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既来之,则忍之,这是一条哲学原则,虽然它不能促使重大事件得到解决,但无疑是极为实用的。戈弗雷因此下决心在今后的一切行动中服从这一原则。既然他不得不在这个岛上生活,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这里生活得好,直至离开这岛的机会到来之时。
他们不再延宕,忙着对威尔树的内部稍加整理。清诘问题,缺乏舒适,压倒了其他一切问题,草铺的床位被经常更新。确实,那些器皿只是些简单的贝壳;然而,一个美国的配膳室里的盆碟或餐盘也不可能有这么干净。应该再一次称赞塔特莱教授,他洗的餐具令人赞叹。戈弗雷借助他那把刀,用一张宽大平整的树皮和四只打入地下的脚,成功地在房间中央树起了一张桌子。一些粗大的树墩被当作木凳。当天气不允许他们在露天吃饭时,宾客们不再被迫放在膝上吃。
还有服装的问题,并非不令人非常担忧。他们因此尽可能地节约。处于这样的温度和这样的纬度,身体半裸没有任何妨害。但毕竟短裤、上衣、羊毛衬衫会穿坏的。怎样予以更换?是否将穿上这些阉公羊、山羊的皮,在吃完了它们的身体后,还用来当衣服穿?毫无疑问,将来得这样做。在盼望中,戈弗雷经常让洗他们拥有的少量衣服。依旧是塔特莱,变成了洗衣人,被委以这一任务,再说,他在大家满意的情况下完成了。
戈弗雷则更多地照管给养工作和整理工作。此外,他还是配膳室的供应者。采集可食用的根草和芒扎尼拉的果实每天要花去他好几个小时;同样,用灯芯草编成栅栏,或是放置于那条河的流水中,或是放在退潮后没有水的岩洞里捕鱼,也要花费时间。毫无疑问,这些方式极为原始,然而,不时地有一个漂亮的甲壳动物或几条美味的鱼出现在威尔树的餐桌上,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可以毫不费力地用手捕获的软体动物。
但我们将承认这一点——而且人们都会承认,在所有的厨房用具中,最主要的是——锅,缺少用生铁或铁打的锅,锅的缺乏给人的感觉特别明显。戈弗雷只能设想代替普通的通用的金属水壶。没有熬汤用的锅子,没有煮熟的肉和鱼,就只有烤肉和烤鱼,第一道菜从来没见过肉汤。有时候塔特莱辛酸地对此抱怨;但哪有办法满足这可怜的人!
何况,戈弗雷还有别的事要操心。在检查树群中别的树时,他发现另外一棵巨杉,树身高大,其下面部分,被岁月蚀空,也有一个相当宽大的凹处。
就在那里,他建了一个鸡窝,那些家禽很快在那里面住了下来。那只公鸡和那些母鸡在那儿住得很宽裕,鸡蛋在那儿的干草上孵出了小鸡,小鸡开始成群。每天晚上把它们关起来,以使它们躲开鸟儿捕食,那些鸟在树梢上窥视着这些容易得到的牺牲品而且会毁掉整窝的雏。
至于那些刺豚鼠、阉公羊和山羊,直至那时似乎都没有必要为它们找一个野猪巢或牲畜棚。等气候不佳的季节将来临时再作考虑。在这之前,它们在草原上这片茂盛的牧场上繁衍着,在那儿有着这些猪类代表最最重视的一种极为丰富的驴食草和大量的可食用的根草。来到这个岛上后,有几头山羊已经生崽,但几乎把它们所有的奶都留了下来,让它们得以喂那些小羊羔。
这一切表明威尔树及其周围地区现在相当热闹。那些吃得饱饱的家畜,在白天天气炎热时来这里寻找躲避烈日的掩蔽所。绝不用担心它们会在远处迷路,也不用害怕猛兽,因为菲娜岛似乎没有一只危险的动物。
一切就这样进行着,现状基本让人放心,但未来总令人担忧,直到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可能明显地改变他们的处境的事。
那是7月29日。
那天上午,戈弗雷在沙滩的这一部分游荡,这沙滩濒临着他命名为梦幻海湾的大海湾。他在沙滩上探寻着,想弄清这里的软体动物是否跟北面的沿海地带一样丰富。或许他还希望有什么漂流物在这里重新出现,拍岸浪竟然连一件船上的小东西部未冲到岸上使他深感奇怪。
