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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化敌为友

轰天雷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妖女是完颜长之的宝贝女儿!”

原来颜璧在那日被逼离开秦龙飞之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既怕秦龙飞知道了她的底细不再爱她,又怕秦龙飞过了一个难关过不了第二个难关,始终落在她父亲手上。虽然她业已知道秦龙飞有了耿电和杨浣青的帮忙,危险大概可以稍微减少,但总还是放心不下。是以她要赶紧来找父亲,万一秦龙飞真的被擒,她也可以相机援救。

她匆匆赶路,踏进长白山之时,干粮已吃完了。雪下得大,她又冷又饿,忽然看见药王庙里有火光,又有烧鸡的香味给她闻着,她只道是一对猎人夫妇在这破庙过夜。

轰天雷脸上抹了灰,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他的,不过还幸她人极机灵,一听得吕玉瑶叫出“铁哥”二字,瞿然一省,转身便逃,方始没有给轰天雷手到擒来。

轰天雷想出其不意擒她,她也想先下手为强把吕玉瑶拿下作为人质,结果是双方都不能如愿,不过她给轰天雷逼回庙中,要跑是不能了。

颜璧的真实本领本来就比不上轰天雷,轰天雷一声大喝,使开了师门的武林绝学霹雳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不过片刻已是把颜璧的身形笼罩在掌影之下。颜璧仗着身法轻灵,闪展腾挪,四方游走,但总是逃不出轰天雷掌力的范围,给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过一会,连招架也感到困难了!

颜璧虚晃一鞭,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轰天雷喝道:“谁听你的花言巧语?你要想活命,唯有束手受擒!”

颜璧冷笑道:“你要不要知道你师弟的下落?”

轰天雷怔了一怔,说道:“你知道秦龙飞的消息?”

颜璧说道:“你这样凶巴巴的对我,我知道也不会和你说!”

轰天雷半信半疑,说道:“你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话虽如此,他却是不再发掌攻击了。

颜璧慢条斯理地说道:“信不信由你,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还见过你亲如手足的耿电呢!”

轰天雷又喜又惊,心里想道:“原来耿大哥已经到了。耿大哥这次前来长白山的事情,青龙帮是绝不会泄漏给外人知道的。她知道这个消息,看来是当真见过他了。”

颜璧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疑心我,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但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可并非向你求饶,方才编出谎言骗你。”

轰天雷道:“好,你说吧,你是在哪里见过他们的?”虽然他还是不置可否,但对颜璧的说话,显然已是相信了几分。

颜璧继续说道:“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和耿电,还见过在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名第三的罗浩威。”

轰天雷忍不住问道:“还有谁吗?”心里想道:“罗浩威是和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一起来的,她见到了罗浩威,何以没提及李芷芳?”

颜璧说道:“我知道李芷芳是和罗浩威一起来的,为的是救她的父亲。不过他们不幸在途中碰上我爹爹的手下,在混战中各走一方,李芷芳不知逃向何方,罗浩威受了伤,却刚好让我和秦龙飞碰上。”

颜璧说的事情正是青龙帮最大的秘密,轰天雷暗自想道:“她说的若是假话,怎样编造,她也不敢编造青龙帮的首领和凉州总管的女儿作伴。她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所说谅非虚言。”

但颜璧所说的最后一句说话,却是令得轰天雷怎也不敢相信了,说道:“你说你和秦龙飞一同碰见罗浩威吗?”

