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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遥远的旅程

我已经破产了。

不要把你的钱包交给女人,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我只不过在上厕所的时候,把钱包交给徐佳,让她去买两张火车票而已。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总资产只剩下了三十三块。虽然钱包里的钱并不多,但我还是对她能在车站这个地方,十几分钟内花掉一千多大洋的能力钦佩不已。

除去两张火车票,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几本书以及一张陈奕迅的专辑。

“这些东西……要不了一千六百块钱吧?”我看着眼镜妹问。

“我还预订了那边的酒店啊,不然我们去了没地方住啊。”

“……你考虑得真周到。”

“谢谢。”徐佳以为我在真心夸她。

火车进站的时候,我一直在哼一首歌,那是郑智化的《三十三块》。

在火车上确认徐佳一毛钱都没带之后,我向她透露了我已经破产了的事实。徐佳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她觉得一个没有银行存款的成年男人比火星人还少见。在我花了半个小时让她搞清楚状况之后,她手里握着本《京义线》,一脸茫然的表情,“那到了之后怎么办?”

“问吴哥借钱吧,让他把钱打到……”我尴尬地笑笑,“糟了,我忘了我没银行卡。”

“还好我有工资卡。”徐佳长长地出了口气,“钱你借,我来花。不然又一不小心就花完了。”

听她话的意思,好像那一千六百块是我给花掉了。我闭上了嘴,跟女人吵架是最不明智的,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你跟她耍无赖,她跟你扮委屈;你跟她扮委屈,她跟你讲道理……

到C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好在徐佳订的酒店就在车站附近,不然的话,我口袋里那三十三块连打车都不够。这酒店档次不错,是我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酒店。不过,如果是自己付账的话,消费的奢侈程度和心情的郁闷程度一般是成正比的,所以我觉得很不爽。当然,徐佳的心情完全没有受到我的心情影响,她把大包小包全部都丢给了我,两手插入裤袋走进酒店金黄色的大厅,并且微微颔首向两边的迎宾示意。服务员快步走过来想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却死命地抓住不松。不是我喜欢这种体力劳动,而是我再没有钱付人小费了。

徐佳在住宿部的服务台前跟服务生交涉了好一阵子,然后很不情愿地拿了房卡,她扭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走进电梯。我有点迷糊,关我什么事,钱都交给你了,是你订的酒店嘛。

跟着她进了房间,我才知道徐佳那一眼的含义。她只订了一间标准客房。

徐佳是没把自己当女人,还是没把我当男人?或者是太过于纯洁天真了?

“我说……”先咳嗽一下,用来掩饰我的尴尬。

“什么?”徐佳从包里拿出那本未看完的《京义线》放在床头,转头问道。

“我也是睡这间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这房费本来是我出的,我完全可以问得理直气壮,但我总觉得有点忐忑。

徐佳推了推眼镜道:“还用说!我只订了这一间客房,三天的。本来想到了之后,让你自己另开房间的,谁知道你那么穷,只剩下三十三块钱了。刚才跟服务生说,想让他换成两间房,把这间房的住宿期改成两天,他却死活不肯,说什么不能违反酒店规定,真是死脑筋。”

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那……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睡……这间房?”

徐佳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啊,你和我睡一间房,还等什么?先去洗澡啊。”

洗澡……

卫生间是那种典型的客房式,四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一面没有花式的大镜子嵌在墙壁里,旁边是黑色的洗手台和白色的抽水马桶。洗澡间就在墙角,仅仅两步见方,玻璃架上放着廉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打开花洒,水帘从高处迎头而下,淋湿头发,沾湿脸庞,贴着皮肤飞快地流下,洗去一身的疲惫。我努力提醒自己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泡妞的,但是却止不住各种奇怪的画面在脑袋里交叉闪现。记得我刚入行的那年,熊猫告诉我要做邦德式的侦探,不能做波洛式的侦探。起初我以为他是让我头脑和身手协调发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锻炼身体。直到有一天,熊猫给我分析了两者的最大区别,我才大彻大悟。邦德一集就换一个妹子,而波洛作为三十四本长篇小说的男主角,却一个妹子都没有。马马虎虎地洗完澡,我没有学那些三级电影中的男主角披条浴巾就出门,而是谨慎地穿上了所有的衣服。男人嘛,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非常从容的样子。

正在看电视的徐佳冲我暧昧地笑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响,我坐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换着电视频道。我不是一个猥琐的人,但是此时此景,心里难免会有点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房间很热,我觉得很渴,端起徐佳给我倒的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我坐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愣愣地看着电视。等着,等着,我睡着了。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

徐佳已经起床,坐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迷迷糊糊地起身去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近似痴呆的脸,我决定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跟小姑娘在酒店里开房,然后在人家洗澡的时间里,自己却先睡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真是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幸好从徐佳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简单地洗漱完毕,我们一起出了门。

很多人都觉得C市这个地方一定是地势起伏,交通不便的样子,其实这里还算平坦。起码骑自行车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托运费太贵,我早把宝马自行车给托运来了。跟着徐佳在附近的自动提款机取了钱,我看着她把那一沓红红的钞票放进了包里,有点怀疑让她一起来C市是不是个愚蠢的决定。

这是我第二次来C市。七年前,我曾经为了一个叫做雪绒花的网友,来过C市一次。在被放了鸽子之后,我怀着羞愧和愤懑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城市,并且发誓不再踏入此地一步。然而人生总是很奇妙的,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逃避,就越要面对。

既然在S市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碎尸案,也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那么,七年前的碎尸案很有可能就发生在C市。我记得我当年在C市停留的时间很短,在网吧枯坐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买了火车票回S市了。所以,那家网吧附近很有可能就是碎尸案发生的地点,如果如张璇所说,七年前案发时我就在那的话。

在走了数次错路,迷了数次方向之后,我和徐佳终于一起站到了当年的那家网吧前面。可惜的是,网吧已经没了,变成了一家洗浴中心。问了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才知道这家门面早已经换了几次,根本没人知道以前的网吧老板在哪里,更没人知道这附近发生过什么命案。

