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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仙山境域

荆天明躺在九舍的藤床上翘着脚。

九舍是荆天明帮这栋房子取的名字,原因很简单,神都九宫的房舍便叫九舍。今晚与刘毕、花升将兄弟重聚,把酒狂欢之余,又认识了端木鱼这么个好玩的家伙,荆天明心中不胜兴奋。但当他们挽留自己同住时,荆天明却拒绝了。他必须回九舍来,万一珂月回来了呢?

回来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闪躲过巡逻的人群。这奇怪的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从没看过有哪一个城市聚落有这么多巡逻队伍的。大费周章躲躲藏藏回到九舍,屋中却空无一人。哪有珂月的身影?荆天明叹口气,躺在了藤床上。

本想睡,脑子里却盘旋着种种思绪。

“这里到底是哪儿?又是干什么的?阿月要我来这儿干嘛?阿月知道刘毕也在这儿吗?花升将他们又如何打算?”

本以为见到刘毕等人最起码能有个简单答案。哪只刘毕他们也刚来到此地不久,所知并不比自己多多少。除了证实了自己的看法——此地居民确实以黑紫红青四中颜色分为四色人等之外,刘毕他们只知道从这儿再往西走去,有一堵高大城墙,据说墙上头尚能跑得马;城门处把守甚严,刘毕等均尚未进去过。众人自然约好,要往墙那头探去。

刘毕说话时,用词言语都极流利,只是眼神有点闪烁;花升将还是老样子,不懂伪装,说起话来便有点吞吞吐吐。但看得出来,两人都为重新见到自己而感到高兴。

“他们必隐瞒了些什么。”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不管那些自然或不自然的动作,对自己流露出正面或是负面的情绪,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说,荆天明也习得将剑留在剑鞘中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他便假装没看到刘毕他们所想保留的一切。

荆天明只一笑,不再思索。总之,或许是明日,亦或是后日,大后日,或者其后的某一天,刘毕也好、花升将也罢,总会说的。也翻身睡去,很快便发出沉重的鼾声。

第二日,荆天明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来。先是希望在九舍多待上一会儿等等珂月,其次也要给端木鱼一些时间准备才是。

珂月依旧没有现身。荆天明从窗户望出去,疑惑着那座映入眼帘的山不知是何名字。那山虽不高,却是云雾缭绕,使人在午时时分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再等也是无益,他举步离开九舍,找端木鱼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易容成一只妖狐。”这是荆天明今天见到端木鱼所说的第一句话。也因为这句话,荆天明挨了端木鱼一记。

由于是首次易容,整整花了端木鱼一整个下午,才将荆天明化妆成一位刀疤男。那道小指来宽的刀疤,从右脸颊下方起始,斜往下,最终隐没在领口之间。略为浮肿的疤痕还红通通的,做来极为费工。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只消把荆天明一张俊脸搞肥弄肿便得。

“这不会太显眼了吗?”荆天明拉下领口、摸着刀疤问道。

“就是要显眼。”端木鱼答道,“到时别人只注意瞧着刀疤,反而没人会细看你的长相。”荆天明点点头,端木鱼所言甚是。至于商量好的黑色鬼面则画在荆天明左手臂上,显然是端木鱼不愿意花心思画在一些困难的地方。

顶着张肥猪脸,外加一道红到骇人的刀疤,穿着华丽的袍子鞋袜,摇着大步,手里拎着一只银烟管,嘴里三不五时便喷口烟。

虽然偶尔确实会被烟呛到,但荆天明还满享受这样子逛大街。除了刀疤与黑色鬼面端木鱼的杰作外,其余的行头都是荆天明自己上街弄来的。这里的街道店铺真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消你的手臂上头有张黑色鬼面。

彪形大汉、猪脸刀疤男、驼背老头,外加一名长相打扮都十分年轻的正常人,四人联手盯住了那道城墙。一周内不分日夜,轮班盯梢,绝不遗漏任何一个看来形迹可疑的人,穿越过那道严加把守的城门。只可惜每日好说也有百来人穿越那道门洞,而每一个人在刘毕眼里看起来都十分可疑。简而言之,四人一无所获,只是白白耗掉七日工夫。