颜璧说道:“是呀,罗浩威当时受了重伤,还是你的师弟帮他打退追兵的。不过惭愧得很,当时我可没有帮他们的忙。”

轰天雷冷笑道:“你是金国的郡主,你爹爹的手下追捕他们,你又焉能帮他们的忙?”言外之意,对颜璧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何须心中有愧。

颜璧柳眉一竖,但转念一想,轰天雷不敢相信她,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于是忍受他的嘲讽,强抑怒气,说道:“后来秦龙飞和罗浩威躲在一个山洞里,我只好和他暂时分手。不过,我还是躲在附近,希望能够帮得上他们的忙。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过了两天,班建侯又亲自带人来捉他们了。”

轰天雷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快说,快说,我的师弟,他,他怎么样了?”心里想道:“罗浩威受了伤,师弟怎能敌得过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颜璧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急什么?你的师弟如今下落如何,我不知道;但那一天,他却是有惊无险,并没落在班建侯的手中。”

吕玉瑶忽地问道:“是你救了他吗?”

颜璧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领,不过,当时我是尽了我的力的,只恨班建侯不听我的话。”

轰天雷道:“哦,你已经尽了力救我师弟?”

颜璧是郡主身份,哪受得了这许多委屈,忍不住就发作出来。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说道:“为了救你的师弟,我不惜和班建侯交手,你还要我怎样?”

此言大出轰天雷意料之外,说道:“当真如此,我可要向你赔罪,也要向你道谢啦。”

颜璧幽幽说道:“都用不着,只求你相信我那就好啦。哼,你要是不信,将来你总有机会见得着你的师弟,或者见得着耿电的,你可以问问他们,那一天我是不是曾经和班建侯交手?”

吕玉瑶连忙说道:“颜姑娘,我知道你心肠好。他是直性子,说话有时不免鲁莽,请你可别怪他。”轰天雷有点奇怪,心里想道:“怎的瑶妹倒是敢于这样相信她了?”碍着吕玉瑶的面子,只好向颜璧唱了个诺,说道:“我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要是说话得罪了你,你可别要见怪。”

颜璧心中之气消了几分,说道:“这也怪不得你,谁叫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呢!”说到这里,不觉眼眶又红润了。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刚才提起耿电,你和他也是在那天碰上的吗?”

颜璧说道:“不错。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在我被班建侯所困,你的师弟也受他的手下围攻,形势危急万分之际,耿电和杨浣青联袂而来,把班建侯和他的手下打跑。”

轰天雷道:“你呢?”

颜璧说道:“耿电和杨浣青来了,我已无需留在你的师弟身边。再说他们也不会谅解我的。”

轰天雷听了颜璧所说的那天经过,虽然又多相信几分,但还是有个疑团,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轰天雷的肚子里是藏不住说话的,终于吐了出来:“颜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颜璧猜到了几分,冷冷说道:“反正我是逃不出这座破庙的,你要盘问,尽管盘问。”

轰天雷心道:“干嘛发这样大的小姐脾气。”但在吕玉瑶眼色警告之下,这话可是不便宣之于口,只好说道:“不敢。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肯这样出力卫护我的师弟?为了他竟然不惜和班建侯翻面?”

颜璧淡淡说道:“班建侯是奉了我爹爹之命捉拿他们的,莫说和班建侯翻面,必要的时候,我还准备和爹爹翻面呢!”

轰天雷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吕玉瑶忽地“噗嗤”一笑。

轰天雷诧道:“咦,你笑什么?”

吕玉瑶道:“我笑你真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道:“我本来是个傻小子,但这一次我却是不明白傻在什么地方。”

吕玉瑶笑道:“让颜姑娘和你说吧。”

颜璧面上一红,说道:“凌大哥,倘若秦龙飞遇上灾难给你碰上,你是不是也要舍命救他?”

轰天雷道:“当然,他是我的师弟!”

颜璧说道:“我和他也是结义的兄弟!”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和他是结拜兄弟?”

颜璧说道:“不错,我和他曾经撮土为香,结为八拜之交,怎么不是异姓兄弟?”

轰天雷道:“这就奇了,难道他不知道你,你——”

颜璧说道:“我和他结识的时候,我是男子打扮,他既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吕玉瑶笑道:“傻小子,你现在懂了吧?你问她,她为什么要救秦龙飞?就等于我有了灾难,有人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一样。你说,你这一问,是不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真是糊涂了!”