短暂停留之后,我和徐佳直奔C市市公安局。

有了吴哥的介绍信和徐佳的警官证,很快就有人出面接待了我们。接待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女警,头发是栗色的,好像还戴了美瞳,涂了唇膏。女警很是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刘丽娟,让我们称呼她为小卷儿。她先是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来赞美徐佳的容貌和身材,并顺便表达了对S市的好感,然后又饶有兴致向我询问私人侦探的行规,在她即将把话题转向柯南的时候,我终于打断了她的话。

“小……卷儿,C市这几年有没有发生过诡异的碎尸案?”我抿了口凉茶,满脸堆笑地问。

“碎尸案……”小卷儿将右手放到下巴上摩擦,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好像有的,前几年,有个车行老板被绑票,绑匪将他的手指砍下来寄给他家人来着……”

我干咳了两声,再次打断小卷儿的话,“我们想查下七年前的凶杀档案,不知道……”

“查档案?这可麻烦着呢。你不知道啊,档案这东西都是保密的,尤其是凶杀档案啊,要一层层地审批,先是提交你们单位的书面申请……啊,不对,我们是平级单位对吧,应该是调档函,对,就是这个,然后交给局里,由局党组开会研究审批……”

我知道连续三次打断别人的话,是种很没有涵养的举动,于是就转头向徐佳求助。而徐佳却冲我翻了一下白眼,表示爱莫能助。

我吸了一口气,无视小卷儿的热情道:“可不可以越过这些程序,直接查阅档案?”

小卷儿嘻嘻笑了两声,“这怎么可能啊,没有领导同意,谁敢让你们看档案啊?大哥你别着急,跟女朋友一起在C市多玩几天不挺好?”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斜眼看了下徐佳,她也连连点头。

“不是女朋友?那更应该要多玩几天了!”小卷儿露出一副这种事我懂的笑容。

我懒得再解释,只是无奈地叹口气。

“哎呀,天都快黑了,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顿晚饭!说吧,你们想吃什么?”小卷儿兴致很高。

“我要吃火锅。”徐佳突然活了,“中午只吃了碗炒粉,饿死了。”

“那好,你们要吃哪里的?德庄、小天鹅、秦妈、孔亮、苏大姐、奇火锅……”

“……哪里的都行,实惠一点吧。”我赶忙拦住她的话。

“哦,那咱们就随便找个火锅店吧,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麻辣的、微辣的、三鲜的、清汤的、鸳鸯的……”

话痨。我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卷儿,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

鸳鸯火锅。

锅里的汤汁一半殷红,一半乳白,在火焰的炙烤下互不相干地翻滚着,浓汤变成雾气袅袅而上,牵动着味蕾蠢蠢欲动。小卷儿挥舞着自己的筷子,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菜品放进火锅里,然后又捞出来放进我们面前的菜碟。

“吃吧,虽然店面小点,但是味道一点也不差。”小卷儿很热情。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连连点头。羊肉蘸上特制的酱料,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放,然后化为一股暖意慢慢地流遍全身。又夹起一筷子羊肚,直接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又鲜又脆又嫩又筋道,没有一点儿的膻味。

“可惜吴哥没来。”我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徐佳道。

“不错吧?”小卷儿笑道,“虽然现在全国各地都有火锅,但是最正宗的还在咱们C市。要说这火锅啊,其实原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们知道清朝时候都是什么人吃吗?船工!哦,我倒不是说看不起船工。不过这东西都有个层次是吧?叫化鸡那道名菜,原本不也是乞丐们……”

我把嘴里的羊肚咽下去,“小卷儿,你有男朋友吗?”

小卷儿一愣,“有啊,怎么了?”她旋即又笑了起来,“怎么?对我有兴趣?虽然你样子还凑合,但是我对异地恋很抗拒,再说你工作又朝不保夕的。别说我现实,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不叫爱情,那叫……”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你男朋友很伟大。”

“伟大?为什么?”

“因为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话痨。”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卷儿转头向徐佳问道,“我像话痨吗?”

徐佳叼着根茼蒿飞快地摇头,汤汁洒了我一脸。

我淡定地拿起纸巾,抹去脸上的汤汁道:“好吧,其实是我有点自闭。”

小卷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吧?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自闭,但是不想说出来,怕伤了你自尊心。你能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自闭这毛病平时可要注意,搞不好会变成抑郁症。我以前知道一美女,就有点抑郁,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决定不再打断小卷儿的话,或许她舌头累了,就自然会停下来。夹起一块牛肉,放进滚烫的浓汤里,看它逐渐变色。

“……就招男人喜欢啊,当了二奶,还得了一套房子。虽然那时候房子不像现在这么值钱,可也算是大手笔了。本来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那真叫惨,肚子给划拉开了,内脏都给掏了出来,没见过那么变态的……”

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头顶生生炸响。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小卷儿。小卷儿吓了一跳道:“哎!我知道吃饭时候说这个有点恶心,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大……”

我吸了口气坐下来道:“刘丽娟,这不就是一宗典型的碎尸案吗?为什么下午的时候问你,你却没有提起来?”

她摆了摆手,“去去!别叫这名字,听着多俗啊,你还是叫我小卷儿吧。”

我瞪着她一言不发。

她继续道:“你问的可是碎尸案啊,对吧?称得上案子的,一定要有受害人,一定要有凶手,对吧?我刚才说的那个,不算碎尸案。”

“不算?”徐佳用手指顶下镜框,“怎么个不算?”

小卷儿脸上浮现出扬扬得意的笑容,“因为那个,应该算是自杀。”

“自杀?”

“对,自杀。”

“你确定不是你们搞错了?你是说那美女自己把自己肚子剖开,把心、肝、脾、肺、肾全拿出来之后,才断气的?”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卷儿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心、肝、脾、肺、肾?”

“先别管这个,我问你,死者的尸体是不是被清洗过?被拿出来的心、肝、脾、肺、肾是不是都被放在了一个塑料模特里?”

“塑料模特?什么塑料模特?”小卷儿一脸迷惑。

“没有塑料模特?”

“没啊,没什么塑料模特。还要菜吗?这里的豆皮和金针菇都算不错,还有印度飞饼,怎么样,要不要?”

“来份豆皮和印度飞饼。”徐佳把眼镜推到头顶,眯着眼说。

“你们……先说正经事好不好?小卷儿你能说得详细点不?”我直接把火给关了。

“好,好。一个长得很不错的有点抑郁的女的,当了二奶,后来自杀了……”

徐佳把火又打开了。

“时间、地点、死者姓名,这些呢?”

