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躁

中国病人秀

《中国达人秀》主持人　周立波

有一天调到《中国达人秀》节目，是东方卫视，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正左右摇晃指派旁边一男一女发言，据他自己说他是评委里的领导。我看出二度当评委的伊小姐眸子里的淡淡不爽，伊是会不爽，因为坐在中间的他抢镜又抢话，恨不得把所有评委的活干完，干完仿佛就要开始剔牙晒爽，屏退左右，兀自回味。

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大舞台，既是评委，也是选手，既是裁判，还是球员，既是红十字总会，也是红十字商会。主动签名拽了几句英文送本苏珊阿姨自传给苏珊阿姨，现场念的英文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苏珊阿姨不是倪萍阿姨，但她也会条件反射，从旁边油滑男子的表现揣测：该中国男子，觉得他自己名气很大，于是轻浮了。她甚至觉出如果她表现出对他的浑然不知，那是对他自信的某种冒犯，于是，苏珊阿姨礼节性笑了笑，有点傻。笑脸在红衣映衬下甚至显出些苏格兰调情。

人家的书，谁要你死乞白赖签你自己名送，你以为是“送你葱”啊，你能不能在摇头晃脑之余学会知道自己是哪根葱？葱，是周立波，这次超越《中国达人秀》的更大符号。当张生教授用温柔理性的学术用语分析周立波的素质、表现后，这棵葱突然立了起来，怒发冲冠的样子。张生暂时推掉了与崔莺莺的约会，拿出时间精力来分析周立波语言、教养的源流，而且不惜毁掉自身清誉，与周立波的很多毛病同沾共享，是何等给面儿，但葱并不领情。从他微博还击的言论看出：第一，他承认自己很烂；第二，他拒绝跟人分享他的烂，因为他自认烂得独一无二。

许多人对烂地这棵葱的反应十分惊讶，认为他完全是用自己粗暴粗鲁粗俗的行为给张生的分析提供了注解，相当于直接告诉大家：张生说对了。葱不合逻辑地用证明对方正确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的紊乱，写完，估计还拈着不一定有的胡须很是得意了一番。这次攻防能说明什么呢？他，病了。病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病到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自己什么，病到以为全世界都很欣赏他的自恋。在讨好网民，装草根失败之后，周立波迅速调整方向，投靠了传统威权，他字里行间对批评采取恶意辱骂、威胁的态度，就像代表某部门在警告某媒体：你们，不得泄露国家机密啊！这个国家文化机密就是——我。周立波，是典型的中国病人，从貌似草根，到走红，到心态膨胀，到目中无人，到耍横，到准备封杀任何批评声音。从民间，到被招安，到庙堂，到文艺界当红旗帜，这样的变形金刚规律在很多人身上都能看到，在很多势力帮助下都可达到。

周立波的猖狂还有另外的诱因。看到东方卫视在全国卫视收视率排行榜一再下滑，更明白有因即有果。拿《中国达人秀》为例，单个周立波符号凌驾于所有选手、评委之上，这种“讨好式”做节目方式导致节目本身并不是以原有逻辑、规律进行，而是因人设事，为人做嫁衣，忘掉了节目原初目的。汪涵何炅虽红，湖南卫视可能因人废事吗？孟非再红，他也得服从服务于江苏卫视。东方卫视在人才失位失语之后，基本吊在周立波一棵树上，对节目，有舍本逐末之虞；对周，是捧也是杀。

捧杀周立波或许让周觉得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不管“捧”字的后缀是什么，只要有这个字周立波就很受用。在《中国达人秀》的舞台上，每一回，最大的达人都是自己，达久了，就更显出发达。他的自大病表现得最明显的是：一旦选手来自乡下，他就有掩饰不住的优越感，某些小细节呼之欲出。他本应该是这个节目最大的绿叶，却演成了处处出风头的红花。“吃开口饭”里做不来绿叶的人最需要崔永元棒喝。可悲的是，棒喝完他居然以为是表扬。微博上流传的崔永元参加周立波婚礼的那段长篇祝词，是我见过的最犀利、最反讽的现场砸挂。崔永元选在周立波最嗨最风光的场合泼冷水希望他清醒，但周用无力的接茬掩饰这种斗智上的尴尬。经常自称病人的崔永元在周立波婚礼上的表现，以及周的反应，让人明白了谁是真病人。

《中国达人秀》暴露得更明显，几乎集大成了。在一个自大、躁动、表现欲充斥的躯体阴影笼罩下，《中国达人秀》成了《中国病人秀》，迫使观众去看一个病人的表演，在他一次次嬉皮笑脸、挤眉弄眼、言不及义中体会假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