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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此阵只应天上有

铁中棠知他已中自己激将之计,大喜跟去。只见麻衣客身形奔行在玉石长廊间,望之有如凌虚而行。原来那藏宝之室与水灵光所在之地,相隔虽仅一壁,但两室间的道路,却是曲折绵长,繁复已极。铁中棠见那道路之曲折变化,竟似暗合奇门生克之理,但他既入虎穴,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奔行了片刻,方至地头,只听水灵光歌声自珠帘中传出。歌声如丝如缕,唱的是:“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简简单单几句话,当真将相思滋味,刻划得深深入骨。

麻衣客冷“哼”一声,道:“相思有什么好?”一步跨入珠帘,见到水灵光,面上怒容,立刻消失无影。

水灵光却已见到他身后的铁中棠,神情立刻呆住,亦不知是悲是喜,手里的书,也“噗”的落了下来。两人目光相对,便生似再也分离不开,麻衣客站在一旁,看得心里委实不是滋味,大声道:“既已相见,快说话呀!”

但两人目光还是瞬也不瞬,都觉此时无声远胜有声,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说得出自己的心意。

麻衣客自桌上拈起枚葡萄,一面咀嚼,一面在两人间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间,竟将葡萄连皮带核都吃了下去。那葡萄本是异种,芳香甘美,但他此刻却食而不知其味,口中喃喃叹道:“容易!容易……唉,难!难!难!”

只听门外“噗哧”一笑,阴嫔怀抱着“嫔奴”,款步而来。她乌发如云,盈盈娇笑,身披白纱,长裙曳地,更显得风姿绰约。白纱下露出双白生生的手腕,腕上金钏,随着脚步口丁当作响,看来不但比那日在山谷中更为丰腴,而且更娇美年轻了几分。她款摆腰肢,走到铁中棠身边,轻轻笑道:“小弟弟,可知道他嘴里方才说的容易是什么?难是什么?”

铁,卜棠感激地瞧了她一眼,微笑道:“此刻杀了我容易,但纵然杀了我,若要灵光将我忘记,仍是难如登天。”

阴嫔嫣然一笑,转向麻衣客,道:“他说的可对?”

麻衣客笑道:“你引来的少年,脑筋自然不错。”

阴嫔咯咯娇笑道:“既然不错,那么你自己也知道永远不能让这女孩子回心转意,与你来往的了,那么……就不如放了她吧!”

麻衣客面色一沉,道:“哼,哪有这般容易?”

水灵光突然轻掠而来,拜倒在地,仰首道:“你与其将我困在此地,教我恨你,倒不如放了我,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好处。”她目中泪光莹莹,满面凄楚哀怨,铁石人见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心,那颤抖着的吃吃口音,更令她平加几分缺陷的美,要人自心底对她升起怜惜。

麻衣客瞧了她几眼,苦笑道:“我实不愿你恨我,怎奈我若放了你,你立刻便走了,永远记着我的好处,又有何用?”

水灵光道:“那……那么你就杀了我吧!”

麻衣客仰天叹道:“我又怎忍杀你……”

铁中棠道:“你既不杀,又不放,究竟要怎样?”

阴嫔笑道:“对呀,你究竟要怎样,也该让人知道才是。这样拖下去,难道当我永远不会吃醋的么?”

麻衣客失笑道:“哦,原来你也会吃醋的……”负着手又走了几转,突然驻足道:“有了!”

铁中棠道:“怎样?”

麻衣客道:“你若能闯得过我八门一阵,我便放你两人。”

阴嫔面色微变,强笑道:“但……但那八门一阵……”

麻衣客笑道:“但什么!我昔日也是硬碰硬闯过那八门一阵的,否则先父也不会让我下山!”

阴嫔道:“谁不知道你是武林奇才!世上又有几人能比上你?但是他……唉!他也不差!”

麻衣客大笑道:“他既不差,就试试吧。怎样?”最后两字,自是对铁中棠说的。

铁中棠暗忖道:“你既闯得过,我为何闯不过?”只要竞争公平,他便毫无所惧,决不逃避,当下大声道:“好!”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都随我来!”大袖飘飘,当先而行,三转两转,将众人带入一间石室。那石室形作八角,共有八门,门上重帘垂地,分作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也不知门内藏有何物。暗色垂帘门前,有几具石榻玉几,放着些鲜果佳肴,香茶美酒,翠杯玉盏,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铁中棠暗暗忖道:“八门已见,却不知一阵何在……”只见麻衣客双掌一拍,除了黑门外,另七道垂帘里应声走出七个人来。垂帘颜色不同,走出的人身上衣衫颜色也不同,什么样颜色的垂帘里,走出的便是身穿同样颜色衣衫之人。