小卷儿摇摇头,“好像是六七年前的事吧?其实也不能说是自杀案吧,因为这案子到现在还是个悬案。虽然当年办案人员里,持自杀意见的占了上风,但因为有疑点一直没有结案。我也是好久前听同事说的,其他那些细节都不知道。你要是有兴趣,我回去后帮你问问,明天一早告诉你不就得了?”

我语气诚恳地说:“那就拜托你了。”

“徐川,等会儿我和小卷儿一起逛街去,晚上就住小卷儿那里了。”徐佳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啊?”我愣了一下,“那我呢?”

“你爱干吗干吗。”

“你确定晚上不回酒店了?”

“当然不回了,怎么,你很喜欢吃安眠药吗?”徐佳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有点迷糊,“安眠药?我睡眠挺好的,从来不吃安眠药……”看着她一脸坏笑,我忽然恍然大悟,“那杯水!我说昨晚我怎么睡得那么快那么死呢?你在那杯水里放了安眠药?!”

“你真聪明!”徐佳扬扬得意,“我的办法不错吧。”

我发出一声呻吟,“有这个必要吗?”

小卷儿忽然插话,“妹子,你怎么不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时候,给他拍张裸照留个纪念?”

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从火锅店里出来,我神色萧瑟地走在石板路上。碎尸案,小卷儿口中的碎尸案很可能就是第一起案件。虽然案情还非常模糊,但是已经跟S市的案子有了致命的共同点。

傍晚的凉风迎面拂来,多少有点提神的感觉。我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再想这个案子。反正明天一早小卷儿就会告诉我答案,为何还要自己绞尽脑汁地猜来猜去呢?能懒则懒,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信步走在C市的街道上,我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七年前虽然来过一次,但只是在网吧坐了一晚上,没有逛街,所以现在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旅游,但是既来之,则看之,鬼晓得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这里。钱包里只留了一张薄薄的小红鱼,还是在我以死相逼的状况下徐佳给的零花钱,说什么要是我钱多了,指不定会犯什么作风错误,真是大大低估了我的自制力。

都说S省有三宝,妹子、火锅、大熊猫。火锅吃过了,大熊猫经常在电视上见,至于妹子嘛……满大街都是,养眼的还真不少。但正如陈小春在歌里唱的那样:路过漂亮妹妹招摇,她的沟,她的眸,她连脚趾都是别人的。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些话从哲学理论到市井俚语已经把某个道理说得明明白白,但还是挡不住某些天真的孩子。他们总幻想着某天会出现一个美若天仙又天真纯洁的神仙姐姐或者天使妹妹,对一贫如洗的他们青睐有加。这种思维在心理学上称为轻度妄想症,俗称意淫。

没错,我是在说自己。

在昨晚的安眠药药效过了之后,我发觉自己的思维真是特别活跃。进了酒店,在服务区里买了瓶三块钱的盐汽水,慢悠悠地走进了电梯。张璇很漂亮,徐佳很养眼,小卷儿也不错,但都与我无关。收收心,别再做这种春秋大头梦,老老实实把这个连环碎尸案给破了吧,为吴哥,也为自己。古人说得好,饱暖思淫欲,我现在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就想去泡妞,也未免有点太超前了。

电梯在缓缓上升,房间在二十一楼,还有段相当长的距离。手机响了,我不是很想接,长途加漫游,一分钟就一包方便面,挺奢侈的。犹豫了再三,我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万一是吴哥的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梯里的移动信号很不好,听筒里传来的是沙沙的无线电静噪声。我稳了稳心神,轻声问道:“张璇?”

“你现在……C市……小心……”

“什么?小心什么?”

“一个人……小心……不要……”

“喂?喂?小心什么?你是说知道我在C市吗?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徐佳一起,你要我小心什么?”我飞快地按着控制板上的楼层键,想在最近的楼层停下。

“我也在……”

“你也在C市?我发现了一桩自杀案,很可能就是第一起碎尸案,我想我们可以见面谈谈。”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终于停下,我冲出电梯,听筒中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异常清晰,“……小心徐佳。”

啪嚓,翻盖手机挂断电话的声音。

小心徐佳,这是张璇第二次提醒我。如果说第一次如我所想,是为了替王进发转移视线,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又没有异常发生,为什么要提醒我小心徐佳呢?

突然之间,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张璇第一次提醒我小心徐佳,难道真的是为了替王进发转移视线吗?显然不是!我跟王进发摊牌的时候,王进发说过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一个有不在场证据的人,需要别人来为他转移视线吗?愚蠢至极的画蛇添足!这样的低级错误会出现在两个优秀的心理专家身上吗?绝对不可能!

那么,也就是说,张璇在那个时候提醒我小心徐佳,一定是她已经开始怀疑徐佳。以此推论,顾新的尸体出现在女厕,并不是我所猜想的心理陷阱,而是凶手的心理惯性使然。换句话说,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

不错,结合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凶手是个女人,那么徐佳的嫌疑最大。我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略带点迷糊的笑脸,不可能,徐佳不可能是凶手。虽然以图书馆的案子来看,她是第一嫌疑人,但是放到整个碎尸案来说,她跟凶手的性格特征格格不入。

凶手的性格特征应该是聪明,又有点阴郁的成熟人士。而徐佳却是个阳光、快乐,看起来迷糊却心思细密的小女生。两种性格特征相去甚远,而且自相矛盾,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除非她有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没那么夸张的,我摇了摇头,如果徐佳是多重人格我却没看出来,那我这私人侦探就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或许碎尸案的凶手真的是个女人,但不会是徐佳,张璇就算聪明,但不代表她没有错的时候,她前段不是还怀疑我是凶手吗?

无意间一摆头,发现我正身处十三层,嗯,真是他妈的太巧了。

我拿出手机,回拨过去,果然又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随她去吧,我耸耸肩,按下了电梯键,回房睡觉。

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安眠药的辅助,我睡得很差,其间还被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吵醒过一次。拔掉了电话的水晶插头,却又开始频繁做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饥肠辘辘的大熊猫,看着玻璃墙之外的竹子垂涎三尺。

对面的警察上了点岁数,一头花白的寸发,嘴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虽然小卷儿说,市局已经给这个派出所打了招呼,但我仍敏感地觉察到他的态度并不友好。小卷儿上前说明了来意,老警察眼皮翻了翻道:“怎么市局有这闲工夫,连七年前的案子都要再查下?”

