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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周日早上,欧布里恩警探来电,请妮薇听电话。

“找她做什么?”麦尔斯尖声问。

“我们想要找清洁女工谈谈,上星期她去过兰姆司顿的公寓。令千金有没有这位小姐的电话?”

“哦。”麦尔斯不懂自己为何立即感到松口气。“这简单。我帮你问妮薇。”

过了十分钟,彩彩打电话来。“妮薇,我成了证人。”彩彩的口气听起来很兴奋。“可是我能不能跟警方约一点半在你们家见?我以前从来没被警方问过话。我想要有你和你爸在我身边。”彩彩压低嗓门。“妮薇,警方不会以为我杀了她吧?”

妮薇对着话筒笑。“当然不会,彩彩。没问题。十二点老爸和我要去圣保罗教堂望弥撒。一点半没问题。”

“我该告诉警方,那个谄媚奉承的侄子把钱拿走,又放回去,还有艾瑟威胁要取消他的继承权这档事吗?”

妮薇感到震惊。“彩彩,你说艾瑟生他的气。你并没有说艾瑟威胁要取消他的继承权。你当然要把这件事告诉警方。”

妮薇挂上电话,麦尔斯在等着,挑着眉毛。“这是怎么回事啊?”

妮薇转述给他听。麦尔斯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彩彩到了,头发梳成一个端庄的小圆髻。除了假睫毛以外,她的妆化得淡淡的并不惹眼。她穿一件老奶奶式样的洋装和一双平底鞋。“这是我的戏服,我扮演毒杀雇主而受审的管家就穿这个。”她透露。

过几分钟,管理员就通报欧布里恩警探与勾梅兹警探来了。麦尔斯招呼他们的时候,妮薇心想,你绝对猜不出来他已经不是坐镇总局最上面那个头头。两位警探简直是卑躬屈膝跪下来膜拜他。

但是介绍彩彩的时候,欧布里恩看起来一脸困惑。“道格拉斯·布朗告诉我们,清洁妇是个瑞典人。”

彩彩认真地解释,她会依照目前她在外外百老汇演出的角色,用不同的面目出现,听得欧布里恩的眼睛都凸起来。“当时我正在扮演瑞典女佣的角色,”彩彩说,“昨晚我以个人的名义邀请约瑟夫·帕波来观赏演出。昨晚是闭幕夜。星相师说,土星进入摩羯宫,所以我的事业宫很强。我有预感他会出现。”彩彩又伤心地摇摇头。“他没来。事实上,没人来看。”

勾梅兹用力咳了一下。欧布里恩咽下笑容。“很遗憾。好了,彩彩,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开始询问彩彩。

妮薇解释自己为何跟着彩彩去艾瑟的公寓,为何回去检查艾瑟衣橱里的外套,仔细看过艾瑟的日程表,这时候询问变成对话。彩彩则说起一个月前艾瑟气冲冲打电话给她的侄子,还有上个星期放回去的那笔钱。

两点半,欧布里恩啪的一声合上他的笔记本。“你们两位当了很大的忙。彩彩,你可以陪柯尼小姐过去兰姆司顿的公寓吗?你很熟悉那个地方。我想要借重你的印象,找出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可以的话,大约一个钟头后再过来。我还想跟道格拉斯·布朗聊一下。”

麦尔斯一直深陷在那张皮椅上,蹙着额头。“就这样,现在扯进来一个贪心的侄子。”他说。

妮薇挖苦地笑笑,“你认为他留下什么名片,局长?”

三点半,麦尔斯、妮薇、杰克·坎贝尔和彩彩一行进入艾瑟的公寓。道格拉斯·布朗坐在长沙发上,双手在膝上绞啊绞的。他抬起头来,表情并不友善。那张英俊的脸,郁郁寡欢,汗水淋淋。欧布里恩警探与勾梅兹警探就坐在他对面,笔记本是摊开的。桌子和书桌的桌面上似乎灰蒙蒙的,不太干净。

彩彩小声对妮薇抱怨:“我离开的时候,这里一尘不染。”

妮薇低声解释,污迹是凶杀案调查组来撒粉找指印造成的,接着轻声对道格拉斯·布朗说:“发生在你姑姑身上的事,令我到非常遗憾。我很喜欢她。”