这七人秋波盈盈,也都是绝色少女,但衣衫不但颜色各异,式样也无一雷同,有的是宽裙大袖,有的是云披短裙,有的窄脚袖,缀边裤……反正各种各式的衣衫式样都有,一时也难说清,那衣香鬓影,娇声笑语,却教人目迷五色,就连水灵光都几乎看得呆了。

铁中棠暗叹忖道:“这些少女,个个俱是人中绝色,也不知他是何处得来的,但他还不知足,看来……”思念尚未转完,却见这七个锦衣少女,已娇笑着将他团团围住。铁中棠皱眉道:“这就是前辈要我闯的阵么?”

麻衣客大笑道:“不错,此阵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你能一闯此阵,纵然输了,福气也算不错。”

铁中棠道:“如何闯法?输赢如何作准?”

麻衣客笑道:“此阵名唤‘仙女脱衣阵’——”铁中棠听了这名字,双眉已不禁深深皱在一起。只听麻衣客接道:“这七个小丫头,武功虽不甚高,但也不弱,她七人将你围在中央,一面脱衣,一面动手脱你的衣服,等到她七人衣服脱尽了,而你的衣服却未被她们脱下一件,这一阵便算你赢了一半,还有一半么……哈哈,还有一半先等你赢了这一半再说也不迟。”

铁中棠听得又惊又奇,目定口呆,水灵光却听得红生双颊,呆在当地。只见锦衣少女们秋波乱抛,吃吃娇笑不绝。

麻衣客笑容更是得意,道:“我这‘七仙女阵’,武林中敢夸无人见过,能闯过此阵之人,武功便可算是高手了。”

铁中棠暗忖道:“此阵虽然匪夷所思,但我又不是死人,怎会被她们脱了衣服……”当下大声道:“她七人衣服要脱多久?”

麻衣客大笑道:“她七人不住脱衣,决不停顿。”

铁中棠微一沉吟,大声道:“她七人脱衣之时,我若将她们全都打倒,脱阵而出,这又当如何?”

麻衣客笑道:“你若能将之打倒,自也算你胜了。”

铁中棠暗忖道:“这七人武功纵不弱,但她们既不住脱衣,哪里还能动,我乘机将她们全都击倒,也就是了。”一念至此,整了整衣衫,道:“好,姑娘们请出手。”

锦衣少女们轻轻一笑,身形闪动,在铁中棠身侧围了个丈余方圆的圈子,那甜甜的笑声,已足够令人心动。

水灵光忽然大声道:“且慢,他……他若输了如何?”

麻衣客笑道:“他若输了,还有一次机会。你且看这四面石壁之上的人物图形,所雕俱是破阵之法,只要他能在七日之中,将壁上武功学会,七日后必能破阵……哈哈,想当年,我也是在七日之中破了阵的。”

水灵光转目四望,只见四面石壁之上,果然满雕人物飞翔刺击之势,不禁垂首道:“如此说来,这倒公平得很。”

麻衣客笑道:“若要不公平,我自己难道不会与他动手么?与人争胜,总要人心服口服才是。”他缓步走向黑帘前石榻,笑道:“请来这里观战如何?”

阴嫔娇笑着当先随去,水灵光瞧着麻衣客暗暗忖道:“此人虽可恨,但有些地方,倒也不失为君子。”一念至此,不禁对他稍生好感,随过去轻叹道:“你已有了这么多千娇百媚的……的人,为何还……还偏偏要……要不肯放我?”

麻衣客斜倚榻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阴嫔却咯咯笑道:“好妹子,告诉你,你越是不肯答应,他越是想你。”

水灵光呆了,道:“男……男人都这样贱么?”这却令麻衣客听得目定口呆,阴嫔早已笑得花枝乱抖。

过了半晌,麻衣客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拍掌道:“乐起,阵发!”语声清朗,直穿出户,户外乐声立起。这乐声抑扬顿挫,奏的曲调仍是诸般赏心乐事,要人不由自主听得心旷神怡。锦衣少女随着乐声,轻移莲步,转动起来。铁中棠见她们转了两圈,仍无动手之意,忍不住脱口道:“脱呀!”

话才出口,脸已不禁一红,只听阴嫔咯咯笑骂道:“好个不害臊的大男人,硬逼着人家姑娘们脱衣服么?”