小卷儿笑道:“哪是咱市局要查的啊,是S市要查的,喏,这俩人就是专程从S市赶来的,我只不过是协助他们而已。我昨天问了,说七年前那个自杀案是在咱们辖区发生,笔录什么的都放在咱们这里了,这不就带他们来了。这事儿啊,还得靠您才能办成,您啊就行个方便,他们大老远地跑来,要是什么也查不到,回去也不好给领导交代是不是?”

老警察却完全不吃这一套,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证件。”

小卷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把证件递给了他。老警察很是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冲我和徐佳道:“证件。”

徐佳拿出证件递给他,老警察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盯着我。我知道,他就是那种掌握着权力之后,凡事都要按照程序一步步进行的刻板之人。这种人很难说是好人还是坏人,但起码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

“我不是警察。”我干笑道。

他身子向后仰去,面带讥诮地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顾问,协助警方查案。”我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我在心理学方面很有研究。”

“证件。”老警察波澜不惊。

好吧,我只有身份证而已。在老警察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我硬着头皮打开了钱包,磨磨蹭蹭地去摸夹缝中的身份证。

啪的一声,老警察突然站起身搭上了我的手腕,吓了我一跳。他直接拿过钱包,又坐到那里端详起来,认真程度犹如看着一幅世界名画。

小卷儿和徐佳疑惑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钱包里只剩下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老警察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一张照片从钱包中抽了出来,举到我面前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原来是张璇的那张照片,我犹豫了一下,说:“朋友。”

“朋友?”老警察的表情变得有点凝重,他看了我一眼,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下,“朋友?”

为什么他会对张璇的照片有这么大的反应?该不会这位老警察也见过张璇,或者也在寻找张璇?

“为什么七年前我经手这个案子的时候,没有见过你?”老警察抽出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干脆不回答。

“七年了,我年龄也大了,不适合再做刑警工作了,从刑警队退了下来后调到了这个派出所。可每次想到这个案子,我还是睡不着。”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刚才我态度不好,向你们道歉。”

“没事儿,没事儿。我早听说过您的一些事,您当刑警的时候工作态度可是全局的典范,认真细致,任劳任怨……”小卷儿脸上笑意盎然。

老警察只是笑笑,又转头问我:“你真的是她朋友?”

虽然不知道“我和张璇是不是朋友”跟这件自杀案有什么联系,我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们跟我来。”老警察站起了身。

出了办公室,我们没走几步就进了院子里另一个房间内。房间不大,里面黑洞洞的,到处弥漫着一股霉味。

“原来是杂物间,我清理了一下,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里想想事情。”老警察解释道。

“能不能开一下灯?”徐佳问。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老警察道。

白炽灯泡缓缓亮了起来,身后的小卷儿发出了一声惊呼,我则脸色僵硬地盯着那面墙壁。不大的墙壁上贴满了发黄的照片和剪报,红色、蓝色、黑色的笔迹零散交错,宛如一张被狂风吹散了的蜘蛛网。我屏住呼吸凑近一点去看那些照片,是一具尸体不同角度的不同部分,但无一例外都是死状凄惨残缺不全。还有几张照片是那些内脏的特写,五件脏器,被标号之后单独拍摄,说不出的瘆人。尸体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是凶手刻意保持的整洁,或者是后来刻意的清洗。脸庞很安详,没有任何的伤痕,仿佛童话中睡熟了的公主一般。我贴近墙壁,睁大了眼睛再次去努力辨认,没错,就是她,没错。

脑中传来一阵眩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是你的朋友吗?”身后的声音响起。

“是……”我听到自己苦涩的呻吟。

是我的朋友。

张璇。

“初次见面,我叫穆易。”老警察点头示意,“坐。”

徐佳扶着小卷儿出去透气了,我坐在了床上,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照片。是张璇没错,虽然照片已经泛黄,但是脸部的轮廓却没有变。真是荒谬,先不说昨天张璇才给我打过电话。十多天前,我还真真切切地见过她,被她用圆珠笔给扎了一下,她怎么会是具七年前的尸体?

“穆警官……这自杀案是七年前的?”

“是的,也不是。”

“这……怎么说?”

“是七年前的,但不一定是自杀案。”

我苦笑,“那么,这死者是张璇?”

“不是,她叫张寒。”穆易的表情变了,“原来你的朋友是张璇,不是张寒。”

张寒?张璇?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傻傻地看着他。

“张璇是张寒的妹妹。”穆易拉开抽屉,拿出一沓资料甩在桌子上,“看看。”

我翻了几下资料,发现全是些口供和报告的复印件。根据我的经验,这类的口供笔录价值不大。

穆易道:“当年在办案的时候,相关几个人都被排除了嫌疑,案子拖了快一年,仍然毫无进展,以至于到了现在仍是一桩悬案。你是受张璇所托来查她姐姐的案子的?她现在在S市?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吗?”

我沉吟一会儿,道:“她牵涉进了S市的一件碎尸案里,目前案子还在侦破中,有些东西不便透露,我能先听听当年这件案子的有关详情吗?”

他抽出一支烟,向我让了让,我摆了摆手。他也不再客气,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就拣主要的说。那时候,我还在刑警队。有天早上,接到了一个匿名的报警电话,说是在嘉陵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刑警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发现了死者,也就是张寒。尸体被放在了一间打扫干净的房间内,肚子被剖开,心、肝、脾、肺、肾这五样内脏有被动过的痕迹。起初我们以为不过是起很单纯的碎尸案,但等鉴证科的来了之后,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经过鉴定,我们才知道,张寒的胃里残留有大量的安眠药。这就带来了一个疑问,张寒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怎么,鉴证科无法甄别吗?”

