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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残

无论瘦西湖还是三潭映月,俱是天下闻名的美景胜地,当舒亚男随着钱掌柜来到杭州时,并不觉得陌生。以前曾随爹爹走镖来过多次,对杭州她也算半个熟客。

不过这次却不是来游玩,一到杭州就被钱掌柜带到西湖边一座大宅院。进门前钱掌柜千叮咛万嘱咐,要舒亚男不要开口说话,以免暴露她扬州的口音,与假扮她父亲的钱掌柜口音不符。

随着钱掌柜进了大门,舒亚男仔细观察宅院那围墙的高矮,暗忖凭自己的身手,夜里翻过围墙脱身应该不难。这才放心地随着钱掌柜进了二门,两人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客厅,一个脂粉满面的胖女人接待了他们。钱掌柜与那女人寒暄后,二人便以杭州话小声交谈起来,那女人不住地打量着舒亚男,眼里满是挑剔和怀疑。

终于,那女人拍手叫来账房,账房立刻送来三十两银子和一纸卖身契。在钱掌柜指点下,舒亚男稀里糊涂地按下了手印。那女人仔细收起卖身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三十两银子付给了钱掌柜。

钱掌柜满心欢喜地离去后,那女人像验看牲口一般,在舒亚男身上又摸又捏,弄得她十分不自在。为了假扮钱掌柜女儿骗钱的把戏不过早穿帮,舒亚男还是忍了下来,只等着天黑就逃离这里。

“唔,模样身材都还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皮肤也不够白,如果好好打扮打扮,倒是个十足的大美人。你叫舒兰?那以后就叫阿兰吧,又好听又好记。”那女人操着拗口难懂的杭州官话,拍手叫来丫环,“带阿兰姑娘去沐浴更衣,今晚就有重要的客人登门呢!”

舒亚男自惹上官司以来,就没有好好洗过一回澡,尤其在牢中呆了十多天后,浑身早已痒得难以忍受。听说要去洗澡,不由满心欢喜。随着丫环来到一间熏香的浴室,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总算洗去了连日来的尘垢和疲惫。换上丫环为她准备的衣裙,舒亚男几乎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刚洗过热水澡,脸上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艳比雨后桃花,薄薄的轻衫透出身体的曲线,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那样迷人。虽然穿这样的衣衫让她耳根发烧,可方才换下的衣衫已被丫环当成垃圾不知扔到哪里去,她只得在心中说服自己:就穿这一次吧,天黑后我就走,总不能让主人以为我是个不听话的丫环。

洗完澡吃完饭已是掌灯时分,舒亚男被丫环带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先前那个胖女人芳姨早已等在那里,除她之外,厅中尚有十几个妙龄女子也在那里闲谈着,个个花容月貌,言谈举止优雅从容。芳姨见舒亚男到来后,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今晚有重要客人上门,大家打起精神来,可别砸了我‘西湖瑶池’的招牌!”

舒亚男没想到第一天做丫环就要接待重要客人,忙悄声问身旁一个红衣少女:“我要做些什么?我可什么都还不会!”红衣少女扫了她一眼,暧昧地笑道:“你新来的吧?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客人挑选。如果被挑中,就陪客人喝喝酒吃吃饭,如果客人高兴留下来过夜,后面的事自然会一样样亲自教你做。”

舒亚男暗自奇怪,以前只知道丫环要负责为客人斟酒上菜,还没听说过要陪客人喝酒吃饭。看来王府就是王府,连待客的规矩都与众不同。

少时外间传来芳姨的呼唤,舒亚男忙随众女来到厅中。就听芳姨对众女训斥道:“别七嘴八舌没点儿教养,大家打起精神,拿出你们最优雅最淑女的一面,今晚的客人可是丛爷!”

听到“丛爷”这字号,众女眼里俱闪出异样的神采,规规矩矩地跟在芳姨身后,沿着长廊向后院而行。舒亚男心中满是疑惑,不过她也不敢多问,随着众女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

厅中正在举行酒宴,席间只有五人,却每个人各占一桌,正中那张桌前,一个年逾四旬的彪悍男子正虎踞而坐,两旁四张桌前还有四个丑俊不一的中年男子,五人正边喝边聊着。舒亚男刚进入厅中,就听到一个面目粗豪的汉子正向居中那彪悍男子道:“丛爷,你可听说过近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公子襄?”