水灵光虽然心中有事,也不禁听得一笑。

这时乐声突变,由悠扬之声,变为轻柔之调,自红珠垂帘中出来的红衣少女娇笑道:“莫急,这就脱了。”语声中但见她纤手微扬,娇躯半转,已将身上的红绸披肩除下,有如一片红云般,洒向铁中棠面门。这披肩虽是一方红绸,但在她手中洒出,但闻风声猎猎,力贯四指,实如一件极厉害的外门兵刃一般。

铁中棠哪敢怠慢,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另一少女已将身上橙色短衫除下,随手拂来。但见衣角飞扬,斜拂铁中棠大横肋外“章门穴”,用的竟是武林罕见的“拂穴”手法,认穴之准,不差分毫。

铁中棠一惊之下,错步折腰,只听身后咯咯一声娇笑,一件绿缎背心,已带着风声打向他背后椎下“命门”大穴。三招过后,铁中棠才知道这些少女的每一个脱衣的动作中,都隐含一着极厉害的招式。

她们的动作,虽然极尽温柔诱惑,但招式却是奇诡变幻,人所难测,而且七人联手,配合无间,一招连着一招,有如抽丝剥茧,连绵不绝,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加上那柔靡的乐声,甜甜的笑声,更令人心旌摇荡,更何况那眼前飞舞的衫裙,也令人目迷五色,眼花缭乱。

铁中棠又惊又奇又骇,虽然勉力支持,但十数招过后,便已汗流浃背,举手出招,都变得困难已极。要知藉脱衣之姿势发出的招式,招式自是奇诡百出,武林罕见;以衣衫作为兵刃,自也令人难防。加以七人联手,乐声乱心,衣裙迷目,无论其中任何一事,都足使人手忙脚乱,何况四管齐下。

就连阵外的水灵光,也不禁暗暗心惊。麻衣客侧目笑道:“且看我这‘七仙女阵’,是否天下第一奇阵?”

阴嫔叹道:“别的阵式纵有此厉害,也无此奇诡;有此奇诡,却又无此香艳悦目,令人动心。我走遍江湖,见的厉害阵式也不少了,但像这样集威厉、奇诡、诱惑、好看、迷人、香艳于一身的阵法,却当真是从来未见,端的可称是天下第一奇阵了,也只有你们家这些精灵鬼才想得出这种阵式来。”

麻衣客满面得意,大笑道:“好的还在后头哩,等着瞧吧。”

这时乐声更是柔靡诱人,有如怨妇思春,荡妇呻吟。那些锦衣少女面上笑容更媚,身上的衣衫,也已除下一半,有的露出半段粉腿,有的露出了一双玉臂,有的衣襟半解,酥胸浅露,有的长衫已褪,圆脐撩人……衬着满地衣裙锦绣,望去更是五光十色,心醉神驰。要知她们衣衫的式样各不相同,脱法也不同,是以才能发出各种不同的招式,出招之姿势,更是千奇百怪,说也说不尽。这阵法的妙处,果然是越看越多,越多越妙。

铁中棠掌风虎虎,指东打西,纵施出一身解数,仍是难以招架,只是他招式委实太快,是以还可支持。

突听那黄衣少女媚笑道:“你看我的腿好看么?”水葱般纤指轻轻一抽,裙带已解,长裙顿落。但见她右足一勾,白生生的修长玉腿,带着落地的长裙飞起,竟以“鸳鸯双飞足”,急踢铁中棠腰下。玉腿纷飞,妙处隐现,铁中棠只觉心头一跳,后面又是一双粉腿飞来,他来不及抵挡,只有纵身跃起。

黄衣少女娇笑道:“呀,还是踢得着!”如霜白足,轻轻一抖,足上的鞋子,宛如暗器般打了出去。这一招确是妙绝人寰,令人再也想不到的。

铁中棠身形凌空,只见四只鞋子,带着四道风声前后袭来,立刻张臂飞足,要先将前面两只鞋子踢落。哪知这些少女以足飞鞋,力道之拿捏,竟与暗器高手无异,后面两只鞋子,竟然后发先至,直打铁中棠双膝。

铁中棠骤出意外,眼见避无可避,突然身子一攀,凌空一个斤斗翻落下来,闭起眼睛,双拳挥出。只因他实在不敢去看人家双腿飞起之姿,是以先闭起眼睛再出招,但拳风虎虎,却令人不得不退。

阴嫔拍手笑道:“好招!”