“那么,你是少数人中的一个。”布朗厉声抢白,说着站了起来。“听着,认识艾瑟的人都可以起誓保证,她这个人是多么令人恼火,多么苛求。所以她常常请我吃饭。有很多个晚上,因为她需要伴,我就放弃跟朋友相处。所以她就塞几张放在这屋里的百元大钞给我。接着她忘记其余的钱藏在哪里,就说是我偷走的。接着她又找到了,就向我道歉。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他瞪着彩彩。“你那身穿戴到底在搞什么鬼,清算旧帐吗?你想帮上忙的话,何不拿出吸尘器来,把这个地方打扫干净?”

“我是替兰姆司顿小姐做事的,”彩彩很有尊严地说,“而兰姆司顿小姐死了。”她看着欧布里恩警探。“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柯尼小姐详细列出不在衣橱里的衣物,我要你四处大致看看,看是否发现什么东西不见了。”

麦尔斯小声对杰克说:“你何不跟妮薇进去?也许可以替她做笔记。”他挑了张靠近书桌的直靠背椅坐下。从那个座位上可以将那面贴满艾瑟照片的墙看得一清二楚。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研究那些照片,看到一张张照片的拼贴,显示在上一次的共和党大会上,艾瑟在讲台上与总统的家人合影;艾瑟在桂西园的市长官邸拥抱市长;艾瑟接受美国记者与作者协会颁发年度最佳杂志专栏奖,勉强觉得讶异。显然这个女人比我所了解还要多面,麦尔斯忖道,我当她是个轻浮而饶舌的女人。

艾瑟提议要写的那本书。有很多犯罪集团透过服装业洗钱。难道说艾瑟偶然发现这档事吗?

麦尔斯决定问问赫伯·史瓦兹,警方在暗中进行的大型调查案有没有跟服装业有关的。

虽然床铺得很整齐,房里没什么凌乱之处,但是这间卧室和公寓里其他地方一样看起来脏脏的。连衣橱看起来都不一样。显然每件衣服和饰品都被拉出来检查过,又随意放回去,“太棒了,”妮薇对杰克说,“这样一来会困难多了。”

杰克身穿一件白色的爱尔兰手织粗针针织毛衣,一条藏青色的灯芯绒长裤。他去到史瓦柏大厦,麦尔斯替他开门的时候,挑起眉毛说:“你们两个看起来会像一对兄弟档。”他站到一旁让杰克进屋,杰克看到妮薇也穿一件白色的爱尔兰粗针针织毛衣与藏青色的灯芯绒长裤。他们俩齐声笑了,妮薇很快换上藏青色与白色相间的开襟毛衣。

由于这起巧合,减轻了妮薇对于要处理艾瑟的私人衣物所产生的恐惧。这时候,见到艾瑟的宝贝衣橱遭到人家如此粗心大意的对待,妮薇的恐惧被沮丧取代。

“难是难,不是不可能,”杰克沉住气说,“告诉我最好的处理方法。”

妮薇将装着艾瑟帐单副本的档案交给杰克。“我们就从最近买的东西开始吧。”

她抽出那些全新的、艾瑟从未穿过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往前找,滔滔不绝地对杰克报出仍在衣橱里的衣服与外套。不久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不见了的衣服只适合在冷天里穿。“这么一来,就排除她可能打算跑到加勒比海之类的地方去,故意一件外套都不带就走了。”妮薇既是对杰克说,也是告诉自己。“但是麦尔斯可能是对的。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穿着那套套装,用来搭配那件外套的白色上衣不在这里。说不定真是在乾洗店里——等一等!”

