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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变故

并腿!含胸!低头!不要四处乱看!舒亚男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从迈入金陵苏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就装出低眉顺眼的淑女模样。

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舒亚男在一个丫环带领下,来到内院一间膳房,坐在一桌丰盛的酒宴前,让几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肆意审视盘问,评头论足。

天啊!让这一切快点儿过去吧!舒亚男痛苦地想。右首一个贵妇将一只清蒸螃蟹夹到她碗中,关切地指点道:“现在蟹黄正肥,舒姑娘快尝尝。”舒亚男连忙点头致谢。螃蟹是她的最爱,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张牙舞爪剥吃螃蟹的时候,幸好碗中还有一小块鳕鱼肉,她学着贵妇们的样子,用象牙筷小心翼翼地夹起来,尽量优雅地送入口中,尚未尝出味道,就听对面那位目光挑剔的贵妇在问:“舒姑娘是扬州人?”

舒亚男赶紧将口中的鳕鱼肉囫囵吞下肚,放下筷子小声答道:“是!”

“家里做什么营生呢?”“家父开了间小镖局。”

那贵妇“哦”了一声,柳眉微微皱了皱。舒亚男知道爷爷和父亲两代人打下的基业,在苏家眼里,连被嘲笑的资格都够不上,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她第一次昂起头,直视着那贵妇的眼睛说:“虽然平安镖局只是一间小镖局,但最近十年我们从未丢过镖。我一直以我父亲为傲!”

“平安镖局?”那贵妇又皱了皱眉,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舒亚男知道,在苏家眼里,天下镖局都属于一个阶层,并没多大差别。让不认识的女人像对待犯人一般审视盘问,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依着她往日的脾气,不是拂袖而去,就是旁若无人地大块朵颐,像现在这样假扮淑女,简直比打倒十八个地痞流氓还累。

“不知舒姑娘是如何与鸣玉认识的呢?”对面那个贵妇又在发问。舒亚男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红晕,第一次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羞涩地垂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个贵妇窃窃轻笑,似乎很欣赏别人的难堪。

舒亚男怎么也忘不掉第一眼看到苏鸣玉的印象,那是一个素净、优雅、孤独的男人。就算置身金陵郊外乱哄哄的街边酒肆,依然显得卓尔不群。这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提防每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这是父亲告诉她的走镖铁律。那是她第一次单独走镖,虽然金额不大,她也不想让父亲失望。

她匆匆用完饭就押着镖车提前上路,那白衣男子果然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她不记得是怎样与对方起的冲突,总之他们认识了。后来她盘问这个闯进她生活的世家公子,他说:“我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少女,能够像你一样指挥一大帮桀骜不驯的江湖汉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等待一生的女孩儿!”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舒亚男羞红了脸。她的心不禁怦怦直跳,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也许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像我这样的江湖女子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那样优雅,与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舒亚男,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就在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的时候,那个优雅的男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并用他那亮若晨星的眼睛望着她说:“我想带你去见我的叔叔和婶娘,如果他们不反对,我想让你做苏家的大少奶奶。”停了停,他又补充道,“就算他们反对,我也会说服他们。”

一股巨大的暖流弥漫全身,舒亚男感到头脑一片空白。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能!金陵,不,整个江南的大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江湖女子?他一定是在开玩笑,要不就是在捉弄我!她本能地要拒绝,但心灵深处那种按捺不住的冲动出卖了她。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对自己说: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舒姑娘怎么不吃东西?是不是不合你口味?”一声问候将舒亚男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宴席。她抬头望去,就见几个贵妇已放下碗筷,正用素巾优雅地擦着嘴。她悻悻地望了望满桌的美味佳肴,从丫环手中接过素巾在嘴上做了做样子,言不由衷地说:“我已经吃好了。”方才盘问她的那个妇人点了点头:“舒姑娘请随我来,敬轩也想见见你。”

敬轩?苏敬轩!舒亚男一惊。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名传遐迩,那是金陵苏家宗主,也是苏鸣玉的亲叔叔!