麻衣客道:“也未见太好。水小妹,你说好不好?”水灵光早已看得目摇神驰,哪里有心听别人说话。

一个紫衣少女忽然轻轻抬起腿来。她身上宽衫长裙已褪,只剩下半截紧衣,还有双浅紫色的袜子,紧裹着那修长匀称的玉腿。此刻但见她左手五指尖尖,插入了袜口,右手提着袜尖,向外一拉,长袜立刻被脱了下来,有如一条长鞭般,直打铁中棠面目,口中娇笑道:“给你只臭袜子闻闻。”玉腿也乘势飞出,一招两式,上下交攻,端的厉害已极。

铁中棠哭笑不得。这种招式,他哪敢去接,连忙回过头去,哪知身后也有人娇笑道:“你不嗅她那只,嗅我这只也一样!”果然又是一只淡青色的袜子长虹般飞来。

铁中棠虽处险境,临危不乱,他变招是何等迅快,双臂振处,身子突地窜出,堪堪躲了过去。他本可乘机发招,虽未见能伤人,但至少也可稍挽颓势,怎奈他目光转处,只见到一双白生生的腿,这一招却教他如何下手。他面前正是那婀娜的红衣少女,但此刻她衣裙却已尽褪,只剩下一件鲜红色的马甲背心,衬得肌肤更见莹白。只见她右手抓着马甲下的左端襟摆,左手抓着右摆,双手向上翻扬而起,马甲立刻被脱了下来。无论任何脱套头背心的姿势,俱是如此,但她却将之化作招式,那背心有如红云般当头向铁中棠罩下。

铁中棠想也不想,双掌齐出,“黑虎偷心”直打对方胸膛,是以那红衣少女使出那一招后,前胸自然空门大露。铁中棠这一招“黑虎偷心”,以攻为守,正是好着,但他招式方出,才发觉对方马甲内已再无别物,但见酥胸如玉,鸡头新剥,铁中棠眼前一花,这一招哪里还能出手。

这情势笔下写来虽慢,招式却快如闪电,怎容他稍有失着!就在这刹那间,他双臂已被人左右托住。红衣少女咯咯一笑,将那鲜红的马甲,轻轻蒙在铁中棠头上,纤纤十指,便来解铁中棠衣钮。

铁中棠惊怒之下,方待挣扎,怎奈左右双肘之“曲池”大穴,已被轻轻捏住,竟然动弹不得。

麻衣客大笑道:“丫头们!莫撕了他衣服,知道么?要将他衣衫好生生剥下来,才显得咱们这‘七仙女阵’的妙处。”

红衣少女娇笑道:“若要撕他衣服,还会等到现在么?喂,我说你放心好了,咱们决不弄坏你一粒衣钮。”话说完了,铁中棠上衣也被脱下,他茫然木立在地,但见四下少女娇笑如花,媚眼如丝,身上粉光明亮,活色生香,地上满堆各色锦绣,衬着一双双如霜白足,但她们衣衫果然还未脱完,自己果是输了。

托着他右肘的黄衣少女媚笑道:“你瞧什么?只怪你太差劲了,你还能再挡片刻,咱们……咱们……”

另一边的绿衣少女笑骂道:“小妮子,要说就说,害什么臊?”

黄衣少女咯咯笑道:“你若能再挡片刻,眼福就更好了,知道么?”她胸膛一挺,铁中棠连忙闭起眼睛,心中亦不知是羞是恼。

那红衣少女提着铁中棠的上衣轻轻一抖,娇笑道:“男人的衣服,都有些汗臭气,你们谁要……”话声未了,已有一条人影自榻上横空掠来,秀发飞扬,衣衫飘飘,姿势之美,无与伦比,正是水灵光。

她满面俱是哀怨愁苦之意,但秋波中却带着怒光,娇叱道:“拿来!”双手齐出,去抢红衣少女手里衣服。

红衣少女双手一缩,将衣服藏到背后,轻退了两步,道:“唷,好不害臊,这衣服又不是你的,你抢什么?”

水灵光道:“你……你拿不拿来!”她本就不善与人争吵,此刻又气又急,更是说不出话来,苍白的双颊,也激起了一阵淡淡红晕,望之更是美如天仙。

麻衣客不禁瞧得呆了。红衣少女笑道:“这件臭衣服,咱们也不稀罕,但你若要,就偏偏不给你,妹子们,是么?”

锦衣少女们本因水灵光夺去她们的宠爱,对她早就有些妒恨,此刻一齐拍掌笑道:“对,对,偏不给你。”

水灵光轻轻咬了咬嘴唇,目中突然流下泪来。锦衣少女们笑得更是开心,道:“呀,哭了,大姐,你瞧她哭得这样可怜,就给她吧!”