彪悍男子浓眉一挑:“你是说在唐门眼皮底下,将巴蜀叶家弄得倾家荡产、家毁人亡的千门公子襄?”

“正是!”那汉子点头道,“听说公子襄能平安离开巴蜀,就是得到了漕帮船旗的庇护。”

彪悍男子一声冷哼:“沈兄该不是怀疑我漕帮跟公子襄有勾结吧?”

“沈某不敢!”那面目粗豪的汉子忙道,“想漕帮船旗远达三江,丛爷只怕也未必清楚船旗的去向。在下这次奉柳爷之令前来杭州,只是向丛爷知会一声,那公子襄已秘密来到苏杭地界,丛爷在江南耳目甚众,还请帮忙留意一二。”

彪悍男子淡然一笑:“公子襄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值得柳爷花这么大的工夫追查?”“公子襄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面目粗豪的汉子肃然道,“有江湖传言,他就是身怀《千门秘典》的千门门主传人。《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丛爷对这传言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彪悍男子哈哈一笑:“这等荒诞不经的传言,在下从不会放在心上。”见到苏姨领着众女进来,他连忙摆手岔开话题,“今日咱们只谈风月,莫谈江湖,看看芳姨今日带来了什么新货。”

芳姨闻言忙抢上两步,对那男子媚笑道:“妾身给丛爷请安了,姑娘们一听说丛爷要来,一大早就在苦盼呢!”说完转身对众女拍拍手,“大家按顺序排好队,过来让丛爷过目。”

众女自动列成一排,仪态万端地走到席前。直到此时,舒亚男才终于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前她受几个狐朋狗党撺掇,曾女扮男装去扬州的青楼开过眼界,虽然排场档次没法和现在相比,但过程都是一样。唯一不同是当时自己是挑人的顾客,现在却是被人挑选的货物。

想起钱掌柜的“可怜样”,舒亚男恨得牙痒痒:见他妈的鬼!他根本就跟那马三娘是一伙,利用自己的天真善良,将自己骗卖到妓院。一个整天与人打交道的掌柜,怎么会没收到钱就让人将货物拿走?舒亚男,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就这一分神,她没有看到芳姨的示意,忘了跟上众女的步伐,被芳姨一声呵斥才恍然惊觉。暗忖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只得硬着头皮追上两步,随着那些女人来到几个客人面前。

舒亚男手足无措的羞涩和不施脂粉的清纯,立刻就吸引了几个客人的目光。正中的丛爷抬手向她一指:“这是新来的吧?”

“丛爷好眼光!”芳姨忙赔笑道,“今天刚送来,还没来得及教会礼仪,让丛爷见笑了。”“就她了!”丛爷一招手,“过来陪我喝酒。”

舒亚男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就听芳姨一声呵斥:“快去给丛爷敬酒啊,还愣着干什么?”舒亚男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捧起酒壶为丛爷斟满酒杯。就在那汉子伸手来端酒杯时,舒亚男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臂上那只带翅膀的猛虎纹身,她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丛飞虎!漕帮大当家!漕帮是整个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帮会,论势力不在金陵苏家和南宫世家之下。如果说金陵苏家和南宫世家是江南白道中的翘楚,那么,漕帮无疑就是江南黑道的无冕之王!

现在,这个江南黑道第一人正端着酒杯打量着自己。舒亚男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正被猛虎打量着的绵羊。她心中有些慌乱,手一软竟将酒壶失手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将厅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怎么能在丛爷面前失态?”芳姨吓得面色煞白,边骂着舒亚男,边挥手让两个姑娘去替下她。两个女子忙妖妖娆娆地走上前,正要开口,却见丛飞虎挥手笑道:“无妨,我喜欢她这生涩的模样。坐到这儿来。”