舒亚男糊里糊涂地跟着那妇人出了后院,沿着曲折长廊来到一间雅致的客厅。厅中雅静素洁,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闲闲地坐在那里,不怒而威。苏鸣玉早已在那里,此时上前一步,向老者和舒亚男介绍相见。舒亚男忙抱拳为礼,想想不对,又改成半蹲福礼:“亚男拜见叔叔。”

话刚出口,就惹得一旁伺候的丫环“扑哧”失笑,把舒亚男闹了个大红脸。还好丫环的笑声立刻被苏敬轩的目光制止,他若无其事地抬手示意:“舒姑娘请坐。”

舒亚男惴惴落座后,苏敬轩这才开口道:“想必舒姑娘也听鸣玉说过,他爹娘去世得早,是我和他婶娘将他拉扯大,他的终身大事我们自然要操心。鸣玉第一次跟我提起你,我就差人去扬州了解过你的家世背景。恕我直言,你和鸣玉并不合适,我真不希望你们为一时的冲动昏了头。这桩亲事,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叔叔!”苏鸣玉大急,刚要开口辩解,却被苏敬轩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只得把目光转向舒亚男。只见她咬着嘴唇默然半晌,突然一下站起,一扫惴惴不安的淑女模样,抬头直视着威震江南的苏敬轩:“苏宗主,我喜欢苏公子,这点不需要慎重考虑。至于我的家世背景,我并不觉得就低人一等。你如果因为这就鄙视我,我会加倍地鄙视你。至于我和苏公子的亲事,我只想问苏公子。”她转向目瞪口呆的苏鸣玉,“你愿不愿意娶我?”

苏鸣玉想说愿意,却怕伤了叔叔婶娘的心,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舒亚男见状咬牙道:“娶,还是不娶?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苏鸣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转头对苏敬轩毅然道:“叔叔,侄儿长这么大,从未求过您什么。现在侄儿恳求叔叔看在我过世的爹娘份儿上,成全小侄!”

苏敬轩与夫人对望一眼,二人眼中俱有难色。捋须沉吟片刻,他终于一声长叹:“既然你抬出你过世的爹娘,我和你婶娘也不好说什么。去祠堂向你爹娘禀告吧,但愿他们在天之灵,也会同意这门亲事。”“多谢叔叔成全!”苏鸣玉大喜过望,正要拉着舒亚男告退,却听苏敬轩又道:“我近日就差人去扬州向舒总镖头提亲,不过我希望大礼在一年后举行。”

苏鸣玉知道叔叔是要用时间来考验自己的感情,他无暇计较这等细节,连忙点头答应。舒亚男没想到苏敬轩会改口,本已绝望的心一下子堕入莫大的幸福漩涡,只觉得天晕地转,恨不得与苏鸣玉击掌相庆。

浑浑噩噩地随着苏鸣玉出了苏府大门,舒亚男才稍稍恢复了神志。她从颈项上取下一个吊坠,红着脸塞入苏鸣玉手中:“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你暂时替我保管,以后记得要还给我噢!”说完她转身就跑,轻盈得像受惊的小鹿。苏鸣玉目送着她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低头摊开手掌,掌中是一颗红白相间的雨花石。他刚在暗笑她的小孩儿心性,接着就看清了雨花石上那个天然生成、巧夺天工的“心”字。苏鸣玉紧紧将那枚雨花石捧在掌心,仰望苍天:苍天在上,我苏鸣玉会永远爱护、珍惜这颗独一无二的心!

离开苏府时已是黄昏,舒亚男浑身轻松,嘴角不时泛起一丝甜甜的微笑。她真想立刻将这门亲事飞报父亲,让他不用再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发愁。

月光下,舒亚男曲线玲珑的身材,修长的双腿,微微凸起的胸部,无不散发着青春的朝气。脸上不施脂粉,却依然粉白红润,野外的风霜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五官虽不娇俏迷人,却有一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武和俊美。这样的女子本不该为嫁人头痛,但特殊的生活背景、特立独行的性格,却使寻常人家对她望而却步。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舒亚男幸福地想着,突听有人在急切地招呼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父亲身边的老镖师徐伯。她这才意识到,为了苏鸣玉,她一个人已在金陵滞留了一个多月,难怪老爹要担心了。

就见徐伯边抹着满头大汗,边从贴身处拿出一封信:“总镖头让我把这封信给你送来!”记忆中父亲从未写过任何书信,舒亚男莫名其妙地接过信,三两下匆匆撕开,上面只有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对不起。

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侵入心底,这预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舒亚男来不及与心上人告别,立刻就吩咐徐伯:“快备马!我要连夜赶回扬州!”

第二天正午,当舒亚男站在平安镖局大门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恢宏广大的镖局,此刻只剩下残垣断壁。

“小姐,你可回来了!”几个满面悲戚的汉子从角落冒了出来,齐齐聚到舒亚男身边。她环视着这些镖局的老镖师,忙问道:“张大叔,李大伯,这是怎么回事?我爹爹呢?”