红衣少女笑道:“呀,这副小脸蛋,一哭果然更美了,只可惜我不是男人,你越撒娇,我越不给你。”水灵光呆呆立在地上,头垂得更低了。

麻衣客瞧在眼里,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怜惜,暗叹忖道:“灵光的天性,委实太柔弱了,任何人都可欺负她。”

一念尚未转完,突听“叭,叭,叭”三声轻脆的掌声,原来水灵光突然出手如风,在红衣、黄衣、绿衣三个少女面上,各各打了一掌,这三掌打得骤出不意,锦衣少女们竟被打得呆了。

麻衣客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只见水灵光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大声道:“放下衣服,出去。”

锦衣少女们再也想不到这柔弱的女子,竟会突然变得如此凶狠,目定口呆,面面相觑,一齐怔住。

铁中棠更是又惊又喜:“灵光变了,变得好!”他却不知道水灵光性子原极强韧,否则又怎能忍受在那泥壑中的非人生活?只是她从小就被养成那逆来顺受的脾气,是以看来显得极为柔弱,但别人若是将她逼得急了,她脾气发作出来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她突然一把把抓起地上的红衣绿裙,没头没脑地往锦衣少女们面上抛了过去,锦衣少女们又惊又奇,竟被她抛得四下奔逃,刹时间但见燕语莺叱,玉腿纷飞,满堂俱是春色。红衣少女跑到门口,方自回首道:“臭衣服,谁稀罕,你拿去吧!”远远将铁中棠衣服抛了过来。

水灵光纵身接过衣服,麻衣客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一群小野猫,竟被个小白兔制服了。”

阴嫔噗哧笑道:“看来黄鼠狼要吃兔子肉,可真不容易。”

麻衣客大笑道:“我是黄鼠狼,你就是妖狐狸。”

水灵光却似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呆了半晌,缓缓走到铁中棠身前,递过衣服道:“你……你穿上吧!”

铁中棠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受侮,才会发这脾气,心头也不知是甜是苦,伸手接过:“好……我穿上。”

水灵光道:“这七天……”

铁中棠道:“这七天我自会好生揣摩。只要他能在七天里学会破阵的法子,我也一定能学会的。”

他缓缓穿起衣服,接道:“这衣服穿上,她们就再也脱不下了。”

水灵光瞬也不瞬地瞧着他,口中虽未说话,但目光满注深情,也充满了对他的信任之意。

阴嫔瞧了瞧麻衣客,故意长叹道:“好一对璧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抱着“嫔奴”,婀娜走了出去。

麻衣客冷“哼”一声,道:“这七日之中,你虽可在此揣摩破阵之法,但足迹却不可出此室一步。”

铁中棠道:“这七日时光,是何等宝贵,你纵以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不会走出此室一步的。”

水灵光道:“对了,我也不扰你,你……你赶紧学吧!”转过身子,缓步走出,但将出门户,又不禁回首而顾。

麻衣客冷笑道:“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我若不让你为她吃些苦头,也显不出你对她的心意。”

铁中棠笑道:“前辈要我吃苦之时,想必自己是在吃醋?”

麻衣客大笑道:“对了对了,猜得不错,我若不吃醋,也不会要你吃苦了。”大笑转身,拂袖而出。

水灵光立在门口,惶声问道:“什么苦头?”

麻衣客曼吟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声音渐远,终于带着水灵光走了。

铁中棠略作将息,立刻开始揣摩。只见四壁之上的图形,每一姿势,果然俱都是演示一着极精妙的招式。这些图形虽独立便可自成招式,有的却须五七相连,方成一招,但招式之间,却均有联系,其中变化之微妙,端的是武林罕睹。铁中棠暗叹忖道:“那麻衣人胸襟磊落,性情却偏激,当真是善恶不辨,奇怪已极。但若非如此奇怪之人,又怎会将这种精微之武功,轻易示人?”他天性自极好武,此刻骤然见着这等精奥之武功,自是大喜若狂,当下放开一切,眼瞧石图,手比招式,心中揣摩。

一个罗衣少女,捧着具沙漏计时之器,飘飘走了进来,娇笑道:“瓶中之沙漏尽,便是一日过了。”

铁中棠全心全意俱沉醉于那招式之变化中,随口漫应一声,却连回头都末回头去瞧上一眼。他再以这壁上招式与方才少女们的招式比较,只觉那些少女之“脱衣拳”虽是奇诡无比,古今所无,但这壁上之招式,却果然恰是她们的克星,一招一式,俱都恰恰可将对方脱衣之动作封死。那招式有时看来亦是平平常常,但稍一端详,便可发觉对方遇着此招,立刻缚手缚足,再也无法出手。

铁中棠如醉如痴,越看越觉巧妙,到后来突又发觉这壁上招式,俱是守势,讲究的是:封、闭、拦、挡、切、锁、缠这七字要诀,再一深思,又发觉那“仙子脱衣拳”,却俱是攻势,踢、打、拂、刺、劈、砍、勾,无所不至,应有尽有。这攻势虽然凌厉无俦,但有时一招攻出之后,自己却不免空门大露。世上的武功虽杂,但似这般只攻不守的招式却是绝无仅有。