“我进城去探一探。”第八日,猪脸刀疤男自告奋勇说道。

“这太危险了。”正常人顿了一下言道。

“我和他一块儿去。”彪形大汉跺着脚,稍微活动一下,“我早就想进去了。”

“要是听得见那守门的警卫是如何盘查来往行人就好了。”正常人还是摇头,“只可惜离得太远;若是走进听得见的地方又无处藏身。”

“别看我啊。”驼背老头先发制人,言道:“易容我行。隐身术可别找我啊。”老头见没人答腔,又自言自语地补上两句,“这世上若真有隐形这件事的话,那定是神都九宫压箱底的绝活吧?”

“咳咳咳!”荆天明听到端木鱼提起神都九宫,立刻想到珂月,还有毛裘。想到珂月,他眼皮随之一跳,脸好像也有点变红了,不过幸好这些表情都被那张浮肿的猪脸遮住了。

“咳咳。”荆天明多咳了两声,将情绪掩饰过去,再说话时已经又变回了猪脸刀疤男,“不进去瞧瞧是不会有结果的。”

“贸然行动会有性命之忧的。”

“老是待在外面抽这种东西,一样会有性命之忧的。”猪脸刀疤男边说边咳嗽不止,看来又被自己喷出来的烟给呛到了。刀疤男用猪手将抽到一般的烟叶拍出银烟管,转头对彪形大汉言道:“不用你陪我去。我先去探过再说。”

“也好。你武功高我太多,多带我也只是累赘。”彪形大汉说话倒是率性,不顾忌宣扬别人所长、道出自己所短。猪脸刀疤男又再一次庆幸脸上有面具遮掩,不然他的兄弟又会看见他的脸红了。

“可是,天明,这鬼谷……”刘毕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还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可以想见他真正的脸,现在的表情一点很惊骇。

经过七日连续不断地观察,四人心中渐渐感到,此时此刻自己恐怕是身在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了。

“鬼谷。原来这里便是鬼谷……”每个人心里都曾这样想过,却无人说出口,而是各自在心中找理由来说服自己,因为如何如何,这儿恐怕不是鬼谷。直到今天,刘毕成了第一个说出这看法的人。

“我也觉得这里便是鬼谷。”

“赞成。”

“八九不离十吧。还有什么地方会有这么多鬼谷门人呢?”

“若是那城里头,”彪形大汉往城门处一指,“也是鬼谷的话,我真无法想像,鬼谷这个邪门歪道手下到底有多少人?”

“一定多到嚇死人吧。”驼背老头蹲下去。背显得更驼了,说道:“光是现在看见的人就多到嚇死人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城门,进的人多,出的人少。每日每日几百人这样进去,出来的不到十分之一。要嘛他还有其他出入口,不然的话……”驼背老头吞了口口水,才又言道:“只怕里头也有个把万鬼谷门人吧。”

“啰啰嗦嗦地干什么。”猪脸刀疤男粗声粗气地说:“今晚我先回九舍。明日我溜进去瞧瞧再说。”

荆天明在九舍又是苦苦等候一晚,珂月仍然没有现身。翌日,先走访端木鱼处。端木鱼料想荆天明这一去,或许几日间都不会回来,为了不然猪脸男半途洩底可下足了功夫。

荆天明摇身一变,成为猪脸刀疤男后,甩着银烟管,大摇大摆地向城门走去。花升将、刘毕两人远远跟在后面,直到目送荆天明安全入城之后,方才离开。

荆天明原以为城门处把守的警卫必定很严格,或许会问些鬼谷的切口或是暗号之流。没想到自己跟在四、五个壮汉身后,沿路喷烟,居然就这么晃进来了。守门的鬼谷弟子只看了看荆天明画在手臂的黑色鬼面,便挥挥手放他过去。

这道城墙比相像中厚实得多,本以为一下儿便能穿过,却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出口处射入的光芒。这甬道并不平坦,二十有点倾斜,先下后上,仿佛是挖空城墙下方泥土打穿的地道。