“是的。死亡时间主要由尸斑、尸温、肌肉弹性这些参数确定,这个比较容易。我们发现张寒尸体的时间,大概是张寒死亡的14个小时之后。而断定致命原因,则是看伤口的危害程度、氧化程度以及失血量这些因素。张寒的尸体比较特殊,一方面她胃里残存的安眠药剂量仍很大,足以致命;另一方面,从解剖伤口和内脏氧化程度来看,解剖时间与安眠药发挥药效的时间十分接近。因此,鉴证科一直没敢下结论,张寒到底是因为安眠药致死,还是解剖致死。”

“那么,也就是说,警方认为,如果张寒是因为安眠药而死,就是自杀;因解剖而死,就是他杀。但是因为鉴证科无法界定死因,所以产生了自杀和他杀两种意见?”我对鉴证这种自然科学性很强的技术问题并不是很懂。

“是的。”他咬着烟蒂道,“对于张寒的死,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发现张寒原来是个小三。”

小三?好像跟S市连环碎尸案的第一个死者的身份有相似之处。

“包养她的是一个小房地产商,叫林海建,虽然企业规模不大,但手头上也很有点钱。房地产商对她还算真心实意,确确实实把她当外室在养,不但给她弄了房子,承担了她的开销,还给她妹妹出了学费。哦,也就是张璇,当时她还在上学。但是张寒好像还有个叫李峰的男性朋友,一直在要她离开林海建。反正关系挺乱的。当时局里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是他杀,张寒被喂药后遭人解剖;另一种认为是自杀。至于尸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也没人可以解释清楚。有人提出有可能是被那些医科大学的学生拿去做练习了,这个说法显然是很荒谬的。我们先从他杀入手,详细调查了包养张寒的房地产商和她的那个男性朋友,但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与此同时,另一组警员经过调查发现,张寒在死前的一天,曾在不同的药店分次购买过安眠药。”

穆易吐掉烟蒂,又抽出一支点上,“案子查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这案子真是莫名其妙。说他杀吧,既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又找不到犯罪嫌疑人。说自杀吧,医科学生解剖尸体的那种假设又让人觉得很荒谬。”

我等着,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但我认为,张寒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张寒的尸体被解剖,本身就是对自杀说的彻底否定!吃安眠药自杀的人,通常会选择在家中或者其他比较有归属感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外人是比较难以进入的,更不用说将死者尸体带出了。医科大学的学生解剖尸体后又再抛尸的说法未免太过于牵强,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至于安眠药由张寒本人购买,更不能作为自杀说的支持证据。”

“确实是有些疑点。”我点点头。

“可惜的是,这些仅仅都是疑点而已。我们花了相当一段时间进行调查,却毫无收获,这案子就悬在那了。”

“那张寒的那个男性朋友呢?也默认了这个结果?”

穆易笑笑,“李峰?认尸那天,那小子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血,真不算条汉子。倒是老林,哦,就是包养张寒的那个房地产商花钱调查了好一阵子。他跟我一样,也认为张寒是死于他杀。”

“他杀……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杀呢。”我轻声道。

“对,没有证据,只是我的直觉。”穆易很是坦白,“我有个假设,凶手先是让张寒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然后又将张寒带到了别处,等她死亡之后再将她解剖,然后又将尸体运到了工地。”

“可是,穆警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凶手的行动很奇怪吗?如果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杀死张寒,那在张寒服下安眠药之后,他就已经得手,后面的解剖和抛尸又有什么必要呢?如果说是为了销毁证据,处理尸体的手法要更为稳妥吧?”

穆易无视房间里烟雾缭绕,又点着了一支烟,“你有没有听说过蓝火教?”

我摇了摇头。

“S省的一个邪教组织,已经在前几年被打掉了。由一个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农民创立,宣称他是比释迦牟尼和玉皇大帝还要高级的神佛。虽然他们的教义前后矛盾,愚蠢至极,但还是有一些人相信的。尤其是在七八年前,不少人痴迷其中,并对‘重生’一说深信不疑。”

“重生?”有什么东西好像连了起来。

“对,重生。还记得我在抛尸现场发现的那些蜡烛、黄纸和朱砂吗?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或许工地并不见得是抛尸现场,而是进行某种仪式的场地。于是,我对蓝火教做了些深入的调查,发现他们所谓的布置重生仪式必备的物品里面,有蜡烛、黄纸和朱砂。

“我觉得,搞不好张寒是被某些疯狂的蓝火教徒当成了试验品,进行了重生仪式的演练。我们对这条线索追查了一年多。”

“结果呢?”我问。

穆易神色落寞地吐了个烟圈,“什么也没有,但凡有一点嫌疑的人,都调查得仔仔细细,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林海建一直在怀疑张寒的男朋友李峰,不过李峰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却不会是凶手,张寒被杀的那天,他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是这样啊。”我问道,“穆警官,我们想找林海建和李峰了解一下情况,你能提供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穆易随手撕下一张纸,抓起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电话、住址都在上面。好了,现在换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查这件案子,你跟张璇又是怎么认识的?”

“S市最近发生了几起碎尸案,尤其是前两起,死状跟张寒一样。”我决定隐瞒其中的一些细节,“听了你刚才介绍的情况,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追查的是同一个凶手……”

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将S市的案情简单说了一遍。关于张璇的事我选择了隐瞒,只是说她是我在S市认识的朋友而已。也不知道穆易信还是不信,只见他在纸上匆匆写着什么。我拿起那一沓复印件,冲他道了个别,就转身出门。从小屋里出来,外面的空气显得异常清新,我看到徐佳和小卷儿两人坐在一起,低着头在共读一本书:《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看到我出来,徐佳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说:“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

“爱情小说?”我怜悯地看着这两个丫头。

“嗯!”徐佳用力点点头。小卷儿帮她拿掉眼镜,用纸巾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愤愤不平道:“禁忌的爱又怎么了,凭什么就不允许女生爱上女生呢?”

我打了个寒战,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倒不是对蕾丝边有什么偏见,我只是觉得,在十年之后中国就会出现两千四百万男光棍的残酷现实下,女生爱女生也未免有点太暴殄天物了。

我走上前去,向徐佳问道:“案子有了点进展,一起去调查如何?”

徐佳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去吧,小卷儿说这两天要带我好好逛逛。”

我坏笑道:“你要旷工?”

“旷你的头啊,我就转两天而已,需要帮忙随叫随到可以不?”

我向徐佳伸手道:“那再给我点钱,好让我吃饭、坐车啊之类的。”

徐佳一怔,“昨天不是刚给你一百块吗?”