要知招式攻而不守,那攻势自然凌厉;守而不攻,那守势自也严密;若将此两种招式合而为一,正是套绝妙拳术。但若将此两种招式分开,本都无法单独成立,惟因那“仙女阵”乃是七人联手,一人失手,救援立至,是以招式之间,自可不必防护自己,何况,她们空门大露之时,也就是罗襟乍解,香泽初闻之时,对方若是正人君子,怎肯放手击那“空门”?对方若非君子,见此情况,正要销魂,想来也舍不得下那辣手摧花。所以此阵之攻势,便可较世上其他阵式俱都凌厉几分。

铁中棠智慧是何等聪明,焉有看不出此中妙处之理,不禁为之又惊又叹:“若非奇人,又怎能创出这般奇招?”转首望去,突见那漏中黄沙,竟已将完全漏尽,原来他沉醉于武功之中,竟已不知不觉过了一日。不知时间已过去这般久倒也罢了,此番既已知道,铁中棠才想到自己已有多时未进饮食,顿觉腹饥难忍。只见玉榻上的瓜果饮食,早已不知何时被搬走了,却有个轻衣少女笑孜孜地瞧着他,正是那送时漏来的女子。

铁中棠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抱拳道:“姑娘。”

那女子不等他话说完,先已笑道:“你可是饿了么?”

铁中棠呆了一呆,讷讷道:“姑娘怎会知道?”

轻衣少女抿嘴一笑,露出只深深的酒涡,笑道:“我等你说这句话已有许久了,那时你学武学得肚子都不顾了。”

她肌肤莹白,眼波流动,虽非绝色美女,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风韵,此刻嫣然一笑,更是撩人。

铁中棠道:“姑娘若方便,不知可有食物……”

轻衣少女拢了拢鬓发,横眸媚笑道:“他吃醋,你吃苦,这句话你莫非已忘了么?何况……”

她咯咯笑着,接道:“世上最最胸襟阔大的人,只怕也不会拿出好酒好肉,来招待他的情敌吧!”

铁中棠又一怔,道:“这……这……”他这才知道麻衣客“饿其体肤”这句话之含意。但若无饮食,又怎能支持七日?

轻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斜卧到玉榻之上,轻轻笑道:“他要我告诉你,你若要饮食,也不难,但……”横眸一笑住口。

铁中棠脱口道:“但什么?”

轻衣少女笑道:“你若不再与他赌斗,便是他的客人,他自要好生招待你,否则,便要你做工来换食物。”

铁中棠暗暗忖道:“原来这就是‘劳其筋骨’!”他心中虽然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叹道:“做什么工?”

轻衣少女扭动着腰肢,裙脚下露出半段莹白色的玉腿,媚笑道:“做什么工,却要看我吩咐了。”她抿嘴、拢发、扭腰、露腿,使出了百般风流解数,铁中棠却有如未见,冷冷道:“既是如此,姑娘吩咐吧!”

轻衣少女突然翻身站起,娇嗔道:“瞎子,瞎子,你难道是个瞎子么?”她自负一代尤物,即便在这众香国中,亦属个中翘楚,此刻自是又气又恼,秋波转了几转,突又娇笑道:“好,我来吩咐你,你先来替我按摩按摩,捶捶腿吧!”飞身倒落下地,一双莹白玉腿,却斜斜搭在榻边。

若是换了云铮,此刻定已不顾一切,一拳打了出去;若是换了沈杏白……咳咳,那情况更是不问可知。

但铁中棠却只是微微一笑,果然坐下为她捶起腿来。这双腿非但白如莹玉,而且从臀到脚毫无瑕疵,当真是细致白嫩,柔若无骨,触手之处,宛如玉脂,铁中棠也不禁心头一荡,仰目望去,才发觉这女子身材之美,端的难以描述,身上每一分寸,都充满了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轻衣少女见到他目中渐渐有了异样的光芒,噗哧一笑道:“原来你也不瞎。”一条腿直伸到铁中棠鼻端眼前。

铁中棠柔玉在手,温香入鼻,但双目突又变得十分清澈,只是口中笑道:“想不到身材美妙竟比面容娇艳,还要令人心动……”

突听门外有人笑道:“水姑娘,你瞧瞧,这就是你心爱的英雄男子,想不到他还有这般功夫。”

榻上的轻衣少女也咯咯笑道:“功夫还真不错,揉得我好舒服哟……哎,哎呀,轻点……上面点。”