颜璧脸红直透耳根,说道:“说正经的,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样才能更好的去帮耿电和你的师弟的忙吧?虽然他们那天已经脱险,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颜璧说道:“我倒有个笨主意,就怕你不肯依。”

轰天雷道:“只要保得我的师弟平安,什么我都依你,但说无妨。”

颜璧笑道:“你舍得和吕姑娘暂时分手吗?”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因何要我和她分手?”

颜璧说道:“我想请吕姑娘跟我回去,权充我的侍女。万一秦龙飞不幸,仍是落在我爹爹手里,我会想法救他。但我到了爹爹那里,必然不能轻易外出的了。吕姑娘可以负责和你联络,说不定也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颜璧的着眼点还只是在于秦龙飞,轰天雷则还想到青龙帮付托给他的,如何策应耿电救出李益寿的大事,心里想道:“有我们的一个人在敌人里面作内应,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不过,她毕竟是完颜长之的女儿,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呢?”

他还在踌躇,吕玉瑶却已说道:“难得颜姑娘肯帮我们的大忙,这正是最好不过!但不知我和外面如何联络?”

颜璧笑道:“凌大哥还没答应呢!”

轰天雷见吕玉瑶都这样相信颜璧,心想:“瑶妹比我聪明百倍,看来她已看透了颜璧乃是真情。”便道:“我早说过一切依你,何用再问。”

颜璧这才继续说道:“对面山峰上有座明镜台,没有上乘轻功的人是上不去的。假如我有事情要你帮忙,我会把信件交给吕姑娘,请她放在明镜台的石罅里。你每天到那里看一看。”说罢,用刀尖在地上画出明镜台的地形。

吕玉瑶道:“好,就这样办。可你还没有吃东西呢,可惜那半边烤鸡……”那半边烤鸡刚才给轰天雷掷在地上,沾了污泥。

轰天雷抱歉道:“我给你削去外面一层皮肉,里面还是可以吃的。”

颜璧正在感到肚饿,笑道:“这是什么野果,我可没有见过把果子烤熟来吃的,不过气味可真是好香!”

轰天雷不觉笑起来道:“这不是果子。这是山芋,很香的。”

颜璧从来没有吃过山芋,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得有脚步的声音,颜璧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只见一个军官和一个和尚已是踏进庙门。

那军官突然在这破庙之中看见完颜璧,不觉又喜又惊,连忙上前行礼,说道:“郡主,你回来啦,王爷正在惦着你呢。这位无妄上人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师弟,王爷特地从西藏将他请来宏扬佛法的。”

完颜璧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轰天雷可千万别给他识破才好。”原来这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也是武功仅次于完颜长之与班建侯的金国第三名高手。

无妄上人唱了个诺,一副倚老卖老的口气说道:“我和郡主虽是初次见面,但令师辛十四姑和我却是多年相识,令师好吗?”

完颜璧对他甚为讨厌,可也不想得罪他,淡淡他说了一个“好”字,便即转过头去问翦长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翦长春道:“咱们御林军的营地就在前面那座山峰,离此不过十数里之遥。还有三天就是祭陵的日子,是以小将奉了王爷之命,这几天晚上加紧巡查,以防坏人偷入。难得这样巧碰上郡主,正好送郡主回去。”

翦长春还带来一小队士兵,不过这些士兵知道郡主在这庙中,可是不敢进来。

完颜璧道:“你有公事,怎能因私废公,我自己会走。”

翦长春赔笑道:“有什么公事也不能比护送郡主更紧要呀。山路又不好走,还是让小将给你带路吧。”

完颜璧情知难以峻拒。而且翦长春是她父亲的副手,多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说道:“多谢翦将军好意,不过,带路可用不着劳动你的大驾,给爹爹知道了,他也会怪我呢。我看,叫两名兵士给我们带路也就行了。”

翦长春见“郡主”和一个村姑模样的吕玉瑶和一个脸上满是尘灰的“脏小子”在一起,而且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是有说有笑的,早就满腹疑团了,此时听得完颜璧说出“我们”二字,更是纳罕,趁机便即问道:“这两人是谁?”