然而,那一天,他一直向前走到了最北端,再过去就是一片沙子很多的海滩了,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一块形状古怪的岩石吸引住了,这块岩石露出于新近被冲上来的藻类和海藻的高处。
某种预感使他加快了步伐。他是何等吃惊,又是何等快乐,当他认出他以为是一块岩石的东西是一只半埋在沙子里的箱子时。
这是否是“梦幻号”的一只包裹?它是否自轮船失事后就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更可能是距今更近的另一次灾难留下来的这一切?很难说。不管怎样,管它从哪儿来,管它里面装着什么,这个箱子应该是一大收获。
戈弗雷从外部察看这个箱子,未见任何地址的痕迹。没有一个名字,甚至没有一个装饰在美国式箱子上的,用薄金属板切割成的粗大的开首字母。箱子里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纸片,上面表明物主的姓名、国籍、省份?不管怎样,箱子关得很严,而且可以期望这箱子泡在海水里的这段日子,里面的东西绝未腐烂。确实,这箱子是用很结实的木头做的,上面蒙着厚厚的皮,所有的角上都包着铜,而且箱子所有的面上都用宽的橡皮带扎紧了。
不管戈弗雷多么急于想检查装在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他决不想把它敲破,而是想把它的锁挑开后再把它打开,至于把它从梦幻海湾深处运到威尔树,由于箱子太重,无法办到,甚至想都不要想。
“好吧,”戈弗雷心想,“我们将或多或少把它出空一些。”
回那群巨杉处去取工具,约有4英里路程。这要花费相当的时间,而且会很劳累。然而,时间有的是。至于劳累,这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锁在这箱子里的是些什么?……在回威尔树之前,戈弗雷希望至少试一试打开这个箱子。
他从拆除橡皮带着手,而且,解开橡皮带后,他非常谨慎地除下了盖满着锁的皮护套。然而,怎样强行打开锁呢?
这是最难的活,他没有任何撬棒可以让他撬一下。他尽量避免在于这个活时把他的刀弄断的危险。他因此寻找一块沉重的卵石,试图用这使锁横头跳开。
沙滩上撒满了坚硬的燧石,形状各异,可以用来当锤子。
戈弗雷从中选了一块有拳头般大小,他朝铜片上猛击了一下。
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嵌在锁横头内的锁舌,立即脱了出来。
或许是锁横头在撞击下破裂了,或许是锁未被锁上。
戈弗雷的心剧烈地跳着,当他要掀起箱子盖时。
箱子终于打开了,而且,事实上,如果必须将它打破,戈弗雷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没有困难。
这箱子名副其实地是个保险箱。箱子内壁衬了锌箔,使得海水无法渗透到里面。因此,不管箱子里放的物体有多珍贵,都能保特完好的状态。
而这是些什么样的物件啊!在将它们取出时,戈弗雷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快乐的惊呼!可以肯定,这个箱子可能属于某个非常讲究实际的旅行者,他打算去某个国家冒险,在那儿,他将被迫只能依靠他自己带的东西。
首先是衣着用品:衬衫、毛巾、床单;然后是衣服:呢短大衣、羊毛袜和棉布袜,结实的粗布长裤和未加过工的天鹅绒长裤、针织背心、结实的粗布上装;然后是两双坚固的长统靴,一些打猪穿的皮鞋,一些毡帽。
第二部分是厨房和梳洗用具:锅一那么需要的了不起的锅!——煮汤的锅、咖啡壶、茶壶、几把匙、叉和刀、一面小镜子、各种用途的刷子。最后,不该小看的是,三个装着约15品脱㊟烧酒和塔菲亚酒㊟的军用水壶、几磅茶叶和咖啡。