铁中棠不用回头,他知道这自是那麻衣客故意如此羞侮于他,再带水灵光前来观看,但他也仅是微微一笑。只听水灵光轻轻道:“他若不如此,怎能支持七日?他……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受的苦越多,我越是对他好,何况……他纵是爱上别的女子,我还是要对他好。”这几句话说得简单明了,教人再也无法回口,铁中棠面上虽然仍是微微含笑,但心头却已不禁泛起千般滋味。

身后半晌都无声息,显见麻衣客已被她说得怔住。却听得阴嫔的口音叹道:“难怪这少年连头都未回,原来他早已知道水姑娘对他信任的了。”她幽幽长叹一声,曼声吟道:“但使两心相知,又何惧恶魔中伤……”铁中棠听得暗暗好笑,知道她乃是故意要气那麻衣客。

哪知麻衣客却纵声大笑起来,道:“好个不吃醋的水灵光,只恨我无福得到。好,今日苦工做完了,让他吃吧!”

铁中棠一笑住手,忖道:“此人倒不愧是个男子汉。”

只见两个少女,端来满盘鸡鸭鱼肉,满樽美酒,当真是色、香、味俱美,引人食欲,何况铁中棠早已饿得发慌。他咽了口唾沫,便待动手大嚼。

哪知轻衣少女却又拦住了他,轻笑道:“这是主子客人吃的酒食,工人仆奴吃的在那边。”伸出春葱般玉指轻轻一指。

铁中棠随着她手指望去,只见一个木盘上,放着一碗清水,一个馒头,当下苦笑一声,也不争辩,过去吃了。但小小一只馒头,怎能填饥?他不吃还好,一吃更勾起食欲,更觉饥肠辘辘,难以忍耐。眼见那轻衣少女,在那里吱吱咭咭,吃得极是有味,不住笑道:“你若不再搏斗,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她秋波一阵荡漾,掩口媚笑道:“这里的人和珠宝,你都可随意带去,我……我也可跟着你走。”

她故意散落衣襟,隐约露出了那毫无瑕疵的莹白肌肤,铁中棠眼睛却只瞧了瞧那鸡鸭,暗叹一声,走回石壁。

轻衣少女冷笑一声,突又纵身跃下,微一旋身,扯落了满身的衣裳,大声道:“你瞧,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那胴体之丰美诱人,当真令人眩目。铁中棠回头瞧了一眼,又自一笑,便转身揣摩武功,不再理她。他若是不敢回头去看,那少女倒也不气,但他回头瞧了一眼,却仍无动于衷,却令她又羞又恼,撕下衣服,一件件全都抛在铁中棠脸上。

这样过了几日,那少女想尽了各种法子,不住去折磨铁中棠,苦工越做越多,馒头却似越来越小。麻衣客也不时带着阴嫔、水灵光等人,来这里大吃大喝,但这一切,铁中棠竟全都只当未见一般。

他全心全意,都用在壁间的武功招式上,自觉进境甚速。他武功本有根基,又复聪明强记,学来自然事半功倍。到了第七日开始,他几乎已将壁上图形全部记在胸中,自问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招式,他都可封架。这时他体力虽弱,精神之力却极为旺盛,全身都似乎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全心跃跃欲试。

那轻衣少女忽然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笑道:“今日已第七日了,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你莫怪我。”

铁中棠笑道:“鸽子姑娘莫客气,这怎怪得了你。”他此刻已知道这少女名字,原来此间少女,俱是以禽鸟为名。

鸽子姑娘叹道:“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又要动手了。这次你还是不会胜的,你也莫抱太多希望。”

铁中棠已胸有成竹,口中却笑道:“只要姑娘客气些就是。”

鸽子姑娘道:“我自不会太难为你,但我那六位姐妹……”

她话未说完,铁中棠突觉耳边轰然一声,有如迅雷轰顶一般,震得他心惊胆落,再也动弹不得。他方才自以为已可将对方少女出手招式封死,只因他本身之武功本已不弱,再加以学了壁上秘技。但此刻他却被鸽子姑娘一言提醒,对方本是七人,招招式式,俱可互相配合,一人失招,另一人立可来救。

铁中棠算来算去,竟忘了七人连手之力,而无论任何一种阵势,威力最强大之处,便是互相配合,他武功纵然胜过对方七人,招式纵能将对方出手一一封死,但对方连绵的招式配合起来,他仍是有败无胜,除非他能将满壁千百种招式,全都融而为一。

但他七日尽心尽力,也不过只能将这些招式分别强记着而已,若要将这些招式之妙用融合,又岂是百十日间所能达到!转目望处,黄沙又已漏去大半,距离较手之时,最多也不过只剩短短三四个时辰了。铁中棠木坐当地,刹那之间,便已汗如雨落。

鸽子姑娘奇道:“你怎么了?”