幸亏“风云雷电”大闹王府之时,翦长春还在凉州,与轰天雷尚未会过。而轰天雷又装得像,瑟瑟缩缩的躲在一旁,活像一个未曾见过世面,害怕大兵的乡下小子。

完颜璧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翦长春吃了一惊,忙问道:“郡主刚才遇险了么?他们原来是武林高手,我可真是走眼了。”

完颜璧笑道:“谁告诉你我遇险呀?我走了半个晚上的山路,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更莫说敌人了。他们也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寻常猎户。”

翦长春莫名奇妙,说道:“郡主刚才说的,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完颜璧咬了一口山芋,笑道:“这山芋滋味当真不错,翦将军,你要不要尝尝?”答非所问,弄得翦长春又是一怔。

翦长春眉头一皱,道:“谢谢,我不饿。郡主,你怎能吃这种粗糙的山野之物?”

完颜璧说道:“什么山野之物,我觉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呢!我告诉你,我赶着回来,干粮都吃完了,在这深山密林里哪里去找好吃的东西?幸亏他们给我山芋,又让我烤火,否则只怕我不冻死也要饿死呢。你说,他们还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翦长春说道:“原来如此。那么郡主意欲如何酬谢他们,小将代办。”心里暗笑:“渴时一滴如甘露,也怪不得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竟然会说山芋好吃了。”

完颜璧道:“我很喜欢这位姑娘,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她答应跟我回去,做我的侍女。”

完颜璧喜恶随心的脾气,翦长春也见得多了,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哈哈笑道:“这可真是这位乡下姑娘的造化了。那么这个人呢?”向轰天雷一指。

完颜璧道:“他们是两兄妹,妹妹乖巧得多。他可不愿意跟我回去,只能说他没有造化了。”

翦长春道:“喂,你想不想做官?你跟我吧。我给你当一个小队长。”

轰天雷连连摇手,讷讷说道:“我、我不懂做官,我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无人侍奉。”

完颜璧道:“你莫吓唬他了,有银子你就替我给他几两吧。”

翦长春道:“是。”丢一锭元宝在地上,眼光一瞥,发现轰天雷面前的泥土,似乎好像是给钢铲铲过,比周围的泥土凹陷几分。原来是轰天雷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偷偷用脚板底抹掉完颜璧刚才划在地上的地图。

翦长春不觉起了一点疑心,道:“喂,你在这里生火,为何要先弄平一片泥土?”

完颜璧道:“这是我弄平的,我刚才就坐在这里烤火。嫌地面凹凸不平,用剑铲平它的。咦,翦将军,你为什么有兴趣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轰天雷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不敢去拿那锭银子,翦长春正想乘机试他有没有武功,完颜璧已是抢先一步把那锭银子拾了起来,塞到轰天雷手上,说道,“翦将军给你的银子你就要吧,拿回去孝敬你的母亲。”轰天雷抖抖索索地说出了一个“谢”字。

翦长春暗自想道:“这小子似乎有点可疑,不过郡主在这里,我也不便就试他的武功。反正谅他也跑不了,待会儿再说。”当下换了一副脸色,和颜悦色的对轰天雷道:“你住在哪里,我叫士兵送你回去。”

轰天雷道:“我、我、我不用——”完颜璧笑道:“让你的妹妹替你说吧。”

吕玉瑶道:“我们住在打虎岭的深山中,离这里远呢。我们是走惯山路的,天亮了哥哥就能回去,用不着劳烦你们的兵士了。”

完颜璧笑道:“山野之人害怕官兵,你们既然是奉命出来巡查,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翦长春道:“王爷挂念得紧,请郡主起驾。”

完颜璧道:“你们还要到哪里巡查?”

