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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过墙之梯

附近虽有实力雄厚,足以抗衡于阗人的吐蕃和突厥联军,但肯定他们不晓得池上楼等正在这里从事贩运人口的勾当,而池上楼等亦不愿让他们知道。

而于阗帮的助力,在于阗王的正视下,变成有等于无。否则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早派人来杀他。些儿脱的落网,已生出杀鸡儆猴之效。

池上楼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徐徐道:“阁下请开出条件。”

龙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要求绝不过分,只是百两黄金和让我捣破你们其中的一批人货,使我不但对尉迟璥有所交代,又可回去向敝主领功。你们虽然有损失,但怎都好过做赔本生意,说不定尚要赔掉性命。”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再次色变。

他们一手接货,一手付钱,加上送礼和贿赂,已花近千两黄金,所费不赀,确实不容任何闪失。

吐蕃高手道:“朋友可知一个年轻处子值多少钱?让我告诉你,至少可卖五十两黄金,特别出色者更在百两金之上。这样吧!你答应再不干涉我们的事,我们送你一百二十个足两的金锭子。”

池上楼好言相劝道:“大家到江湖来混,一人让一步,和和气气,我们是非常看重阁下了。”

龙鹰叹道:“你们太不明白老子的圣上,空手而回,肯定人头落地。你们也不想害我吧!此事没得商量,定要依老子的办法,否则老子立即发射烟花火箭,召来大批于阗精兵,先将你们拘捕,包括舞团的天竺老大在内,然后由老子亲自用刑,两位是硬汉子。可忍得住被人逐片肉剐出来的痛苦,可是硬汉子外总有软汉子,小弟虽未能中饱私囊,却立下大功。当然!希望此种情况不会出现,以和为贵嘛!”

以两人高手的修养和风范,亦告立现坐立不安的姿态。

龙鹰使尽浑身解数,将战场上那一套搬到谈判桌上,先以盖世魔功寒敌之胆,再多路进军,将对方逼入死局。不得不屈服投降。

池上楼露出非常牵强的笑容,叹道:“老兄真厉害,这样吧!明天约定时间地点,我们交人交金给你。”

吐蕃高手补充道:“我们只能给你八个人,再多便负担不来。”

龙鹰翘起二郎腿,摇摇晃晃,摆出江湖恶棍无赖的款儿,悠然道:“哪有这般容易?我要的是来自波斯的十六个小姑娘,一个不能少。”

池上楼和吐蕃高手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看样子终于相信了龙鹰的胡诌,相信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否则怎知波斯妙龄女子的精确人数?

波斯女显然在今次买卖里质素最佳,池上楼眉头大皱的道:“不可以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吗?”

龙鹰以教训的口吻。道:“你们不像老子是当惯官的,不懂政治,你当我收货后就此了事吗?我会与于阗人组成联合使节团,将十六个波斯美少女隆而重之的送返波斯国。建立邦交,再立一功。”

吐蕃高手讶道:“听说波斯早被大食国灭掉,现在波斯只是个地域的名字。统治者是大食人。”

龙鹰差点语塞,原来无知的是自己。面具里的脸早红透,表面仍是不改色的从容道:“仁兄晓得的是陈年旧事,波斯已在十年前复国。哈!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吐蕃高手半信半疑,幸好送货来的波斯人该已离去,否则只要问两句,立即拆穿他。

龙鹰再不想纠缠,道:“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吐蕃高手双目凶芒烁闪,挣扎在动手和不动手的矛盾里。

池上楼则双目乱转,权衡利害,委决难下。

好半晌后,吐蕃高手往池上楼瞧去,见他轻点一下头,颓然道:“此事全依阁下开出的条件解决。”

龙鹰伸个懒腰道:“那我们以后便是兄弟,现在可商讨行事的细节哩!”

两人苦笑以对,又交换个另有深意的眼神,被龙鹰看在眼内。

池上楼和吐蕃高手离开舞团的巨帐后,在手下的掩护下,又使了几种简单有效摆脱被跟踪的手法,抵达外城的边缘区域。

他们的十多个手下扇形散开,各占有利位置,监察远近。

池上楼登上手下牵来的健马,偕另六个手下,一行七骑,放蹄往草原疾驰而去。马匹藏于一片胡杨林内,有人看管。如此撇下跟踪者的招数,确是高明。

龙鹰乃追踪的“天才”,但在如此情况下,仍是无计可施,除非他可以隐形,否则若继续追去,在一目了然的平展草原,无遮无掩,定瞒不过对方的监察。而且对方藏人货之处,大有可能在数十里外的偏僻远处,以他之能,这么和马儿比拼脚力,既有顾忌,也感吃力。