铁中棠惨然一笑,道:“只剩下最后数时,姑娘你难道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歇息歇息么?”

鸽子姑娘瞧他本自神采飞扬,此刻神色却突然变得如此奇怪,悄然一叹,不再多话,转身走了开去。

铁中棠茫然坐在地上,心头万念皆灰,剩下的几招武功,也不想再去学了。敌强我弱,情势太过分明,他纵有通天本事,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他出道以来,屡逢凶险,却从未有此刻这般伤心失望。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笑声遥遥传来,麻衣客、阴嫔、水灵光以及锦衣少女们,嘻笑着走了进来。

麻衣客笑道:“七日已过,你可准备好了?”

铁中棠木然道:“好了。”

麻衣客道:“此次你若败了,我立刻送你出山,但……哈哈,想来你胜算无多,你又饿了多日,不如我与你将饯行之酒先吃了吧!”

铁中棠也不争辩,少时果然送来满盘佳肴。他虽然饥肠辘辘,却是难以举箸,只见七个少女亦已鱼贯行来。

这些少女身上,穿的仍是各式各样的锦衣,但件数却似比上次又多了些。鸽子姑娘身穿橙色,艳光最是照人。

铁中棠暗叹忖道:“你们又何苦穿这许多衣衫,故意要增长时间,反正我……”心念一转,突然大笑着长身而起。

水灵光最是关心,惶声道:“你……你怎么了?”

铁中棠也不答话,坐下只管大吃大喝起来,饱餐之后,精神更增,双手一拍,长身站起。

麻衣客微微笑道:“此刻便开始么?”

铁中棠道:“稍等片刻。”突然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偷眼望去,麻衣客面上已变了颜色。

水灵光却更是惊惶,道:“你……你……”

铁中棠精赤着上身,将脱下的衣衫,俱都交给水灵光。水灵光呆呆的接了过去,呆呆的怔了半晌,突也拍掌笑道:“你……你赢了!你赢了!”一跃下地,牵着铁中棠的手掌,欢呼雀跃起来。

阴嫔亦白笑道:“真聪明的孩子。”

锦衣少女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道:“他还未打,怎的便胜了?”只因从来无人破阵,是以她们也不知破阵之法。

铁中棠大笑道:“裤子是否衣服?”

少女们齐地一呆,红衣少女道:“裤子就是裤子,自然不是衣服。”她还当铁中棠糊涂了,怎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铁中棠笑道:“裤子既非衣服,我此时身上已无衣服可脱,而我之赌约,却是你们脱完衣服,若还不能脱下我一件衣服,我便胜了。我既已无衣服可脱,你们纵然将我击倒,也是我胜了。”

少女们听得目定口呆,转目去瞧那麻衣客,只见他盘腿坐在榻上,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红衣少女道:“但……但你怎能将衣服……”

铁中棠截口笑道:“你们既能增加衣服,我自可减少。事前又无规定要我必须穿多少衣服。”他叹息一声,接道:“此阵阵法已是古今少见,破阵之法更是妙绝人寰,当真无愧为天下第一奇阵了。”

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但……但……”

麻衣客突然轻叱一声,道:“莫要说了,这就算他赢了,否则又有谁能在短短七日之中,学得破阵之法?”

阴嫔笑道:“你以前也是如此赢的么?”

麻衣客大笑道:“不错?”

阴嫔轻轻一叹,含笑道:“你虽是色狼,但却当真坦白得很。”眼波流动,目光中满含赞许之意。

麻衣客故作未闻,但却掩不了面上的得意之色。

阴嫔接着笑道:“不但坦白,而且公道。你若出个绝无胜算的难题与他相赌,你岂非就赢定了?”

铁中棠、水灵光对望一眼,心头俱都暗道:“不错。”

水灵光瞧着麻衣客面上的得意之色,突然缓缓道:“有人说,若被自己喜欢的人称赞几句,那当真比什么都要高兴。”

麻衣客笑道:“说得好。”

水灵光接道:“又有人说女子只会称赞自己喜欢的人,她若不喜欢那人,谁也莫想要她称赞半句。”

阴嫔咯咯笑道:“小妹子,想不到你也懂事得很。”

水灵光道:“既是如此,你对她有情,她也对你有意,你两人便该相敬如宾,终身厮守,决不容别人插入才是,若换做是我……唉,所以我真不懂,你两人为什么要……要如此?”她此番连遭险难,处世经验大增,口舌也大见灵便,此刻平心静气,缓缓而言,言浯竟说得十分流畅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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