地道中的土虽然干燥,马蹄子踏过却不扬灰尘。走在荆天明前头的四五个鬼谷汉子边走边闲谈,显然心情愉悦。荆天明一边挺他们谈天,同时也注意到墙壁间传出地下水流动时所发出的隆隆声。

“看来这地道挖得确实很深。”荆天明用力踩了几下,伸手摸了摸壁面,路面、墙上都干爽舒适,那看不见的地下水只能以声音判别。同行的四五人显然内力不足,却是谁也不曾注意到。

出口处的光亮刺眼,前头的人都停了下来。荆天明也停下脚步伫立。等到眼睛能再度适应外面的世界时,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在他前面的那几个鬼谷门人也是连声赞叹。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富丽堂皇的街道,平坦宽阔的路面隐隐闪着金光,接到两旁星棋罗列着众多商店。有珠宝店、古董店、绸布店、酒馆、粮行、马铺、武器铺,荆天明跟着前面那些人走走看看,甚至看到有一家商店里全是各式各样新奇颜色的大小鸟儿,上百个鸟笼子将店铺挤得水泄不通,近千只鸟儿或叫或唱或啼或鸣,好不热闹。

想当初荆天明已觉得城墙外是富裕非常了,但跟这儿比起来,城墙外的九舍简直就像贫民窟。荆天明有点像喝醉酒的人,又像梦游一般,挤在街上穿梭流动的拥挤人群中边逛边瞧。

这是一个回字型的城市。

一座倚着山建成的城市。荆天明抬头望去,很确定眼前这山便是在九舍窗中望出去的那座山。明明在大街上走着,却怎么样也走不近那座便在眼前伫立的山头。山不算高,却云雾飘渺,但在这个城市中并不会显得太奇怪。

“只怕在这儿什么都不会显得太奇怪。”正这么想时,两座宫殿般华丽的楼房出现在荆天明面前。

两座供电并非比邻而建,而是隔着青石板大道相对而立。

一模一样的宫殿建了两座,左边一栋、右边一栋。

“好奇怪啊!”荆天明忍不住这样想,“有什么必要,要盖两座一模一样的宫殿?”他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一模一样的不只是眼前的宫殿而已。事实上,整条街道,不,确切一点应该是整座城市,看起来就像镜子里面与镜子外面的世界一样。所以建筑都是隔着街道相对建造而成的。古董店的对面便是古董店。粮行的对面便是粮行。绸布庄的对面便是绸布庄。酒馆的对面便是酒馆。非但是建筑物一模一样,就连商店中的小配件都完全相同。接到的左边就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完全呈现出街道右边的面貌。

差只差在道路右边的商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路左边的建筑物却一律紧闭着门户。即便是白昼,荆天明也能感受到道路左边的建筑隐隐传来阵阵阴气。或许是受了这种影响,走在路上的行人也不知不觉地都靠右边行走,谁也不向左边靠近。

明明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城市,却半面活着、半面死去,怪不得人人都把这儿叫做鬼谷。

“鬼谷的谜实在太多了。”荆天明在鬼谷里头晃荡了个把时辰,东张西望地只把自己的猪脖子都弄酸了,脑中却愈来愈迷糊。他心想,“还是得找个人来问问才是,光靠自己走马看花,只怕瞧不出什么门道。可是……该怎么问哪?”

说也巧,荆天明正想找人打听打听,抬头便望见当他初来乍到,在酒馆白吃白喝差点露馅儿时,隔壁桌上三个客人中的一个。“哈!运气太好了。这不正是那个嫌弃人家鸡皮烤得太干了的那位老兄嘛。”荆天明记得在轩辕楼见到他时,这人能吃能喝又健谈的很,若想从这人嘴中套出话来,简直易如反掌。

“老兄!又见着你啦!”荆天明嘴上打个哈哈,手臂一抬便拍拍那人肩膀,“怎么今天没喝酒哪?”

那汉子正与两个朋友走在一块儿,被荆天明一拍,回过头来。但见他满脸疑惑地打量着荆天明,问道:“这位兄弟……我们认识吗?”