第三部分是些工具:木工钻、螺旋钻、手拉锯条、整套钉子和尖头工具、铁鍬和铁铲、铁镐、斧头、横口斧,等等。
第四部分是些武器:两把套在皮鞘内的猎刀、一把短枪和两把活塞枪、三把六发左轮手枪、十二磅火药,几千个雷管和一大批铝弹和子弹——所有这些武器都像是英国造的;最后是一个小型药包、一个望远镜、一个指南针、一个时计。
在那里面还有几册英语写的书,几本25张一叠的白纸、铅笔、羽毛笔和墨水、一本日历、一本纽约出版的圣经,以及一本烹饪手册。
说真的,这一切在这样的处境中组成了一份价格无法估计的财产清单。
因此戈弗雷无法抑制住欢乐。这等于是为处于困境中的沉船失事者的使用特意订购的一份嫁妆,再也没有比这更完善的了。
这完全应该感谢上苍,上苍也收到了发自一颗感恩的心的谢意。
戈弗雷高高兴兴地把他所有的珍宝摊开在海滩上。每件物品都被检查过了,但箱子里没有一张纸可以表明这个箱子的来处,以及这个箱子曾被载在哪条船上。
此外,在这周围,未见由大海冲上来的来自新近一次轮船失事的任何别的残留物。岩石上没有,沙滩下没有。这箱子准是或长或短地漂流了一段时间,被涨潮送到了这个地点。确实,箱子的体积相对箱子的重量而言,可以保证它有一个足够的浮力。
菲娜岛的两位客人因此在一段时间内有了范围广泛的物质生活需求的保证:工具、武器、仪器、器皿、衣服,一次幸运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问题在于戈弗雷无法想象把所有这些物品搬回威尔树去。搬运它们得来回几次;但最好抓紧搬,怕天气转坏。
因此,戈弗雷把这些不同的物品中的大多数放回箱内。一把步枪、一把左轮手枪、一定数量的炸药和铅弹、一把猎刀、望远镜、锅,这些东西他随身带着。
接着,他仔细地重新关上箱子,扣上箱子,于是,戈弗雷从海滨地带重又上路。
啊!一小时后,他受到塔待莱怎样的欢迎啊!当教授听他的学生一样样向他列举他们的新的财富时,他高兴极了!锅,尤其是那口锅使他激动万分,他以伴有击打动作的舞步跳起舞来,最后以八分之六拍子的一个得意洋洋的舞步结束。
时间还只是中午。因此,戈弗雷想吃了午饭后立即回梦幻海湾。他急于把所有物品都藏好在威尔树内。
塔特莱未提出任何异议而且宣称他已作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甚至不再需要守着那只正在燃烧的炉子。有了火药,到处都可取火。但教授希望他们走开时用文火慢慢熬好蔬菜肉汤。
不一会,放了温水的锅里放进了四分之一只刺豚鼠,加上一打代替蔬菜的艳芙的根草,并放了一大撮他们在岩石的洼处找到的那种盐。
“它会自己盖满泡沫的!”塔特莱叫道,显得对他的杰作非常满意。
于是两人步履轻捷地抄最近的斜路向梦幻海湾出发。
那口箱子一直留在原处,戈弗雷谨慎地打开了它。在塔特莱赞叹的欢呼中,他着手对各种物品分类。
这第一次往返,戈弗雷和他的同伴像骡子一样扛着,得以把那些武器、军需品和一部分衣服运回威尔树。
于是两人坐在饭桌前恢复疲劳,桌上那刺豚鼠熬的汤冒着热气,他们俩都说妙极了。至于肉,依教授的说法,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比这味道更好!哦!这是缺吃少穿产生的神奇!
次日,30日,戈弗雷和塔特莱天一亮就出发,又是三次往返出空并搬回了箱子里的东西。傍晚前,工具、武器、仪器、器皿,所有的一切都搬到了威尔树,并整理和收藏妥当。
最后,8月1日,连箱子也不无困难地沿着沙滩拖到了住所,被当作衣柜使用。
思想变幻不定的塔特莱现在把未来都看成了玫瑰色。因此,不必吃惊,那一天,他手拿袖珍小提琴来找他的学生,并非常严肃地说,就好像他们是在科德鲁普公馆的客厅里那样:
“那么,我亲爱的戈弗雷,重新上我们的舞蹈课的时候不是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