翦长春道:“打算到明镜台打一个转,那个地方,咱们的巡逻士兵平日是不会上去的。故此我要亲自去搜一搜,以防有歹徒匿伏。”

完颜璧暗暗吃惊,想道:“倘若翦长春天天去搜,我要传递消息,可就困难了。但还是自顾目前之事吧。”说道:“到明镜台打个来回,可得几个时辰。你也该动身了,咱们一起走吧。”她是恐防翦长春留在庙中,待她走后,说不定还会和轰天雷为难。

翦长春道:“好,我送郡主一程。”

吕玉瑶佯作舍不得和哥哥分手,说道:“哥哥,你多保重,侍奉母亲。”

翦长春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呀,走吧。”

翦长春送了一程,与完颜璧在岔路分手,拨出两名士兵带她前往营地。完颜璧以为他是上明镜台,岂知他兜了个圈,又和手下回去那座破庙。

在翦长春等人离开之后,轰天雷本来也可以离开这座破庙的,但由于他说过要待天亮之后方始回家。要是出了这座破庙,给翦长春看见,反为不妙。他料想翦长春必定还会埋伏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是以他索性装作没事的样子,在火堆边便睡大觉。

“瑶妹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回去,不知是吉是凶?”轰天雷心事如潮,哪里睡得着觉?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这座破庙,随即听得翦长春的声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睡得舒服!”

轰天雷本也提防他会回来的,却想不到他会这样快就回来了。

轰天雷佯作梦中惊醒,翻个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张开一看,只见翦长春与那番僧已是站在他的面前。翦长春带来的士兵仍然是像刚才一样,在门外守卫。

翦长春道:“我刚才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轰天雷道:“我,我姓秦,名叫大虎。”他的师父是秦虎啸,姓秦的也比较普遍,是以轰天雷在匆忙中胡乱捏造一个假名,就跟他师父姓了。

翦长春道:“喂,我问你,你当真是猎户吗?”

轰天雷道:“我们世代相传,都是打猎为生的。”

翦长春道:“你是猎户,应该胆子很大才对,要不然如何能猎野兽?为什么见了我们却是这样害怕?”

轰天雷讷讷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官儿,我,我觉得官儿比野兽还要可怕。”话中有话,在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鞑子官,本来就是一群野兽。”可是他装得傻呼呼的,甚为切合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身份,翦长春怎知他是在心里骂他,反而给他逗得乐开了。

翦长春哈哈一笑,忽地皱起眉头,盯着轰天雷问道:“你既然是猎户,为什么不带钢叉?也没弓箭,你用什么打猎的?”

轰天雷道:“我只靠一双手捕捉野兽。”

翦长春眉毛一扬,说道:“哦,原来你会武功?”

轰天雷道:“我只有几斤笨气力,哪懂武功?”

翦长春喝道:“哼,你这小子竟敢当我的面说谎!”

轰天雷作出惶恐的模样,说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翦长春“哼”了一声道:“你说你不会武功,如何又能凭一双手捕捉猛兽?”

轰天雷道:“我捉的不是猛兽,只是一些不会咬人的小动物。现在是严寒的季节,大雪封山,食肉的猛兽是十九不会出现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动物,好像野兔、山鸡、梅花鹿之类:有时会出来觅食。我捉的只是这些比较驯良的动物。”

翦长春道:“梅花鹿和野兔也跑得很快,你若不会轻功,怎能捉它?”

轰天雷道:“我用绳圈捕它。”

用绳子挥出,打成圈圈,套住野兽活捉回来,这是一般猎户都会的本领,称为“绳圈捕兽”。高明的猎户,连凶恶的山猪野牛之类的猛兽,也能用绳圈捕捉回来,捕捉野兔梅花鹿之类的驯良动物,那是微末之技了。绳子虽然也属一种工具,和钢叉、弓箭之类的工具却是大有分别,是以在猎人的习惯说法,用绳圈捕兽也可以说成是只凭一双手的。

翦长春疑心未释,说道:“好,那你露一手绳圈捕兽的本领给我看看!”