幸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给龙鹰发现吐蕃高手折返外城,展开身法,往某一目的地赶去。

龙鹰几肯定他是去找于阗帮的老大,请他明天出手对付自己。

设身处地,换了自己是池上楼等人,亦不肯接受自己的条件,忍气吞声的送人付金,人财两失。他们虽奈何不了他,但真正顾忌的是于阗王尉迟璥,怕他派遣军队围剿他们。而眼前最佳的办法,是提早动身,一走了之,只要远离于阗城,纵然自己立即追上去,在平野之地,他们可以以骑射之术,人多欺人少的应付自己。且因他们约好自己明天在城内交易,到待至明天,来的却是撒伦多的大批死士,即使能脱身,再去请于阗王派出军队,他们早远遁百里之外。

龙鹰以他独有的追踪法,远远跟在吐蕃高手身后,直至他进入一座有高墙围护的大宅后,才逼近至宅墙旁。

当年武承嗣在皇宫的府第,守卫森严,仍没法难得倒他,何况远比不上的撒伦多府第,龙鹰取出飞天神遁,轻易避过巡府巨犬和暗哨,来到主厅旁一株老树枝叶茂密处,收敛体气,全神窃听。

吐蕃高手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在我们最需要援手的情况下,老大怎可袖手旁观?”

说的竟是汉语。可知撒伦多的汉语,该比吐蕃语好。吐蕃高手显然没想到撒伦多不肯帮他,语调充满愤怨不平之气。

一个雄厚低沉的声音,叹息一声后,缓缓道:“花鲁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是甚么形势?我还肯为你通风报信,已是尽了情义。从第一天开始,我便苦口婆心劝你不要沾手这种有伤天理的买卖,是因为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十多年来,我撒伦多要过你半个子儿吗?像我堂堂正正的做盐货生意,一样可赚个盘满钵满,愈做愈大。”

花鲁冷笑道:“老大好像忘记了,你的盐货至少有一半是我们从青海偷运下来给你,我不是要你感恩图报,只是希望你念在多年来的合作关系,在这要紧时刻帮上一把。明天只要你给我们干掉那家伙,可一了百了。”

撒伦多平静的道:“若他这么易被解决,早给你们宰掉。现在不论内城外城,处处是大王的亲兵探子,有甚么风吹草动,怎瞒得过他们?若闹大了,我很难向大王交代。”

又道:“这家伙不知是从甚么地方钻出来的,手段厉害。照我看还是息事宁人,把人和金子交给他好了,当作破财挡灾。”

花鲁光火道:“你倒说得容易,人财两失,我如何向大论交代?且以后休想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把我斩了。”

撒伦多沉吟片刻,道:“只要你告诉大论,波斯人没依约送人来,大论怎晓得你把人送了给别人?”

到这一刻,龙鹰仍不知两人反复提及的“大论”是甚么东西,不似人名,而似是某种官职或身份。

花鲁颓然道:“可是在双重损失下,没有了大批金子,如何可瞒过大论?”

撒伦多道:“念在十多年的交情,你又曾为我和大论穿针引线,建立起生意伙伴的关系,损失多少,一半由那小白脸负责,你那一半由我为你付,不会再说我不够朋友吧!”

龙鹰立即对撒伦多改观,不是因他肯为老朋友花钱付账,而是看出他是个眼光远大的人,明白到如果花鲁出事,会牵连他。

花鲁显然心中感激,语调转为温和,道:“老大确够朋友,但我最怕池上楼不肯同意,更头痛的是一时间他怎拿得出那么多金子来?十六个波斯女,用掉我们二百两黄金,加上再要给那天杀的家伙另一百两,总共三百两黄金,是笔大数目。”

撒伦多闷哼道:“池上楼这个小白脸,我早看他不顺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干这门生意的怎会有好人?十多年来,你一直在变,这叫近墨者黑。收手吧!也叫你们的大论再不要打这方面的主意。以前还可说是借这条大财路招兵买马,扩展实力,现在连赞普之位,亦成他囊中之物,好该发财立品,否则如事情见光,他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花鲁道:“你道大论想做下去吗?从开始便不是他的主意,只是拗不过岱仁巴农囊札和开桂多囊,他们认为只靠卖私盐,不足以应付庞大的开支,又不知如何与突厥人搭上,责任遂落到我身上。我可以说不吗?唉!你说得对,起始时我见到她们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心中很不安乐,后来见惯了,变得麻木。今趟的买卖,大论和我都很不情愿,但看在突厥人保证是双方合作的最后一宗买卖,推不掉只好答应。”

又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买卖的事忽然泄漏,大论亦不用铤而走险,只好孤注一掷,嘿!”