舒亚男见丛飞虎在向自己招手,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他的身旁。丛飞虎侧头打量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阿兰。”舒亚男大胆迎上对方的目光,细细打量起这江南黑道第一人。只见他生得浓眉大眼,鼻挺口阔,虽然已年过四旬,但眼光依旧清亮锐利,尤其额头上三条浅浅的抬头纹和眉心那道深深的立纹,看起来宛如一个“王”字,让他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威严。舒亚男见他并不如想象中的凶恶,心中稍安,忙对他举起酒杯:“在下对丛爷的威名早有耳闻,请容阿兰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

见舒亚男将满满一杯酒一口而干,丛飞虎有几分惊讶。他举起酒杯呵呵一笑:“丛某岂能落后?”说着他也将酒一饮而尽。

舒亚男不等芳姨吩咐,立刻为丛飞虎斟满酒杯。她想到丛飞虎和漕帮的势力,如果能借助他的力量,也许向南宫世家讨回公道就不再毫无希望。

在芳姨的招呼下,另外四人也选了几个女子,席间一时莺声燕语,丝竹管弦长久相伴。舒亚男已不知喝了多少杯,丛飞虎也喝得十分尽兴,不禁借着酒意搂过舒亚男笑道:“难得如此投缘,今夜我就留宿你的香闺吧。”

一旁伺候的芳姨闻言大喜过望,众陪酒女也都露出羡慕的表情,几个客人更是连声道贺。舒亚男愣了片刻,猛然推开丛飞虎站了起来,她的举动太过突兀,竟让场中众人全都讶然停声。

像这样与男人同桌痛饮,对舒亚男来说并不算稀奇,喝到面红耳热,与相熟的朋友勾肩搭背偶也有之,这个时候她总是忘了自己女孩子的身份,将同桌共饮的朋友都当成好兄弟。但现在突然听到丛飞虎的话,她才猛然醒悟起自己在丛飞虎眼中,始终是个卖笑的女子。她不由急道:“丛爷住口!我、我不是那种女人!”

丛飞虎眼中有些意外,不由望向一旁的芳姨,她立刻对舒亚男高叫道:“今日你亲自签下卖身契,你爹从我这里刚拿走整整三十两银子,转眼你就不认账了不成?”

“我、我是被人所骗!”舒亚男急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不断诅咒着钱掌柜。“你这么大个人也会被骗?那你更该为自己的轻信和愚蠢付出代价。”芳姨一声冷笑,“这个世界没人同情愚蠢者。还不快快向丛爷赔罪,别扫了他老人家的兴!”

舒亚男咬着牙默然半晌,对丛飞虎抱拳道:“丛爷,我不卖身,望丛爷见谅。”说完起身就走。既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她没法再等到深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拿了我的银子,想就这么走?可没那么容易!”芳姨迎了上来,对舒亚男一抖手中的粉帕。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钻入舒亚男鼻端,她一阵晕眩,浑身不由一软,顿时瘫倒在地。虽然倒地,她的意识却还十分清楚。感觉芳姨指挥丫环将自己抬了起来,送入一间香气扑鼻的粉红色房间,塞在床上盖好,然后丫环们锁上房门悄然离去。

躺在温暖的被窝中,舒亚男只感到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她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不知过了多久,门“咿呀”一声开了,满身酒气的丛飞虎被芳姨送了进来。他一看舒亚男的模样,立刻对芳姨道:“解开她的迷药。”芳姨面有难色,小声提醒:“丛爷,这丫头野得很。”

“野?我还就怕她不野呢!”丛飞虎呵呵大笑,“快给她解开,少废话!”芳姨无奈,从桌上倒了杯凉茶,喷在舒亚男脸上。被那冷水一激,舒亚男立时清醒,不由翻身而起。迷药方解,她的手脚依旧有些发软,心知要在丛飞虎面前逃脱,恐怕力有不逮。她只得警惕地盯着丛飞虎。

丛飞虎挥手令芳姨退下,然后仔细关上房门,转身对舒亚男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不错!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我喜欢!难怪能将南宫世家闹得天翻地覆,苏家和南宫家更是差点儿为你开战。没见过你时我还不信,现在我完全信了。”

“你、你怎么知道?”舒亚男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丛飞虎竟然认出了自己。她记得以前从未见过对方,丛飞虎怎么会认得自己?