我苦着脸说:“你也说了,是昨天对吧。一张小红鱼儿,撑不了多久的。”

徐佳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打开粉红色的钱包,不情愿地又抽出一张递给我,“就知道花钱,对了,可不要拿这钱去找什么特殊服务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小卷儿就搂着徐佳的腰笑嘻嘻地道:“放心吧,这里的特殊服务要二百五起价,他就是想找,钱也不够。”

这两个孩子很有成为蕾丝边的潜力,我恶毒地想。

凌晨一点。

睡不着。我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再一次端详着纸条上的字。林海建和李峰,两个跟张寒有着密切关系的男人。按照穆易的说法,这两个人应该都没有什么嫌疑,不过我还是决定碰碰运气。我准备明天再去拜访下这两个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从纸条上的信息看,林海建是房地产商,李峰是一家国企的人事科长。两个人的职业都不错,一个有钱一个有权,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不过听穆易话里的意思,林海建的态度比较积极,明天就从他入手吧。如果能问出点什么,也好当做跟李峰交换的筹码。

这次C市之旅的开端不错,已经找到了碎尸案的源头,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凶手所犯下的第一起碎尸案,必定是张寒。如果能把张寒的案子搞清楚,那S市碎尸案也会很快浮出水面。不过我心中还是有个疑问。为何我对张寒案没有印象?张璇明明说,七年前我也在这里。但不管张寒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没在我心里留下什么痕迹。我可以很确定,七年前我在C市的那一晚,没见过什么尸体,没见过什么血迹,更没到过什么现场。那为什么张璇会怀疑我是凶手呢?

莫非是我失忆了?

原先吴哥说张璇是我女朋友,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候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不过好在后来张璇亲口否认……奇怪,为何两次有关记忆上的问题都跟张璇有关?会不会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我在C市又没有什么熟人。哦,搞不好是提供特殊服务的,我已经把电话插头给拔了,想不到她们的工作态度竟如此认真。看我房间灯没有关,直接上门服务了吗?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

再敲也没用,我压根就不想接受什么特殊服务,再说了,就算我想接受我现在也只有一百多块钱。不过要是我对她们说钱不够,不能享受特殊服务,会不会显得有点寒碜?肯定会被她们深深鄙视的。

咚咚咚。

我突然想到了个好说辞。我清清嗓子,摆出一副猥琐表情,大步向前拉开房门,“不好意思,我只喜欢男人……”

后面半句话给我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尴尬,真他妈的尴尬。

张璇。

她静静地站在房门口,穿了件白色的长风衣,笔直的水蓝色牛仔裤,白色的球鞋,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暗淡的走廊灯光,黑黑的柔软的长发随风恣意地飘散在背后,一脸清秀。

“我……这个……你……其实……”我开始结巴起来,亲口对一个美女说自己是同性恋,这让人情何以堪!

张璇伸手掩住了我的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不知所措。她拉起我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手心,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推进房内。笑笑,她掩起了门。

我对着房门呆了半晌,觉得很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虽然我和她不见得会发生什么故事,但是这个事情关乎我的名声。拉开门,张璇却已经不见了。走廊里空落落的,只有寂静昏暗的廊灯静静地亮着,映着色彩斑驳的地毯,浮现出一股暖意。我突然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手心中的东西却提醒我所见非梦。

录音笔,还有一张纸条。

关上门,展开纸条,一行字映入眼帘:“如果可以,请把你跟他们的谈话内容录音,然后在网上传给我,我的QQ是:103×××549。另:此事请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凭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这小丫头片子觉得我会乖乖地听她指挥?为什么她对我会变得如此信任?而且,她深夜贸然独身造访,不怕惊动了徐佳吗?或者,她知道徐佳不在?难道说她一直在监视着我?

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小房地产商,虽然不知道林海建这个房地产商有多小,但是如今这年头,连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都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能称得上房地产商的,恐怕都不怎么简单。拨他电话的时候,我有点忐忑,生怕被拒绝。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态度很是积极,表示虽然人在S市,但是会马上坐飞机赶回来。林海建将时间约到了下午,地点定到了一家叫北岸的咖啡厅。

我对咖啡的了解只限于雀巢速溶,对于咖啡厅的了解只限于星巴克。现如今进了这么一个装修豪华的咖啡厅,坐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看着周围那些衣着笔挺的上流人士,我突然觉得自己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在座位只坐了一会儿,一名服务生就拿了一本精美的价目单向我走来,我低下了头。我起先还以为这家咖啡店的经营模式像星巴克、肯德基一样,想不到服务竟然如此到位,早知如此,我就蹲在路边等林海建好了,何必自取其辱?

“先生,下午好,您需要什么?”服务生的脸上笑容灿烂,声音乖巧。

“其实……我是在等人。”我的脸在发烧。

“好的,先生,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您不喝点什么?我们这里的蓝山咖啡很不错,韩寒都赞不绝口,您要不要尝尝?”

“多少钱一杯?”

“大杯八十九元,中杯六十九元,小杯四十九元。”

“哦……”我的额头开始冒汗。

“先生,要大杯吗?如果您要大杯的话,只要再加四十六元,就可以再搭配一小块草莓蛋糕哦。”

“……我要一大杯……白开水。”我抬起头,冲服务生干笑。

出乎我意料,服务生脸上依旧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冷淡,我舒心了不少,看来我也有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服务生暖暖道:“好的,先生,您点了一大杯白开水,一共十二元,您还要其他服务吗?”

“那个……能不能把大杯白开水换成小杯?”

“两杯苏门答腊麝香咖啡,两份法式鹅肝,两份嫩牛排,两份蔬菜沙拉,一份法式长棍面包,一份鱼子酱,一瓶波尔多干红。”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向服务生报上菜品。

服务生点头离去,我却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浑身开始冒汗。

他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了餐桌上,“喏,五万块现金。”

没错,他就是我的第二个委托人,那个寻找张璇的中年男人。

“你……你从S市追到了这里?”我挪动脚步,眼角观察着店内,准备闪人。

“徐川,是你给我打的电话,我约你在这里见面。穆易都告诉我了,你也怀疑寒寒不是自杀。”他在桌子那边微微欠起身,向我伸出右手,“你好,我就是林海建。”

“你就是林海建?不会这么巧吧!”我瞪大了双眼。

他冲我晃了下右手,“除了我,你觉得谁会找一个不靠谱的侦探,花五万块钱去寻人呢?”