撒伦多道:“你不用说下去,我早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龙鹰明白过来。

两人口中的大论,正是今次吐蕃政变的首脑,横空牧野外另一大帅钦没,此人早具野心,又知明着斗不过横空牧野,在那两个分别叫岱仁巴农囊札和开桂多囊的权臣怂恿下,与大江联干起人口买卖来,财可通神下,暗里不住扩展势力。可是纸包不住火,又或大江联故意放出消息,令钦没不得不行险一搏,派出超级高手,在他安排下成功刺杀吐蕃王,更趁横空牧野没有防备下,联同潜进来的突厥大军,出奇不意地一举击垮横空牧野,只可惜功亏一篑,被横空牧野逃去,形成现时的局面。此计可能出自宽玉的脑袋,深谋远虑,不用花多少力气便在背后控制了吐蕃王国。

龙鹰庆幸自己选择了花鲁来跟踪,听到钦没这些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花鲁断然道:“我们今夜便走,如那丑家伙敢追来,便和他拼命。”

撒伦多淡然道:“怎么走?到吐蕃去的唯一通道,已给林布雅封锁,你这般带着近百个娇滴滴的小女孩,无遮无掩的。如何向林布雅解释?我敢担保林布雅会派人押你回逻些城,那时看谁敢出来护你?”

花鲁愕然道:“林布雅到这里来干甚么?为何封锁通道?”

今次轮到撒伦多压低声音道:“除你们吐蕃的大将林布雅外,还有突厥的大帅军上魁信,来龙去脉我不清楚,只知他们派人潜进城来,四处打听一个汉人的踪迹。不要瞪大眼,他们找的人并非那丑家伙,因为已见过他。”

花鲁不解道:“何方人物能令他们如此大阵仗?”

撒伦多把声音压得再低一点,道:“听说是龙鹰。”

花鲁失声道:“竟然是他!”

撒伦多道:“既然是龙鹰,肯定他们再多一倍人也要无功而回。我担心的是你在不清楚情况下。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听我的劝告吧!避过风头火势后,再借舞团的掩护,优哉游哉的返高原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请体谅我的处境。”

花鲁终被他说动,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池上楼没得不同意。老大可安排我们到哪里避风头?”

撒伦多再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次的帮忙,道:“千万不可避往西面的地区,而只能躲往东面近且末城的位置。令大王没法派人入且末国境追缉你们。算你们还有点运气,在且末人的都城和拉木勒克之间,且末河的西岸,有个叫哈迪勒克的镇。镇外南方里许处,我刚买了个大牧场,有几个手下在把守。我立即使人飞马去知会他们,着所有人先一步离开。你们便可待在那里。风声过后,道路重开,我会着人来通知你。”

花鲁问道:“到那里去要多少天?”

撒伦多道:“快马一天可达。但你们走得慢,怕要多上一天。”

又详细说出往那里去的方向和路线,听得龙鹰心怀大慰,愈感不虚此行。

撒伦多说毕,问道:“你们明天如何应付那个丑家伙?”

花鲁心情转佳,笑道:“当然是让那贪得无厌的家伙白等一场。”

撒伦多叹道:“早知说出化解的方法,你再不放那家伙在心上。但请听我一个忠告,以那丑家伙一直压着你们来揍似的手段,怎没想到你们会漏夜逃亡?照我猜这形势还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好令你们自暴行藏。”

龙鹰心叫厉害,撒伦多的才智,确在花鲁和池上楼之上,或许是因旁观者清。

花鲁不以为意道:“在我们有心防范之下,岂容那家伙得逞?况且我们所经之处,全是草原平地,除非有人能预先埋伏,否则怎避得过我们的眼睛?进入且末国境后,我们甚么都不怕了。”

撒伦多叹息道:“你好自为之吧!真不愿见你陷身如此情况。”

花鲁道:“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花鲁指天发誓,绝不把我和老大的关系说出来。”

两人再交谈几句,花鲁匆匆离开。

龙鹰在里许外远远跟着花鲁,在夜色的掩护下,距离又远,花鲁虽不时别头来看,又左顾右盼,仍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龙鹰不由想起来俊臣的话,花鲁的情况,于江湖而言是身不由己,于朝廷来说则是同流合污,可怜可叹。

他本想埋伏途上,可是仍不放心,怕花鲁见池上楼后,会被他说得改变心意,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更佳的选择,但为防万一,辛苦一点也要这么办。如对方人数不多,他索性大开杀戒,早点把人救出来。

现在可说胜券在握,唯一心烦的是恐有负崔老猴所托,除非波斯小姑娘心甘情愿追随崔老猴,但那怎可能发生呢?

