彻底的毁灭,他们却不这样以为。

在历史上,多少人曾有过这种狂悖的想法,认为他们才是主人,从亚历山大帝,到成吉思汗,到拿破仑,到希特勒,都曾以为他们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但实际上,他们身不由己,是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奴隶,一种来自深不可测的宇宙深处神秘力量的奴隶。

孔振泉为甚么会以为我可以改变这种情形?我有甚么法子可以改变?就算有一个星体,赐给我像是漫画书中“超人”的力量,也没有法子去改变狂悖者的愚昧行动。

孔振泉一定弄错了。

这一点,陈长青也想到了。在第六号纸上,他写下了很多字句,第一句就是:“孔振泉错了,虽然知道了一切,明白会发生甚么事,仍然没有任何人,包括卫斯理在内,可以挽救。”

在那两行字之后,他接连写下了七八十个问号,有的大有的小,可以说明他的思绪极度紊乱。

接着,他又写了好几十遍:“星体支使人,支使独一的一个人,要是这个人不再存在?这个人不存在,星体没有支使的对象,就像有着控制器,但是机器人遭到毁坏,控制器又有甚么用?”

我看到陈长青这样设想,不禁十分佩服。

把来自遥远星空的星体的神秘影响力量和被这种力量支使的人,设想成为控制器和机器人,真是再恰当也没有。机器人的接受信号部分,受了控制器所发出信号的支使,机器人可以做任何事。机器人本身,只是一种工具,没有自主能力,机器人甚至会讲话,会有思想的组成能力,但全是控制器发出信号的结果,不是机器人自己产生的能力。如果机器人被毁,单是一具控制器,发出的信号再强,失去了接收部分,也就等于零。

陈长青想到了这一点,接下来他再想到甚么,自然而然。他又这样写:“没有人有力量改变星体,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去毁灭控制器,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毁灭受控制的机器人!”

我接连吸了几口气,所以,陈长青想到了去杀人。

在他想来,那不是去杀人,只是去毁灭“机器人”,阻止狂悖愚昧的行为通过“机器人”来执行。

他在第六号纸上继续写:“孔振泉对,卫斯理有能力这样做,但是他为甚么不知道灾祸的由来和如何遏制?对了,实情是,通过卫斯理,这个责任,落在我身上。”

在那几行字之后,又是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问号,说明他的心情,实在十分矛盾。

我看到此处,也只好苦笑,陈长青和孔振泉未免太看得起我,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暗杀绝不是我的专长,非但不是,而且那种行为,还能引起我极度的厌恶,就算想通了来龙去脉,不会想到去“毁灭机器人”!

他接下来所想的,令我十分感动。

“不要让卫斯理去,这是生死相拼的事,成功可能太少,卫有可爱的妻子,每一个朋友都喜欢他,让我去好了,让我去好了。”

“我去!”

这“我去”两个字,写得又大又潦草。

这就是陈长青全部的思路过程。这就是为甚么当我两次诚心诚意提出要帮助他,而他骂我“笨蛋”的原因。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为了不要我去涉险,而替代我去行事。而我还要去帮助他,这不是笨蛋到了极点?这也是为甚么他会如此激动和我道别的原因,他明知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也明知自己可以不去,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他,但是他知道,他不去的话,我就有可能去。

而他,由于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他宁愿自己去,而不愿我去。

他当然经过了缜密的思考,才作出了这样决定,那种思考的过程,令得他汗出如浆,而我和白素,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陈长青这种对朋友的感情,是古代的一种激荡的、浪漫的、伟大的侠情。

我一方面由于陈长青的这种侠情而激动,回想着他种种不可理解的言行,这时都十分易于理解,但是我另一方面,还是不住地在骂他,骂他想到了这一切而不和我们商量。

要是他和我们商量,我们就一定不会让他去冒险,我和白素,也不会去冒险。

或许,他说得对,他曾说过我像是中药方中的“引子”,像是化学变化中的“触媒剂”,白素解开了初步的秘密,陈长青解开了进一步的秘密,全由我身上而起。

我感到极度的迷惑,但是我立时有了决定:白素去接应陈长青,那还不够,我也要立刻去。不管这是我的决定也好,是受了甚么神秘力量的影响使我有了这种决定也好,我都要去,立刻去。

这就是此刻,我为甚么会在这架破旧窄小的飞机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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