她猛然住嘴,伸手到衣橱最里面,拉出一个衣架,这个衣架被塞在两件毛衣之间。衣架上是一件白色的丝质上衣,领口有花边,袖口有蕾丝装饰。“这就是我在找的,”妮薇得意扬扬告诉杰克,“艾瑟为什么不穿这件?假如她决定穿原来配的那件上衣,为什么不连这件也打包呢?”他们一块坐在躺椅上,妮薇从杰克所做的笔记那里,誊出一份清单,列出艾瑟衣橱里不见了的衣服。杰克一边默默地等,一边环顾整个房间。脏脏的,可能是警方搜索过的缘故。高级的家具。昂贵的床单,装饰性的枕头。但是欠缺个性。没有个人风格,没有裱了框的快照,没有小摆饰。零零落落挂在墙上的几幅画毫无想像力可言,彷佛只是挑来填补墙面的空白。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舒适怡人的气氛。杰克意识到自己开始大大同情起艾瑟来。在他脑海里的艾瑟是一粒自动发射的网球,发了狂地从球场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动个不停。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女人使人联想到可怜的孤独人。

他们回到客厅,刚好看到彩彩检查放在艾瑟书桌上的那叠邮件。“不在这里。”彩彩说。

“什么东西不见了?”欧布里恩警探急急问道。

“艾瑟有一把古董匕首被她当拆信刀用,印第安制品,刀柄是花俏的金红两色。”

妮薇觉得,欧布里恩警探突然出现猎犬闻到气味的表情。

“你记得最后一次看到那把匕首是什么时候吗,彩彩?”他问。

“记得。这个星期我来这里打扫过两次,两次都在。星期二和星期四。”

欧布里恩看着道格拉斯·布朗。“昨天我们来撒粉印指纹的时候,那把当拆信刀的匕首不在这里。有没有想到哪里可以找到呢?”

道格拉斯咽了口气。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沉思的模样。星期五早上拆信刀还在桌上。除了露丝·兰姆司顿,没有人进来过。

露丝·兰姆司顿。她威胁要告诉警方,艾瑟要取消他的遗产继承权。不过他已经告诉警方,艾瑟老是声称他把钱拿走,事后又找到钱。这是一个很棒的回答。现在他是该让警方知道露丝的事,还是就说不晓得呢?

欧布里恩重复问题,这回很执着。道格拉斯决定,时候到了,应该引开警方对他的注意。“星期五下午露丝·兰姆司顿来过。她拿走西蒙斯留给艾瑟的一封信。她威胁说,只要我对你们提起西蒙斯,就要告诉你们,艾瑟很恼我。”道格拉斯略作停顿,接着假好心地补充道,“她来的时候那把拆信刀还在。我进卧室的时候,她就站在书桌旁边。从星期五以后我就没见过那把拆信刀。你们最好是问她,为什么要偷那把刀。”

星期六下午露丝接到西蒙斯发了狂似地来电,在家里的她就设法连络公司人事部门的主管。是她派律师罗伯·雷恩到警察局去。

雷恩律师带着西蒙斯回到家的时候,露丝肯定她老公濒临心脏病发作的边缘,想要带他去医院挂急诊。西蒙斯强力拒绝,但是他同意上床去。他的眼眶发红,眼里泛着泪水,拖着脚步走进卧室,一个被击垮而筋疲力尽的人。

雷恩律师在客厅里等着跟露丝谈话。“我不是刑事案律师,”他直言不讳,“而你先生将会需要一位高明的刑事律师。”

“根据他在计程车上告诉我的,他可能有希望无罪获释,或以一时精神错乱为由要求减刑。”

露丝的心一凉。“他承认杀了她?”

“没。他告诉我,他揍了艾瑟,艾瑟伸手去拿拆信刀,他从艾瑟手上把刀夺过来,在扭打中划到艾瑟的右颊。他还告诉我,他雇了在他酒吧里混的某一号人物打恐吓电话给艾瑟。”

露丝的嘴唇一紧。“昨晚我才知道这件事。”

雷恩律师耸耸肩。“你先生经不起严厉的拷问。我建议他全盘招供,设法要求认罪减刑。你认为他杀了艾瑟,对不对?”

“对,我是这么想。”

雷恩律师起身。“诚如我说的,我不是刑事律师,但是我会四处问问,看能帮你找到什么人。抱歉。”

露丝静静地坐了几个小时,处于全然绝望之中的平静。到了十点钟她收看夜间新闻,听到新闻播报艾瑟·兰伯司顿的前夫因为前妻之死受到警方讯问。她跑过去啪的一声关掉电视。

过去这个星期所发生的事,像一卷固定在重播键上的录影带,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十天前,吉妮含泪来电:“妈,我丢脸丢到家了。那张支票跳票了。会计派人来把我叫去。”一切事情由此而起。露丝记得自己对西蒙斯尖叫,大声痛骂他的样子。是我把他逼到发疯的地步,她心想。

认罪减刑?什么意思?过失杀人吗?判几年的刑?十五年?二十年?但是西蒙斯把艾瑟的尸体埋了。他大费周章地隐瞒罪行。他是如何保持镇定的?

