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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一个社会、一伙子人,因为种族、历史、语言、文化、生活地域和生活方式的不同,很容易引起另一个社会、另一伙子人睁大了双眼、张开嘴巴,常常忍不住大惊小怪、唏嘘感慨——

我到香港,初时双眼和嘴巴就老是这么兴奋地张着,后来想写点东西,又觉得自己的五官未必忙活得准确、到位,怕写出来的文字贻笑大方,不敢写,心想多住上几年,等到咱对这个社会有了一些深刻的了解以后再动笔吧;可是转念一想,什么叫“深刻”什么叫不“深刻”啊?什么人对什么事一旦“深刻”得准确、到位了,手指头却未必还拿得动笔。可巧有一天一位来自台湾的画家对我说:“我劝你别再慎着了,有什么感想就赶快写下来,否则你在香港住的时间一长,对什么都见怪不怪,到时候怕就不想写——”“见怪不怪”?所有文人、作家,其实天真幼稚、激情不已违背的不就是这样一种时间对常人千篇一律的习惯驱使?因此合上《晚来香港一百年》,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这位画家,因为没有他,没有那次我们匆匆的几句交谈,香港对我至今都可能还散漫在空气中,无以成文。

说来始料不及,或者说我对自己草草而就的这部“书”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写香港,顺手拈来,有点像不成大器的收藏者,集邮、集明星照、集火材盒贴儿,稍微积极一点的心态就是不想让自己这几年在香港虚度了时光。然而没想到书稿出来了,好友帮我推荐到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那里,想求前辈为我写个“序”,我未敢奢望,心里也没坠心坠肺地“盼”着,以为人家不写是正常,写?就我这些“小观小感”,怎么让人“夸”?不过没多久,好友突然来电,说陈建功的“序”写好了,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立时慌了手脚,脸像刚从蒸锅里端出来盘子,好友都等不及e-mail给我就在电话里先把《序》给我念了一段:“朋友将长江准备结集出版的《晚来香港一百年》清样送给我,请我写序。这颇让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对这位作家的才情与胆识,固然是敬重的,但细细一想,对她的创作道路,所知也不过是流萤般划过的一些踪迹而已,岂敢担此重任?不过把长江的这些随笔读过后,倒被这位作家开阔的视野、敏捷的思考和活泼辛辣的文笔所征服,想不说似乎还欲罢不能了呢。”天啊,“受宠若惊”?“欲罢不能”?我说别,别这样啊,咱何德何能?岂敢接受如此的隆重?这样,这样感动得我“非得出事”——

等到“热盘子”慢慢恢复了常温,对建功先生的宠爱,除了感动,后来我想,其实先生更欲褒奖的是我的“天真幼稚、激情不已”,书写得怎么样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当下不要说香港,就是在内地拜金横流的时代,还有人不忘文学,还肯伏在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电脑?沙漠中的一丛绿叶,让人怜之所在,不可不励之。

“对内地和香港,作家的深情都是由衷的,因此,书中没有必要做权衡利弊的政治考量,也没有必要做礼貌周全的左右逢源……”

我感谢《序》者对本书的理解和宽容,同时也感谢我周围的亲人、朋友对我写书时的种种支持,如此内心我不能不生出歉疚,因为说到底,咱对香港的认识,就这本书而言,还是欠着一层深刻、一层全面、一层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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