我伸出右手,“不好意思,太突然了,我没……”

他用力紧紧握着我的手,笑道:“没有心理准备吗?这次再放我鸽子的话……”

“知道,知道。”我将手抽出,语无伦次地解释,“其实我已经找到张璇了,但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事务所那栋楼发生了碎尸案,被警方封锁了,我回不去了。你的名片我留在了事务所,也没联系上你。”

苏门答腊麝香咖啡端了上来,我抿了一小口,没想象中的好喝。

林海建没有接着问下去,轻轻拍了拍桌子上的大信封,“我们之前的约定还算数,你只要带我找到了张璇,这笔钱还是你的。”

我看着大信封,咽了口唾液。裤子口袋里还有支录音笔,我悄悄按下了开始键。

“说句题外话,你第二次是什么时候到我事务所的?那时候发现那个高中生的尸体没?”

“从你那里离开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次赶到的时候,发现门已经锁了,于是就在你那里等了三个多小时,也就是将近晚上八点。”林海建道,“但是你仍然没有回来,于是我就离开,打算第二天再去。”

“在此期间,你发现什么异样了吗?”

“没有,整栋楼都很安静,除了一个保洁员打扫过卫生,再没有其他人经过。”

也就是说,那个高中生的尸体出现在楼下,是当天晚上八点之后的事情了?

“第二天因为有个投资商要见,所以我去得晚了一点,大概是上午九点多。到楼下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少警车,我没有上楼,问了看热闹的人,知道是你那栋楼死了一个高中生,就离开了。”

“那你没有再试图联系我吗?”

“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侦探?而且soulmate也突然在网上消失了。我在S市徘徊了几天,找不到你,就去处理生意上的事了。”

“其实……”我顿了顿,“soulmate就是张璇。”

“什么?怎么会?”林海建的表情有些吃惊。

“这点我已经确定了。林……先生,soulmate是怎么联系上你,又为什么会让你找我的呢?”

林海建沉默了一小会儿,道:“其实,我跟soulmate并不熟悉。是她主动联系我的,并且给了我那张照片。虽然照片上的女孩子妆化得很浓,但是跟寒寒非常相似。”

那应该是张璇的照片,我想提醒他,他却摆了摆手阻止了我。

“七年前,我包养过寒寒,这个穆易已经跟你说了吧?”他继续说道,“像我这种男人,女人见得多了,比寒寒漂亮、比寒寒性感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寒寒身上有种特殊气质,一直让我深深着迷。你觉得我是爱上她了吗?不,不是。像我这种年纪、这种阅历的男人,根本不相信什么爱情。我对寒寒的感情,更近似于宠爱,而不是爱。”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我问道。

“爱是平等的,宠爱是居高临下的。换句不好听的话来说,我只是把寒寒当成了我的宠物。不过,虽然是宠物,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宠物。我给她买了房,买了车,还每个月给她一笔不小的零花钱。我是把她当外室在养,我甚至打算让她给我也生个孩子。但是,她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杀了。”

“林先生,你确定张寒是被杀的吗?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但是她活得好好的,还有一个妹妹要供养,怎么可能会去自杀?而且死状那么凄惨,摆明了是他杀无疑!”

“但据穆易所说,这七年间,并没有查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林海建点点头,“或许是凶手太聪明了。其实我很怀疑李峰这个人,他那段时间一直在纠缠寒寒,还到处宣称寒寒是他女朋友。搞不好是寒寒拒绝了他,让他恼羞成怒之下做了蠢事。”

“可是,穆易说李峰有不在场证明。”

“以李峰的身份,杀个人不用他自己动手的。”

“李峰的身份?他不是一家国企的人事科长吗?”我愣住了。

林海建露出轻蔑的笑容,“是,他自己算不了什么东西,但是他爹在C市却算个人物。”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我决定无视,“对于张寒一案,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我知道的都对老穆说过,他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我听说他把那些资料全部都给你复印了一份,你看过了没?有没有什么发现?”

“时间有限,我只是粗略地翻了翻。这个案子很奇特,说自杀,有一堆疑点;说他杀,还是有一堆疑点。我个人虽然偏向于他杀,但是并没有发现有力的支撑证据。”法式鹅肝端了上来,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又滑又腻,真的是难以下咽。“那,林先生,先不管李峰是不是凶手。为何你在张寒死了七年之后,还要去找她?是看了那张照片,觉得跟张寒很像,找到了替代品吗?”

“替代品?”林海建用餐巾擦了下嘴角,“寒寒是不可复制的女人。虽然不少女人都比她漂亮,但却没有她身上的那种气质,她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你找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不是意识到她很有可能就是张璇,要问她一些事情,好解开张寒被杀之谜?”

“不是。”林海建摇头,“张璇那时候还小。寒寒被杀的那天,我就仔细问过她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会在七年以后到处寻找凶手吗?看得出来,张璇对林海建并不信任,对他隐瞒了不少东西。我要不要把张璇的事情向他和盘托出呢?

“那么,林先生,你找张璇是为了什么?”我割了一小块嫩牛排放进嘴里,口感并不怎么好,看来我对这些所谓七分熟的东西还不是很适应。

“你相信重生吗?”

……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这从科学层面上看起来非常荒谬。但是从古至今,这世上有不少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公元1126年,法国的皮卡尔迪地区的一个小镇里,有个叫玛格丽特的少女就曾经在死后复生,有数十人目睹了这一事件的发生。但当地人并没有把这视为神迹,反而因为恐惧把她当做了女巫,在宗教法庭的裁决下处以了火刑。公元1587年,在英国大不列颠本岛的伯明翰市,一名死刑犯在被绞刑架绞碎喉结三个小时后,突然在被弃尸的坟场复活……”

“林先生,”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前读到过不少此类的故事,但无一不是年代久远的口口相传。这些所谓的重生、复活故事可信度并不高,就像不少人都宣称看到过不明飞行物一样,只不过是各种各样的误会罢了。”

“你不相信也罢,但是我信。有很多时候,总有种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操纵着一切,控制着人的命运。”林海建并不在意我的态度。

我决定绕过这个话题,这种问题根本没有争辩的必要。“那么,林先生,你找张璇是为了什么?”

林海建放下手中的刀叉,脸色变得神秘诡异,“你既然和张璇是朋友,有没有发现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常?”