镇定?西蒙斯?手上拿着拆信刀,俯视一个被他割喉的女人?不可能。

露丝想起一则日久生疏的记忆,在他们夫妻俩还笑得出来的那段日子里,那件事成了他们家的笑话。露丝生玛西的时候,西蒙斯进到产房来。却晕了过去。一看到血,西蒙斯就完全失去知觉。“院方比较担心你爸,而不担心我们母女。”露丝曾经告诉玛西。“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爸爸进产房。他不如在酒吧里请人喝酒,还比较不会碍到医生。”

西蒙斯看着血从艾瑟的喉头涌出来,将她的尸体装进塑胶袋里,偷偷运出公寓。露丝想起新闻报导说,艾瑟穿的衣服标签都被扯掉了。西蒙斯有胆量冷静地那么做,再把艾瑟埋在州立公园的洞里吗?绝对不可能,她判断。

但是如果他没杀死艾瑟,只是如他宣称的把她留在那里,那么她洗净那把拆信刀又将它处理掉,可能破坏了证据,这个证据说不定可以导出另外一个人……

露丝不知所措,再也无法多想。筋疲力尽的她,起身进到卧室。西蒙斯的呼吸均匀,但是他翻身。“露丝,留下来陪我。”露丝上了床,西蒙斯伸出胳臂揽住她,睡着了,头靠在露丝肩上。

三点钟了,露丝还在设法下决定该如何是好。然后,就彷佛无言的祈祷应验似的,她想到自从前警察局长柯尼退休以后,露丝常在超级市场碰到他。柯尼总是笑得很开心,道声“早”。有一次露丝买了一袋的食品杂货,袋子破了,柯尼停下来帮她的忙。露丝直觉地喜欢他,虽然见到柯尼就想到付给艾瑟的赡养费,有一部分是花在他女儿开的那家奇贵无比的店。

柯尼父女住在七十四街的史瓦柏大厦。明天她和西蒙斯要去求见这位局长。他会知道他们该怎么办。她可以信得过他。露丝终于睡着了,心里还在想着,我得相信某个人。

多年以来第一次,她把星期日早上给睡掉了。她用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瞥一眼表,表上指着差十五分十二点。明亮的阳光照进卧室,落在畅货中心买来的、不合的百叶窗附近。她俯视西蒙斯。睡梦中的西蒙斯不再一脸焦虑、担心的神情,搞得她也心烦气躁,整齐的五官依稀看得出当年的他曾经是个英俊的男子。女儿遗传到他的外貌,露丝心想,还有她们的幽默也是遗传自他。早年,西蒙斯的谈吐风趣,充满自信。后来,不景气开始了。酒店的租金大幅提高,中产阶级移进那一带重建市区,老客人相继消失。还有每个月的赡养费支出。

露丝溜下床,走到五斗柜前。阳光无情地照出柜子上的斑疤。露丝试着不出声地拉开抽屉,但是抽屉卡住了,发出刺耳的抗议声。西蒙斯醒过来。

“露丝。”西蒙斯还不是很清醒。

“留在床上,”露丝说,哄慰的口气,“早餐好了我再叫你。”

电话响的时候,露丝正从烤炉上取下培根。是女儿来电。她们听到艾瑟的消息。大女儿玛西说:“妈妈,我们替她感到遗憾,但是这表示爸爸摆脱困境了,是吧?”