“糟糕!”荆天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才一时兴奋,竟然忘记自己易容成猪脸男了。这下可好,我认得他、他倒不认得我了。”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好瞎掰了。“喂!喂!老兄,太不够意思了吧。”荆天明满口地抱怨,“这不过才几日工夫,不是一块儿在轩辕楼喝的酒吗?”

“是吗?”那汉子歪着头努力回想,“轩辕楼吗?”

“可不是嘛!”荆天明恶人先告状,啦过那汉子的另外两个朋友,一手抓住一个,“瞧瞧,两位给评评理,几坛酒下肚,这做哥哥的便忘了小弟了。”

“这……”那汉子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罗老哥是有这个毛病。”其中一人笑道。

“我……”那姓罗的觉得自己有点儿冤枉,不过瞧瞧看眼前的猪脸男,却又好像似曾相识。

“不怪老罗。老罗铁定是喝醉了嘛。”另一人也笑道:“我姓巩。人都叫我小巩,兄弟贵姓啊?”

“我姓朱。”荆天明瞎掰道。

“对对对。”老罗脸上堆欢,“我想起来了,是朱老弟嘛。一块儿在轩辕楼喝过酒。海量、海量。我记得很清楚。”

“对对对!你记得很清楚。”荆天明肚子简直都快笑破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姓朱的就是我,我就是姓朱的。”

“这两位是我朋友。”老罗向两人一指,“现在大伙儿都认识了。朱老弟,怎么样?先来去喝一杯?”

“那感情好。”

“走走走!”

那姓罗的汉子果然熟门熟路,领着猪脸男与两个朋友,拔腿便来到鬼谷最大的一间酒楼“羡蓬莱”。老罗正想领头进去,却突然站住了脚。只见他不好意思地回头对猪脸男道:“朱兄。真不好意思。你瞧我这记性。不知道朱兄……是哪一等仙籍?”荆天明被他问得一愣。幸好那老罗醉碎又道:“这羡蓬莱只招待黑色仙籍,我与小巩、老粱都属黑色仙籍。不知朱老弟你……”荆天明会意过来,哈哈一笑,拉动袖子露出黑色鬼面,言道:“我自然也属黑色仙籍。”

老罗三人见到荆天明手臂上的黑色鬼面都松了一口气,言谈起来也变得比较亲切。那小巩也是刚来不久,并不熟悉此处,见大伙儿都是自己人,毫不避讳便问道:“这儿商店铺子这么多,老罗你是怎么区分哪种铺子该招待何等仙籍的哪?”

老罗正想大肆吹嘘,老梁却抢先打到:“这有何难?你瞧酒楼门口那儿不是有块黑色琉璃?”荆天明与小巩顺着老梁的手指方向望去,果见这羡蓬莱门口右方有一块黑色琉璃。

“黑色琉璃就表示这儿只招待黑色仙籍的人。”老罗生怕老梁又抢自己的风头,不等人问便先说道,“其实啊,现实附近的店铺几乎都只招待黑色仙籍,若是城墙之外,像轩辕楼就没挂琉璃,也就是四等仙籍的人全部招待。走走走,兄弟们,进去喝!”

“原来如此。”荆天明点点头,果然在每家店铺门口都有发现黑色琉璃,“看来鬼谷之中上下阶级十分严格,鬼面颜色若差人一等,连酒楼都进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渐渐聊了起来,原来这为首的老罗乃是琅邪郡人士,老梁则是巴郡人士,小巩则打闽中郡而来。荆天明心中暗暗佩服鬼谷居然有此能耐,能收拢这么多遍布在各郡各县的门人;同时也为自己尚未看见的事感到担忧,“鬼谷不知为何要集中这么多门人来到此处?得想个办法从老罗他们口中套出话来才是。”

荆天明心中一时没有计较,只是酒到杯干,听另外三人闲聊。这羡蓬莱与轩辕楼所讲究的果然不同。菜肴一上便是十二盘,碟碟精致,分量却不大,不论吃没吃过,只消菜肴的热气消退,便有人前来撤走,好换新菜上桌。

“这酒楼真是一流的。”小巩喝了几杯黄汤,忍不住赞道,“几遍是咸阳城也没这么好的酒店。菜好。酒也好。”小巩又自斟自饮了一大碗黄酒,抹抹嘴说道:“只怕这世界上再也没这么好的酒楼、这么好的酒了。”

“这你就错了。”老罗眨眨眼言道。

“我哪里错了?”