张镖师答道:“前日总镖头遣散了所有镖师,并将所有人赶出镖局,自己却独自留了下来。咱们几个老兄弟不放心,一直守在镖局外。夜里镖局突然起火,咱们几个冲进去,却只抢救出总镖头……的遗体。”

“遗、体?”舒亚男两眼一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爹爹怎么会死?”老成持重的李镖头黯然道:“昨晚我和老张冲入火中时,刚好看到总镖头横刀割断自己的脖子。总镖头是自杀,小姐节哀。”

“自杀?”舒亚男大叫,“我爹爹在江湖上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什么事能逼得他自杀?”李镖头黯然道:“小姐跟我来,咱们已在郊外荒庙中搭起了灵堂。你祭拜过总镖头后,咱们把一切都告诉你。”

郊外的荒庙中,一灯如豆,神龛中的佛像早已破败得不成模样。一具薄薄的棺木停在小庙中央,棺木前的灵牌上是几个冰冷大字:舒公讳振纲之灵位。“爹爹!”舒亚男扑到棺木前,棺木尚未上盖,棺中果然是相依为命的父亲。舒亚男泪如雨下,哭了不知有多久。她渐渐平静下来,狠狠抹去满脸泪痕,转头望向几个镖师:“我爹爹为什么要自杀?”

几个镖师对望一眼,李镖头叹道:“这事说来话长,小姐你也知道,咱们平安镖局这片地,原本僻处扬州城边沿,一直都不值钱。不过最近几年,咱们这一片也渐渐繁华起来,地价打着滚往上翻。不少商贾闻讯而来,要买下整个平安镖局,其中出价最高的就是南宫世家三公子南宫放。总镖头自然不愿变卖从先人手中继承的基业,令南宫放悻悻而回。”

“这事我也知道!”舒亚男道,“爹爹拒绝了所有买主后,这事不就已经过去了吗?”李镖头摇头叹道:“小姐难道没发现咱们这些老兄弟中,尚少了一人?”舒亚男仔细一看,顿时有些意外:“戚大叔呢?他怎么不在?”

张镖头一声冷哼:“戚天风这个王八蛋,就是他害了总镖头。”

“这是怎么回事?戚大叔怎么了?”舒亚男惊问。戚天风与舒亚男的父亲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舒亚男眼里,他就像是自己亲叔叔一般。

“这事也不能全怪戚天风。”李镖头叹道,“扬州郊外近年兴起的赌马,不知吸引了多少赌徒。那赛马场就是南宫世家与四川唐门的产业,就在当年骆家庄的位置。戚天风被南宫放诱进了赛马场,渐渐陷入赌马的泥潭,背着总镖头输了不少钱,还欠下了马场的高利贷。被逼债的追急后,这小子鬼迷心窍,假说自己想做生意,要总镖头为他担保向钱庄借钱。总镖头一向豪爽,视他如亲兄弟一般,毫不犹豫就给了他限期半年的无限担保书。如此一来,半年内他无论借多少钱,总镖头都要负责替他还。这小子不断借高利贷翻本,越赌越输,短短半个月就输了十几万两银子。这混蛋知道闯了大祸,躲起来不敢见人。直到南宫放拿着总镖头的担保书上门讨账,总镖头才知道自己欠下了还不清的阎王债!眼看咱们平安镖局就要被南宫放扫地出门,总镖头无奈将大家遣散。只是没想到总镖头如此决绝,不仅放火烧了镖局,还自杀身死。”

舒亚男知道父亲对平安镖局的感情,那是舒家两代人用鲜血和生命打下的基业。父亲定是觉得愧对死去的爷爷,才愤然与镖局共存亡。舒亚男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替父亲收回镖局,让南宫放付出代价!主意一定,她冷静下来,环视众人道:“几位大叔大伯,请帮我找到戚天风,拜托了!”几个镖头虽然知道就算找到戚天风也于事无补,但还是齐齐点头答应。

庙里渐渐安静下来。舒亚男独自跪在灵前,木然望着父亲的灵牌和棺木,感觉像在梦中一般的不真实。

身后一点异响将她从悲痛中唤醒,回头望去,就见庙外有个人影正躲躲闪闪地往庙里张望。她一眼认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立刻追出去,一把将他抓进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此刻虽然神情萎靡、形销骨立,却依然掩不去他那曾经的彪悍。进门后他连忙在灵前跪倒,左右开弓,猛搧自己耳光,边搧边哭道:“总镖头!我戚天风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你为何不将我也一并带走啊!”