轰天雷道:“大人,你叫我在这破庙之中,如何去找野兽?”

翦长春道:“你把这山芋当作野兽。”说罢,拿起山芋,叫轰天雷拿出一根长绳索准备。翦长春把山芋一抛,喝道:“显本领吧。”

话犹未了,只见轰天雷长绳一挥,果然把那山芋套住,轻轻的放了下来。

翦长春赞道:“好敏捷的身手!”接着笑道:“用绳圈套物倒是有趣,让我也来试试。你抛山芋。”

他接过长绳,待轰天雷抛起山芋,便装模作样的学轰天雷的手法,把长绳挥出。可是他打的圈圈却并不圆,碰着山芋之时,绳子一挥,没有套着山芋,却把山芋弹得直向轰天雷飞去。原来翦长春是要用这个山芋,试轰天雷的武功。这个山芋,被他以内力抛出,那是足以伤人的暗器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庙门外的士兵喝道:“什么人?”随即听得“卜通、卜通”的有人摔倒地上的声音。庙里轰天雷也在叫道:“哎呀,糟糕!”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顾不得理会轰天雷了。

只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翦长春与无妄上人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这人不知是谁,内功深厚如斯?”

当他们回头看时,那个人已是踏进庙门来了。

谜底立即揭开,翦长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李思南!

庙门外的士兵叫道:“翦将军,这个人硬闯进来,打伤了咱们几个弟兄!”但他可也只敢吆喝,不敢上前捉人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是你们自己摔倒的,怪得我么?嘿嘿,你是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吧,我来破庙躲避风雪,想不到碰上了你。真是幸会、幸会!”原来那些士兵是给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跌的。

翦长春自忖凭着自己这点本领,和人家可是相差太远,即使与无妄上人联手,亦是殊无取胜把握。当下喝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李大侠,不把你们摔坏,已是李大侠手下留情了,还不快快给我退下!”斥退士兵,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无妄上人听得“李思南”的名字,不禁又是一惊,想道:“听说在金京的高手大会之中,李思南曾经和我的师兄打成平手,甚至似乎还是他稍占上风,不知是真是假。”他是从西藏直接来的,还没有见过龙象法王,但即使见到,他也不敢向师兄动问这件“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

李思南道:“这位大师是谁?”

无妄上人唱了个诺,说道:“贫僧是西藏鄂卜拉寺的主持,龙象法王是我的师兄。难得在这里见着李大侠。”

李思南笑道:“令师兄与我倒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来了没有?”

无妄上人说道:“敝师兄要迟两天才到,多谢李大侠关心。”

寒暄已毕,翦长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李大侠来此有何贵干?”

李思南道:“我不是说过么,这庙里有火光,我来躲避风雪。”

翦长春讷讷说道:“我是想请问李大侠来这长白山——”

李思南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怕我来长白山和你们捣乱,是吗?”

翦长春强笑道:“李大侠说笑了。”心里想道:“任你有天大本领,谅你也不敢单人匹马闯进我们的大营。”

李思南面色一端,说道:“翦将军,我说的是正经话儿,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啊!”

翦长春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要知以李思南的本领,纵然不能闯进大营“捣乱”,但在这破庙之中,却是足以制他死命。他只道李思南当真是要拿他消遣,不由得暗暗心慌。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翦将军,你放心,我虽然是要到你们那儿,但也不会找到你的头上。”话中有话,即是说翦长春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翦长春又恨又气,只是不敢透露出来,说道:“不知李大侠要找何人?我正要回营,让我替你效劳,陪你找他好吗?”心想:“只怕你不敢去。”

李思南淡淡说道:“这个人嘛,只怕你也不能轻易见得到的。”

翦长春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即使是金国的皇帝,他要进见,也并不难,见李思南如此“轻视”他。不由得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是哪一位奢拦人物?”