露丝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开朗。“看样子是如此,对不对?我们还没习惯这个想法。”她唤西蒙斯,西蒙斯过来听电话。

西蒙斯说:“有人死了,却在这里幸灾乐祸,实在很糟,不过能够解除一项经济负担毕竟不坏。好了,告诉我。桃莉姊妹好吗?那几个男生没有搞七捻三吧?”露丝明白西蒙斯费了多大的劲。

露丝准备了现榨的柳橙汁、培根、炒蛋、吐司和咖啡。她一直等,等到西蒙斯吃饱了,替他倒了第二杯咖啡。然后她坐到西蒙斯的对面,中间隔着那张沉重的橡木餐桌,桌子是西蒙斯的老处女姑姑赠给他们的,露丝说:“我们得谈一谈。”

露丝的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紧扣在下巴下,从瓷器柜上方那面斑驳的镜子里照见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不仅看起来毫无生气,也确实毫无生气,念头一闪即逝。她的家居服褪色了,一直都是浅褐色的秀发,不仅变稀疏了,且变成灰褐色,那副圆圆的眼镜令她那张小小的脸看似消瘦凹陷。她摒除心中的想法,视之为无关紧要,继续说:“你告诉我你揍了艾瑟,说她被拆信刀割伤,还有你花钱雇人恐吓她。我以为你采取了进一步行动。我以为你杀了她。”

西蒙斯低头专注地看着咖啡杯。人家会以为里面包含宇宙的秘密,露丝心想。接着,西蒙斯挺直腰杆,直视露丝的双眼。彷佛一夜好眠,和女儿聊过之后,加上吃了一顿像样的早餐,他恢复情绪。“我没杀艾瑟,”西蒙斯说,“我吓到她了。该死,我也吓到自己了。我没想到自己会揍她,但是说不定那是出于本能。她之所以被割到是因为她去抢拆信刀。我从她手上把刀抽走,丢回书桌上。但是她吓坏了。就在那时候她说:‘好啦,好啦。你可以留着你那些该死的赡养费。’”

“那是星期四下午的事。”露丝说。

“星期四下午两点左右。你晓得嘛,在那段时间左右那个地方有多安静。你知道为了那张支票跳票的情况。我在一点半离开酒吧。丹在那里。他会支持我的说法。”

“你有回去酒吧吗?”

西蒙斯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回碟子上。“有。不得不,然后我回到家来,把自己灌醉。接下来的周末周日我一直都喝得醉醺醺的。”

“你见到什么人了?有没有出去拿报纸?”

西蒙斯笑了,露出一个空洞而阴郁的笑容。“我的状况无法阅读。”他等着露丝做出反应,接着露丝看到西蒙斯脸上出现暂时性的希望。“你相信我。”他说,语气既谦卑且惊讶。

“昨天或星期五我都不信,”露丝说,“但是我现在相信你。你这个人有很多的是,也有很多的不是,但是我确实知道你永远不会拿起一把刀或拆信刀割开喉咙。”

“你对我的评价不错嘛。”西蒙斯静静地说。

露丝的语气变轻快了。“我很可能做出更糟的事。眼前我们要实际一点。我不喜欢那个律师,他也承认你需要找别人。我想试试别的法子。最后一次问你,以你自己的性命赌誓说你没杀艾瑟。”

“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西蒙斯略作犹豫。“还有我们家三个女儿的命。”

“我们需要援助。真正的援助。昨晚我看了新闻。新闻提到你,说你被警方讯问。警方急着证明事情是你做的。我们必须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某个人,这个人可以建议我们该怎么办,或是指点我们去找合适的律师。”

露丝花了一整个下午与西蒙斯争辩、讨论、哄骗与劝喻,才说服西蒙斯同意。他们穿上晴雨皆宜的外套,时间已经是四点半了。露丝裹得紧密而结实,西蒙斯外套上的中间那粒扣子绷在身上。两人走了三条街才走到史瓦柏大厦。一路上,他们很少交谈。虽然天气不正常地乾冷,人们尽情享受强烈的阳光照射。幼童拿着气球,后面跟着看上去一脸疲惫的父母亲,令西蒙斯露出笑容。“记得周日下午我们带三个女儿去动物园吗?动物园又开放了真好。”

来到史瓦柏大厦,门房告诉他们柯尼局长和柯尼小姐出去了。拿不定主意的露丝,徵得门房的准许等他们回来。夫妻俩并肩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坐就是半个钟头,露丝开始怀疑来此的决定是否明智。她正要提议离开的时候,门房拉开大门,一行四个人走进来。柯尼父女和两位陌生人。