舒亚男冷冷望着那汉子,心中说不出是痛恨还是悲伤。方才她恨不得一刀杀了戚天风,但看到他现在这潦倒模样,又下不了手,见他将自己搧得满面血污,反而有些不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男你干吗不打我骂我,就算杀了我这混蛋,也是我罪有应得!”戚天风痛哭流涕,对着舒亚男连连磕头,“大叔对不起你,是我害了总镖头。”舒亚男凄然一笑:“就算杀了你,难道就能救回我爹爹性命?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何短短半个月,你就输了十多万两银子。”

“是南宫放那个王八蛋设局害我!”戚天风双眼圆睁,几欲喷火,“他知道我喜欢好马,就刻意结交,引诱我下场赌马。开始我也只是随便玩玩,后来马场的管事告诉了我一个包赢不输的法子,我就陷了进去。”

“包赢不输的法子?”舒亚男一声冷笑,“这种谎言你也会相信?”戚天风脸上满是悔恨:“开始我也不信,后来赢了些钱后,我也就相信了。”

“是什么法子?”

“就是加倍下注法。”戚天风解释道,“每次赛马是十二匹,我就在六匹单号马上下注一两银子。若押中,除开抽头还能赚五两多,若没有押中就加倍下注,只要一直押下去,迟早总会押中,连本带利全捞回来。我用这法子下注,刚开始也赢了好几百两。后来不知为何,一连十场全是双号马胜出,我几天时间就输了一千多两,还欠了马场两千多两的高利贷。我不甘心,以为只要一直加倍押下去,迟早能翻本。所以我求总镖头给我一张无上限的担保书,抵押给马场借钱下注。谁知这次偏偏就这么邪乎,连续十五场全是双号马胜。我欠了马场十多万两银子后,南宫放就拿着总镖头的担保书,带着官府衙役上镖局要债,不仅夺去了房契,还勒令平安镖局限期搬走。我没脸见总镖头,只好躲了起来,却没想到总镖头会……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一个交代!”

戚天风拔出匕首,挥刀切下了左手四个指头,然后将匕首扔给舒亚男:“这四个指头,是惩罚我贪婪好赌。我这条贱命虽不足以为总镖头抵命,但我也只有这条贱命可赔了。要杀要剐,侄女你尽管动手!”舒亚男撕下衣衫为他包好受伤的手,自语道:“连续十五场都是双号马胜出,必有蹊跷!”

“岂止蹊跷,南宫放是在操纵比赛,做好圈套让我往里跳!”戚天风愤然道,“我也是在输光后,无意间听他向旁人炫耀才知道!”“他真在作假?”舒亚男眼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咱们若能找到证据,不仅能将房契拿回来,还要告到他马场关门,以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戚天风苦笑着摇摇头:“要找证据谈何容易,就算找到证据又如何?在扬州南宫世家一手遮天,咱们打不赢官司的。当年这马场初建时,骆家庄也告过南宫放,最后还不是落得庄毁人亡,那骆秀才也被送到青海去服苦役。”

舒亚男也听说过骆秀才状告南宫放的事,不过她并不会因此就退缩,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能拿到证据,就直接告上金陵提刑按察司,若得鸣玉帮忙,事情会更有把握。想到这她便问:“哪里能找到南宫放?”戚天风想了想:“南宫放在城南拐子巷有处别院,他通常都住在那里……”话未说完,舒亚男已冲出庙门,戚天风忙追出来,就见舒亚男已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城南拐子巷并不难找,潇湘别院处在巷子的最深处,是一处雅致清幽的大宅院。舒亚男找到时已是掌灯时分,她想也没想就上前敲门。门应声而开,一个老家人在门后打量着舒亚男问:“姑娘有何事?”

“我找南宫放!快带我去见他!”“天色已晚,姑娘明日早来吧。”老家人说着就要关门。舒亚男听出南宫放正在此间,立刻强行闯了进去,不顾老家人的阻挠一路高喝:“南宫放,给我出来!”