就在此时,蹄声从远方传来。

龙鹰暗吃一惊,窜上附近疏林区的一株树上,朝蹄音方向瞧去。林区内有道小河,从南面蜿蜒而来,左弯右曲的穿过林区。

花鲁停了下来,在他前方尘头大起,大批穿上便服的骑士,形成钳形之状,往他包围过去。

不片刻来骑将花鲁团团包围。

龙鹰暗叫侥幸,若给他们先发现的是自己,便糟糕透顶。

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会后,骑士放过花鲁,朝他的方向奔来。

看着花鲁远去,他却是徒呼奈何。如此节外生枝,不知有何后果?

近二百个骑士,在他下方呼啸而过。

龙鹰心忖幸好这一带没有丘陵高地,否则敌人只要到高处放哨,他便无所遁形。

他索性留在树上闭目养神,快天亮时,被车马接近的声音惊醒,睁目一看,登时喜出望外,远方大队的骡车队,正朝他藏身的一片疏林开来,龙鹰第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是池上楼,还有二百多个吐蕃骑士,一时仍看不到花鲁,该在队尾押阵。

这是不容轻侮的实力,加上池上楼和花鲁两大高手,他脱身已不容易,在正面硬撼的情况下,吃亏的肯定是他。

骡车队不住接近。

共有十八辆骡车,若一半载人,一半载粮货食水,每辆车六人计,约是五十多人之数,加上尚未接收的二十二个小姑娘,总人数便如撒伦多所说的,近百个小姑娘了。

龙鹰凝神观敌,包括池上楼在内,人人面露疲态,可知一番折腾下,他们都熬不住。

他又面对另一难题,如果他们继续赶路,太阳出来后,光天化日下,他如何追踪对方?

是否该立即退走,在前路守候他们呢?等到他们又如何?逞强动手是智者不为,上上之计还是回于阗城请救兵,在进入且末国境前拦截他们。

想到这里,他从树上落下来,躲在另一株大树后。

开路探道的六骑冲入树林里,龙鹰早躲在另一株树上,其中一骑朝骡车队打个手号,骡车队不停留的继续驶来。

六骑散往疏林区四方,注视林外的动静。

龙鹰心中大喜,知对方急赶两个时辰的路后,不得不到疏林区来休息。若没有猜错,一俟骡马恢复气力,他们会不理白昼黑夜的继续赶路,务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于阗国的国境。

骡车队沿小河停下,人马骡齐到小河喝水休息。车门纷被拉开,来自不同地方的小姑娘钻出车厢,伸展手足。

还有几个年长的妇人照料她们。出奇地没有恶形恶状,动辄打骂,且是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姿态。

众女大多沉默不语,态度柔顺,间中耳语,都不敢高声说话。

龙鹰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看到崔老猴的波斯诸女,她们包裹在白色的袍服里,非常易认。众女一组组的散布尔内,依吩咐席地挨树的坐着。

龙鹰暗责自己愚蠢,池上楼等已成惊弓之鸟,处处留神,天亮后,只要有人抬头望上来,他将无所遁形。

足音在下方近处响起,原来是池上楼和花鲁避到这边来说话。

池上楼得意洋洋的道:“任那丑家伙三头六臂,今趟亦要栽个大跟头。哈!想到他直等至午时,方清楚自己是如何愚蠢,我便心怀大快。”

花鲁道:“不要轻敌,要到明天日出我们方可离开险境,真怕骡子捱不住。”

池上楼道:“捱不下去便就地休息。怕那家伙甚么?这是无处藏身的平原,没有人可跟着我们而不被发觉。”

两人又转身往小河方向走。

龙鹰若再不趁黑遁远点,后果难测。就在此时,忽有所觉,朝波斯姑娘们所在处瞧去,登时心中大喜,取出飞天神遁,将心内的大胆想法付诸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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