不正常?确实是有点不正常。“你是说跟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还是说她在心理学上的造诣?”

“你说的早熟、心理学那些,我并没有注意到。在寒寒生前,张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儿,文静内秀,稍微懂事一点而已。但在寒寒死后不到两个星期,她就在C市消失了。当年寒寒应该攒了不少钱,加上在寒寒死后我给张璇的那些钱,这对普通人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张璇很可能是带着钱去了外地。在她走后,我慢慢地回忆以前,觉得张璇在有些事情上的表现很蹊跷。

“在寒寒死的时候,她去认了尸。看到那种惨状,她竟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连害怕的表情都没有。我当时还以为她年纪小,可能是崩溃了。但是她后来的表现,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寒寒的存款被她全部取出。然后,她将我给寒寒买的房子挂到了中介那里,签了十年的代租合同,并预支了一年的租金。接着,她就消失了。我问过她的老师和同学,发现她跟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有人说她去了广州一个亲戚家,有人说她去了北京上学,有人说她去了S市的教会学校,甚至还有人说她的表姨接她去了美国。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能做出来的事情。我怕她是被人骗了,于是安排人进行调查,发现所有的这些事都是她自己出面做的,没有任何第三人在场。而且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很是细致小心。就连取款,她都没有去银行柜台,而是在不同的自动取款机上分批将钱取了出来。坦白地说,这对我震动很大,换作是我都不见得考虑得这么周全。”

蔬菜沙拉太酸了,我放下刀叉,决定不再碰桌子上的任何东西,“张璇其实很聪明,智商很高。你知道吗,她自学心理学,已经到了国内一流心理学专家的层次。”

林海建笑笑,“对于她的聪明,我并不否定。但是,你想过为什么她会有这么高的智商吗?”

“这个问题嘛……我没有深入研究过。据说智商的高低跟脑容量无关,是跟大脑皮层的面积……”

“重生。”林海建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嗯?”我大惑不解。

“张璇之所以会很聪明,是因为重生的关系。”他压低声音,以很自信的语气道,“寒寒,寒寒在张璇身上得到了重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又把房子给租了回来吗?一方面是不想租户改变房子里的布置,另一方面就是想等张璇回来。”

“……未免太牵强了吧,林先生?仅仅是因为张璇聪明,你就觉得是张寒重生到了她身上?”

“当然不仅如此,你知道……蓝火教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寒寒的直接死因虽然是安眠药,但是尸体的样子却很奇怪,而且老穆还在周围发现了蜡烛、黄纸、朱砂这类东西。你知道吗,蓝火教的重生仪式就是在人死后,将死者的五脏取出,用圣水清洗之后,颠倒顺序再放入腹腔,然后用蜡烛、黄纸、朱砂这些东西布置回魂阵,由一名法力高强的圣者召唤死者的灵魂,令其重生。”

“林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张寒的尸体并不是被那些医科大学的学生解剖的,而是被其他人进行了重生仪式?”我盯着他的眼睛。

“对!什么狗屁的医科大学!医科大学的学生解剖尸体的时候会点蜡烛吗?会烧黄纸吗?会画倒五角星阵吗?”

“倒五角星阵!”我失声喊道,“现场有倒五角星阵?”

“怎么,老穆没有对你说?”

我摇了摇头,大概穆易觉得这个无关紧要吧。如果我告诉他S市的碎尸现场也有倒五角星阵,他的表情恐怕跟我差不多。

“关于这个,我请教过高人。”林海建脸上浮现出神秘的表情,“你对有关重生的黑魔法有研究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倒五角星阵,在魔法中属于黑魔法,也是威力最大的黑魔法阵之一。五角星的五个顶点,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五行相生相克,是构成世间万物的根本。以人体来讲,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着肺、肝、肾、心、脾这五脏。这五脏又对应着悲、怒、恐、喜、思五种情绪。换句话说,如果五脏俱在,由法力高强的圣者按照严格的仪式施以黑魔法,就能使死者得以完美地重生。”

太相似了,跟S市的第一起碎尸案太相似了。

林海建眼中满是狂热,“我是绝对相信这种说法的。不管寒寒是自杀还是他杀,在寒寒死后,她被人施以了蓝火教的重生仪式。这点是毫无疑问的,现场的仪式痕迹非常明显。但或许是施法的圣者法力不强,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寒寒没有成功复活,而是在张璇身上获得了重生,所以才使得张璇变得非常成熟、非常聪明。”

我端起那杯十二块钱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问道:“林先生,先不说你的想法荒谬不荒谬。如果,我是说如果,张寒真的在张璇身上重生了,那她为什么会离开你?”

“这正是我要找她的原因,我相信她肯定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只要能找到她,我和她一起面对。”

我盯着林海建的眼睛,问道:“林先生,你真的相信张寒在张璇身上重生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

我决定做最后的质疑,“可是你也说过,张寒的气质是无法复制的,张璇虽然在容貌和身材上跟张寒很像,但并没有那种气质。如果张寒真的重生,为什么最重要的气质却没有一同重生呢?”

林海建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寒寒的重生并不是完美的,所以才会有这些缺陷。找到张璇之后,我会找一些法力高强的蓝火教圣者,看能不能弥补这些缺陷。”

我终于知道张璇七年前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这个小房地产商已经疯了。

他要找张璇问些事之类的理由,只不过是借口。他的打算,恐怕是找到张璇之后,再来一次蓝火教的重生仪式。

这类疯子其实不少。日常生活中,他们的举动和平常人一样,甚至比平常人还要平常。但是只要一涉及他们心里最敏感的那块地方,他们就会决绝地将社会法则抛到脑后,做出令人发指的蠢事。

“那,林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自从发生连环碎尸案之后,我就失去了张璇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S市。你看这样如何?我返回S市之后,会继续寻找她。但是当前,我要在C市逗留一阵子,查清张寒的死因。如你所说,张寒在死后,被人进行了蓝火教的复活仪式。我想你也肯定很感兴趣吧,张寒死于自杀还是他杀,是谁,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进行的复活仪式。”

林海建叹了口气,“能查出来最好。其实七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反倒是张璇的事,你要抓紧点。”

我嗯了一声,算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林海建冲服务生招招手,示意买单。我斜睨了一眼账单,两千八百块,我三个月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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