“我收到了南宫世家发来的江湖追缉令,上面有你的画像。”丛飞虎说着大马金刀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还想将你送给南宫世家,不过与你痛饮一场后,我改变了主意。虽然我身边有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特别。”丛飞虎一声长叹,“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喝得痛快,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豪爽直率的女子。”说到这他两眼直视舒亚男,“做我的女人吧!不是随便玩玩,我要你跟我一辈子。”

舒亚男十分惊讶,没想到这名震江南的黑道第一人,竟然要自己做他的女人。虽然他模样不算讨厌,那天生的霸气令自己也有些欣赏,但……舒亚男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就听丛飞虎又道:“做我的女人,你要名分我给你名分,要钱财我给你钱财,就算你要找南宫家的晦气,我也会全力帮你。只要我能给你的东西,就决不会有半点吝啬!”

舒亚男闻言心中一动,如果能得丛飞虎之助,为父亲讨回公道就不再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她不禁犹豫起来,小声道:“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丛飞虎一把将舒亚男揽入怀中,“我看女人只需一眼,喜不喜欢就在片刻间确定,女人想必也是如此。你既然没有拒绝做我的女人,心里一定已经喜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扭扭捏捏?”

丛飞虎的胳膊如雄狮般有力,舒亚男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他那强横的气息令舒亚男有种无能为力的软弱感,她不禁在心中对自己说:舒亚男,鸣玉已经不要你了,你拼命保守的东西还有何意义?如果你的身体能成为向南宫世家复仇的利器,又有什么不能付出呢?

她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但在丛飞虎的手探入衣裙,摸到她的肌肤时,她却突然浑身战栗,恶心得要吐。她不是恶心丛飞虎的侵犯,而是恶心自己此刻就像那些排着队任人挑选的女人一样,为了金钱、权势等等与感情无关的东西,竟要将父母赐予的尊贵身体,交给男人肆意亵玩。她不禁在心中惊呼:难道我竟心甘情愿做一个这样的女人?

一股力量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猛然将丛飞虎推开,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对丛飞虎吼道:“我考虑好了!我决不做你的女人!”

“为什么?”丛飞虎有些意外。舒亚男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感到自己在丛飞虎面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女人在他眼里就像是物品,做他的女人就是成为他的私人物品。舒亚男一想到这点就感到恐惧,她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失去生命,但决不能失去尊严!

见舒亚男一脸坚决地摇头躲避着自己,丛飞虎沉下脸来,双眼闪烁着令人恐惧的火焰,向舒亚男一步步逼近:“我丛飞虎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人能拒绝,我也不习惯被人拒绝!”

舒亚男忙向门口逃去,刚要打开房门,却被丛飞虎拦腰抱起扔到床上。他盯着面前这个胆敢拒绝他的女人,恨恨道:“逃啊,只要你能逃出这个房门,我就放过你!我喜欢野性的女人!”

舒亚男再次扑向大门,这次连门都没摸到就飞回到床上,她知道自己武功与丛飞虎相差太远。护身的匕首因坐牢早被搜去,况且丛飞虎也不是南宫放,不可能靠侥幸伤到他。

见桌上有一个陶瓷花瓶,舒亚男抓起来在墙上使劲一磕,花瓶应声而碎,她挥舞着锋利的碎花瓶再次扑向大门,却依然被丛飞虎扔了回来。她绝望地退到墙角,感到自己就像落入虎口的羔羊。

“不要过来!”舒亚男绝望之下,突然将碎花瓶锋利的锐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

“动手啊!”丛飞虎不为所动,依旧步步逼近,“我见惯了太多寻死觅活的女人,她们最后还不都屈服在我面前。只要你有勇气自杀,我丛飞虎就将你当成我妻子,葬入我丛家祖坟!”

你不能死!爹爹的公道尚未讨回,你千万不能死!舒亚男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慢慢将碎瓷瓶锋利的锐尖移到自己脸颊上,冰冷的锐锋令舒亚男忍不住浑身战栗,在丛飞虎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她骄傲而怆然地一笑:“你可以夺去我的一切,但你夺不去我的尊严!”