露丝在丧失勇气之前,赶紧迎上前去面对他们。

“迈尔斯,我真希望你让他们跟你谈谈。”他们人在厨房。杰克正在拌沙拉。妮薇拿出星期四那顿晚餐剩下的义大利面酱,正在解冻。

迈尔斯正在替自己和杰克调制无甜味的马丁尼。“妮薇,无论如何我不可能让他们对我吐露秘密,按照现状来看,你是这个案子的证人。我要是让他告诉我他在扭打中杀了艾瑟,道义上我就有义务报警。”

“我有把握他不是要告诉你这个。”

“即使如此,我可以跟你保证,西蒙斯·兰姆司顿和他的太太露丝也会在警局里面对盘查。别忘了,要是那个讨人厌的侄子说的是实话,就是露丝·兰姆司顿偷了那把拆信刀,你可以确定她要那把刀不是为了做纪念。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打电话给彼得·甘乃迪。甘乃迪是非常棒的刑事律师,明天早上他就会接见他们。”

“但是他们请得起非常棒的律师吗?”

“如果西蒙斯·兰姆司顿是无辜的,没有做错事的话,彼得会让警方知道,他们找错对象了。如果西蒙斯有罪,而他能够从二级谋杀罪减到加重杀人罪的话,彼得要价多少都值得。”

吃晚餐的时候,妮薇觉得杰克似乎故意把话题从艾瑟身上带开。他向迈尔斯问起他办过的名案,这是迈尔斯永不倦于讨论的话题。直到饭后收拾餐桌的时候,妮薇才想到杰克对案子的了解非常深入,这些新闻绝不可能登在中西部的报纸上让他读到。“你找出过期的报纸,查阅迈尔斯的新闻。”妮薇指责道。

杰克似乎不觉得困窘。“是啊,我的确是那么做。喂,把那些锅子留在水槽里。我来洗。你会弄断指甲。”

不可能,妮薇心想,一个星期内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感觉上好像杰克一直就在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妮薇心知肚明。接着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摩西瞥见应许之地,心知自己永远也到不了。为什么她会有那种感觉?为什么她会觉得不知怎的自己愈耗愈弱?为什么,今天看着艾瑟那张神情凄惨的快照,会看到其中另有玄机,另有隐情,彷佛艾瑟在说:“等你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到底是“什么”?妮薇纳闷。

死亡。

十点钟的夜间新闻充斥更多与艾瑟有关的报导。有人拼凑出她的背景,镜头生动。媒体欠缺可以成为头条的刺激新闻,艾瑟正好有助于填补空白。

这段新闻刚结束,电话就响了。是琪蒂·康威来电。她那口清脆的嗓音,几乎像银铃般悦耳,听起来有点匆忙。“妮薇,抱歉打扰你了,但是我刚到家。我在挂外套的时候发现,令尊把他的帽子留在橱子里了。明天傍晚我会进城去,所以说不定我可以帮他寄放在什么地方。”

妮薇吃了一惊。“等等,我叫他来听电话。”她把电话交给迈尔斯的时候,低声问他:“你从来不会忘东忘西的。怎么回事?”

“啊,是美丽的琪蒂·康威。”迈尔斯的口气听起来很愉快。“我还在想她究竟会不会发现那顶该死的帽子。”迈尔斯挂断电话,窘迫地看着妮薇。“明天下午六点钟左右她会顺道过来。然后我要带她出去吃晚餐。要来吗?”

“当然不要。除非你认为你需要一个监督人。无论如何,我得去第七大道。”

在门口的时候,杰克问:“如果我成了讨人厌的家伙,请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讨厌鬼的话,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你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讨厌鬼。一起吃晚餐很好啊,如果你不介意等我电话。我不晓得会是什么时间。通常萨尔叔叔那里都是我最后的停留点,所以我会从那里打电话给你。”

“我不介意。妮薇,只有一件事提醒你。小心点。你是艾瑟·兰姆司顿命案的重要证人,看到西蒙斯·兰姆司顿和他老婆这些人,令我感到非常不安。妮薇,他们会不顾一切。不论是有罪或无罪,他们希望调查能够中止。他们想要对令尊说出秘密,可能是出于无意识,也可能是经过精心设计。重点是,如果有人碍到他们,杀人凶手会毫不犹豫地下第二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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