李思南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国宾拖雷元帅!”

拖雷虽然不过是蒙古的元帅,金国的皇帝可是要看他的脸色的。何况对翦长春而言,拖雷乃是“上国钦使”,也是他的主子完颜长之的主子,他要谒见拖雷,的确是要比觐见本国的皇帝还难。

翦长春张大了口,“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中兀是半信半疑,但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答话了。

李思南笑道:“或许拖雷不算得是什么奢拦人物,不过却是我的故交,难得有这机会,省得我到和林去找他了。”

李思南在成吉思汗生前,曾与拖雷有八拜之交。这件事情,翦长春当然不会知道,但无妄上人却是曾经听得他的师兄龙象法王说过的。

无妄上人连忙说道:“原来李大侠是要见我们的元帅,这可太好了。据我所知,拖雷元帅也是对你甚为思念的。贫僧给你带路如何?”这话当然乃是谎言,拖雷固然没有和他说过,而据他间接从师兄那里打听到的,拖雷对李思南是只有忌惮,只想擒他,哪有旧情?

李思南淡淡说道:“用不着大师费神,我自己会去找他。”

无妄上人道:“好,李大侠既然还有别的事情,那么我先替你向元帅报个喜讯,元帅知道你来,一定十分高兴。贫僧告辞了。”说罢,向李思南合什为礼。

李思南心中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原来无妄上人合什为礼,其实乃是要试一试李思南的武功。

无妄上人的功力虽然不及师兄,“龙象功”亦已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他的“合什为礼”不啻是发出劈空掌的掌力,第八重的“龙象功”掌力,已是足以裂石开碑。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大师不必多礼。”还以一揖。

只见李思南的长衫好似吹皱了的一池春水,荡起“波纹”。但李思南却是纹丝不动,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是否受到了第八重“龙象功”的冲击。

翦长春见无妄上人面色一变,但也还能稳住身形,心里想道:“李思南能够抵挡第八重的龙象功,本领自是不错,但也似乎不及所传之甚。看来恐怕还是多半浪得虚名了。”

心念未已,只见无妄上人一言不发便向外走。李思南说道:“大师好走,恕不送了。”无妄上人刚刚走出庙门,忽地向向前一冲,再一冲,打了个盘旋,竟然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李思南的内功神妙之极,他轻描淡写的一揖,蕴藏有三种力道,当场没有立即发作,但身受者身体一动,那三重力道便即连续发作。他没有震伤无妄上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翦长春大惊失色,哪里还敢留在庙中,慌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快走出庙门,扶起无妄上人便走,也顾不得在礼貌上要向李思南告辞了。

不过片刻,翦长春带来的土兵都已走得干干净净,破庙里只留下轰天雷一个人。李思南笑道:“少年朋友,你的本领很不错呀,能够吃得下翦长春请你吃的山芋。像你这样年纪,吃得下这个山芋,江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有这能耐呢。”原来轰天雷此时正在把翦长春掷中他的那个山芋,吃得津津有味。

轰天雷抹干净脸上的灰,连忙站起来施礼,说道:“盟主请恕小辈无礼,我是给他们迫得这样打扮的。”

李思南哈哈人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凌老弟,你的霹雳掌越发精进啦,翦长春的这个山芋可是不容易接的呢。”轰天雷笑道:“幸亏盟主来得及时,否则我可要给翦长春识破来历了。”原来轰天雷刚才就是用霹雳掌接暗器的功夫,接下翦长春向他掷来的那个山芋的。其时,李思南前脚尚未踏进庙门,却已看得清清楚楚。轰天雷不禁又是惊奇,又是佩服。