话音刚落,她的手猛地往下一划,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立刻贯穿了她整个脸颊,几乎从太阳穴直到下颌,曾经是那样英武俊美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狰狞恐怖。她举起碎瓷瓶还要再划,突听丛飞虎一声惊呼:“住手!”望着面前这从未见过的刚烈女子,丛飞虎心里异常震撼,他愣了足足有盏茶工夫,才缓缓举起右手,哑着嗓子涩声道:“我丛飞虎对天发誓,决不再碰你一个指头!若违此誓,叫我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丛飞虎的保证,舒亚男精神稍懈,顿感脸上火辣辣地痛入心脾,滚烫的鲜血正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忽然浑身一软,跌倒在地,跟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来人!快来人!”听到丛飞虎惶急的呼叫,芳姨连忙进来,突见舒亚男的模样,顿时吓得失声惊呼。只听丛飞虎气急败坏地吼道:“去找最好的大夫!快!”

不知过了有多久,舒亚男从恶梦中突然惊醒。望着头顶那陌生的鸾帐,她涩声问:“我在哪里?”

“兰儿醒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芳姨。舒亚男转头望去,就见芳姨眼里满是怜悯:“想吃点什么?芳姨立刻让厨下去做!”

舒亚男闭上眼静了半晌,昏迷前的情形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陪酒、迷香、搏斗、自残……梦!一定是梦!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右脸颊那隐隐的疼痛,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摸到自己脸上,那厚厚的膏药和绷带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她猛然翻身下床,四下寻找镜子。不过房中的镜子都被人收了起来,她在一个面盆前停了下来,盆里有大半盆清水,她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水里。望着水中那个半边脸包着绷带的少女愣了片刻,她突然发疯一般扯下包扎的绷带、膏药,终于,她的面容完全暴露出来。

水中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抖着手撩开鬓发,就见一道恐怖丑陋的伤痕像蚯蚓一般爬在自己的脸上,让人不敢直视。望着水中那张陌生、破碎的脸,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把将面盆推翻,然后失魂落魄地捧着自己的脸,慢慢坐倒在地。

芳姨在两个丫环的帮助下,总算将她又扶回床上睡下。关上房门离开后,她不禁暗自摇头。她干这行有二十多年了,见过上吊的、吞金的、跳楼的、跳井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亲手毁了自己容貌的傻女孩,这傻瓜不仅毁了自己,也让她花的三十两银子全打了水飘。若非有丛爷的特别关照,她才懒得管这傻瓜的死活。

突听远处有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结结巴巴地道:“芳姨,不、不好了!阿兰姐、阿兰姐不见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扬州街头多了一个浑身肮脏、披头散发的女乞丐。那女乞丐满脸污秽、目光呆滞,看不出多大年纪。她的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如蚯蚓般从太阳穴一直爬到下颌,令人不敢直视。除此之外,她的傻也让人深刻印象。有好心人扔给她一些铜板,多为一文的小钱,偶尔也有五文的大钱,但她每次只捡一文的小钱,对大钱视而不见。这异常的举动成了闲汉们茶余饭后的一大消遣。他们喜欢扔给她几枚铜板,以戏弄这只捡小钱不捡大钱的傻乞丐。

这日正午,一个眉心有道刀疤的外乡汉子,拉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书生来到那乞丐面前,兴冲冲地对那书生道:“公子,我要跟你打个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拈起一枚对那书生笑道,“你猜我扔给这乞丐铜钱,她会不会捡?”

书生迟疑了一下,犹豫道:“也许……不会吧?”

“会还是不会?就两种选择,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干脆点!”那汉子一脸诡笑。“不会!”书生终于下了决心。

那汉子将一枚一文的铜板扔给乞丐,立刻被她收入怀中。那汉子对书生得意地笑道:“你输了!我再给你一个翻本的机会,会还是不会?再猜!”那书生虽然知道其中必有圈套,但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只得胡乱猜道:“会!”那汉子立刻将一枚五文的铜板扔到乞丐面前,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汉子得意地呵呵大笑:“你又输了!我终于也连赢了你两把!你还别不服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换换,你来扔,我来猜!”说着那汉子将一枚一文的铜板递给那书生,“我猜她会捡!”