“这酒、这菜都好极了。”老罗咽下杯中物,卖弄地说道:“但称不上是天下第一,只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二。”

“啊?天下第二?”小巩瞪眼望着老罗竖起的两根手指头问道。连荆天明都感到好奇,“怎么说这天下第二?”

“嘿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老罗得意地笑了起来,“后生晚辈便是后生晚辈,得常常请教我们这些老前辈啊。”

“这有什么好吹嘘的?”老梁截断了老罗的话,伸手指了指酒楼外,言道:“两个小兄弟,你们瞧,那是什么?”

“是宫殿啊。”小巩答道。荆天明探出头去,果然见到了两座盖得一模一样的宫殿。

“这殿的名称是?”老梁问道。

“这谁不知道?叫蓬莱殿。”小巩又答道。

“这就是了。”老梁解释道:“我们现在坐的这酒楼,名叫羡蓬莱。为什么叫做羡蓬莱呢?因为啊,这天下第一等的美酒、天下第一等的好菜,都在蓬莱殿。可这蓬莱殿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轻易去得的,充其量只能坐在蓬莱宫殿对面,口里喝着这第二等的好酒、牙齿嚼着这第二等的好菜,眼里瞧着对面那天下第一的蓬莱殿干瞪眼。所以大伙儿传来传去,就把这酒楼取名为羡蓬莱了。”

荆天明听他这么一言讲,差点脱口问出声来,若是连黑色鬼面的人都无法进入蓬莱殿,到底要怎样的人才有资格去呢?

“啧啧啧!老梁,你这就错了。”老罗本来听老梁又抢他的话讲,满脸不高兴,但听老梁说他们几个都进不去那蓬莱殿,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你老梁进不去,并不代表我老罗进不去啊。”

“怎么!莫非你被招待了吗?”这下子换老梁吃惊了。

“嘿嘿嘿。”老罗笑得更加得意了,拍胸言道:“可不是嘛。就在这个月十五日晚上,我罗功超就要被招待到蓬莱殿参加夜宴了。”

“你这家伙一向就特会巴结人。”老梁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你说吧!这次进城,你奉献了什么东西给方上?能得他如此欢心,赏你参加蓬莱夜宴。”

“瞧你这猴样。输了就要认输嘛。”老罗言道:“实说吧,你进献什么东西给方上?”

“我献上了二十匹骏马。”老梁答道。

“哈哈哈。你巴郡的马又瘦又小,身量又矮。方上怎能瞧得上眼?”老罗转头向小巩问道:“巩兄弟你哪?你送了什么?”

“一车福橘。”这下连老梁都笑了,言道:“这橘子虽是闽中的特产,但拿来贡献给方上……唉,我看小巩这辈子是没希望走一趟蓬莱殿了。”

“朱兄弟,你呢?”

“这是秘密。我准备的东西太大,几日后方能送达。”荆天明早知他们必定会问自己,便将刚才在心中盘算的谎话搬了出来,“得卖个关子,现在可不能告诉三位老兄。”听荆天明这么一说,那三人更是想知道答案,三人猜来猜去,荆天明只一个劲儿说不对、不对。

“哎,我知道你送什么了!”老罗又喝了几杯子,突然一拍桌子,猜到:“朱兄弟,你话里露馅儿了。”

“哦?”荆天明心中只觉好笑,别说他压根儿没准备礼物,便连他们口中的方上是谁都不知道,又该怎么露馅儿?

“嘿嘿。”那老罗笑了起来,“听朱兄弟口音,你应该是南方人吧?”

“确实。”

“这就是了。既是南方人,再加上朱兄弟人已经到了仙山,但礼物却还没到,是不是?”