李思南道:“你一个人来吗?”轰天雷道:“我和一位吕姑娘一起来的。她、她是——”李思南记起陆昆仑曾和他说过凌、吕二人的事情,说道:“这位吕姑娘可是浙东大侠吕东岩的女儿?”轰天雷道:“不错。李盟主和他——”李思南道:“我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你是他的东床快婿,我却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怎么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吕姑娘呢?”轰天雷面上一红,道:“她跟完颜氏之的女儿完颜璧走了。”

李思南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轰天雷道:“完颜璧虽然是郡主的身份,却好似向着咱们这边。据她所说,她和我的师弟秦龙飞交情似乎也很不错。”当下将刚才的遭遇,从头说起,一一告诉了李思南。最后说道:“据她所说,耿电亦已来了。但是他和我的师弟如今仍是下落未明,吉凶难卜。”

李思南安慰他道:“淤泥里会长青莲,沙土里会拌黄金,完颜长之的女儿会向咱们这边,那也不足为奇。听你所说,大概可以相信她的。耿电和秦龙飞的下落,咱们慢慢设法打听吧。你有安身之处吗?”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龙帮主本来叫我找凉州的官兵,他们已经出了事,我是只能随遇而安了。”

李思南道:“好,那么你和我上明镜台,我约了两位朋友在那里相会,咱们暂且住在那儿。”

轰天雷道:“翦长春曾向完颜璧透露,说是他要去搜查明镜台。”

李思南笑道:“你放心,今晚他是不会到明镜台的了。”轰天雷一想不错,翦长春刚才这样快就去而复回,可知必定还没有去过明镜台。而在碰上李思南之后,这件事可要比搜查明镜台重要得多,他当然要和无妄上人立即赶回去禀报他们的主子。

李思南想起一事,道:“风天扬呢?他不是一向和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

轰天雷叹口气道:“听说他一个人前往和林去了。当日我们在大都和他分手,我们曾经苦劝过他别要这样冒险,他却不听。”

李思南道:“听说他对云中燕情有独钟,云中燕是蒙古大汗的侄女,也是有着公主身份的。”

轰天雷道:“就是呀,所以他当时虽然没有和我们明说,我们也知道他必定是到和林去找云中燕的了。”

李思南叹道:“情之所钟,九死无悔。风老弟是性情中人,也难怪他要去冒这个险了。”忽地想起明慧公主当年对自己的一段恩情,虽然自己有挚爱的妻子,不能不辜负她的一片痴心,想起来也总是不能不感到内疚于心,为她难过的。如今明慧公主就在此山,“相见争如不见”,思之亦是不禁黯然了。

轰天雷则是渴望与好友相聚之乐,想道:“耿大哥来了,要是风大哥能够和云中燕逃出蒙古,来到这儿,咱们风云雷电又在一起,那才真是人生乐事呢!”

他在思念着黑旋风,却不知黑旋风也正在思念着他。他和李思南上明镜台,而黑旋风也正是在那里。

黑旋风在明镜台上独自徘徊,看看月亮已过中天,李思南还没到,不觉有点焦急,心里想道:“李大侠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对面山腰那座破庙却有火光隐现,不知在庙里的是什么人?”他伏地听声,但因隔着一座山头,却是听不见那边的喧闹,唯有自己加倍小心。

一阵山风吹过,明镜台下高逾人头的茅草猎猎作响。黑旋风忽地如有所觉,陡地跳了出来,喝道:“什么人?”

话犹未了,金刃劈风之声已是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来到,一个大汉喝道:“鞑子,看剑!”说时迟,那时快,嚓的一剑已是指到黑旋风的胸膛!

在茅草丛中窜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那男的虽然把他当作敌人,攻得急劲之极,但先喝一声,方才出剑,显然是不想偷袭,颇有武学名家的风度。那女的则在袖手旁观。

黑旋风身上穿的是蒙古服装,情知他是误会,但在对方急攻之下,却是不容他分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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