书生将信将疑地将铜板扔给乞丐,她果然捡了起来。那汉子越发得意,又将一枚五文的铜板递给书生:“这次我猜她不会捡!”

那书生仔细观察那乞丐,发现她从不抬头看人,只傻傻地低头盯着地面,实在不像帮同伴做假骗自己的托儿。他看看乞丐面前那枚五文的铜板,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铜板,恍然大悟,不禁笑骂道:“好小子,居然会活学活用‘借刀杀人’这招,看来你已登堂入室了。”

那汉子一声欢呼,兴奋地一连翻了两个跟头,呵呵大笑:“我竟然连赢了公子三把!哈哈,以后你再不敢小瞧我金彪了吧?”说着他又凑到书生耳边,满是遗憾地小声道,“可惜我连赢堂堂千门公子襄三把的壮举,却只有你、我和这傻乞丐知道,真是遗憾。”

说完他将手中的铜板全扔给那乞丐:“全赏你了,要不是有你这傻乞丐,我还真赢不了呢!”乞丐趴在地上,将一文的铜板一枚枚全捡起来收入怀中,对那些五文的铜板却视而不见。那书生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我看她一点不傻,她比咱们所有人都要聪明!”

拐子巷深处的潇湘别院是南宫放的私宅,也是他的静修之所。不过自从他在这里意外受伤后,就再没来过这里。于是潇湘别院就空了起来,偌大的宅院只有老门房福伯一个人看守打理。只是宅院太大,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看着渐渐被荒草埋没的庭院,福伯不得不另想办法。

经常出现在门外的一个傻乞丐,让福伯有了主意。他发现这乞丐只认得一文的小钱,不认识大钱,更不认识银子,如果让她来帮忙打扫庭院,倒也不怕她偷东西。每天只需打发她一两顿剩饭,何乐而不为呢?

福伯试着让她上门打扫了几次,见她手脚也还麻利,也不随便动主人的东西,渐渐放下心来,后来干脆将整个宅子都交给她打理,自己躲到一旁晒太阳睡大觉。直到一次福伯从美梦中醒来,发现本该在打扫庭院的乞丐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他生怕那乞丐偷了主人东西,细细查了半天。东西没丢,只是庭院中一块铺地的青石板被撬开,石板下现出一个大坑。福伯面对着空空的大坑,怎么也猜不出那傻乞丐的举动。从那之后傻子再没出现,福伯很快也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只有在独自打扫庭院时,才偶尔怀念起那个不要工钱,却十分能干的傻乞丐……

扬州郊外的土地庙早已荒废许久,尤其自平安镖局总镖头舒振纲在此停灵七日后,更是少有人来。传说自从舒振纲被埋到庙后的荒岭后,附近就常常闹鬼,荒庙中常有鬼火透出,甚至有流浪汉在那里遇到过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恶鬼。从那以后,只要天一黑,就算最大胆的乞丐,也不敢再去那座荒庙借宿。

深夜,荒草萋萋的舒振纲墓前,浑身污秽、披头散发的舒亚男跪倒在地,望着父亲的墓碑,她在心中对他说:爹,你一定想不到女儿会变成这副模样吧?为了避过南宫世家的追杀和官府的通缉,女儿不得不像野狗一样生存。你一定对女儿非常失望吧?你放心,女儿决不让你含恨九泉。女儿名虽叫“亚男”,但决不做亚男!

默默回到庙中,舒亚男从神龛后的暗洞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她将册子捧在胸前,对着庙中那尊破烂不堪的泥像跪了下去,在心中默默祈祷:请原谅我吧!为了在这个邪恶的世界生存,我不得不以邪恶为师。我要用邪恶来武装自己,我要以十倍的邪恶来对付邪恶,我要以十倍的奸诈来对付奸诈!我要做把握自己命运的强者!

祈祷完毕,舒亚男点亮罩着破衣衫的油灯,借着那昏黄摇曳的微弱灯光,她神情庄严、眼神刚毅地翻开了手中那本《千术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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