“朱兄弟刚才已经说了,礼物太大,得晚点到。”小巩插话道。

“可不是嘛,我猜啊,这礼物非但太大,而且脚程特慢。朱兄弟送的莫非是大象吗?”老罗紧迫盯人道:“我若猜对了,朱兄弟可不能不承认喔。”

“原来朱兄弟是象郡人士。”

荆天明被他们讲的一愣一愣的,倒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你瞧,朱兄弟说不出话来了。”老罗哈哈大笑,又道:“可给我猜对了吧。唉!送大象的主意确实不是错。可惜一样去不了蓬莱殿。”

“怎么说?”

“你问我怎么说?我这么讲吧,截至昨日,方上至少也已经收到十来头大象啦。公的、母的、小的,样样不缺。第一个送来大象的人,确实有被招待进蓬莱殿中一叙。亲眼目睹了方上的英姿。”

“原来不是礼物不好,是朱兄弟送得晚了。”

“可不是嘛。哈哈哈。”

这三人口中的方上究竟是何许人物?莫非鬼谷的谷主便叫做方上吗?鬼谷的门人又为何要挖空心思送上礼物?荆天明心中疑惑益盛,却又不能明着问,只好打个哈哈,言道:“还真被罗大哥猜中了。看来小弟也去不了蓬莱殿了夜宴了。”隔了一会儿又小心问道:“人都说方上会参加夜宴,不知是真是假?”

“这假得了吗?”老罗大嗓门喊道:“初一、十五蓬莱殿夜宴,人人都期盼能见到方上哪。哪怕方上一句话也不说,只要能瞧上一眼,我老罗这辈子也就没白活了。唉,十二年啦,距离我上次见着方上,已经十二个年头过去啦。”

“可不是嘛。”老梁也感叹道:“我也有九年没福见到方上了。”

“干嘛这么感慨哪?两位。眼看着时程就快到啦。”小巩言道:“到时候我们再跟着方上,轰轰烈烈地再杀他一场。”

“说得好!”老梁拍了拍他身上的黑色鬼面,慷慨激昂地道:“痛痛快快地杀上去!只要跟着方上还怕赢不了吗?”

“来来来!为我们的胜利先喝上一杯。”荆天明完全听不懂三人在说什么,却也故作豪迈,与三人碰杯对饮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老罗三人愈喝愈醉,说话也渐渐大舌头起来。荆天明酒量虽好,却也不愿显摆,自然也装出东摇西晃的模样来。

“看来从他们口中是再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了。不如找个借口先行离去。”荆天明心中正这么想时,那老罗似乎与他有心电感应似的,呼的站了起来,说道:“弟兄们!走!”那老梁、小巩二人听老罗这么说,也不问什么,只是看了看窗外,二话不说便也起身跟着老罗下楼出店。荆天明装得醉醺醺地跟在三人身后,也走出了羡蓬莱。

荆天明来到酒楼门外,才发现原来这街道上已经占了约莫有二十来个游客,个个人高马大,身量与自己不相上下。人人都带着点儿醉意,显然都是刚刚从羡蓬莱出来的。大伙儿哪儿都不去,只是站在街道上发呆。

冷风一吹,喝过酒的身体有丁点儿发抖。原来太阳已从街道尽头处落下。就在今日最后一束阳光落下的那一刻,街道左手边那些原本阴气沉沉的店铺纷纷亮起了油灯烛火,丝竹管弦各式各样乐器的声音,穿过阵阵食物的想起,从那些原本紧闭、如今刚刚被推开的门扉窗户中流泄出来。

那些站在街道上无事发呆的人们,开始往那些街道左边的店铺涌去。左边的店铺吸收了这么些人气,空地一下活了过来。倒是街道右边的那些店铺,不知被谁紧紧关上了门,碰地一声像是死去了。

荆天明猛一回头,右边的羡蓬莱双门已经紧闭;左边的羡蓬莱双门已经打开。一模一样的两家酒馆,一处活在白天、一处活在夜晚。老罗等人似乎对这已经习以为常了,只闹着要继续喝酒作乐。荆天明原本不想再跟他们一起,脚步却不知不觉地移动,往街道的左边走去。这夜晚的世界,或许另有一番魅力,将荆天明吸进了另一间羡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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