她一路高叫着闯进内院,就见一个青衫男子立在廊下问:“这位姑娘是找在下?”“你就是南宫放?”舒亚男打量着面前这年近三旬的青衫公子,心中十分意外。他英俊优雅,完全不像恶棍。舒亚男不由自主就联想到苏鸣玉,他们是那样相似,虽然外表有所不同,但都是受上苍眷顾、最能吸引少女目光的精美男子。

“在下就是南宫放。”他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好像在下从未见过姑娘,不知有哪里得罪?”

盯着他温暖的眼眸,舒亚男恨恨道:“平安镖局的舒总镖头,不知南宫公子可还记得?我就是他的女儿。”南宫放恍然大悟,眼里立刻蕴满真切的同情:“舒总镖头的事我听说了,没想到……唉!总之一切都是在下的错。舒姑娘请进,容在下向你慢慢解释。”

见南宫放满脸自责,舒亚男倒不好立刻发作,只得随他进了书房。南宫放仔细关上房门,愧然道:“我没想到舒总镖头会想不开,不仅放火烧了镖局,还一时糊涂寻了短见。早知如此,我就不收平安镖局的地契了。”

“我不想听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设下圈套让戚天风上当,不到半个月就输掉十多万两银子!”舒亚男质问道。“舒姑娘这是什么话?”南宫放一脸无辜,“既然是赌,自然有赢有输。如果每一个输了钱的赌徒都信口开河,冤枉马场作假,咱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你少装蒜!”舒亚男斥道,“戚天风亲耳听到你向旁人炫耀你的圈套,还想抵赖?”南宫放无可奈何地叹道:“既然如此,在下无话可说。你尽可到官府去告,只要你有确凿证据,在下不仅会归还平安镖局的地契,还会为舒总镖头的死负责。”

“你少得意!”舒亚男突然拔出雁翎刀,闪电般架到南宫放脖子上,“我要你写下设局欺骗戚天风的经过,若有半句虚言,我就杀了你!”

南宫放若无其事地笑道:“舒姑娘是在逼在下动粗了?就算我设局引戚天风入彀,巧取平安镖局又如何?没想到舒振刚还有这么一个漂亮泼辣的女儿。我本来还不知你老爹有你这么个宝贝,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不笑纳,实在对不起你那死鬼老爹。”

话音刚落,就见南宫放身形一晃,鬼魅般脱出雁翎刀的威胁,和身欺入舒亚男怀中。他左手擒住舒亚男握刀的手,右手则扣住了她的咽喉,将她背过身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调笑道:“你爹爹的镖局还不值十万两,你既然送上门来,正好拿来抵债。”

舒亚男没想到南宫放的武功深不可测,一个照面就将自己拿住,不禁羞愤难当,一个后撩腿踢向南宫放下阴,却被对方双腿就势夹住,然后夺去雁翎刀扔到一旁,淫笑道:“我喜欢你野性十足,像烈马一样刺激。继续挣扎,不要停!”

舒亚男无法挣脱南宫放的掌握,不由急道:“你敢欺负良家妇女,不怕大明律法吗?”“良家妇女?”南宫放大笑,“你携带凶器闯入我私宅行凶,根本就是个女飞贼。你就算告到官府,也不过自取其辱。”说着他一只手已摸上舒亚男的胸脯。舒亚男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惧,本能地转身想逃。谁知刚打开门闩,南宫放就追了上来。他一手揽住少女的纤腰,一手在她身上肆意揉捏按摸起来。

舒亚男眼里涌出屈辱的泪水,她想起第一次被地痞轻薄的情形。那时她还不到十四岁,当时被吓坏了,哭着跑去告诉父亲。父亲没有找那地痞算账,却对她说:“亚男,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你得学会保护自己。谁要欺负了你,你就要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只有视尊严如生命的勇敢者,才配在江湖上生存。”

舒亚男记住了父亲的话,她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藏在袖中,故意出现在那地痞面前。当对方忍不住再次伸手时,她一刀砍断了那只脏手。从那之后,她就得了个“老虎屁股”的绰号,她一直以这绰号为荣。就算从此再没有媒人上门,她也无怨无悔。

当再次遇到这种情形,舒亚男不禁又想起了父亲的话。她曲起身子蹲在地上,像是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抱着双膝簌簌发抖,含泪的眼眸如绵羊般露出哀求的光芒。南宫放一边大笑,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笑声未落,就见一道寒光掠过南宫放小腹前。南宫放浑身一颤,捂着胯部慢慢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舒亚男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自从它斩断过一只脏手后,就一直藏在她的靴筒中,锋利更甚从前。

南宫直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突然一声嗷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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